第40章

　　我們亂了套。

　　老楚那些惡心兒子正在盡可能地繁殖，我們對此束手無策，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我那神奇的室友身上，結果我室友因為任興追我的事，要把我們全滅。現在我們不但要為老楚的兒子們擔心，還要為室友的詛咒操心。當然，我更操心的是：我室友要毀滅世界，他怎麼把我給忘了呢！柳無空你騎自行車跑路的時候就沒發現少了什麼東西麼！你後座上的小男朋友沒了知不知道！丟三落四的。你說我有可能都懷孕了，你這事兒辦的……心塞。都要氣流產了。

　　我和任興面面相覷的時候，外面開始打雷。這一帶的房屋都很矮，因為是老房子，間隔也大，視線非常好。我們跑到陽台上的時候，就看到閃電布滿了遠處的天幕，不是一束，而是像鐵絲網一樣，攏住了一大片區域。那種亮度，讓我為地平線上那一排隱隱約約的高樓捏了把汗。耳邊一時之間只有辟裡啪啦的響聲。小區裡很多老人半夜爬起來，對著天空指指點點。

　　“那邊。”任興讓我看我們頭頂。

　　我們頭頂是一個很大的流雲漩渦。離地面很低，漩渦的中央不知道有什麼東西，通紅發光，明明滅滅，間或有閃電霹靂的巨大響聲傳來，像是天空中的一個巨大鍋爐，讓人恐懼。

　　“他到底是什麼東西？”任興咬牙切齒。

　　我給我室友打電話，想求個情，順便讓他把我接走，移動說他不在服務區。不但如此，我差點被雷劈死。雷電沒劈死我，把任興家裡的電燈全都劈爆了，地板上全是玻璃片。任興拽著我回到室內，嚴嚴實實地關上陽台門，斷電斷水，然後坐在客廳鞋櫃旁的地板上，盡量趴著。

　　我嘗試著給盧道石打電話。我真他媽太想知道我室友到底什麼來頭，怎麼那麼牛逼，我覺得今天晚上他暴露了很多信息，問盧道石應該有門兒。

　　我跟盧道石把這裡的事大致交代了一下。信號很不好，盧道石打到一半截斷了我的話，讓我給他任興家地址，我說太危險，他不聽，一定要來。過了大約二十分鍾，外面響起敲門聲，我們趕緊把盧道石讓了進來。

　　“你們的房子真是……”盧道石面色雪白。“太可怕了！”

　　任興家只有六十坪左右，現在四面八方都是雷電，照得房子裡白天一樣明亮。窗戶上的常春籐都被閃電給打殘了，掛在那裡就像一具具屍體。我們三個擠在客廳地板上擠成一團，聽著頭頂的雷電辟裡啪啦罩著房子打。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兒？”盧道石喊。

　　我們三個坐一塊說話都得靠喊，否則根本聽不到。

　　我喊回去：“任興追我，我室友急了！”

　　盧道石我操了一聲：“神經病啊！我問的是這天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然後他又操了一聲，好像在嘀咕：問你們，你們也不知道。

　　我操了回去：“我們知道啊！就是任興追我，我室友急了！我室友就把好端端的晴天變成這樣了！”

　　任興把手機連上耳機塞到盧道石手裡。盧道石狐疑地戴上，任興開始放錄音。任興難道把剛才我室友說的話都錄下來了？我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

　　盧道石聽完，放下了手機。然後他拿出一疊紙。我們三個人趴在地上開始寫字。說話實在太困難了。

　　盧道石：“他說話很怪。”

　　我：“他以前說話比較……怎麼說呢，幼稚，詞匯量也少，但是今天說話的時候，完全跟以前不一樣了。”

　　任興：“他最後說的那句話——第三個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將以水火傾覆這城，沒有人可以得存活——第三個太陽升起來是什麼意思？”

　　我感到松了口氣：“幸虧我們只有一個太陽……他嚇唬我們的麼？”

　　盧道石：“不，那是三天後的意思。他的中文聽起來有很多語法上的錯誤，因為他所習慣的語言應該非常古老，處於語言發展的初期階段。他說第三個太陽升起，其實是第三次太陽升起，這說明他習慣使用的語言裡，是沒有量詞的，這是他搞不清楚次和個的原因之一。還有就是，他計算時間用的是天體運行，這種計時方法非常古老，幾乎所有古代民族都使用過，古埃及人就用“天狼星升起”代表一年的開始，古巴比倫人甚至為此發明了歷法以及六十進制。他說話不像現代人。”

　　我：“……”

　　任興：“……”

　　我：“你覺得他是誰？”

　　盧道石似乎很想下筆，最後又屢屢塗掉。最後他在紙上寫，“他所說的話在聖經裡面可以查到。”

　　我靠！

　　怎麼又是聖經！

　　盧道石：“聖經裡有個城市叫索多瑪，非常□□放蕩，而且有同性相戀的傳統，耶和華最後毀滅了它。現在看起來，我們正在經歷的事和那記載非常相像。□□書中耶和華說過索多瑪罪孽深重、聲聞於我，也說過傾覆這城，沒有人可以得存活。”

　　我勒個去！

　　我室友是上帝！

　　貌似找了個很了不起的男朋友！

　　簡直不能好了！

　　任興：“可是他幾乎完全沒有道德觀，也異常殘暴，對人完全不屑一顧。有這樣子的上帝？”

　　盧道石：“我對於神話傳說的理解是，它們記錄的不是真相，但歷史上出現過類似的原型，神話傳說將它們做過加工。現在我們不能拿我們熟知的上帝形象去衡量……它，因為我們面前的，是神話的原型。人因為在這個可怕的自然界中沒有皈依感而產生了宗教，肖想出充滿父愛的神祇，但是神祇究竟是什麼樣的，很難說。如果他們真的存在，我也想不出理由他們為什麼要對人類施恩。在很多異教傳統中，神恩是需要獻祭的，獻祭大多都很血腥。這看起來更像是一種等價交換。”

　　我們沉默了很久。

　　任興最後搖了搖頭：“現在怎麼辦？”

　　盧道石：“沒有任何辦法。如果按照你們的說法，我們房子外面的閃電、頭頂的漩渦，以及把整座城市封鎖的閃電簇，真的是葉宵的室友造成的，那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是近神的——你為什麼非得要跟葉宵談戀愛啊，啊？！”

　　任興沒有理睬他，反而看了我一眼，趴在地上刷刷刷地寫，“所以葉宵是誰？”

　　我看他們把矛頭對准了我，趕緊擺了擺手。

　　任興：“如果葉宵就是個普通人，那完全沒有被他室友注意的可能。他對人沒有任何好感。”

　　盧道石也盯著我。

　　任興繼續寫：“他還會長蘑菇。他還會自愈。”

　　喂，喂！不要出賣我啊！

　　盧道石一臉“是麼，好*”的樣子。這有什麼可*的？！

　　盧道石：“在各民族的神話當中，主神的配偶一般都代表著非凡的生命力，隨便往哪兒一站，小麥畝產一千八。”

　　我：“我他媽是金坷垃。”

　　他們居然還敢笑！

　　因了他們懷疑到我頭上來了，我把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理了一遍。

　　“事情是從我室友到來前兩年開始的。真正的老楚被一個習慣穿著人皮的怪物所殺，那個怪物以老楚的面貌活動在我們寢室頂層，跟我很要好。後來我室友來了，‘老楚’開始向我求愛，求愛不成，就在春曉肚子裡種下了那種小蜘蛛，然後被我室友扒皮。我們以為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謀殺案，把它拖到了省法醫廳，結果它穿上了保安隊長的人皮逍遙法外。而且根據‘老楚’它兒子的外貌，我覺得在我們宿捨頂層吃春曉留下的大姨媽的怪物，也是‘老楚’。現在可知，那些大姨媽是春曉五髒六腑融化了的血水。所以它的進食手段也許跟蜘蛛相近，注入，融化，吮吸。而且在這個注入的過程中，它將後代注入了寄主的身體內部。”

　　任興和盧道石大抵知道我們頂層廁所那個凶殘的大姨媽事件，看我寫到這裡點了點頭。

　　任興寫下一行字：“等於說被拉到省法醫廳以後，偽裝成老楚的怪物，還回來過你們宿捨頂層。”

　　我：“是的。而且當時時間停止了。”

　　任興：“只是為了進食？”

　　盧道石也覺得手筆有點大，敢情是個吃貨。

　　任興讓我繼續說。

　　我：“時間恢復之後，我立刻遭到了攻擊。攻擊我的那個怪物，從一些很感性的藝術生的意識裡來到這個世界，然後通過取代他們的意識掌握他們的身體，最後似乎能從他們的身體內部羽化而出。這個過程我也看到過，靳穆的身體當時就像是一個蛹，裂開，然後它爬出來。這個怪物一直想要我的心髒，非常想要。”

　　任興：“你覺得那天晚上在這裡攻擊你的那些影子，也是它？”

　　我：“不知道，但是應該與它有關。它後來一直是以章立天的形象出現，我室友在追殺那些被它控制了身體的人類。它似乎還認識我。它說我與它做了某筆交易，但是現在我忘記了。我覺得我不會去賣心髒的吧……”

　　任興看了我一眼，不再說話了。他開始列時間點。時間停止被他劃了個圈。被扒皮的“老楚”出現在時間停止的宿捨頂層很奇怪，那之後就出現了那個一直要挖我心的怪物，他覺得絕不是巧合。他認為這兩個怪物之間應該是有某種聯系的。

　　盧道石：“也許是好基友。”

　　盧道石頓了頓：“也許你跟他們也是好基友。”

　　盧道石：“談談你基友。”

　　我：“他就是……就是海鮮味兒，在外面刷碗打工，喜歡貓，每天給我帶鴨血粉絲作夜宵。我看到過他的三種形象，一種就是你們見過的大帥哥，一種是、一種是在那天晚上，辦完事兒以後他開始蛻皮，蛻完了之後有點像干屍，但是頭部是七鰓鰻，沒有眼睛。”我畫完，繼續說，“最後一種就是他游在海面上，特別大，像是一座小島，背上有很大的骨板。”

　　盧道石：“你勇氣可嘉。”

　　我：“他對我可好了，可寵我了。”

　　任興：“……”

　　盧道石：“那你現在能跟你男朋友浪一浪，萌萌噠，讓他息怒麼。”

　　我：“我也很想啊，我都做好了被他抓回去這樣那樣的准備！可是他氣得跑回娘家去了。我室友平時脾氣可好了好麼！這次一定是氣壞了。”說實話我也有點生氣了，我們夫夫本來就不太性福，現在感情都不和諧了，那還能不能繼續好好處對象了？！

　　任興：“……”

　　盧道石：“好吧，那你室友來人世間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我：“不知道。他很被動。他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我被嚇尿了的時候站出來英雄救美，感覺他和老楚、章立天那兩只有仇，還說要把他們打下深淵。他唯一一次主動就是他假扮任興帶我去開房。”

　　盧道石：“懷上了沒？”

　　我：“我找不到機會去醫院檢查——我室友在被我戳破了之後，還死不承認是他跟我滾的床單。”

　　任興：“他瞞你。”

　　盧道石：“小心變成春曉。他們的繁殖跟你想的十月懷胎不一樣。他瞞著你肯定沒好事。”

　　我知道啊我一直很害怕！我都吐出肉糜來了好麼！

　　我明天就去看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