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

　　落星淵主峰大廳裡，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看著他們家淵主身邊的人，

　　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家淵主去幽都接回了夜華裳。但只有少數人知道，君千觴接回人的時候，已經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雖然她的身體依舊宛若沉睡般柔軟，但是冰冷而沒有心跳的樣子是騙不了任何人的。

　　而現在，這個本該死去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了這裡，甚至還一一與他們打了招呼。雖然君千觴已經開口斷言夜華裳是假死，卻還是不能阻止別人的八卦心態。

　　原來那種傳說中的假死之術是真的存在的。七位峰主皆在大廳中，這幾個人跟夜華裳也算是熟悉了，畢竟她曾經在落星淵待過半年，那半年真是令每個人都記憶猶新，想忘都不能忘。

　　就連七峰之首的面癱落天樞都不能給夜華裳半點壓力，她甚至能夠笑眯眯的跟落星淵第一面癱執掌刑法的落天樞聊家常，當然基本上大多數情況都是她把落天樞說的僵硬而走。

　　更別說堂堂落星淵淵主了，最縱容夜華裳的人莫過於他了。落星淵誰人不知道他們淵主每個月一旦毒發失去理智的時候遇誰誰倒霉，天下之大卻只有夜華裳此人，能夠安撫下來。單單是這一點，就值得所有人都把夜華裳當做落星淵之寶。

　　落天樞站在下方依舊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僵硬，眼神冷酷。不過思緒卻已經悄悄回到了一個時辰之前。當他奉命踏入大門的時候，不得不說哪怕以他的性格也不由的愣住了。

　　那個微笑望著他的女子是本該死去多時的夜華裳？那個摟著她滿眼皆是溫柔的男人是他們視若神明的淵主麼？

　　兩個時辰前，夜華裳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第一個見到的依舊是身邊的君千觴。

　　他似乎很久沒有睡得那麼沉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樣淺眠的一個人似乎只有在她身邊的時候才能熟睡。

　　她悄無聲息的復活，並沒有驚動到他。一切都這樣快，身體已經恢復如初，沒有殘留到之前的任何一點不適，這樣的現實也同樣提醒著她，所謂系統的神通廣大。

　　夜華裳輕手輕腳的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避開碰觸他的身體。就這樣安靜的靠著床沿，平靜的望著君千觴。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到夜華裳好不容易恢復了溫度的臉頰上時候，她才睜開了閉目假寐的雙眸，她的這具軀體已經睡得太久了，根本不需要睡眠。

　　看了看天色，夜華裳這才抬手輕輕拍了拍他微涼的雙頰，“天亮了。”

　　而君千觴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雙眸微彎，笑顏淺淺的望著他，

　　那雙水色鳳目就這樣蘊含著暖意含笑坐在他的面前。。

　　一如他們初初相遇時，他從黑暗中醒來，就見到她整個人都散髮著令人安心的氣息，在燭光的映襯下，暖融融的令人沉醉。

　　那時候他就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她，也許再也不會有人會用這樣一種姿態安靜的等待他醒來。父親當年每日早晨第一眼醒來看到母親的感覺也不外如是了吧。

　　明明那麼渴望，卻又無法接近。

　　有些事情必須忘記，忘記痛苦，忘記傷害，只好如此。

　　其實最難做到的最痛苦的從來都不是報仇雪恨，而是遺憾。對於一個想要忘記的人來說，最難堪的，便是失去過後一切記憶卻還清晰如昨日。

　　剛剛醒來的君千觴還有些迷茫，似乎在分辨夢和現實的區別，又似乎在回憶什麼。

　　狹長雙目中還含著些許水霧，因為那頭白髮而越發顯得仙人般的清俊容顏上還沒來得及做出無波無讕的表情。從而沾染上了凡塵，有些呆萌又有些傻。

　　夜華裳終於忍不住彎唇笑了起來，她撈起床上四散著的霜雪般的白髮，眼底劃過一絲可惜，一夜白了頭，這個人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在意她。

　　抬頭的時候發現他的眼底還殘留著些許探究和迷惑的眼神。

　　夜華裳忍不住覺得有點酸澀，他這是覺得還在夢裡麼。已經很久不曾有過的動容終於在多年後再次光臨了她早已被打磨的冰火不侵的心臟。

　　夜華裳淺淺嘆息了一聲，她自己的時間也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能夠如此伴在他身邊的時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就這樣突然結束。

　　他們之間最美好的結局，莫過於他重新掉入輪迴擺脫君千觴這個名字所給予的詛咒，而她則會帶著這抹早已老去的靈魂回到她當年的身體裡。

　　最差的，則是他們繼續不停的重複過去九世的劇情，直到系統再次出現，或者永遠不，若是如此她終究會在輪迴裡瘋狂，而他……

　　哪怕只是想象，都令人覺得絕望。

　　夜華裳慢慢靠近君千觴，最終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淺淺冷香襲來，微涼的唇瓣攜帶著所有不可言喻的思緒吻上了他微薄的唇。

　　肌膚相貼所帶來的安全感無法用語言形容，窗外帶著點點涼意的微風拂過他們交纏的發，掃過她身上碎白的衣袂，蕩起微微的一角。

　　君千觴修長的指尖攀上她纖細的腰身，無論這是一場夢亦或者是真的，能夠再次觸碰到她，與他而言已經是上天恩賜。

　　夜華裳就這樣貼著他的唇，看著他如玉般的雙頰上漸漸因她而搖曳出淺淺紅潤，再也不復了前幾日的慘白，這才笑了起來。

　　她沒有動彈，只是輕聲開口，“我回來了，君大淵主。”。

　　察覺到近在咫尺的人身體微微一顫就再也沒了動靜，夜華裳這才扭開了視線，把自己埋進他的懷裡，鼻尖是闊別已久的氣息，似乎這一刻她的心臟才歸位回到身體，“不要再把我送走了。”

　　氣氛似乎因為她的這句話沉默了一瞬間，以前看小說的時候，很多時候夜華裳都覺得因為愛一個人而編織的謊言甚至罔顧所在意的人的想法而做出的事情其實是很愚蠢的。

　　然而直到今時今日她才明白，若是假意，以愛為名的所有舉動皆是虛偽。若是真心，那麼這份哪怕拼得讓你恨我，也要護你周全安康的執拗，究竟蘊含了多重的分量。

　　有很多時候，心意和現實都是無法兩全的，有這樣一個肯護她至此的人，

　　那已經是他能給她的最好的一切。她又怎麼能因為那些從來都不曾坦誠過的扭曲真相而責怪他不曾為她著想。

　　這九世的輪迴，讓她看透了很多事情，比如恨，比如怨，比如珍惜…。

　　就如同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也算不得是什麼好事。

　　夜華裳也曾想過，如果能夠說出一切真相會如何，可是事實早就告訴她不過是痴心妄想，一旦涉及到重生這些事情，她一旦說了出來，只要過去哪怕一刻的時間，就一定會後腳被人遺忘。

　　這是世界已經不小心把一個病毒似的她放了進來，怎麼可能會容忍她大肆宣揚徹底破壞這裡的制度。所以她現在能做的，也只有一往無前的走下去，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所以這次哪怕被他送回了幽都，夜華裳在見到他這幅樣子時候，也就明白他的想法了。

　　君千觴幾乎是帶著虔誠的動作撫著她柔順的發，那雙狹長的眸子卻只是平和的垂眸望著窗外。他說不來什麼貼心體己的話，更不可能會大哭大笑來表達心底的情緒。

　　他已經習慣了藏起自己的情緒，雖然早已經三番兩次在她面前破了戒，卻還是在她甦醒過來的第一時間裡恢復了平靜。

　　“離人淚毒發時間，還有兩年。”

　　他平靜的敘述著這個事實，仿佛說的不過是在普通不過的問候。頓了一頓之後，他終究還是順應心裡所想的開口，語氣裡蘊含著些許無論如何都壓製不住的緊張，“最後兩年，若是你不想回去，便留下吧。”

　　他話音剛落，夜華裳便坐起了身，微抿著唇，“還有一種方法。”

　　“不行。”

　　不等她說完，君千觴便開口了，語氣不容置疑，甚至算得上是嚴厲。

　　離人淚這樣歹毒的藥，絕不可能輕輕鬆松就能解除。

　　他決不允許她要做出什麼蠢事，能夠失而復得已經是上天恩賜，若是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得而復失，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她這個希望。

　　看到他這樣失態呵斥，夜華裳一時間愣住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開口。

　　直到那雙鳳目微微彎起，終於驅散了這麼多天以來積累的不安，笑意怎麼都掩飾不住的從眼角眉梢處流淌而出，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個人把她的平安喜樂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無論外表有多華麗，地位有多崇高

　　君千觴都始終覺得夜華裳這樣一個女子不該被他所牽連。

　　其實他錯了，

　　是夜華裳配不上他才對。

　　他喜歡一個人，寧願從此放手，選擇一個人痛苦。而她喜歡一個人，卻無論如何都想要擁有，選擇兩個人彼此折磨。

　　過去她就是這樣看待韓邈和她之間的故事，現在看來確實是這樣幼稚無知。

　　遇到這樣一個君千觴，一切都結束之後，要帶著所有記憶的夜華裳以後怎麼再對別人動心。

　　但求生盡歡，死無憾罷了。

　　“君千觴，我只說一次。”夜華裳嘆了口氣，終於算是徹底認栽了。“到我死去之前，我都會陪著你，所以兩年怎麼夠。你都已經能不聲不響的把我送回幽都，甚至最終還帶著那具冰冷的屍體回到落星淵，難道還不能選擇相信我一次麼。”

　　她鳳眸微斂，語氣平靜，宛若死人，“若是不願意，我也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

　　是的，她在逼迫他，逼他讓她救他。誰能知道兩年裡會發生什麼事，她不願意等，死一次換來他的健康，很值得。不過就是要付出些疼痛感的代價罷了，她不是出不起。

　　看到他沉默的點頭，夜華裳這才松了口氣，

　　“離人淚除了那個眾所周知的一年的解法，還有一種速成法。其實不過是加快融合和蘊養的速度罷了，其餘沒什麼區別。我不會死的，君千觴。”

　　原本她還想多說些什麼打消他的懷疑，卻沒想到他只是點頭，並且用一種夜華裳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語氣開口，“無妨。若是你食言而肥，兩年後我自會親自去找你。”

　　這一句簡單到直白的話卻實在是勝過了千軍萬馬。夜華裳垂眸重新埋進他的懷中，閉起了眼，他們都會活得好好的，她保證。

　　————滴，觸發劇情任務。

　　目標人物：君千觴。請宿主為目標人物驅毒。

　　時間限制三個月，雙方開啟雙向傳送，死亡次數不限。（重要提示：請務必保住劇情重要人物生命，若發生任何誤差導致系統崩潰，造成任何不可預知後果均由宿主負責。）

　　完成度獎勵：10%。失敗則扣除相應完成度，附加懲罰內容不可預告。

　　熟悉的冰冷機械音又一次出現，好在這次的任務總算是令她最為滿意的一次了。至於那個劇情任務死亡什麼的她根本沒去注意，拼盡全力她都會做到的，絕不可能有失敗的可能。

　　關於君千觴的劇情她過去從來沒注意過，只知道他最終死的時候絕對不是因為什麼毒發，更不是兩年後的那個時間。想來過去的君千觴也定是找到了解決方法。而這一世因為她和系統的到來而扭曲了，這才被系統發配來親自為他解毒。

　　只是，這個早就是一團亂的世界，不知還會被扭曲成什麼樣子。未來的道路依舊任重而道遠，然而可以令夜華裳安心的是，君千觴身上的這個定時炸彈，一定會被解除的。

　　她想要的結果，也不過只是這一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