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記憶匪淺,止於流年。
只有最愛你的人,才會在某一時刻最先選擇放手。也只有最愛你的人,才能夠在某一時刻選擇堅持到最後
時間飛逝,兩年時間輾轉而過。
對於幽都的人來說,甚至對於蒼域皇朝的人們來說,兩年不過是一眨眼便能夠過去的時間,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一成不變的。
他們所能夠理所當然當做娛樂項目的,自然是身邊各種各樣的八卦。
對於幽都的人們來說,兩年裡夠他們娛樂的八卦消息比過去任何時段都要多的多。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當年琳琅天上回到幽都的韓邈韓氏大少爺身邊多了個美麗溫雅的女子,左子衿。那赫然就是在琳琅天上大出風頭的那個女子。
大約過了大半年的時間,消失已久的夜氏大小姐夜華裳也突然出現了,人卻早已昏迷不醒。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夜氏也一直都避諱不談,只是宣稱夜華裳身體有礙,自此再也沒在人前出現過。
有人說夜華裳是因為出行時被刺客所帶走被人救了回來,身體卻落下了重傷。
有人說夜華裳是因為當年隨行時與韓邈一行人失散,千辛萬苦回到幽都卻發現自己未婚夫身邊出現了另一個女子氣急攻心才導致了悲劇發生。
眾說紛紜中,時間流逝。
過去囂張跋扈的夜華裳就這樣漸漸被遺忘了。而她,也始終都在夜府裡沉眠不醒。這一睡,就睡過去了整整一年。
就在這一年裡,夜氏家主不知為何開口主動退婚。韓氏早已就想如此,當然就迫不及待答應了。畢竟誰會想要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活死人身上呢。
而左子衿那可是得到琳琅天上老家主稱讚的人,怎麼看都比夜華裳強多了。只是另所有人震驚的,卻是明明該覺得解脫的韓邈卻不同意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婚雖然退了,韓邈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沒有立刻接受左子衿,而是獨身一人直至今日,不,該說是昨夜了。
因為就在今天,頂不住家族壓力的韓邈終究還是要與左子衿定親了。
韓家眾人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向所有人宣布搭上了左子衿乃至於琳琅天上關係似的,早已昭告天下。
而今天,韓家一大早便張燈結彩起來,準備宴請眾人。
兩年過去,韓邈依舊是溫潤如玉,清朗的眉眼間染上了幾分代表成熟的憂鬱,是任何一個女子都無法抵擋這種氣質。
韓府很是看重此次的宴請,幽都的大家族,比較出名的青年才俊,甚至是皇室中人都一一請到了府裡。
樓熠堯俊美的容顏上因為歲月的沉澱已經更加的鋒芒內斂起來,淺笑間那雙深沉似是海水的眸子看上去危險而又雍容華貴。
值得深思的,便是當年夜氏退婚之後,
樓熠堯這位風光無比的睿王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以側妃之禮下聘與夜華裳
表面上看似是為了輓救夜氏的名譽和臉面,維護沉眠中的夜華裳僅有的尊嚴。但實際上他是怎麼想的,沒有人懂。
是為了夜氏的支持?亦或者是因為夜華裳這個人?答案只有樓熠堯自己清楚罷了。
也許,在場唯一臉色不好的。就只有永遠都板著臉的那個夜笙歌了。
兩年裡夜笙歌鐵面之名傳遍大江南北,事實上還有誰人不知夜笙歌因為自己妹妹的事情,早已與韓邈漸漸疏遠起來了呢。今天他之所以會踏入韓府,僅僅只是因為他要代表夜家罷了。
想到家中已經沉眠了近兩年的妹妹,夜笙歌堅毅嚴肅的眸子裡,終究還是滑過了一絲微不可見的擔憂
思緒中,他甚至連韓邈走到了自己眼前都沒注意。直到韓邈略帶苦澀的苦笑聲響起,夜笙歌才回神抬眸。
“恭喜。”夜笙歌的聲音之死板,完全跟說出的話不匹配。
韓邈並沒生氣,或者說他也認為自己沒立場去生什麼氣,半晌,他才繼續開口,聲音艱澀而低啞,“華裳她…還是那樣麼…”
“你明明知道不是麼。”夜笙歌說的平淡,“還是看好你的未婚妻去吧。”
韓邈已經習慣了曾經的好友如今變成這副樣子,事到如今也只能苦笑了。
“笙歌。我韓邈不敢說對不起…是我負了華裳,只是如今我卻是萬萬不能在負了家族和子衿了…”
也許當年夜笙歌帶回已經昏迷過去的夜華裳回到幽都的時候,韓邈的心已經跟著死去了。靈魂已經湮滅,那麼他的這身軀殼就用來還給韓家,還給左子衿了。用行屍走肉來形容韓邈這兩年來的生活,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只可惜,如今的他,甚至連名義上都已經不能夠繼續擁有華裳了。
韓邈側眸望向樓熠堯,那樣似乎永遠都蘊含著酸澀的眸子裡漸漸染上了堅定,“熠堯,她若是哪天醒來,只要有一絲一毫的不願意,我發誓豁出性命也會阻止你逼迫她。
說道她的時候,他的眼神又一次黯淡了下來,“若是不醒……”
樓熠堯卻只是微微笑著,“理當如此。”
過去他們三人雖然都有著各自的顧慮,卻還是能夠成為朋友。而如今不過兩年,卻都已經各自戴上了面具。其原因,卻都是皆為那個昏迷著的人。
宴會即將開始,左子衿這個正主也終究還是出現了。
兩年不見,當年的秀美已經轉變為如今的溫雅柔美,那雙會說話的眼睛裡滿滿皆是蘊秀靈氣,一身白衣,黑髮如墨,不卑不亢間,一顰一笑皆完美詮釋了何為女主角三個字。
在場的賓客裡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如雲的美女不是沒見過,
但是讓人看著感覺那麼舒服的女子,左子衿倒是頭一個。
看看,當年名滿幽都的夜華裳夠精緻吧,現在還不是變成了個活死人,還是生前就讓人不待見的一個美女。可是如今這個左子衿呢,用另外一種方式詮釋出的美麗,卻就是愣是能夠讓人覺得不眼紅嫉妒,只能感覺到欣賞。
這絕對是一種程度上的區別待遇。
也許除了韓邈,夜笙歌,和樓熠堯這幾個早就認識左子衿的人才能夠面不改色,甚至無視了她此刻的樣子。
韓家兩位大家長用看媳婦的眼神滿意的看著左子衿,
只覺得這個女子比起那個瘋瘋癲癲的夜華裳好的太多太多了。
也許在所有人眼裡,夜華裳所能夠代表的除了良好的家世,還有那出了名的卻又已經被記憶模糊了的美麗容顏,更重要的應該是她那永恆不變的刁蠻脾氣罷。
然而天公不作美,門外傳來騷亂的聲音。
伴隨著門外侍從略帶慌張,急速而入的身影,這喜慶的氣氛,還有平靜了整整兩年的幽都終究還是要被徹徹底底的破壞了
“發生什麼事了,如此慌張,成何體統!”
“老…老爺…外面有人要闖進來……”
“什麼人,說!
“是…是………”
“究竟是誰!”
“是個……女子……”
“什麼…女…”韓家主略帶薄怒的聲音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來人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一身紅衣翻飛間似是燃燒著血色般濃烈凄艷。那雙勾魂奪魄的鳳眸裡是平靜到近乎殘忍的琥珀霧色,詭譎、癲狂、極致的艷麗中渲染著炙熱的絕望。
那早已蛻變成女子的纖細身體,被陽光勾勒出世間最為美妙的輪廓,如水波般流暢的曲線,下頷處是精緻的流泉,豐盈處則是涌起的一簇波浪,到了腰間成了一汪魅惑的漩渦。她臉色蒼白,看上去那麼虛弱,卻美得令人窒息。
時間似乎都停滯了下來,天地萬物皆化為須有。一切外物皆成為陪襯。
記憶中飛揚肆意的眉目,就這樣蛻變成了如今這雙寒冰似的鳳目。
記憶中略帶稚嫩的精緻,就這樣變成了女子如今無雙嫵媚的容顏。
那個還稍顯稚嫩的十四五歲的女孩已經消失在了歲月流逝裡,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亭亭玉立,顧盼流目間萬千粉黛皆無顏色的夜華裳。
她的視線掃視了一圈之後,終究還是定格在韓邈身側的夜笙歌身上。
夜華裳無視了所有人或事,不在意什麼場合,也不在意在場的人有何等的地位。她一步步的走向夜笙歌,動作緩慢。
“他…不要我了麼。”
直到站定在了夜笙歌的面前,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眼底深處似乎什麼都不曾有,只有一片荒蕪。她張嘴,語調很平靜,但那聲音從許久不曾開口的喉嚨裡擠出,破碎且沙啞,語調如用指甲在玻璃上不停地刮,卻是道道刮在了人心上。
她的臉上此刻完全沒有任何笑意,連開口都是這樣的冰冷。
她就這樣仰著頭,就這樣看著夜笙歌。
眼神裡是連她自己都完全沒感覺到的絕望和小心翼翼,看到夜笙歌的心此刻都似乎已經瑟縮在了一起。
也許每個人對於她語句裡的‘他’是誰都有著自己的理解。也許,連夜華裳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問出一句話,或者說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問這句話。
一場交易,貨銀兩清,就該就此別過,可是怎麼他們之間的離別會是這樣一種結局。
然而夜華裳終究是個理智到極致的人,在最初醒來時的迷惑和失措過去之後,她已經變得冰冷一片的眼神,終於移到了夜笙歌身側的人身上。
夜華裳似乎微笑了一下,哪怕她的聲音依舊冷的像塊冰,“你們定親了?真是打擾了。”
拉著夜笙歌的衣袖,她開口,“走。”
夜華裳走的毫不猶豫,甚至沒空去注意到韓邈的眼神和那句微不可聞的呢喃。此刻的她,滿心滿眼,只有這一世唯一拿走她魂魄拿走她所有真實的那個人,僅此而已…
她沉睡了兩年,事情怎麼會變成如此境地。
————上帝會把我們身邊最好的拿走,以提醒我們得到的太多。可是誰來告訴我,如若某一天上帝奪走的不是最好的,而是所唯一擁有的,我們又該如何繼續生存下去…
已經品嘗到甜味的糖果,又怎麼能夠輕易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