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仇

憑藉記憶中的路線，唐末再次來到了倦煙庭，依舊是那副荒涼的景象，枯草叢生，雜亂不堪，可這裏，似乎就是帶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讓人不覺神往。唐末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來的，但自從上次來過一次之後，心中就一直惦念不忘，索性就過來看看。

踩著石階上枯黃的落葉，腳底生出“沙沙”的聲音，小心翼翼推開木門，“吱……”

“咦？”唐末奇怪的皺了皺眉，這是怎麼回事兒？屋外落魄不堪，而裏面卻是纖塵不染，簡單的傢俱擺放得整齊舒適，看來這裏有人定期打掃，這究竟是什麼人住的地方？怎麼會如此特別？

走向另一邊，唐末見案桌上整齊的擺著筆墨紙硯，只見宣紙之上寫了一個字：煜。下筆狂傲剛勁。

猛的瞥見上方掛著一幅人物畫像，唐末忍不住凝神細看了起來……

這是一名男子的畫像，畫中的人，一襲白衣，衣擺隨風揚起，顯出瘦弱的身形，帶著一絲懶散，斜斜的倚靠在一棵垂柳之下，有著非凡的仙人之姿，神色淡然的望著遠處，眉宇間竟讓唐末覺得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閒愁最苦，休去倚危闌，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唐末不禁呆住了，好美……

“很美，是不是？”一個慵懶的聲音打斷了唐末的花癡行為。

回頭一看，鐘離清風？眉頭一皺，這人怎麼老是陰魂不散的樣子，他跟來做什麼？

“他是司空言的爹，鐘離煜……”，不理會唐末的一臉驚詫，鐘離清風繼續說道，“按理說，他該是我們的二皇叔，也就是父皇的親哥哥。當年皇爺爺欲傳位於二皇叔，是我們的父皇，用計逼死了皇爺爺，奪走了本該屬於皇叔的皇位。不久，他又故技重施，逼死了皇叔的髮妻，也就是司空言的娘親，接著就把皇叔囚禁在這裏，直到皇叔過世……”。

見到唐末的一臉煞白，鐘離清風卻笑得嗜血倡狂，“寒兒，我們是司空言的仇人，他總有一天會殺了我們報仇的……”

“不……你騙我……”，唐末不住的搖頭，這怎麼可能，自己怎麼可以是他的仇人！不可以！一定是鐘離清風在騙人！

“寒兒，你又犯傻了！”鐘離清風搖了搖頭，“當年，我也以為父皇只是怕皇叔會反抗才將他軟禁的，直到後來皇叔過世了我才發現，原來父皇是那麼愛他，囚禁他，只為了把他綁在身邊，奪得天下，也只為了守護他……”

囚禁他，只為了把他綁在身邊，奪得天下，也只為了守護他……

唐末驚詫的瞪大眼睛，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怎麼會這樣，父皇的愛，竟囚困了鐘離煜的一生……

“知道你的母后為什麼會得寵嗎？就因為她與皇叔長得有幾分相似，也因此，父皇就放任她去害死了我的母妃！”鐘離清風滿面嘲諷的看著唐末，一揚手捏住了唐末的下頜，“而你，是長得最像皇叔的人，尤其是這雙眼睛……所以，你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寵愛……無論你做了任何蠢事，到頭來，受罰的，都是我！”

難怪會覺得似曾相識，原來，鐘離清寒與他長得很像……那司空言也是因為如此，才對自己……一股苦澀的感覺湧上心頭，找不到出口。

“怎麼？難過了？想哭了？”鐘離清風滿是嘲笑的羞辱唐末，“嘖，真是懦夫！”

唐末猛的掙開禁錮自己的那只手，“誰說我想哭了！我不會讓你小瞧我的！”

“那就好，那就繼續聽我講故事吧”，鐘離清風不屑的瞥了唐末一眼，繼續說道，“司空言身為皇叔的獨子，父皇怎麼可能容忍他活在世上，但他很狡猾，竟然逃脫了，甚至投在司空漠將軍門下，化名司空言，成了司空將軍的義子，後來，他憑藉自己的本領，一步一步權傾朝野，最後，他用了父皇當年的計謀，活活逼死了父皇，父皇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才知道，這個自己倚重多年的青年，竟然是那個人的兒子，而自己，卻把最愛的兒子當眾託付給了他，哈哈，真是諷刺……”。

鐘離清風的眼中看不出一絲仇恨，不知道他究竟是因為不恨司空言，還是……他根本也想讓他的那個冷血的父皇早日登往極樂世界……

唐末的下唇被咬得發白，顫聲問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六哥是擔心你呀，怕你被騙！”鐘離清風說得一臉無邪的樣子，“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以來，都沒有殺了你自己稱帝嗎？”

不容唐末考慮，他便接著說道，“他不是不想稱帝，只是，他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像父皇當年囚禁皇叔那樣，他也要把你囚禁至死，這樣，才算是為他的家人報了仇……”，嘲諷的笑了笑，“而你，我可憐的小皇帝，你竟然還對他動了心……”。

見唐末不吭聲，他又接著說道，“知道這間屋子為什麼會被保存原樣嗎？”猛地貼上唐末的耳邊，輕輕的說道，“因為，他想要用這間屋子來時刻提醒他自己，不要忘記對我們的仇恨……”。

唐末只覺身上一陣陣惡寒從腳底竄起，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司空言的一切甜言蜜語都只是在報復嗎？他是想把我捧得高高的，然後再狠狠的摔下來嗎？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一股悲哀之意從眼底緩緩溢出……

忽然，腰上一緊，唐末只覺得眼前的景物一晃，定下神來一看，原來，自己被鐘離清風摟著藏到了書櫃後面，嘴巴也被緊緊捂住。

“吱呀……”，門開了，有人進來了！由於躲在暗處，唐末看不清楚來人是誰，四周一片靜謐。

唐末連大氣都不敢喘，被人緊緊抱在懷中也不敢掙扎，生怕自己會發出什麼聲音驚動了那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終於緩緩開口，“父王……”，是司空言！

“對不起……孩兒不孝，恐怕不能繼續為您和娘報仇了……”，久久的沉默之後，又繼續說道，“孩兒，愛上他了，我不能失去他，更不忍心傷害他……”。

唐末卻並沒有因為這話高興起來，反而苦澀難當，他說的，是鐘離清寒吧，是因為這張長得酷似鐘離煜的臉吧……

“孩兒原本是想讓那個人最愛的兒子也嘗嘗這終身被囚的滋味，可是……從那一天起，孩兒發現他變了，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他，像是脫胎換骨一般，他明朗，善良，還有些小孩子氣，他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氣度，他就像孩兒生命中從沒有出現過的陽光一般，他身上有著太多太多吸引我的地方，在不知不覺中，我發現自己已經瘋狂的愛上他了……，父王，孩兒的心，收不回來了……”。

勒在腰上的手越來越緊，像是要把唐末生生折斷了似的，捂在他嘴上的那只手也加大了力度，但唐末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心底只是一個勁兒的呐喊，他是愛我的，不是因為鐘離清寒，不是因為那張漂亮的臉蛋，他愛的，是我唐末這個人！高興過頭的唐末並未留意到身後之人那雙嗜血的眼睛……

幸福的淚水順著臉頰緩緩流下，一滴滴落在鐘離清風的手上，頓時灼得他縮回了手……

唐末掙開他，滿臉淚水的衝了出去，見到了一臉愕然的司空言，絕美的一笑，“司空言……”，剛要撲過去，身子一歪，“噗……”，一口甜膩的鮮血湧出，大悲之後大喜，竟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