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城外卷四 章七十五 位面傳送門

　杜蘭德站在一個不算太大也不算太華麗的殿堂之中，周圍都是黑曜石壘砌而成的牆面，牆上沒有任何裝飾品或浮雕，十米高的穹頂上也是一片黑漆漆的，對於一向追求華麗耀眼的永輝騎士之域來說，這間大殿簡直樸實得不正常。

　杜蘭德就站在大殿中央，這裡位於純白聖塔地下深處，據本森所說，就連聖騎士奧古斯都和純白聖塔的執掌者梅林都不知道這間大殿的存在。

　“這間大殿，是第一代聖騎士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產，價值還要在那無頭巨獸的屍體之上。”

　本森站在杜蘭德身旁，一邊斷斷續續地咳嗽，一邊介紹說，“這間大殿的存在，本該由一代代聖騎士口口相傳，可惜第九代聖騎士出海遊歷時莫名隕落，所以從第十代聖騎士開始，這間大殿就再也無人問津了。我也是無意間看到第九代聖騎士留下的日記，才找到這裡，就連奧古斯都也不知道。”

　“這裡似乎也沒什麼特殊之處啊。”皇后四下打量了片刻，皺眉說道。

　聖騎士和梅林都不在，皇后封印了兩人的全部力量，倒也不擔心他們趁此機會逃跑。

　不過看杜蘭德此刻的樣子，聖騎士和梅林逃不逃跑，似乎也不怎麼重要了。

　皇后默然瞥了杜蘭德一眼。

　此時杜蘭德的狀態很奇怪，從踏入大殿的一刻，他就變得無比沉默，就連剛才本森的一番介紹，他都沒有聽進去半句。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大殿盡頭的……一扇門。

　準確的說，那並不算是一扇門，頂多只是一個門框。門框通體石質，四四方方的，沒有裝飾也沒有浮雕。門前矗立著一截半人高的石樁，上面銘刻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符文。

　對皇后和本森而言，這個符文意義不明。但對杜蘭德來說，這個符文親切而又陌生。

　因為這是一種文字，專屬於戰鬥法師的文字，也就是森德洛的文字，杜蘭德的母語。

　——森德洛語。

　各大主位元面之間有著通行的語言，每一個主位元面也有自己獨特的語言，比如森德洛語。它不僅是森德洛的一大象徵，更具備除了溝通交流記載以外的幾個非常重要的實用價值。

　比如，高等級的森德洛語只有血脈境的純血戰鬥法師才能閱讀。

　森德洛語的這一特性，大大降低了森德洛在與其他主位面的爭鬥中丟失重要情報的可能性。

　據說有一部分符文只有神級戰鬥法師才能明白其中的含義，除非森德洛的那幾位神袛中出了叛徒，否則的話。其他位面的敵人們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森德洛的核心機密。

　森德洛語的另一個重要用途，則是大幅度地增強位面傳送門的穩定性。

　眾所周知，戰鬥法師以森德洛語加固過的位面傳送門，也許不是最穩定的傳送門，卻是性價比最高的傳送門。

　只需要銘刻一個或幾個簡簡單單的文字，就能將傳送門的穩定程度，還有一次傳送的最大人數限制提升好幾個檔次！

　比如眼前那根石樁上的符文。似圓微扁，杜蘭德看到它的瞬間，就在心裡默默讀了出來：

　夏。

　這是森德洛用來加固位面傳送門最常用的一個文字。

　看到這個字，那個佇立在大殿盡頭的門框的名字自然呼之欲出，這是一個具備了典型森德洛風格的位面傳送門！

　“你剛才說，這門是第一代聖騎士留下的遺產？”杜蘭德依然盯著傳送門，嗓音微啞。

　“嗯，是的。”本森悄悄松了口氣。老實說，沉默無言的杜蘭德比肆意張狂的杜蘭德更具壓迫感。

　從剛才開始，本森就能感到一股沉甸甸的壓力作用在自己身上，以他重傷之身，承受起來頗有些困難。這種壓力應該是杜蘭德無意間洩露出來的，極不穩定，忽高忽低。低的時候幾乎可以忽略，高的時候卻令本森近乎崩潰。

　這種壓力，正是杜蘭德此刻心緒的體現。

　他表面看起來很冷靜，內心的情緒波動卻很大。這才導致無法控制自身的氣息。

　本森斟酌了一下，用儘量簡潔的語言解釋道：“九十九年戰爭之後，永輝戰勝巨人一族，正式確立大陸霸主的地位。當初第一代聖騎士親自為聖城選址，卻奇怪地放棄了東南部真正富饒的地帶，選擇了當時並不如何富饒的大陸中央。很多人以為這是一種‘位居中央震懾四方’的象徵，但實際上，第一代聖騎士只是因為在大陸中央發現了這扇門，卻搬不走它，才決定在這裡建立聖城，並親自督建了純白聖塔，為的就是將這扇門牢牢保護起來。”

　“哦？”杜蘭德眉頭一挑，第一代聖騎士不過是區區一個次級位面的土著，居然能看出位面傳送門的不凡？

　“第一代聖騎士知道這門是什麼？”杜蘭德問。

　“他認為這是一種具備空間屬性的傳送裝置。”本森老實答道。

　本森擅長的是靈魂領域的種種手段，他對這扇門的瞭解，都來源於這三年來悄悄搜集的歷代聖騎士的筆記。

　“那你認為呢？”杜蘭德古怪地笑了一下，指了指門框，又問，“你認為它是什麼？”

　“我比較相信第一代聖騎士的判斷。”本森肯定地說，聽的出來他非常敬佩第一代聖騎士的見識與學問。

　杜蘭德默然片刻，心中對永輝第一代聖騎士的評價瞬間提升了好幾個檔次，隨後他平靜地說：“本森，我知道你帶我來這裡是什麼意思，你也不必再試探我或猜測什麼，我直接告訴你好了，這扇門，就是我森德洛的位面傳送門。”

　“位面傳送門……？”本森反復念叨著這個新穎的名詞，眼神漸漸變得火熱，“聽這名字，是可以來往於不同位元面的裝置？這……真的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嗎？！”

　這時皇后忽然開口問道：“杜蘭德，你能打開它嗎？”

　杜蘭德轉頭，深深看了一眼皇后。似乎要從她平淡如水的美麗臉龐上看出些什麼，然後異常沉穩地說：“當然可以。”

　皇后眉頭微微一挑，老實說她很驚訝于杜蘭德此刻的鎮定。

　就連杜蘭德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冷靜，要知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扇位面傳送門啊。

　這門顯然是當年的戰鬥法師們留下的，雖然戰鬥法師們出於某些杜蘭德不知道的原因撤離了這個位面，但如果能啟動這扇傳送門。也許只要一步跨出，就能回到森德洛。

　回家！

　想到這，杜蘭德努力平復下近乎失控的心緒，深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在皇后與本森的目光注視下，大踏步走了上去。

　本森激動地看著杜蘭德的背影。即將發生的一切也許會刷新他的認知，對一個學者來說，這是最大的幸福。

　至於皇后，她雖然努力保持臉部肌肉的自然，眼中卻掠過一絲掩飾得很好的火熱之色。

　杜蘭德穩穩地走到傳送門前，蹲伏下來，伸手輕撫著石樁上的那個字元。夏。

　他的動作很輕柔，就好像撫摸著最心愛的情人。

　而在皇后和本森看不到的角落裡，杜蘭德的手指上忽然自行裂開一道傷口，殷紅的鮮血如蛇游出，自行灌入字元“夏”的凹槽之中。

　當“夏”被全部染成紅色的瞬間，門框輕輕震動了一下。

　這一刻，杜蘭德感到自己的心臟已經跳到嗓子眼了，他有些艱難有些機械地站起身子。就看到原本空蕩的門框持續震動著，虛空中投射下一道道柔和的光束，打在傳送門周圍的地上，每一個光束中都有一個或幾個字元載浮載沉。

　門框中不再空空如也，而是悄然浮現出一層薄薄的七色光幕，如水面般有節奏的起伏著。

　“門……啟動了……”

　杜蘭德呆呆地看著水波似的光幕，感到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這一刻他忘記了周圍的一切。眼中只剩下傳送門，還有那迷人的七色光幕。

　他不知道自己身後的本森是什麼反應，也不想管神秘兮兮的皇后此時的表情如何。

　眼中什麼都沒有，周圍濃重黑色的牆面全都虛淡下去。只剩下這扇門。

　杜蘭德下意識地朝門伸出手，似乎想要觸摸，卻又收了回來，再伸出，再收回，有些神經質。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劇烈顫抖，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臉色已是一片漲紅。

　當真正確認傳送門還可以使用的時候，杜蘭德剛才假裝出來的所有冷靜與矜持，全都在一瞬間轟然崩塌！

　冷靜，其實是因為害怕，害怕回家的希望到頭來只是一場空，所以在看到傳送門之後杜蘭德沒有立刻上前，反而觀望了一會兒。

　而如今，傳送門就在自己面前被啟動，確認可用！

　這一幕是如此熟悉，曾經在森德洛，杜蘭德不知多少次用熟練的手法開啟傳送門，以戰鬥法師的血液啟動傳送功能。這一動作，他足足有九年未做了，此刻重拾起來，竟生出一種想哭的衝動。

　“森德洛……森德洛！我，回來了！！”杜蘭德有些傻傻地笑著，一步一步，略顯笨拙地走向傳送門，滿懷回家的期待，卻又不知道門的那頭到底是不是森德洛。

　帶著這樣的心情，他跨入了傳送門。七色光幕閃爍了一下，將他的身體吞沒，然後恢復了平靜。

　他沒再出來。

　大殿中靜悄悄的，這裡是第一代聖騎士專門為保護傳送門而建設的大殿，牢固且封閉，外面的聲音完全傳不進來，大殿中只剩下本森與皇后的呼吸之聲，隱約還有碰嗵碰嗵的劇烈心跳聲。

　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死盯著傳送門的光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本森臉上閃過決然的神色，大踏步走上前去，帶著一往無前絕不回頭的氣勢，一頭撞進了傳送門！

　皇后比本森多猶豫了一會兒。

　在內心深處，她對傳送門的渴求還要在本森之上。但皇后很清楚自己與本森是不同的，尤其是在進門的理由上，本森選擇進門，是因為他學者的身份，是因為他想要看到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而皇后，她其實更能體會杜蘭德的心情。

　最終皇后歎了口氣，在確認這扇門一時半會兒沒有關閉的跡象之後，她也不再猶豫，舉步走了進去。

　一陣光影錯亂之後，皇后再次從一片光幕中走了出來，眼前場景一變，杜蘭德和本森也在門外。

　皇后舉目四顧，旋即變得有些茫然：“這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