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刀卷三 章十三 牧城新主 二

“…………”杜蘭德幹瞪著滿臉認真地三王，愣了好半天，才哈地一聲大笑，說：“牧城的新主人？你們在跟我開玩笑嗎？你們難道就不覺得，對一個嚴格意義上不算是牧者體制中的人說出這樣的話，是一件非常沒有邏輯的事嗎？”

　在杜蘭德看來，三王的話真的很沒邏輯。

　作為牧場之車，杜蘭德一向不受三王七車的節制。

　雖說五年前他答應了皇后幫她照看牧場，勉強算是皇后的半個部下，但那時候杜蘭德只是聖者境界，之所以答應皇后，有相當一部分忌憚對方的原因在內，而如今的杜蘭德已是半神，而且是快要突破到血脈境的半神強者，自然再無顧慮。

　真要說的話，杜蘭德對牧者之城還是有歸屬感的，但還沒有強烈到令他願意因為皇后和三王的一句請求，就站出來挑起這個大樑。

　聽了杜蘭德的話，三王臉上閃過一絲不解，似乎沒想到他會如此反應。

　杜蘭德將三王瞬間的情緒變化看在眼裡，不由冷笑起來：“你們三個，該不會以為這個牧城新主人的位置對我很有吸引力吧？我不得不說……你們想太多了！”

　“難道不吸引你嗎？”羅德反問：“坐上這個位置，就意味著掌握了大陸黑暗世界至高無上的權柄，你就一點都不想要？”

　杜蘭德乾脆搖頭：“不想要。”

　三王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了：“哪怕是皇后大人的誠摯請求，你都不願意？”

　杜蘭德看著三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隱約閃爍著一絲淩厲，“三個問題……”他豎起三根手指，說，“第一，為什麼？皇后為什麼要挑選在這個時候讓我坐上這個位置？”

　“第二，如果她是真心誠意希望我做牧城的新主人，那她為什麼不親自跟我商量。反而要讓你們三個轉達？”

　“第三，如果我成了牧者之城的新主人，那皇后呢？她算是牧城的建立者吧？到時候，牧者之城到底是她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最後一個尤其難以回答。

　然而三王卻好像早有準備，立刻說道：“杜蘭德。你的第一個問題……我們無法回答，因為我們也沒完全搞清楚狀況。皇后大人只說她有很要緊的事，無法分身，所以希望你能暫時接管牧者之城，算是‘幫她一個忙’，嗯。她當時是這麼交代的。”

　杜蘭德神色稍緩。

　“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皇后大人倒跟我們交代過。”羅格介面道：“她猜到你可能會介意她不親自找你說這件事，所以讓我們轉告你：對於無法親自、當面拜託你，她感到很抱歉，等她處理完手頭上的要緊事，一定會好好答謝你。”

　杜蘭德重重一哼：“要緊事？牧者之城是皇后一手建立的吧，還有什麼事比這更要緊？”

　“呃。這個……”三王臉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我們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

　“那我的第三個問題呢？”杜蘭德斜睨著三王，神色微諷道：“皇后她，該不會也早有交代吧？嗯？”

　沒想到三王居然真的點了點頭，說：“沒錯，皇后大人說你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所以早已做了回答，讓我們轉告你。”

　杜蘭德一雙劍眉立刻豎起。雙眸之中，七色精光一陣急速閃爍，忽然哈哈一笑道：“我從來不知道皇后居然這麼瞭解我啊，她怎麼說？”

　三王臉色肅然，盯著杜蘭德異常沉緩地說：“牧者之城同一時間只會有一個主人，也只能有一個主人。以前是皇后，至於以後。如果你答應皇后的請求，自然變成以你為主，一切都由你說了算。皇后承諾，只要你這次願意幫她。至少百年以內，她絕不對你進行任何干涉。”

　“那百年之後呢？”杜蘭德雙眼眯起，神色越發凜然：“如果百年以後，皇后忽然又想把牧城之主的位置拿回來呢？”

　羅德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模仿出皇后的口吻，沉聲說道：“那樣的話……便一戰定新主！”

　這一句“一戰定新主”說得擲地有聲，話音落下，餘音仍在山洞內回蕩不休，杜蘭德幾乎能想像得出皇后對三王交代這話時的凜然之色。

　皇后不愧是統治了牧者之城這麼多年的超絕強者，雖然很多時候有些小女人的性子，在關鍵時刻，卻有著真正的大魄力！拱手之間，就將長達百年的統治權交了出去，同時明言百年之後一戰再定新主，單論這一份堂堂正正，就比自詡高尚的永輝騎士之域強出百倍！

　杜蘭德再次深深地、沉沉地呼吸了一次，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沉凝，片刻後，他點了點頭說：“明白了，我大致瞭解皇后的意思了。”

　“那你的決定是？”三王眼中隱含期待。

　“我考慮一下。”杜蘭德擺了擺手，旋即陷入沉默。

　事已至此，做不做牧城新主倒是其次，只要杜蘭德想做，便可以做，若他不想，則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強迫他做。

　杜蘭德真正在意的……或者說，真正讓他大感困惑的，是皇后。

　“怎麼就感覺這麼怪異呢？”

　杜蘭德默默想著，他和皇后的關係其實相當微妙，很難說清，杜蘭德對皇后的瞭解很少，可以接觸並深入瞭解的機會更少，而且他不知道對方對自己瞭解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在這種危機時刻，皇后請求杜蘭德暫時接管牧者之城——從這一點來看，杜蘭德覺得皇后對他有些信任過頭了。

　杜蘭德仔細回憶了一下，印象中，自己跟皇后總共也沒見過幾面，她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把整座牧者之城交托給自己？

　杜蘭德苦思無解。

　他可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其實是皇后的親生女兒，因此在杜蘭德眼中，皇后等若莫名其妙地把辛辛苦苦一手建立的牧者之城，拱手交給了半個外人。

　“她就不怕我接手牧者之城後各種瞎搞亂來？”杜蘭德忍不住想：“這也太信得過我了吧？一個建立起牧者之城的人，不可能這麼想當然吧？”

　但轉念一想，皇后不願親自出面。反而讓三王轉告，看起來她似乎又對自己並不完全信任，或者說在回避著什麼。

　信任與不信任並存，讓杜蘭德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皇后真正的態度。

　“考慮得怎麼樣了？”三王又問了一遍。

　杜蘭德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三王，饒有興趣地問：“我怎麼覺得，你們很想讓我當這個牧者之城的新主人？”

　“這很奇怪嗎？”羅德理所當然地說：“一來。這是皇后大人的意思。二來，一個巔峰聖者也許還不足以讓我們侍奉為主，但一個半神強者卻是綽綽有餘。如今皇后大人不知道究竟在幹些什麼，除了你杜蘭德之外，還有誰有資格執掌牧者之城嗎？”

　這還是雙方第一次將杜蘭德是半神的事實拿到檯面上來說，三王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地說杜蘭德就是半神。但是個人都能聽出話裡的意思。

　杜蘭德臉色平靜，算是默認了。

　這時羅德再次開口，誠懇地說：“無論是皇后大人，還是我們三個，都沒有半點利用你的意思。相信以杜蘭德你的實力，也不會懼怕永輝騎士之域。還有，牧城之主的好處不言而喻。我們可以保證，這個位置所帶來的利益和好處，絕對比你想像中還要巨大。”

　杜蘭德聞言心中一動。

　說實話，利益問題其實不太重要，來自永輝的壓力也不是大問題。經過了最初的莫名其妙，逐漸平復下來的杜蘭德已經被勾起了一縷濃濃的好奇心和探秘心理。皇后身上恐怕有著大秘密，而杜蘭德漸漸覺得，已經成為半神的自己完全有實力、也有資格開始探究這些秘密。將它們一點點挖掘出來。

　在過去，“皇后”和“永輝”一直是杜蘭德不太願意碰觸的兩個字眼，可如今，杜蘭德以半神之尊，還有什麼好忌憚懼怕的呢？

　也許，是時候在這個異位面真正地放開手腳了。

　仔細想想，這和杜蘭德找尋回歸之路的目標並不矛盾。皇后和永輝是這個位面中讓他感到有些摸不透的兩個存在，也許位面壓制的真正秘密就在這兩者身上也說不定呢。牧城新主的位置，就是一個進一步瞭解皇后的絕佳踏板和契機！

　“呵呵，也好……”

　杜蘭德抿嘴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那就做吧，牧者之城的新主人。”

　“哈哈哈，太好了！！”三王聞言彼此對望，喜形於色。

　杜蘭德卻輕輕哼了一聲，說：“別高興得太早！接管牧者之城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我有兩個要求。”

　三王愣了一下，然後認真地說：“請講。”

　杜蘭德平靜地說：“第一點要求，一旦由我接管牧者之城，那便要按照我的規矩行事。皇后有她的想法，我有我的理念。我不想聽到任何人以任何事為藉口拿皇后的名頭來壓我。”

　“這個自然。”三王答應得乾脆俐落。

　杜蘭德微微一笑，口吻卻變得有些冷冽，慢條斯理地繼續說第二點要求：“以前我只打算在牧者之城中低調地混混日子，所以你們三位，還有那些牧城之車，你們過去對我的種種不敬，在我眼中其實無關緊要，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但是！既然我現在決定坐上牧城新主的位置，三王，你們最好記住：我是一名半神！”

　三王臉色不變，從容問道：“您需要我們做什麼？”

　杜蘭德淡淡吐出兩個字眼：“絕對的服從，以及必要的敬畏。”

　“服從……敬畏……”三王低聲喃喃了幾句，然後認真嚴肅地點了點頭，三人一齊走上起來，在杜蘭德面前單膝跪下，垂首沉聲說道：

　“如您所願……杜蘭德大人！”

　……

　……

　許多許多年後，羅德格特回憶起這一天，回憶起這一刻，意味深長地說道：“那是一個終結，也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