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二 長得帥的都輕傷不下火線
在場眾人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只見秦舞陽孤零零地站在宮門前,還是方才潛入御書房見衛莊時的那身宮人打扮,簌簌風中顯得格外單薄。
沐天邈道,「難怪衛莊大人對鄙人的貿然造訪毫不意外。」他看向秦舞陽,「秦弟,他當年那樣對你,你還背叛我,給他通風報信?」
秦舞陽眼神冰冷,毫不相讓,「那你呢?我只當你一片真誠待我,如今看來,我也只是你復仇之路上的一顆棋子。」
「秦弟,你恨他,我也恨他,我復了仇,便也相當於為你報仇雪恨,這其中有什麼分別?」
秦舞陽厲聲道,「這不同,這不同!你不明白,沐天邈,你果然什麼都不明白。」
「好了!」沐天邈爆喝一聲,強自壓抑下心頭無名之火,道,「你先過來。」
衛莊不想一直維持自己目前的站姿,雖然很有君臨天下的萬鈞氣勢,時間久了卻容易讓雙腿關節僵硬,影響戰斗中身體的靈動敏捷。所以眾目睽睽之下,年輕的君王很不給面子地發話道,「兩位到王宮來說家務事,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沐天邈道,「衛莊大人不必心急。沐某今日帶了幾樣奇珍異寶,專門進獻給吾王陛下。」最後四字的語調中盡顯恨意。他往後退了幾步,身後兩名頭戴火焰紋樣面具的男子大步上前,臂上裝的機括中射出金色細針,在空中擦出萬千火花,茲茲作響,目標直指衛莊。
「此物乃是沐某新近研制,我稱它為『火焰鳥』,衛莊大人可還喜歡?」
滿天金針攜凜冽殺氣倏然而至,然而針快,快不過衛莊瞬息萬變的身形,他向右後方倒退斜行丈余,袍袖一振,一股渾厚內勁自然發出,多如牛毛的細針紛紛墜地,火星子在觸及冰冷玉階的剎那湮滅於無形。
衛莊心中不敢大意,區區帶了火花的「漫天花雨」,哪裡值得沐天邈如此吹噓,這其中定然另有玄機。他疾聲喝令眾人閃避,果然那些細針落地片刻後,紛紛化為碎屑炸開,火光重現,幾名侍衛身上已燃起火來。
原來此物悄無聲息地落地後,會先沈寂一段時間,倘若遇襲者疏忽輕敵,只道自己成功將其擊落,不及時退避躲散,便會遭到第二波更近,也更凶險的突襲。
沐天邈撫掌大笑,「重生之鳥,是為火焰。衛莊大人,沐某這份薄禮您可還看得入眼麼?」
無數碎屑往四面八方炸開,委實防不勝防,連衛莊的鞋尖上也不慎被飛濺的火花燒出一個圓點。他面容愈加冷峻,居高臨下,道,「沐冥主,當年戰場上你我未分勝負,不如今天再來決個高下。」
沐天邈道,「勝者如何,負者又待如何?」
衛莊神情凝重,眼神中卻盡顯矜傲自負的本性,「勝者生,負者死。」
「好!」沐天邈解下紅色披風,交予身旁手下,單槍匹馬拾級而上。
他手中的兵刃樣子甚是古怪,長約四尺,一頭雕有一只模樣凶惡的豹首,呈怒吼之勢;另一頭刀不像刀,鏟不像鏟,細看還有小倒鉤。腰間還纏著精鋼打造的長索,尾梢垂在地上,隨著他的腳步叩擊玉階,發出錚錚的聲響。
衛莊始終靜靜站在玉階之頂,不置一詞,凌厲的殺氣已自他眸底隱去,執劍而立的挺拔身形卻顯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怕。
沐天邈的腳步不緊不慢,長長的玉階何止百級,征程過半時,他的步子遲緩了半分。便是這尋常人難以察覺的微妙之差,衛莊足尖在階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如同展翅的鵬鳥自高處躍下,長劍在他凌空的一瞬間出鞘,劍芒破空而出,去向沒有一絲遲疑,直指沐天邈的面門,竟是要取他面具之下的那雙招子。
沐天邈前路被封,揮刃格擋,二人此番性命相搏,出手均是使了全力,利刃與衛莊手中的劍交擊出殺伐之音,震得二人虎口發麻。
淵虹劍原是世間數一數二的鋒利兵器,削鐵如泥,尋常刀劍一磕即斷。衛莊覷見那怪形兵刃在自己的全力一擊之下居然絲毫無損,連一處豁口都沒有留下,倨傲如他也忍不住贊了一聲,「好寶物!」
沐天邈此時與衛莊相隔僅兩級台階,他臂力驚人,手中兵器舞得虎虎生風,一旦被磕碰到,便有傷筋斷骨之虞。然而淵虹劍也不遑多讓,寒光中銀甲玄袍戰成一團,局勢膠著。
「沐冥主武功大進啊。」
「過獎,衛莊大人也是一樣。」
此時原來守在玉階下的人群突然動了起來,黑壓壓的人影如同潮水一般攻上來,衛莊陷入纏斗之中,分身乏術,嘴上卻說得輕松,「沐冥主,不是說好單打獨斗?」
「衛莊大人以為沐某是天真孩童麼?今天可不是講江湖道義的時候!」沐天邈抵住衛莊手中的劍,腰間長索疾出,直打向衛莊胸口要穴。衛莊側身避讓,左手成爪形,徒手去奪那長索。兩人你來我往酣戰不休,各自的手下也已交上了手,一時只聽得無數兵器乒乒乓乓的響聲,莊嚴玉階儼然成了戰場。
衛莊身後的一干人等其實便是他當年座下的死士,他們在平日裡是守衛,是花匠,甚至是卑賤的車夫,默默無聞,毫不起眼,你便是特意打從這些人身邊走過一百回,也決計瞧不出他們身上有什麼過人之處。然而在死生一線之時,他們便是最無畏的戰士,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願意為自己效忠的主人流盡最後一滴血。
衛莊並不擔心這些歷經百戰的手下,倒是自己在與沐天邈的拼斗中一時難以取勝,心中隱隱開始焦急,暗忖道,師哥,你到底去了哪裡?
高手過招,輸贏不過一招半式,哪裡容他分神。沐天邈手中的兵刃借著衛莊一個破綻,擋開長劍,呼地一下,直刺向他的左肩。衛莊急忙後撤,不想沐天邈手腕一抖,怪鏟另一頭的那只猙獰豹首居然內裝機括,哢地一聲咬中了衛莊。
衛莊只覺身上一疼,手上攻勢銳減,愈加捉襟見肘,且戰且退,五十招後已被沐天邈逼至玉階旁的護欄邊上,縱有身旁眾死士一力相助,又有幾人是沐天邈的對手。
沐天邈此番乃是有備而來,打的便是出其不意,倚多為勝的主意。先殺禁軍左統領,奪了半枚兵符,令衛莊一時無法調動人馬,己方卻是高手盡出,縱然衛莊武藝蓋世,單憑宮裡一干侍衛也難以支撐。
正在衛莊瀕臨困境之時,他雙目余光瞥見遠處有一人一馬,正朝宮殿這邊的方向狂奔而來,相隔幾十丈,那馬蹄聲卻好似已近在咫尺。
衛莊心頭一松,此時他生出的第一個念頭不是「你怎麼才來」,也不是「快幫我報仇」,而是──
下回,我也要在宮裡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