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八 酒不醉人人自醉
蓋聶明知師弟就算再倒退二十歲也同「單純天真」這詞攀不上什麼親,可望著他收斂起飛揚張狂之後的溫順神情,仍是情不自禁地受他蠱惑,仿佛懷中所擁的確是未及弱冠的稚嫩少年,青澀而不諳情事。
他的心跳急驟如萬千駿馬奔騰,馬蹄聲聲叩擊在他心上。往常親熱時,但凡被師弟挑逗兩下,或是獻上一枚親吻,霎時便血脈賁張,連自己姓蓋還是姓聶都拋諸腦後。然而此時衛莊垂眸斂神,昭示這一回主導權的易手,將一切都交由他主宰。蓋聶這輩子還從未見過師弟如此「乖巧」到惹人憐愛的模樣,定了定心神,在他額前輕落一吻。
衛莊長睫微顫,緩緩睜眼道,「師哥,冠禮什麼時候開始,師父呢?」
蓋聶道,「只有我們兩個人。」
衛莊似乎不信,「人生大事,怎麼如此草率。」
「正因為是你的大事,才只有你和我。」蓋聶就著師弟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勢抱著他站起,衛莊伸臂勾住他的脖子,堪堪坐上身後的方桌,分開的雙腿夾攏住對方。蓋聶低頭溫柔地吻他的唇,衛莊顯得一時間不知所措,被動地承受親吻,待蓋聶舌尖掃過他牙關時才微微張口,接納對方火熱的舌,舌尖觸及剎那便即往後退避。這般「生澀」的表現令蓋聶體會到與往日大相徑庭的新鮮感,雙手搭上他的腰,吻得更深。
衛莊任他汲取自己唇舌間的甘甜氣息,右手抵上他的胸膛,顯得欲拒還迎,更催生出蓋聶的一分強勢──不多不少,一分而已。
待他吻得盡興,衛莊已是面色潮紅,眸光中似有水波漾出,看得蓋聶不自覺地伸出手掌,貼上他發燙的臉頰。
本門密不外傳的吐納之術,呼吸之間,暗合天數。兩人過去無聊纏斗,便是吻上一炷香的工夫,都能達到氣喘而不紊亂,唇腫而面色如常的境界。師弟如此誘人的天然風情委實難得一見,蓋聶忍不住將懷抱緊了緊,令其愈加貼近自己,細細打量他的眉眼。
便是如此情濃之際,蓋聶也不得不從心底贊嘆師弟的出眾演技,星眸半閉,將頭埋得更低,幾乎靠上自己肩窩,似乎羞得抬不起頭看他,方才打了活結的束發帶子松脫滑落,及腰長發披散,修長的手指尖輕輕攀住蓋聶的衣衽,活脫脫一位受了驚的嬌弱美少年,明明對師兄的「逾矩」暗生怯意,卻仍是本能地親近他,信賴他。
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蓋聶更清楚,眼前這位半生在正邪間橫行無忌的高傲君王,有著何等囂狂任性的氣焰,他一道旨意便能左右中原的氣運,而震怒時,就算最無畏的勇士也會為之膽寒。連蓋聶自己,面對他的時候也常有「師弟大了管不住」的無力感。
眼下這匹常人無法駕馭的烈馬,收斂起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野性,活色生香地等候自己的征服,如此誘人風姿當前,再正直的赤誠君子也把持不住。
蓋聶繼續吻他,手掌輕撫他的長發,「抱緊我。」
衛莊依言伸臂摟住他的脖子,雙腿曲起,腳後跟抵住蓋聶的大腿背側,全身重量都壓在蓋聶身上。蓋聶抱起他來到床榻前,衛莊側身躺下,雙腿蜷曲,不解之余神情有些局促,「師哥,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行冠禮,到床上作什麼?」
蓋聶在床沿坐下,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道,「行過床笫之禮,才算長成。」
衛莊疑惑道,「什麼禮?」
蓋聶俯身在他耳旁低語,聲音比往常更平緩溫柔,安撫心中惴惴的少年,「聽話。」伸手將帳簾拉攏,隔開一室余暉。
床榻上登時顯得擁擠,彼此的呼吸在方寸之間蒸騰起暗昧之火,蓋聶伸手解開師弟的腰帶,前襟半敞,露出單衣下淺麥色的緊致肌膚,衛莊一側臂肘為支撐,側身面對蓋聶,另一手搭在衣襟上,欲遮不遮,輕聲道,「師哥你騙我,我不要了。」
「嗯?」蓋聶將他胸前那只手包攏在溫熱的手掌心,低頭細細吻他的眉梢臉頰,「師哥為什麼騙你。」
「因為……」衛莊退無可退,被他吻得嗚嗚地好久說不出話來,「……因為你想欺負我。」頓了頓又委屈道,「我要告訴師父。」
蓋聶從不知道師弟還能有如此孩童般可愛的一面,明明已是青年的姿貌,神情話音間卻絲毫不見違和之處,不禁微露笑意,伸手為他理了理散亂的發絲。余生光陰數十載,但願足夠自己將眼前這人心裡的念頭一一捉摸透徹。
「記不記得師父為我們卜過生辰。」
衛莊稍抬頭,答道,「記得,師父說你五行木旺土旺,命中缺火,而我天生火命,強火得土,方止其焰,強木逢火,方化其頑。」
「所以,今天在這裡的才是我。」
衛莊坐起身來,手臂環在他腰裡,下巴點在他肩頭,「可我還是怕,師哥,我想喝酒。」
蓋聶轉過頭看著他道,「少喝一點,我就去拿給你。」
衛莊嗯了一聲,松開雙手,放蓋聶去取酒。
酒是衛莊早早備下的,質地溫潤的白玉壺就在離床榻幾步之遙的桌上。蓋聶很快便去而復返,左手酒壺,右手杯盞,酒盞中淺淺盛了半杯。
衛莊身形矯捷靈活,不待蓋聶反應過來,便將他身體壓制住,跨騎到他身上,酒壺亦隨之易主。蓋聶勉強半躺著,只來得及伸手摟抱住他,杯盞自另一只手中跌落在床榻上,酒液盡數滲進被毯之中。
衛莊仰起頭,露出修長的脖頸,清冽美酒自細長的壺嘴中傾入他的口中,他噙住酒水,向蓋聶緩緩俯下身去,及至再近寸許便會吻上時,蓋聶張開嘴,堪堪承接住自衛莊口中哺出的細長水柱。
帶著酒香的溫熱唇舌隨即覆了上來,不及吞咽的酒漿自蓋聶嘴角一直延伸至頸項衣領內。
「師哥,這酒的滋味如何?」此時的衛莊劍眉入鬢,神采煥發,飛揚意態中盡是入骨風流,哪裡還有半分怯生生少年的模樣。
「好酒。」蓋聶微仰頭望著似笑非笑的師弟,不知何故,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衛莊伸出一根指頭,在蓋聶嘴旁那道水痕上輕輕劃過,又將手指含入口中,似是回味一般,繼而向蓋聶曖昧一笑,「你若是惦記『小師弟』,我會時時叫他回來看你的。」
面對衛莊挑釁多過誘惑的動作,蓋聶竭力安定心神,只是聲音聽起來已有些低啞,「我只有一個師弟。」
衛莊輕笑出聲,修長手指探入他的前襟,撩撥急劇起伏的健實胸膛,「既然如此,那這些都歸我一個人了。」
蓋聶隔著衣衫將他在自己胸前作亂的手按住,「小莊。」他酒量淺,先在孤竹裡被硬灌了兩碗,此時喝了師弟喂的酒,雖只一小口,酒勁卻一起上來了。
「這便醉了?」衛莊玩味地打量他微醺的神態,「師哥,其實你不是不能喝酒,只是喝的法子不對。我教你。」
惡趣味小劇場 之三 獻給大魚的午餐
劍聖蓋聶十四歲時才第一次沾酒。
那日衛莊心血來潮想吃魚湯,正趕上天氣晴朗,師兄弟便一人一竿,去往後山的溪邊釣魚,還帶著前一日趕集時買的一小壇酒和一包醃豆干。
原本酒是給衛莊喝的,他自幼海量,酒愈烈性,愈是喝得痛快。只是一人獨酌,未免寂寞,他便將壇子遞給蓋聶,「師哥,你也嘗嘗。」
「我不喝酒。」
「嘗嘗,」衛莊固執起來也很難纏,「男兒縱橫天下,怎麼能不會喝酒。」
蓋聶無奈,只得接過壇子,咕嘟嘟喝了幾大口,肚子裡頓時火燒一般,腦袋也昏昏沈沈地,耳旁猶自聽衛莊說什麼「千杯不醉,方為男兒中的男兒」。
他倆一個喝得來勁,一個喝得發暈,均未注意到溪水中有一團暗影緩緩向岸邊靠近。蓋聶手中的魚線驟然一緊,不待他反應過來,便撲通一聲被拖入溪裡。
沈在水下的影子浮起,竟是一條圓頭長尾的怪魚,身量比蓋聶與衛莊兩人加起來還長,一口尖牙咬住魚線,線的另一頭纏在蓋聶腳上,將他一下拖出幾丈遠。
衛莊平日裡無論做什麼壞事都臉不變色,眼下是頭一回慌了神,顧不得自己暈船怕水,也撲通一聲,拳打腳踢,硬是將蓋聶從魚嘴裡奪下。兩人又在水裡撲騰了一陣,才雙雙狼狽地爬上岸來。
師兄弟倆從頭到腳被溪水浸了個透,就這副模樣回去,師父定然是要見怪的。於是索性趴在岸邊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分吃那包醃豆干,直到連人帶衣服一齊曬干了,方敢回去。
經過這一番鬧騰,衛莊怕水的毛病倒不治而愈,而蓋聶──依然不會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