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一切攔路虎都是紙老虎
衛莊胯下所騎戰馬乃是萬中無一的良駒,日行千裡,神駿異常。蓋聶緊趕慢趕,猶有不及,前方的人影在他極目之處縮為一個小小的圓點。
雖然對師弟的一身武藝十分信任,然則樹大招風,暗箭難防,他身為國君,貿然孤身趕路,實在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妥。
蓋聶一口氣追出三十多裡,才在一個三岔口追上對方,彼時衛莊放愛駒在路旁吃草,好整以暇地負手等他。
蓋聶翻身下馬,手牽韁繩,緩步走上前去。衛莊搶在他開口之前發話道,「師哥,板著一張臉作什麼,該不會輸了我這一場便要惱羞成怒,用藤條抽我手心吧。」
蓋聶原本便遠不如衛莊的伶牙俐齒,當下被堵得啞口無言,暗道自己若再在此事上多作計較,豈非自承是師弟口中輸不起的小人,只得說道,「是你勝了,我們這便回返吧。」
衛莊望著他長途奔襲後微微漲紅的臉,笑了笑,「還回什麼,在這裡等他們便是,順便聊一聊賭注的事。」
蓋聶道,「還有賭注?」
忽然聽得不遠處長草之中,衛莊的白馬一聲悲嘶,跌倒在地,隨即一個冷冽的聲音陰笑道,「賭注便是你二人的腦袋!」
兩人循聲望去,一名頭裹紅巾的赤袍男子自草叢中從容走出,來人約摸二十五六歲,容貌清俊,額前和右眼下方紋了赤金色印記,狠戾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詭異妖邪之氣。
衛莊一聲冷笑,「什麼人,好大的口氣。」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蓋聶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往前踏了半步,右手搭在劍柄之上,目光始終不離那名男子,只待他一有異動,便即出手。
「陛下認不出我了?」那赤袍男子在他們跟前不遠處停下腳步,話語中充滿惡毒的挑釁,「也難怪,連當年的『天下第一劍』都被你收來做了麾下鷹犬,哪裡還會將小人放在心上。」
衛莊難得將目光在他身上多留了片刻,挑眉道,「原來是你。」
那赤袍男子又是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不錯,是我。衛莊大人,你如今成了天下至尊,這絕世的風采,可是奪目得很哪。」
衛莊掃視了一下周圍,蔓蔓野草中顯然埋伏重重,他不屑地哼了一聲,「還是這樣廢話連篇,真沒長進。敘舊免了,有什麼手段盡管使出來吧。」
「好!」那赤袍男子身姿輕盈如鬼魅,倏然間退入草叢,簌簌幾下便不見人影,自他話音來辨,已然身在十余丈之外,「你們若有能耐破了這八百滅龍陣,再來耀武揚威不遲!」
野風路過,長草輕嘯,無數機關的咯吱聲令人不寒而栗。兩人不約而同地拔劍出鞘,三尺青鋒聲若龍吟,大敵當前,衛莊反倒精神振奮,向蓋聶道,「師哥,你我的劍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指向同一個方向了。」
蓋聶望著跟前遮天蔽日的無盡野草密叢,低聲道,「不可大意,這個八百什麼陣──」衛莊插嘴道,「滅龍陣,」蓋聶不由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詫異道,「小莊還真不講究忌諱。」衛莊嘴角微揚,「他愛怎麼叫是他的事,滅誰自然還是由我說了算。」
蓋聶提劍道,「那我們這便入陣。」
二人並肩踏入陣中,周遭氣氛霎時劇變,荒草連天黃葉彌漫,回首身後,竟已不見來時路。
蓋聶道,「陰陽五行、奇門遁甲之術博大精深,可惜當年在師父處只習得一些皮毛。」
衛莊哂笑道,「有這些皮毛,便足夠對付著用了。師哥你看,這陣名固然起得威風殺氣,卻也不過是沿襲舊人陣法而已。」他的劍尖向遠處指指點點,在蓋聶耳旁低語幾句,竟將陣眼生門一一道破。
蓋聶邊聽他敘說,邊環顧四周,道,「話雖如此,只是看這陣形,該有八處死門,一時間難以參透。」
衛莊不以為意,「越參不透,破陣才越有意思,來吧。」
兩人踏著厚厚的枯葉,一路往陣眼方向走去。忽聽得前方一聲尖銳的金戈之音,隨即千萬支羽箭如驟雨般射向四面八方,二人揮劍格擋,接踵而至的箭簇在劍刃上叩擊出錚錚之響。
蓋聶足踏伏羲六十四卦方位,覷准了退路,正欲同衛莊往東南方向的生門撤,卻見對方躍躍欲試,似乎朝著放箭處而去。他心中一急,聲音難得大了起來,「做什麼去?」
衛莊並不回頭,只揚聲應道,「去瞧瞧發連環矢的機關!」
蓋聶大步搶上前去,伸手將師弟撈了回來,轉身間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堪堪擦過他的手臂,將袖管扎出一道口子。
二人退出箭程,繞進一片密林。衛莊低頭看了看蓋聶的胳膊,劍尖一挑,將那幅破了洞的袖管割下,拋在地上,「以免有毒。」
「嗯,」蓋聶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鄭重道,「小莊,眼下不值得你冒險。」
衛莊拖聲道,「知道了知道了。」
蓋聶又道,「你若惦記那機關,我們只消活捉方才那人,問問便是了。」說罷,神情間似乎欲言又止。
「嗯?」
「出去再說。」
此時身旁大樹陡然間一陣窸窣晃動,先後躍下幾人,將他倆包圍在當中。仔細看去,那些人雙目空洞,形貌可怖,以青銅補足其殘缺的肢體,輔以精密復雜的機關操控他們的行動,如此高明的機關造詣,堪稱當世一絕。
衛莊笑道,「這法子倒不錯,前幾日我身邊有位得力手下死了,正覺得可惜。」
蓋聶轉身與對方背立而站,道,「看來我們更要活捉他了。」
衛莊環視四周,道,「一共七人,我四你三。」
蓋聶也不與他爭,握緊手中劍柄,應了一聲,「好!」
那七名機關人漸漸逼近,手中的斧錘刀槍愈加寒光凜凜。兩人一聲清嘯,揮劍與敵纏斗。縱然以少敵多,對手又詭異莫測,仍是絲毫不落下風。凌厲劍鋒所到之處俱是對方身體要害。只是那些機關人早已死去,身體不覺疼痛,肌體又被不知什麼藥物炮制得堅如銅鐵,他二人手中俱是世上罕見的利器,劃過對手的身軀時鏗鏗有聲,留下一道道淺淡的痕跡。
雙劍的攻勢越是激烈,那七人手中的兵器便越是掄得虎虎生風,倘若誰此時有幸從旁觀看,定會瞧得如痴如醉,驚嘆於這一場驚心動魄的酣戰。只是這些怪人刀槍不入,他二人不過血肉之軀,若一味硬拼,終有力竭之時。只見蓋聶手腕微抖,劍尖刺中一人的眼珠,那人卻渾若無事,手上的短槍舞得如圓磨盤一般,向蓋聶的手臂絞來。蓋聶疾步閃過,百忙中向衛莊方向瞥了一眼,道,「他們身上定有關閉機關之閥。」
「師哥,你說得輕巧,」衛莊揚劍格開一柄長刀,雙足在對面之人的銅膝上一點,飛身躍起,讓過板斧與流星錘的夾擊,續道,「這些家夥身法快猛,手中兵器也非等閒,若是一個不小心被蹭到刮到,你我可真要變成『銅頭鐵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