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唯大英雄能吃醋
話雖如此,衛莊仍是聽從蓋聶之言,在稠密的刀光劍雨中逐一試探敵方的罩門。尋常身負橫練功夫之人,罩門多半在五官、後頸、心口,少數上乘者能將之隱匿在肚臍中。而這些奇詭機關人似乎另有蹊蹺,不按常理,一一試下來竟是滴水不漏。
衛莊好勝心起,冷哼道,「偏不信這邪。」手中劍光霍霍,恃寶劍之利以快打快,纏住諸人兵刃,凝神定睛,細細端詳他們臉上,忽然瞧見眉心有一道寸許長的金色細紋,他無暇多想,揮劍便刺。中劍的機關人動作頓顯滯澀,腳步也隨即遲緩下來,衛莊面露喜色,側身輕巧避過,叫道,「師哥,刺他們眉間!」
蓋聶依言行事,他身快劍更快,師弟話音剛落,他的劍尖便直指身旁一名使刀怪客,正中眉心,對方體內嘈雜的機關咯吱聲漸趨低沈,刷刷兩劍過後,另兩人也像是被倏然間抽去了力氣一般,手中兵器紛紛墜地。他無心戀戰,縱身躍出圈外,回頭正看見衛莊伸腿踢向眾機關人的膝彎,令其一個個跪倒在地。不過片刻工夫,便耷拉下腦袋,雙手僵硬下垂,機關聲也已完全靜止。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舒了口氣。蓋聶道,「還好被你及時窺破。」衛莊向那攤機關怪人望了一眼,道,「僥幸罷了。」他順手將劍遞給蓋聶,彎腰整理綁腿,「對了,你方才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蓋聶默然片刻,道,「你認得那人。」
衛莊直起身,從他手裡接回寶劍,「他叫秦舞陽,曾在我流沙城盤桓過一段時日,幾年前不辭而別。聽說刺殺秦王一事,他也有份。」
「原來他就是秦舞陽。」
衛莊道,「不錯,你覺得他如何?」
蓋聶悶悶地答道,「很俊。」
衛莊玩味地笑了笑,走近他跟前,故作嫉妒道,「師哥,你都從未誇過我俊。」
蓋聶望著眼前之人,劍眉入鬢,目若朗星,嘴角微綻笑意,額前鼻尖尚余一星細汗,何止英俊,簡直可愛。他一時克制不住心中愛意,顧不得光天化日,也忘了眼下尚深陷於龍潭虎穴,一把將對方拉入懷中,吻上他的唇。
兩人方合力贏了一場激斗,身旁並肩而戰的隊友又是生死愛侶,滿心快意澎湃於胸,俱是氣血賁張,此時相擁在一起,幾乎情難自抑。蓋聶喘息著低聲喚道,「小莊。」
「嗯?」
蓋聶將環抱住他後背的雙臂收得更緊,再無更多話語。
迷陣中到處都是荒草巨樹,透過濃密的枝葉也只能看到一片灰蒙,不見日月星辰。衛莊道,「也不知這會是什麼時候,我們的人馬也該到了,總不至於十萬大軍一起走岔了路。」
蓋聶道,「如此龐大的陣局,秦舞陽孤掌難鳴,定有幫手。我們須盡快出陣,應對他們的後招。」
於是他倆四下察看,取了一條羊腸小徑前行。路旁俱是嶙峋怪石,寸草不生。走了約摸一炷香的工夫,面前出現一處岔口,將前方之路分為左右兩條,一眼望去似乎更加狹窄難走。
蓋聶轉過頭征詢師弟看法,「小莊,卦象生克變化,你看得比我准,我們該走哪條路?」
「不過是那時在師父房裡多順了兩本書,被你一直念了十幾年。兩條路看上去一模一樣,我得──」衛莊話音未落,只覺臂上一疼,尚未作出反應,便被不知什麼東西扯入左道。他心中一凜,待要往回走,卻見這小路兩頭延伸,無窮無盡,再也尋不到方才的岔路口。
衛莊高聲叫喊了一陣,絲毫聽不見蓋聶的回應。他心中掛憂,暗道,不知師哥有沒有同我一樣著了道,眼下只能往前走,看看能否與他在某一處會合了。
這條蜿蜒小道上遍地生滿一種翠綠色藤蔓,莖條粗長,枝葉繁茂,彼此糾纏在一起,幾無立足之處。衛莊深一腳淺一腳地勉強走了一小段,實在不堪忍受,拔出劍來在地上橫七豎八地砍了一通。不料藤莖的斷面中噴湧出乳白色的汁水,他本能地抬手去擋,臉上和嘴唇上仍是沾到少許。
他用袖子重重地在臉上抹了又抹,將汁液擦干淨,恨恨地想,也不知這玩意有沒有毒,可惡,真該一把火燒個精光。只是他身為國君,哪裡會隨身攜帶火石,不由得想道,「師哥身上一定有,不知眼下他在什麼方位了。」憶及蓋聶剛剛談起秦舞陽時有些吃味的介懷表情,臉色這才漸漸好轉,「等逮住了姓秦的,倒不妨演一出戲逗逗師哥。」
衛莊昔年獨鎮流沙城時,年方弱冠,卻已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他武藝精湛絕倫,罕逢敵手,兼又精通權謀之術,座下有刺客八百死士三千,還是劍聖的師弟(當然,這最後一條是萬不能當面提起的),因而年紀輕輕便聲名遠揚。
當時秦舞陽尚是一名初露頭角的少年劍客,在北武林薄有威名。他聽說了有關流沙之主的種種傳聞後,慕名趕赴流沙城一睹風采,隨後毫無懸念地拜倒在他英俊出眾的外表與軒昂不凡的氣概之下,向其大獻殷勤。
而當年衛莊所有的閒余時光都用來盤算同蓋聶的曖昧進退,無暇旁顧,自是不會將他當作一回事。只是未曾料想到,一別數載寒暑,他竟變成這副走火入魔的模樣,一心一意要自己的性命。
所幸衛莊腳下這條路只是難走些,不曾再有暗箭或是怪人出沒。他走了半晌,漸覺燥熱,便挽起袖子,提劍繼續往前。
不料越走越熱,那燥熱似是從身體內部向外發散,更像是……情欲的訊號。衛莊心中一凜,停下腳步,「不好,著了道了。可這一路風平浪靜,看不出哪裡有什麼玄機。莫非是先前那些藤蔓汁液?這麼熱,真是見了鬼了。」
衛莊將劍鞘插進土中,面色潮紅地半跪下身,一手緊握劍柄,另一只手拉扯自己上衣的領口,不住喘著粗氣。他自恃內勁渾厚,當下運功調息,將躁動勉力壓制。
他歇了一會,覺得好受了些,便起身繼續趕路。只是這回不論多麼步履維艱,他都不敢再拔劍相向,雙足每踏一步都是萬分小心,生怕一個不慎踩爛了藤莖,再噴濺出毒液。
繼續往前走了一陣,那股燥熱隱隱又有重燃之勢,衛莊按住心口,發覺愈是運勁抑制,反噬得愈厲害。此時渾身的衣服俱是累贅,每一寸肌膚都渴望親吻與愛撫,胯下亢奮地撐起,連後穴都有莫名的麻癢。
他頭裡直發暈,腳步不穩,握住劍柄的手繃得青筋突起,指甲發白,心中一陣胡思亂想,一會想這情毒不知如何解法,一會想要不要放點血,一會又想,也不知師哥那邊怎麼樣了。
一想到蓋聶,他的身體便即不受控制地記起對方熟悉的體溫,溫暖健實的胸膛,深情專注的親吻,情事中的體貼與溫柔,還有偶爾失控的激烈……
衛莊停下腳步,洶湧而至的情潮襲遍渾身,若非有劍撐地,登時便要跌倒。
他不禁咬牙暗罵自己,「這當口,誰讓你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