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百獸嶺

　　在天空中飛了整整一日之後，天璣門一行人終於在日落前趕到了目的地——百獸嶺。

　　從空中看，僅用一個嶺字並不足以囊括此處的地形，相反，此處倒像是一個聚集了山嶺、丘陵、平原、湖泊於一處的微縮版大陸，靈氣的濃郁度也不次於中等靈域，只是完全看不到人煙，顯是沒有人修在這裡居住。

　　天璣門來得有些晚，另外幾個仙門都已經在百獸嶺外安營紮寨了，天璣門的鳳尾船才緩緩落到地面。

　　楚雲在船上悄悄數了一下，發現下面的營地應該分屬於四家仙門，彼此間雖不至於壁壘分明，卻也隔著頗遠的距離，除了幾名金丹期的修士聚在一起，像是要迎接天璣門的到來外，其他的普通弟子全都安分地待在各自營地，完全看不到彼此間有串聯的情況發生。

　　天璣門的鳳尾船率先落地，但站在下麵的幾名金丹修士並未上前迎接，而是繼續留在原地，一臉恭謹地看著依舊漂浮在天上的那艘龍頭巨舟。

　　巨舟上的戚一軒也沒讓他們失望，很快就將神識放了出來，將地面眾人統統籠罩進去，讓他們盡情地感受了一次元嬰修士的威儀，然後才慢悠悠地將聲音傳了下來，“諸位不必多禮，明日才是正式的採摘日，倒是我早來了一日，打擾諸位歇息了。”

　　“不敢！”地上的幾名金丹修士不約而同地躬下身子，向龍頭巨舟的方向施了一禮。

　　“這樣吧，給我點時間稍做休息。”戚一軒繼續說道，“半個時辰後，你們再到我船上來，我們就明日的採摘事宜好好商討一下——賀修士，你也一起過來。”

　　戚一軒刻意點了賀懷仁的名字。

　　“是。”賀懷仁也趕忙躬身回禮。

　　戚一軒沒再說話，龍頭巨舟也調轉方向，在不遠處的一處高地上停落下來。

　　賀懷仁這才直起身，向船上的天璣門弟子下達了下船的指令，待五十名煉氣期弟子全部離開了鳳尾船，便將鳳尾船收入到自己的儲物靈器當中，跟著縱身落回地面。

　　不用賀懷仁吩咐，十名築基期弟子便主動將五十名煉氣期弟子帶到旁邊，選了個平坦又不靠近其他仙門營地的地方搭起了帳篷。

　　不等賀懷仁跟著過去，其他仙門的幾名金丹修士已邁步走了過來，笑呵呵地向賀懷仁打了個招呼，進而問起天璣門為何竟會和昆侖的大修士一同過來。

　　賀懷仁也只回了個哈哈，敷衍地應付了幾句，表示昆侖修士的心思哪是他們所能猜測得到的，然後便以要去看顧自家弟子為由向幾名金丹修士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這些金丹也不好向賀懷仁逼供，只能各懷心思地回歸到各自營地。

　　半個時辰後，五家仙門的金丹修士如同事先約好的一般，各帶著兩名築基期弟子飛向了戚一軒所在的龍頭巨舟。

　　賀懷仁似乎動了要帶楚雲上去的念頭，在出發前明顯多看了楚雲幾眼，但猶豫了一下，終是放棄了這個過於引人注目的主意，帶著自己和宋京文的真傳弟子去了巨舟。

　　楚雲這會兒壓根不想和戚一軒“親近”，跟著其他弟子一起將賀懷仁送走，接著便一頭鑽進了自己的帳篷，找了個蒲團，坐下來閉目養神。

　　杜衍倒是沒再膩在他身邊，下船後便和其他弟子混在了一起，似乎在商量明天進入採摘地後聯手合作的事。

　　楚雲也樂得清靜，只可惜有人並不想讓他清靜，他的屁股還沒在蒲團上坐熱，段子詹便跟著鑽了進來，一臉嚴肅地在楚雲面前坐下，用訓斥的語氣說道：“你不該來！”

　　“你誰呀？”楚雲不耐煩地撩開眼皮，斜眸掃了段子詹一眼。

　　“楚師侄，不過數月不見，你不會認不出我了吧？”段子詹以為楚雲真忘了他，不由皺起眉頭。

　　“喲，這不是欠債不還還想賴帳的那個嗎？”楚雲撇了撇嘴，“怎麼，靈石攢夠了，準備還了？”

　　段子詹面色一僵，馬上說道：“楚師侄莫要轉移話題，我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

　　“我和你之間除了欠債還錢還有什麼可說的？”楚雲嘲弄地勾起嘴角，“早跟你說過了，要麼還錢，要麼滾蛋，別他奶奶滴地跟我扯淡！”

　　“楚師侄慎言，莫要像市井之徒一樣粗言穢語！”段子詹沉聲道。

　　“滾！”楚雲直接以一字作答。

　　“楚……”

　　段子詹還欲再言，帳篷入口處的布簾已再次被人掀起，卻是和楚雲分到一處帳篷的杜衍和另一名煉氣期弟子鑽了進來。

　　“咦，段師叔，你怎麼在這兒？你的帳篷不是這裡吧？”杜衍一臉驚訝問道。

　　“只是過來走走。”段子詹立即站起身，剛做出一個這就離開的姿態，馬上又轉頭向楚雲說道，“楚師侄，進入採摘地之後，請儘快跟我匯合，我自會保你無恙。”

　　楚雲展顏一笑，“段師叔，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師侄請說。”段子詹立刻站定腳步。

　　楚雲卻收起笑容，板起臉，一字一句地說道：“麻煩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就算死了也別讓我再看見！”

　　段子詹頓時變了臉色，用力地攥了攥拳頭，終是一句話沒說，轉回身，快步鑽出了帳篷。

　　見段子詹走了，杜衍也收起笑容，關切地向楚雲問道：“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就憑他？哼，就算他有那個賊心，也沒有那個賊膽！”楚雲輕蔑地說道。

　　和杜衍一同進來的弟子立刻露出了一臉的不信，杜衍卻是會意一笑，“看來，讓段師叔在靈獸園吃了大虧的並不是那些靈猴，而是楚師弟你了？”

　　“別告訴我你才知道。”楚雲回了杜衍一雙白眼。這個連他給了靈獸園雜役一瓶補氣丹都能打聽到的傢伙，怎麼會不知道段子詹受傷的真相？

　　“呵呵，雖然聽說過，但一直不敢相信。”杜衍沒有否認，“畢竟煉氣中期和築基後期之間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我是真沒想到楚師弟竟然有本事讓段師叔折服。”

　　“有什麼不敢相信的，築基期修士弄死金丹期修士的事又不是沒發生過。”楚雲撇嘴說道，“所謂築基也不過就是兩隻腳剛跨進了修真界的門檻，比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煉氣修士又能強到哪去？”

　　“楚師弟說的倒是簡單，只是……”杜衍苦笑著搖了搖頭，卻也沒追問楚雲到底是怎麼打敗的段子詹。

　　半個多時辰後，賀懷仁帶著兩名築基期弟子返回了天璣門的營地，向天璣門弟子公佈了戚一軒發佈的私人懸賞——一株完整的七巧大王花。

　　楚雲知道，大王花乃是煉製駐顏丹的必用草藥，只是大王花一向生長於多雨潮濕的密林之中，而就他在船上見到的景色，此地明顯不具備那樣的環境，怎麼看也不像是會長出大王花的樣子。

　　楚雲正納悶，一名築基期弟子已率先問道：“賀長老，我來過百獸嶺一次，可從未聽說這裡有七巧大王花，別說七巧，就是最普通的五巧大王花都無人見過。”

　　“昆侖的大修士既然說有，那就一定是有的，你等用心尋找就是，找不到也只能說你等機緣不夠！”賀懷仁一語雙關地說道。

　　賀懷仁這麼一說，眾弟子頓時沒了言語，轉而問起了戚一軒給出的獎勵。

　　對於自己的私人懸賞，戚一軒並沒有給出各仙門弟子最期待的那種獎勵，只許諾了一套上品陣盤和一次指點的機會，倒是常規任務完成度最高的築基期弟子可以隨戚一軒返回昆侖，但也只能在那裡待上一年，一年後，無論進益如何，都會被送回至自家宗門。除此之外，常規任務完成度最高的煉氣期弟子雖不能前往昆侖，卻也會得到一枚由戚一軒私人贈予的築基丹，作為對其努力的褒獎。

　　聽到這樣的獎勵，眾弟子終於長長地松了口氣，明顯都不準備去找那朵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大王花，而是鼓足勁準備爭一爭任務完成度了。

　　楚雲雖然沒打算做什麼採摘任務，但也把那份自從拿到手後就沒理會過的任務清單翻了出來，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很快就疑惑地眨了眨眼，心想，這些靈植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呢？難道是某種丹藥的配方？

　　楚雲冥思苦想了一會兒卻沒想出結果，於是便將這種感覺拋在腦後，跟著其他弟子一起返回了各自的帳篷。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金丹修士們便將各自仙門的弟子從帳篷裡叫了出來，就進入採摘地後的種種注意事項進行了最後一次叮囑，尤其提醒他們要把握好時間，寧可早走也不要晚歸，更不能等傳送門關閉之後才想起離開，並嚴厲地要求他們必須團結互助，絕不可以傷害同門，一旦發現，嚴懲不貸。

　　——簡直廢話，發現了才嚴懲，要是發現不了呢？

　　楚雲一邊聽著，一邊暗暗腹誹，眼睛也習慣性地左顧右盼起來。

　　忽然間，一個穿著鵝黃色長裙的女修落入楚雲的眼簾。這名女修看上去不過煉氣後期的修為，容貌雖然端莊但也算不上多麼出眾，起碼站在另一家仙門的眾弟子堆裡，絕對算不上顯眼。

　　楚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眼就看到了這名女修，而且在看到的瞬間，心裡便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叫囂。可是他卻聽不到叫囂的內容，只覺得這女人似乎在哪裡見過，雖然並不熟悉，卻又莫名其妙地讓他刻骨銘心。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楚雲撓了撓下巴，絞盡腦汁地回想，可總是感覺差了一點什麼，就是想不起來。

　　——不會是我的魂魄也受損了吧？

　　楚雲頓時鬱悶起來。

　　這時候，賀懷仁已訓話完畢，帶著眾弟子向百獸嶺的入口處走去。

　　楚雲只好收回思緒，跟著眾人一起邁動腳步。

　　百獸嶺其實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入口，所謂入口，其實是一座牌坊狀的傳送法陣。而在法陣之後，是由茂密的樹海所形成的龐大禁制，將整座百獸嶺圍完全包圍了起來，如果就這麼直接走進去的話，很可能一輩子都別想走得出來。

　　戚一軒這時已帶著兩名金丹女修等在傳送陣的前面，見五家仙門盡數到齊，微微一笑，說了兩句鼓勵的話，然後便不再浪費時間，翻手拿出一枚玉符，注入靈力，掐動法訣。

　　一道亮白色的光芒立刻從玉符中綻放出來，直射向牌坊頂端的一處符紋。

　　隨著白芒的注入，整座牌坊上的符紋很快便一個接一個地閃爍起來，最終將整座牌坊徹底點亮，進而爆發出更加耀眼的強光。

　　這樣的強光轉瞬即逝，但光芒消逝後，牌坊的下面卻出現了一座鏡面一般的光影之門。

　　“可以進去了。”戚一軒收回雙手，轉頭向眾人說道，“按照昨天的抽籤結果，落雪宗的煉氣期弟子先行。”

　　說完，戚一軒讓出傳送門，帶著兩名女修站到一旁。

　　落雪宗的弟子也應聲而出，一個接一個地走進傳送門，消失在牌坊下面。

　　五十名煉氣期弟子全部進入後，戚一軒叫出了天璣門的名字，不過按照一批煉氣期弟子一批築基期弟子的順序，楚雲依然被留在了外面。

　　不一會兒，那名引起楚雲注意的女修也跟隨她的宗門走進了傳送門，楚雲也終於知道，她所歸屬的仙門叫做棲月宗。

　　——難道引起我注意的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衣服，或者她所在的仙門？

　　楚雲不太確定地想道。

　　這時候，隨著又一批築基期弟子的進入，終於輪到了楚雲等人。

　　由於知道進入傳送門後會被隨機傳送到某個地點，楚雲也沒爭搶什麼順序，等人都進得差不多了，這才邁步走了進去。

　　和戚一軒擦肩而過的時候，楚雲明顯感覺到了戚一軒的注視，而且這混蛋還放出神識，調戲一般地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遍。

　　楚雲按捺不住地回了戚一軒一雙白眼，快步走進傳送門內，將戚一軒的神識甩在傳送門外。

　　但被傳送的滋味並不比被戚一軒戲弄舒服，楚雲又好久沒有過被傳送的體驗，只覺得眼前一花，整個身子便像是要被擠破了似的難受起來。

　　好在這樣的感覺不過轉瞬，下一刻，翠綠的叢林便出現在楚雲眼前。

　　楚雲沒有急著移動，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抬起頭，仔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看著看著，楚雲的臉色便從好奇轉為疑惑，又從疑惑變成了古怪，最終恍然長歎。

　　——原來，這裡就是百獸嶺。

　　看著眼前再熟悉的不過的藍天綠樹，楚雲不由得百感交集。

　　二八、黃牛

　　楚雲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陰差陽錯地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

　　雖然他在數百年前就離開了這裡，但這裡的一草一木均已銘記在他的心田，就算再過一千年、一萬年，也不可能遺忘得掉。

　　到了這時，楚雲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對清單上列出的那些靈植生出古怪的熟悉感——那些靈植他從小到大幾乎天天看到，想不熟悉都難。

　　同樣地，楚雲也終於想起了為什麼他會對那名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女修刻骨銘心。

　　他之所以會記得她，是因為她騙走了他生命中第一個或許也是唯一一個能夠稱為朋友的傢伙，並在不久之後，吃下了他的內丹。

　　楚雲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回想起當年的那一幕情景——

　　那一年，也是這樣一個早春時節，也有一群年輕的人修突然間來到山林。

　　這群人修同樣為了採摘靈植而來，只是附帶著也會獵殺一些低級妖獸，將它們的屍體和靈植一起帶出山林。

　　那時候的楚雲還是一隻築基初期的妖狐，連名字都還沒有，整日遊蕩在山林之中，在捕獵果腹食物的同時，尋找各種可以提升修為的天靈地寶。

　　也是在那時候，楚雲認識了一個來自山林外面的妖獸——黃牛。

　　他的名字叫黃牛，而他的真身也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黃牛，在他年輕的時候，甚至還在凡人的地界上耕過田地，拉過牛車。

　　黃牛原本可以像一隻普通的耕牛那樣在凡域裡生老病死，但不知道該說他幸運還是不幸，豢養他的那戶農家竟然生養出了一個善於煉丹的修士。或許是希望家人能夠勞作得輕鬆一些，或許純粹就是一時的心血來潮，總之，那名修士在回家探親的時候，將自己煉出的靈丹喂給了黃牛，使得黃牛一下子就開了靈智，由普通的黃牛變成了一頭可以修煉的靈牛。

　　黃牛的變化讓那名修士也很是驚訝，於是將黃牛帶回宗門，當成靈獸豢養了起來。

　　但一隻普通的煉氣期黃牛再怎麼教養也無法像真正的靈獸那樣威風凜凜，更不具備天賦異能，不能像很多靈獸那樣協助主人與他人鬥法，連當坐騎都要嫌速度太慢。

　　於是乎，沒多久，那名修士便厭倦了黃牛，趁著他那時的一次採摘季，將黃牛帶入山林，拋棄在山嶺之中，從此再沒出現。

　　黃牛雖沒什麼本事，但勝在吃苦耐勞，修煉起來比真正的靈獸還要用心刻苦，再加上皮糙肉厚，體形壯碩，普通的妖獸欺負不了，厲害的妖獸不屑理會，使得他很快便適應了山林裡的生活，並且順利築基。

　　或許黃牛的血統裡還真有那麼一點上古靈獸的影子，否則也不會吃了幾顆靈丹便開啟了靈智。築基之後，黃牛竟然從自己的記憶裡發掘出了血脈傳承，學得了一套極適合他的修煉功法，使得他的進境一日千里，不知不覺竟結成了金丹，成了山林裡唯一的金丹大妖，在實力上也和北嶺的那個石精不相上下。

　　黃牛雖然成了山林裡實力最強的妖獸，但他本就不會吃肉，又從小受人類荼毒，自進入山林就沒殺過生，被山林中的眾妖獸當成了不可理喻的存在。

　　楚雲倒是自見到黃牛的那日起就喜歡上了黃牛。原因很簡單，黃牛不殺生又沒有壞心眼，脾氣更是好得讓人髮指，無論楚雲怎麼折騰欺負，黃牛都不會跟他發脾氣，實在受不了了，也只是甩甩尾巴，轉身跑開。

　　於是楚雲一沒事做就跑去戲弄黃牛，一來二去的，倒是有了幾分交情。

　　讓楚雲無法理解的是，黃牛雖是被人修拋棄在山林裡的妖獸，但他不僅不恨那個將他拋棄在此地的修士，反而視其為主人，對他非常眷戀。

　　每當有人修出現在山林裡的時候，黃牛都會過去尾隨，試圖找出將他丟棄在這裡的主人。

　　但那名修士卻再也沒有出現，不知道是晉升成了不需要再進入山林的高階修士，還是出了意外，身隕命損。

　　楚雲因為此事嘲諷了黃牛無數次，可黃牛卻執迷不悟，在發現自己找不到舊主人之後，竟又動起了化形的主意，想要將自己變成一個“人修”。

　　不過，化形這件事不僅和修為有關，更需要正確的方法和催化之物，黃牛嘗試了幾次都沒成功，無奈之下，求助到了楚雲這裡。

　　楚雲雖然對黃牛的想法不以為然，但化形這件事聽起來挺好玩的，正好他自己的記憶傳承裡就有關於化形的訣竅方法，於是便決定拿黃牛試驗，權當給自己化形做準備了。

　　有了楚雲的幫助，黃牛在歷盡千辛萬苦之後，終於如願以償地化成了人身。

　　看到黃牛那欣喜若狂的模樣，楚雲也不由自主地嘗試了一下，結果不費摧毀之力便也化形成功，把黃牛看得傻在當場。

　　但楚雲那時候一點都不喜歡變成人的感覺，用人的身體玩了一會兒便又恢復成了狐狸模樣。黃牛卻是再也不肯變回真身，還拿出了以前從人修那裡偷來的衣服，穿在身上，從此開始做人修打扮。

　　再之後，便是這一次，又一群年輕的修士進入山林，而黃牛也又一次尾隨在他們身後。

　　黃牛原本只是想通過遙望他們來回憶主人，但被黃牛尾隨的幾名修士卻不識好歹地招惹上了北嶺的石精，想要將石精殺死，帶回去做煉器材料。

　　石精乃是一個因吸收日月精華而生出靈智的石頭精怪，雖然修為只有築基中期，腦子也不靈光，但身堅體壯，力大無窮，對法術的抵抗力更是強得近乎免疫，就連金丹期的黃牛都不敢跟它硬來，幾名築基期加煉氣期的普通修士又哪會是它的對手，一個照面下來就被揍得哭爹喊娘。

　　可石精的腦子裡哪會有點到為止這一說，巴掌一揮，就要將他們徹底拍死。

　　一直在遠處觀望的黃牛卻是起了惻隱之心，趕忙站了出來，想要把他們從石精手下救走。

　　但石精可不像黃牛那樣心軟，脾氣更是糟糕，見黃牛出來救人，它的火氣頓時更大，不管不顧地變大了身形，抓起手邊的巨石，朝著黃牛和那群修士就是一通狠砸。

　　混亂中，黃牛終究沒能把所有人救活，只帶走了那名黃衣女修，而且那名女修已是奄奄一息，黃牛自己也被石精傷得不輕。

　　為了救人救到底，黃牛把那名女修帶到了楚雲面前，請他幫忙照看，自己則不顧傷痛，跑出去尋找草藥。

　　楚雲被氣了個夠嗆，但看在和黃牛的交情上，終是沒有把那名女修咬死。

　　不過，和山林中的眾多妖獸一樣，楚雲對人修也沒什麼好感，只用靈力吊住女修的性命，當黃牛帶著草藥返回後，便丟下黃牛和女修，跑回了自己的老巢。

　　然後，也不知道那女修和黃牛說了什麼，使得黃牛竟然願意暴露身份，認她為主，還要跟她一起離開山林，回到人修的世界裡去。

　　臨走前，黃牛跑來跟楚雲告別，並問楚雲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

　　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楚雲拒絕了黃牛的邀請，反過來告誡黃牛，不要太相信人類。

　　但黃牛那會兒已聽不進任何勸告，執意要和那名女修離開山林。

　　楚雲勸不動他便懶得再勸，只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回到女修身邊，鑽進了她手上的袋子，然後一起消失在那座由光與影構成的傳送陣中。

　　楚雲本以為自己以後再不會見到黃牛和這名女修，但很久之後，當他也成為一名金丹妖修，常年混跡于人修世界的時候，他卻再一次見到了這名黃衣女修。

　　她還是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裙，容貌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修為已經晉升金丹，而且，她的身邊並沒有黃牛的身影。

　　楚雲立刻起了疑心，綴在她的身後，終是找到了一個機會布下陷阱，將女修捉到了戚狐狸的地盤。

　　捉回去之後，楚雲搜遍了女修全身仍沒找到黃牛的蹤影，一氣之下便找了個會攝魂術的邪修，將女修的魂魄從體內抽拽了出來，直接翻看起她的記憶。

　　這一看，楚雲頓時火冒三丈，恨不得將女修的魂魄塞回去再抽一遍。

　　該女修將黃牛帶出山林後，確實對他很是好了一陣，甚至為了維護他，讓他能夠留在自己身邊而和自己的宗門大鬧了一場。

　　但好景不長，由於女修修為低下，自己修煉的資源都極其有限，哪還能分出東西讓黃牛增進修為。相反，倒是黃牛時不時地四處尋找天才地寶，幫女修增進修為，搞得好幾次都身處險境，險些丟掉性命。

　　即使這樣，女修還是卡在了築基後期，數次嘗試結丹都以失敗告終。

　　這時候，女修的朋友給她出了一個主意：殺掉黃牛，取他的內丹煉製靈丹，助她進階。

　　女修只是略一猶豫便接受了這個主意，將迷藥喂給了毫無防備的黃牛，然後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將他修煉多年的內丹從丹田中取出，送到煉丹師那裡，煉成了增進修為的上品靈丹。

　　服下靈丹之後，女修終於順利進階，成為了一名她渴望已久的金丹修士。

　　看過女修的記憶，楚雲不由得後悔自己當年怎麼沒把女修咬死，沒有用更痛苦的手段審問女修，眼下想再報復，她都已經沒了感覺。

　　氣惱之下，楚雲只能把女修的魂魄丟給幫他抽魂的邪修，然後摳出女修體內的金丹，將其捏得稀碎。

　　——這一次，他終於有機會替黃牛報仇雪恨了！

　　楚雲暗暗想著，忽又覺得什麼地方不對，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

　　——報什麼仇啊，這一次，黃牛可還沒死呢！

　　楚雲氣惱地給了自己一記響頭。

　　那名黃衣女修不過剛剛進入百獸嶺，就算一進來就被黃牛看到，跟上，等他們走到北嶺獵殺石精結果反被石精獵殺也要一段時間。再說那女修也不是被黃牛救下後就立刻離開了百獸嶺，之後還修養了一陣兒，還帶著黃牛採摘了不少靈植，這才掐著時間離開。

　　發現自己時間充沛，而且腳下踩著的還是自己最熟悉的山林，楚雲不由得放鬆心情，抬起手腕，將猴群先從靈獸環中放了出來。

　　一個接一個地跳出靈獸環後，獼猴們好奇地四下張望起來，老獼猴則主動向楚雲問道：“大妖，這裡看來頗多妖獸，您覺得我等應該在何處定居才能不惹來是非？”

　　“在哪裡都一樣，遲早會有妖獸找上門，試探你們的深淺。”楚雲隨口答道，“不過山林南邊已經有一群猴子了，它們肯定是最容不下你們的，所以最好往西或者往東走——唔，別去北邊，北邊沒有樹林，只有石頭山和石精，最不適合你們居住。”

　　“大妖對這裡很熟？”老獼猴驚訝地問道。

　　“我就是在這裡長大的。”楚雲點了點頭，隨即說道，“好了，我說過的話已經全部做到了，接下來就要靠你們自己，不能再指望我了。”

　　“多謝大妖向我等伸出援手，大恩大德，我等永生難忘。”說著，老獼猴吱吱叫了兩聲，領著整個猴群向楚雲俯身下拜。

　　“行了，行了。”楚雲趕忙擺手，“趕緊把你們在人修那裡學來的那套玩意忘掉，這裡可是妖獸的地盤，誰拳頭硬誰就是老大，人修的那套規矩在這裡可行不通！”

　　“多謝大妖提點。”老獼猴再次深施一禮，轉回身，向著猴群吱吱叫了起來。

　　很快，猴群便戀戀不捨地告別楚雲，成群結隊地向著西邊走去。

　　老獼猴卻留了下來，眷戀地看著自己的猴群，不停地向著裡面的小猴子揮手，似乎是讓它們快些離去。

　　“你怎麼不跟著走？”楚雲疑惑地問道。

　　“您忘了？老猴子我當初向您承諾過，只要您將猴群帶出天璣門，我就跟在大妖您的身邊，做牛做馬地服侍您。”老獼猴恭謹地說道。

　　“我要你服侍什麼！”楚雲扯了扯嘴角，“走吧，我用不著你服侍。”

　　“那怎麼行，老猴子我雖然不是人，卻也知道言出必行的道理。”老獼猴執拗地搖了搖頭。

　　見老獼猴態度堅定，楚雲想了想，轉而說道：“你想跟著我也行，不過我現在有事要做，你跟著我反倒會給我造成拖累——這樣吧，你先跟著猴群走，幫它們找地方安頓下來，我去做我的事。等我的事辦完了，你那邊差不多也該安頓好了，到時候我再過去接你，帶你一起離開。”

　　“大妖可不要哄騙老猴子。”老獼猴半信半疑地說道。

　　“我說話還不夠算數嗎？”楚雲瞪眼反問。

　　老獼猴立刻沒了聲音。

　　“好了，趕緊追上去吧。”楚雲不耐煩地擺手，“這裡我比你熟，無論你們去哪，我肯定都能找得到。”

　　“那……我就先過去了？”老獼猴仍然有些遲疑。

　　“快滾！”楚雲瞪起眼睛。

　　老獼猴立刻身子一縱，朝著猴群飛奔過去。

　　看到老獼猴和猴群匯合，楚雲也沒再此地繼續耽擱，轉回身，向自己當年的那處巢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