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相見

　　俗話說，狡兔三窟。

　　事實上，狡狐也是一樣。

　　楚雲在山林中的巢穴並不是只有一處，但大多都是一時興起強佔下來的，用個兩三天便棄之不顧，真正常住的只有南丘附近的一處巢穴。

　　這處巢穴位於一座不起眼的石窟裡，並非楚雲自己尋覓到的所在，而是他有記憶的時候便已歸屬於他，顯然是生下他的那只母狐遺留下來的。

　　石窟的入口很窄，裡面卻呈葫蘆狀，十分寬敞不說，還與無數隧道相連，既可以迅速地脫逃至地面，也可以進入更深層的地底，其中一條隧道甚至穿過了茫茫林海，直達山林之外。

　　遺憾的是，那時的楚雲年紀太小，見識更是有限，第一次穿過隧道，出去逛了一圈之後，只覺得外面靈氣稀薄，讓他很不舒服，便又沿著原路返回了山林，根本沒意識到他已經穿過了人類設下的禁制，而那處讓他很不喜歡的地方便是黃牛心心念叨的“外面”。

　　——如果當年他把這處隧道告訴黃牛，黃牛是不是就不會被那名女修騙走了呢？

　　楚雲剛一冒出這樣的念頭，緊接著便又自嘲地搖了搖頭。

　　當年的他雖然和黃牛交好，但還遠不到親密無間的程度，而狐族的天性也註定了他不可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任何一個自己之外的存在，所以，就算他當時知道那條隧道可以通向外面，也絕不可能把自己巢穴裡的秘密告訴黃牛。

　　更何況，以黃牛那爛好人的性格，就算沒被那名黃衣女修騙走，遲早也會被其他人修拆吃入腹，出去早了，沒准倒會死得更早。

　　不過，這處洞窟倒是讓楚雲生出了一套哄騙“自己”的說辭，就算無法讓“自己”消除戒心，起碼也能讓他的出現不至於太過突兀。

　　楚雲一邊趕路一邊斟酌，不知不覺中，石窟已經近在眼前。

　　到了石窟入口，楚雲沒有直接進去，放出神識，向裡面探查了一下，不出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在裡面。

　　——應該就在附近吧？

　　楚雲努力回想著當年的情景，但時間實在太久遠了，他只能記起自己那陣子一直守在石窟附近，以免突然出現在山林裡的人修闖入他的巢穴，發現石窟裡的秘密。

　　想到這一點，楚雲立刻將神識轉向石窟周圍，一寸一寸地搜索起來。

　　不一會兒，一個毛茸茸的身影便出現在神識的觸感之內，並因為神識間的碰撞而露出了想要逃走的模樣。

　　楚雲哪會放它離開，趕忙把神識彙聚在一點，將它牢牢禁錮在原地，然後快步走了過去。

　　一隻棕紅色的小狐狸很快映入楚雲眼簾，看著這只明顯尚未成年的狐狸，楚雲忽然萌生出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但下一瞬，楚雲便釋懷地意識到，他本來就從未“見”過狐狸形態的自己，頂多也就是在湖邊喝水的時候看到過模糊的倒影，陌生才是正常的，熟悉了反倒奇怪。

　　“別害怕，我沒有惡意。”楚雲用神識向面前的這只小狐狸說道。

　　小狐狸沒有回應，只用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瞪著楚雲。

　　——原來我做狐狸的時候，眼睛也是很大的。

　　楚雲莫名地感慨了一句，隨即想起此刻可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趕忙收斂心情，輕咳了一聲，繼續向小狐狸說道：“或許你不會相信，我其實是你的兄弟。”

　　聽到這句話，小狐狸的眼睛裡立刻流露出了“白癡才會信你”的嘲諷目光。

　　楚雲也覺得自己用人類的身體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有些發傻，但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說辭，只能硬著頭皮編撰下去。

　　“別覺得我身上沒有妖族的氣息就把我當成人修，我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模樣，不過是因為一次意外。”楚雲故作感慨地搖了搖頭，“算了，這些話說出來也沒什麼意義，總之，我們是同一個母親生下來的，我來這裡見你，也是收到了母親的傳訊，讓我過來把你接走，照顧你到成年。”

　　“母親讓你來的？”小狐狸終於給出了回應，試探著問道。

　　“是啊。”楚雲點了點頭，接著又故作猶疑地問道，“對了，母親怎麼沒在這裡？雖說我來的時間比她要求的晚了許多，可也不至於因為這個就躲起來不肯見我吧？我又不是故意來晚的，實在是出了意外，想來也來不了……”

　　“我不相信你！”小狐狸打斷了楚雲的嘮叨，“所以你也別廢話了，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要捉我回去做寵物，還是要拿我煉製丹藥？”

　　“哎——”楚雲長歎一聲，無語望天。

　　——果然，好人才是最難當的，明明是一片好心，結果還不如惡意更容易讓人相信。

　　——當年戚狐狸是怎麼把他降服，讓他主動獻上功法，心甘情願留在戚狐狸身邊的呢？

　　楚雲絞盡腦汁地開始回想，但回想的結果卻讓他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不過，眼下也不是顧及情緒的時候，楚雲狠了狠心，將神識中的威壓散發出來，向地上的小狐狸壓了下去。

　　受到神識的威壓，小狐狸頓時因為驚恐和畏懼而本能地顫抖起來，目光裡也再不復之前的輕蔑和不忿。

　　見小狐狸已經充分感受到了自己的強悍，楚雲這才收回威壓，但依舊用神識禁錮住它的身體，以免它趁機脫逃。

　　“乖乖的，別抵抗，我會讓你看到我們是兄弟的證據。”楚雲邁步走上前，將手指抵住小狐狸的後頸，緩緩注入靈力。

　　或許是被之前的神識威壓震懾住了，覺得自己怎麼都逃不了，小狐狸果然沒有抵抗，破罐子破摔似地任由楚雲擺弄。

　　但楚雲也並沒對他做什麼殘忍可怕的事，只是按照記憶傳承裡的功法，將靈力在小狐狸體內行走了一個周天，讓小狐狸明白，他們確實擁有同一種血脈。

　　果然，當楚雲收回靈力之後，小狐狸的敵意明顯消退了許多，不僅沒有就此逃走，反而猶疑地盯著他，主動問道：“你真是我的兄弟？”

　　“不然的話，我又怎麼可能會得到和你一樣的傳承？”楚雲一邊故作姿態地反問，一邊將神識收了回來，“好了，現在可以帶我去見母親了吧？”

　　“……我沒見過母親。”小狐狸遲疑了一下，終是開口說道。

　　“沒見過？”楚雲換上一副訝異的表情，緊接著便又露出惘然若失的模樣，“果然……”

　　“果然什麼？”小狐狸好奇地追問起來。

　　“母獸產子是很危險的事，而且會對自己的身體和修為造成嚴重損傷，生下我一個就已經讓她很辛苦了，沒想到，她又不顧一切地懷上了你……”楚雲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已是再明白不過，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收到她傳來的訊息時，我就預感到事情不妙，若不是境況危機，她是絕不會向我這個已經成年離家的孩子求援的。”

　　“她是因為……生下我才死掉的嗎？”小狐狸的聲音聽起來消沉了許多。

　　“這是沒辦法的事，在懷上你的時候，她大概就知道自己的結局了。”楚雲的情緒也不由得低落了起來。他雖然是在編撰故事，但故事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基於他的真實感受，而且故事的主角不僅是小狐狸的母親，同樣也是他的母親——像這種因為自己的出生才導致母親死亡的故事，無論傾聽還是講述都不會感覺舒服。

　　楚雲深吸了口氣，將糟糕的情緒暫且排遣到一邊，低下頭，向小狐狸說道：“別想太多，好好活下去就是了，母親之所以會把你生下來，又把我叫了過來，正是為了讓你能夠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小狐狸低著頭，沒有作答，好半天才再次開口問道：“你要把我帶走？”

　　“嗯。”楚雲點了點頭，“這裡雖然安穩，但終究不是長久逗留之地，就算你現在不跟我走，等將來修為到了瓶頸，也要自己離開。”

　　“那你又要帶我去哪？”小狐狸繼續問道。

　　“先四處走走，長長見識，然後找個安全自在的地方修煉。”楚雲答道，“你應該看得出來，我現在和你一樣需要提升修為。”

　　“你的修為看起來還不如我呢！”小狐狸輕蔑地說道。

　　“我那是斂息訣的效果！”楚雲冷哼一聲，泄出靈力，將真正的修為展示出來。

　　感受到楚雲的真正修為，小狐狸的態度立刻又收斂了不少，但還是忍不住說道：“也不過就是和我差不多嘛！”

　　“我這是出了意外，修為受損！”楚雲瞪眼道，“等找到合適的地方開始修煉，咱倆可以比比，看誰的修為增長更快！”

　　“比就比，誰怕誰！”小狐狸把頭一揚，跟著便又說道，“你那什麼斂息訣好像挺有趣的，可不可以教給我？唔，哥哥？”

　　“……好啊，弟弟。”楚雲強忍住想要動手揍人的欲望，咬牙切齒地應承下來。

　　一聽到小狐狸要學斂息訣，還為此承認了他的哥哥身份，楚雲便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年遇到戚狐狸的那一幕情景。那時候，戚狐狸也是先用神識震懾住他，然後又用可以隱藏真實修為的斂息訣引起他的好奇，進而用斂息訣這部功法換來的他的好感，讓他生出了獻上寶貝換取戚狐狸庇護的想法。

　　——當年的他，好傻！

　　楚雲看著貌似狡黠實則天真的“自己”，一時間百感交集。

　　“喂，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教我？”小狐狸追問道。

　　“現在怎麼樣？”楚雲隨口問道，見小狐狸點頭，立刻用神識檢查了一下周圍，確定附近並沒有閒雜人妖，便將斂息訣的口訣教給了小狐狸。

　　不出楚雲所料，聽他背完口訣，小狐狸的雙眼立刻變成了漩渦狀，明顯就沒聽懂這幾句口訣將的是什麼意思。

　　楚雲卻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因為當年戚狐狸就是這樣糊弄他的，先把他根本不可能聽懂的口訣教給他，然後又以他聽不懂口訣的意思為由加以恥笑，終是連哄帶激地讓他主動學習了一堆和斂息訣八竿子打不著的雜亂東西。

　　雖然這些東西也不是真的全無用處，相反，對他日後增進修為、進階金丹甚至還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但他當初只是想學斂息訣，根本沒想跟戚狐狸學別的啊！

　　鬱悶的楚雲抬手給了小狐狸一記響頭，但嘴上卻還是照搬了戚狐狸當年的說辭，“聽不懂就跟著我慢慢學，要知道，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功法也不是轉眼就能練成的！”

　　“學就學，我還沒遇到學不會的東西呢！”小狐狸把頭一歪，那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讓楚雲越發地恨鐵不成鋼，氣不打一處來。

　　但楚雲卻沒法讓小狐狸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努力壓下火氣，盡可能平靜地說道：“不說廢話了，我不想在這裡停留太久，如果你有什麼想帶走的東西，趕緊收拾出來。”

　　說著，楚雲把之前容納猴群的靈獸環拿了出來，對著小狐狸比劃了一下，然後將其拉寬了一些，當頸圈一樣套在小狐狸的脖子上。

　　“別怕，這是個儲物靈器，不是禁錮你的東西。”楚雲安撫了小狐狸一句，然後又把靈獸環的使用方法教給它。

　　靈獸環雖然是裝載靈獸的工具，但也同樣可以當儲物靈器使用，兩者的差別一方面在於靈獸環裡可以生成靈氣，容納活物，而普通的儲物靈器只能裝載死物，活的東西放進去就會活活悶死；另一方面，靈獸環的價格也是同等容量儲物靈器的數倍，所以會拿靈獸環當儲物靈器的人近乎於無，要不是為了把猴群弄出來，楚雲也不會狠下心花大價錢買這麼個華而不實而且還用不了幾回的東西。

　　一聽說楚雲給它的“項圈”連活物都可以裝，小狐狸立刻眼珠一轉，開口問道：“喂，哥哥，我可不可以帶個牛妖一起走？”

　　“牛妖？是你朋友嗎？什麼修為，品性如何嗎？信得過嗎？”楚雲猜出小狐狸說的應該就是黃牛，但還是用懷疑的語氣追問了起來。

　　“修為比我高，品性……應該算好吧。”小狐狸眨了眨眼，“他也一直想要離開這裡，想去人修的地盤找他主人……唔，你要是覺得他不可靠，我可以把他裝進這個靈獸環，關起來！”

　　——其實你就是想用靈獸環把黃牛裝起來吧？

　　楚雲扯了扯嘴角，暗暗腹誹。

　　三十、阻止

　　腹誹歸腹誹，轉念一想，楚雲便明白了小狐狸的心思，不過是想把金丹期的黃牛弄到身邊壓制他，以免被他賣了還要幫他數靈石。

　　楚雲很清楚，“他”是不會輕信任何人或妖的，當初會跟戚狐狸在一起，也並不是發自內心的信賴，而是戚狐狸太強了，使得他除了相信一途，再無其他選擇。

　　但此刻的他遠不像戚狐狸那樣強大到可以讓小狐狸生不出反抗之心，所以小狐狸才敢玩出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把戲。

　　不過楚雲也不甚在乎，他本就沒安壞心，不怕小狐狸防備，而且就黃牛那性子，幾句話就忽悠懵了，修為再高又有毛用？

　　——唔，把黃牛裝進靈獸環裡，用到的時候再放出來，這個主意倒是確實不錯！

　　這樣一想，楚雲便向小狐狸說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找這只牛妖。”

　　小狐狸現在沒有說不的資格，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同意。

　　楚雲伸手將小狐狸抓了起來，抱在懷裡，然後拿出楚涵陽給他的飛行靈器，踩在上面，縱身向北嶺的方向飛去。

　　“喂，黃牛不住在這邊！”見楚雲的方向不對，小狐狸趕忙提醒。

　　“黃牛？這是那只牛妖的名字嗎？”楚雲明知故問。

　　“他哪有什麼名字，不過就是只黃牛，於是大家就都叫他黃牛了。”小狐狸答道，接著又催促楚雲，“別往這邊走了，黃牛真不住這邊！”

　　“要不要打個賭，若是我在這邊找到黃牛，你就輸點什麼給我？”楚雲故意說道。

　　小狐狸眼珠一轉，自以為是地猜到了一些緣由，馬上反問道：“你是不是知道黃牛在哪？你見過他還是根本就認識他？”

　　“繼續猜。”楚雲故作高深地微微一笑。

　　“有什麼好猜的，肯定就是這麼回事！”小狐狸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山林裡就他一個牛妖，你見到然後記住，也沒什麼稀奇！”

　　難得小狐狸幫他編出了合適的理由，楚雲自然不會加以反駁，只再次笑了笑，算是默認了小狐狸的猜疑。

　　不一會兒的工夫，楚雲和小狐狸便來到了北嶺的地界。

　　楚雲本想飛高一些，從高空尋找那些修士以及黃牛的下落，沒想到剛升到雲層附近便遇到一股紊亂的靈氣，差點把楚雲和小狐狸從靈器上掀翻。

　　楚雲這才想起山林裡被人修用禁制法陣布下了天羅地網，除了傳送法陣和他巢穴裡的那條密道，再無第三種離開的辦法，更不可能那麼簡單地從天空中飛出去。

　　無奈之下，楚雲乾脆落回地面，找了個有樹的高坡，隱住身形，然後用神識展開搜索。

　　或許是他們來得太早了，北嶺上石精還好端端地在自己的碎石堆裡睡大覺，黃牛和那幫修士也一樣不見蹤影。

　　看不到黃牛，小狐狸不由問道：“喂，你不是說黃牛在這邊嗎？”

　　“我可沒這麼說。”楚雲答道，“我只是看到他尾隨一幫人類修士，而那幫人類修士正準備到這裡獵殺石精。”

　　“殺石精？他們腦袋進水了嗎？那個石精可是連黃牛都打不過的！”小狐狸詫異地問道，但緊接著便又恍然叫道，“你果然見過黃牛了！”

　　“就像你說的，這山林裡就他一個牛妖，又是唯一的金丹期的修為，實在是一見難忘，想不注意都難。”楚雲一本正經地說道。

　　“啊，你知道黃牛已經結成金丹，那你還帶我……”小狐狸詫異地看了楚雲一眼，卻沒有把話說完。

　　“金丹而已，有什麼好在意的。”楚雲輕描淡寫地說道，“再說，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對你沒有惡意，就算你信不過我，想找個護衛帶在身邊，我也犯不著跟你計較。”

　　“……你真不在意？”小狐狸把頭一歪，試探著問道。

　　“你可以再信任我一點。”楚雲盯著小狐狸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是最不可能傷害你的人。”

　　“……的人？”小狐狸一下子就抓住了楚雲的口誤。

　　雖然只是一次口誤，楚雲卻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是啊，我現在……已經是人了呢！”

　　聽到這句話，小狐狸眨了眨眼，問道：“你好像不想做人？”

　　“我當狐狸當得好好的，有什麼必要非得做人？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模樣，不過是被逼得沒有辦法。”楚雲撇嘴答道。

　　“我也覺得做人沒什麼意思呢，光是要穿衣服這點就好麻煩！”小狐狸馬上像找到共鳴一樣，贊同地點頭。

　　“你那個牛妖朋友很想做人吧？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可是人類的模樣。”楚雲順勢說道。

　　“是呀，他可喜歡人類那套東西了！”小狐狸不以為然地說道，“要是知道我們可以帶他去人修的地盤，他肯定會高興得叫起來。”

　　不知不覺地，楚雲便收回神識，和小狐狸聊了起來。楚雲雖比小狐狸多了見識閱歷，但本性卻是一般無二，無論提起什麼，兩隻狐狸的觀點都大同小異，頓時越說越感投機，要不是石精那邊猛然傳來一聲怒吼，人形狐狸和小狐狸說不定就得聊到天黑。

　　聽到這聲怒吼，楚雲和小狐狸不約而同地停止了閒聊，探頭朝石精所在的山嶺看去。

　　楚雲本以為自己很可能會在這裡等上幾天，沒想到才過了半日，這幫修士便來到了北嶺。

　　為了不搞錯物件，楚雲仔細看了下那幾個將石精圍在當中準備發起攻擊的修士，見那名黃衣女修也在其中，這才放出神識，沿著他們來時的路線尋找起黃牛的身影。

　　很快，一個滿臉憨容的大眼青年便出現在神識的觸感之中。

　　雖然隔了數百年的歲月，楚雲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黃牛的模樣，當即將神識迅速地收了回來。

　　另一邊的黃牛只是詫異地轉了下頭，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並沒有生出真正的警覺。

　　“走，我們去見你那牛妖朋友。”楚雲抬手把小狐狸扔上自己肩頭，跳下高坡，從側面繞到了黃牛身後。

　　黃牛的警覺性本就不高，這會兒又正專注地盯著前面的那群人修，楚雲都帶著小狐狸站到他身邊了，這才感覺到身邊似乎多了點什麼，下意識地轉頭，頓時被突然多出來的一大一小嚇了個趔趄。

　　但下一瞬，黃牛便認出了楚雲肩頭趴著的小狐狸，立刻把剛萌生出的慌張拋到腦後，瞪起眼睛抱怨道：“死狐狸，又嚇唬人，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

　　“我可沒嚇唬‘人’。”小狐狸刻意咬重了人字，“你也別變了副人樣子就真把自己當人。”

　　“我就那麼一說，你別跟我咬文嚼字好不好？”黃牛文縐縐地頂了一句，接著將目光轉向楚雲，好奇地問道，“他是誰？”

　　“我哥！”小狐狸搶先答道。

　　“啊？”黃牛不由一愣，上下打量了楚雲幾眼，自言自語般說道，“不可能吧，他……”

　　“他怎麼了，長成人樣就不能是我哥了？你現在不也人模狗樣的嘛？”小狐狸瞪眼道。

　　黃牛被噎了一下，想要反駁又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能垮下嘴角，小聲地嘀咕道：“人模狗樣這句話才不是這麼用的。”

　　小狐狸正想再嘲諷他兩句，不遠處的石精那裡卻傳來了人修的慘叫。原來幾名人修終於向石精發起了攻擊，結果一個照面下來，兩名打頭陣的築基期修士便被石精砸成了重傷。

　　三個妖獸立刻將注意力轉向那邊，黃牛更是下意識地直起身，想要跳出去救人。

　　楚雲早就盯著他呢，黃牛身子剛一晃動，他就一把扯住了黃牛的衣領，將他硬生生拉了回來，同時冷冷問道：“你想幹嘛？”

　　“當然是救人啊！”黃牛焦急地說道，“總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們死掉！”

　　“為什麼不能？”楚雲面無表情地反問，“你難道看不出他們是來殺石精的？只不過他們沒想到自己根本不是石精的對手，會反被石精滅殺而已！”

　　“他們……他們不是殺不掉石精嗎？”黃牛一邊試圖和楚雲爭辯，一邊焦躁地看著那邊正被石精追殺的人修。

　　“要是他們能殺掉呢？你會出去幫石精嗎？”楚雲嘲弄地問道。

　　“我……”黃牛一愣，有心說會，卻又覺得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就在黃牛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作答的時候，楚雲已再次問道：“你是不是覺得人修殺妖獸就天經地義，妖獸殺人修就天理難容？”

　　“當然不是！”黃牛脫口說道，但緊接著便注意到不遠處的人修已經遭到石精的重創，就在他和楚雲爭辯的時候，一個來不及逃跑的男修已被石精一腳踩成了肉泥。

　　黃牛再顧不得再和楚雲爭什麼口舌之快，縱身一躍，就要過去救人。

　　楚雲哪會給他機會，瞬間放出神識，一下子就把黃牛壓制回了原地。

　　感受到遠超自己的可怕神識，黃牛頓時瞪大了眼睛，詫異又飽含驚恐地看向楚雲。

　　“我很認真地告訴你哦！”楚雲一邊用神識壓制住黃牛，一邊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就算你把他們救下來，我也會出手把他們殺掉的——不要不相信，以你的實力，就算把人從那個石精的腳底下救出來，肯定也免不了受傷，搞不好還是重傷，而那些人修現在就已經要死要活了——就是說，到時候我只要動動手指，就能把你們全部弄死！”

　　“你不能這麼做！”黃牛憤怒地說道。

　　“為什麼不能？”不等楚雲說話，小狐狸已按捺不住地插嘴，“難道就許那些人修進來欺負妖獸，不許我們教訓一下他們？你也不想想，這幫人修每次進來都要獵殺多少妖獸，感情他們人修的命是命，咱們妖獸的命就不是了？告訴你，如果你敢上去救人，我就和我哥哥一起殺掉他們！”

　　——你這哥哥倒是叫得越來越順嘴了。

　　楚雲暗暗腹誹，卻也對小狐狸的幫腔很是心滿意足。

　　看到連小狐狸都幫楚雲說話，黃牛頓時不再言語，只咬著嘴唇，一臉悲憤地盯著北嶺那邊的戰況。

　　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又有兩名人修命喪黃泉，但與此同時，一名築基期的人修也趁著大家疲于應付的時候，拿出自己的飛行靈器，飛上天空，逃之夭夭。

　　“瞧，就算你不出手，他們也未必就會死光。”楚雲適時開口，“人修最是狡猾不過，像這種危機時刻，損人利己，拉人墊背那是免不了的，你要是出去和石精硬拼，搞不好倒會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在你和石精兩敗俱傷的時候，把你們一網打盡！”

　　“你……你這是惡意揣測，人修才沒有那麼壞！”黃牛執拗地爭辯道。

　　“不信？那我們就親眼看看好了。”楚雲本想就此事和黃牛打賭，但又怕石精下手太快，不等人修互拖後腿就把剩下這幾個全部殺光，於是便在說話的時候留了幾分餘地。

　　但結果卻和楚雲預料的一模一樣，繼一名築基期修士順利逃走之後，又一名煉氣修士也抓住機會，平安離開了石精的地盤。

　　這名修士正是當年被黃牛救走的那名黃衣女修，但這一次，她可不是靠著外力逃出生天，而是將一名正幫她抵禦石精攻擊的同伴推到了石精腳下，趁著石精抬腳踩人的工夫，將一張私藏的神行符貼在了自己身上，接著便以飛一般的速度離開了北嶺。

　　石精雖然對又逃掉一人的事十分氣惱，但它是從不離開北嶺這塊地盤的，於是也只能站在原地憤怒嘶吼了半天，又將被它踩死的這些人修徹底踩成爛泥，這才停止了發洩，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碎石堆裡。

　　“看吧，這就是你要救的人。”楚雲收回神識，意味深長地看向黃牛。

　　黃牛這會兒已徹底沒了言語，再也生不出半分反駁的心思。

　　這時候，小狐狸卻是冒出一句讓楚雲吃驚的話，“我們去把那個人修殺掉吧！”

　　“啊？”楚雲一愣。

　　“那種混蛋傢伙，留下也是個禍患，不如趁早殺掉，省得以後遇到了，謀害我們！”小狐狸很是認真地說道。

　　“不要！”黃牛脫口叫道。

　　“為什麼不要？那傢伙太壞了，還是殺掉省心！”小狐狸瞪眼說道。

　　“不是不要，而是沒有必要。”楚雲一邊開口否決了小狐狸的提議，一邊用神識暗示它，雖然它的想法很對，現在並不是殺掉那女人的最好時機，然後繼續說道，“首先，她太弱了，不值得我們浪費時間。其次，一個已知的壞人並不像一個未知的壞人那樣危險，既然我們已經知道她很壞了，那下次再見到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對她生出提防——當然，如果有人記吃不記打，別人說兩句好話就能把那人做過的壞事全部忘掉，那後一條全當我沒有說過。”

　　即使是黃牛也聽出楚雲是在諷刺他，當即羞愧地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楚雲笑了笑，對黃牛的反應很是滿意，於是跟著拋出甜棗，“你叫黃牛，對吧？剛才被那些人修橫插一腳，倒讓我把正經事給忘了。”

　　“什麼……正經事？”黃牛抬起頭，怔怔地看向楚雲。

　　“我要帶我弟弟離開這裡，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離開？”楚雲一字一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