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簽署合約的那天,安德烈特地從紐約飛到東京,還帶了一個律師。而修介也對這份合約研究了許久,一周後,雙方對於真一的運動生涯的規劃終於達成一致,才在最後一頁簽上了名字。
修介在射擊隊還有很多未了的工作,他離開家之前看見真一躺在床上,便敲了敲房門走了進去,他坐在兒子的床邊,伸手摸了摸真一露出被子外面的半個腦袋。
“真一,能告訴我為什麼你不去上課了嗎?”
“我不是正在辦理退學了嗎?”真一的聲音悶悶的。
“但是一旦簽證下來了,你就要離開日本了。依你的性格,你回去學校和你的好朋友在一起,能多待一天是一天。”
“放心啦,老爸。我只是有些受不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向我道別,還要說一些讓人傷感的話罷了。到時候鼻涕眼淚流一地,多難看啊。”
修介拍了拍真一,便離開了房間,他希望,他的兒子不僅僅是為了他回到射擊場、離開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與自己相識已久的夥伴們分離。
父親關門的聲音響起,真一便伸手將床頭櫃上的手機取來,給水島打了一個電話。
“喂……小早川,上課呢!”水島的聲音壓的很低。
“嗯,那一會兒你給我打過來。”
當二十多分鐘後,真一接到水島的電話時,那傢伙很明顯非常生氣。
“小早川!你這個混蛋!老師說你退學要去美國了!你怎麼都沒和我說過?”
“嗯……我這星期才決定的……”
“你馬上就要走了麼?怎麼連課都不來上了?”
“嗯……有很多東西要準備的……”
“不管怎麼樣,你還是個混蛋!”
“那混蛋邀請你和長谷川還要香藤去清樂屋吃拉麵,你也不來?”
“來,當然來!臭小子你等著!長谷川和香藤會把你揍的更慘!”
真一笑了笑,將電話掛掉。
他也很想去學校啊,可是一到學校裡就不可避免會遇見昭信了。他很怕看見他,也害怕昭信看著自己。因為他知道,那樣的眼神不是對他人的冷漠或者輕蔑,也不是自己從前所理解的朋友的意味。
他覺得自己像是西園寺昭信的獵物,一個不小心從頭到腳就被吞掉了,連渣都不剩。
緒方謙和同昭信一起坐在武藏裡一邊品嘗新鮮的鯛魚,順帶要了一小壺梅子酒。
“嘿,你怎麼一直那麼沉悶?”謙和好笑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昭信的肩膀。
“我有什麼時候不沉悶嗎?”
伸出手指,謙和在昭信的太陽穴上彈了彈,“我說的是這裡面。你的思維是沉靜而不是沉悶。你不想要想任何事情,為什麼?”
“他要去美國了。”
“呵,那你更應該積極地和他在一起抓緊這最後的美好歲月啊。”謙和斜著眼睛看著昭信。
“他連課都不來上了。”
聽完這句話,謙和捂住嘴巴笑了起來,“我說你該不會對純情的小早川做了什麼吧?”
昭信啜了一口梅子酒,沒有說話。
謙和捂住嘴巴的手微微張開,“你真的做了什麼?天啊,你這個脾氣一定把小早川嚇壞了!”
昭信給自己又倒了一點梅子酒,依然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會放棄他的。”謙和的背脊微微向後,抵在椅背上,“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遠藤龍浩還沒有站在你這一邊,山原家還在對西園寺家虎視眈眈,浦原家也在觀望。你現在還不能離開日本。”
昭信的指尖在杯子的邊沿敲了敲,側過臉來,他嘴角的笑意讓謙和不由得呆住了,“謙和,你知道嗎?日本太小了。”
他明白昭信的意思,隨即也笑了起來,“你從來沒對小早川笑過嗎?他一旦被你迷的七葷八素,就會自動落入你的懷裡了。”
“沒錯,”昭信的眼睛瞥向謙和,若有所思道,“他是我的。”
真一剛在清樂屋裡遇見水島他們,便被那三人狠狠按在桌子上,頭髮被擼得亂七八糟。
“先說好啦!這頓你請客啊!”
“我們可是一分錢都沒有帶!”
“沒錯,我除了麵以外還要壽司和刺身!”
真一只好大放血,點的料理鋪滿了桌子。
當真一告訴大家自己退學的原因時,大家似乎並不驚訝。
“還記得監督說‘小早川沒有求勝欲’,這讓他不敢讓你參加團體賽。”長谷川用筷子指了指真一,笑道,“其實正是因為沒有求勝欲,所以在賽場上才會更冷靜不是嗎?”
“就像射擊一樣,結果只是一瞬間的,所有瞄準的過程帶來最後的那一個結果。小早川學長你更在乎的是過程吧?”香藤嘴裡嚼著魚板還不忘張嘴說話。
真一很高興,他的朋友理解他,沒有把他當成背叛者。
水島把他的照相機拿了出來,“嘿,如果你要去美國訓練,以後是不是還有機會參加世錦賽甚至奧運會?”
“而且我還要拿冠軍。”真一笑了起來,“要知道我拿冠軍的機會可比你水島成為知名攝影師的機會要大的多。
大家都笑了,水島用相機把那開心的一刻記錄了下來,“小早川,你真是個‘藝術’。”
真一看著他,點了點頭。他沒有像以往那樣嘲笑水島,他明白水島這句話裡的意思。
“唉,你離開劍道部的這幾天,部裡面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長谷川聳了聳眉毛道。
“什麼變化?難不成區域賽裡面我們還贏了浦原游不成?”
“是啊!是啊!”香藤興奮了起來,“再贏一場我們就拿到關東地區的參賽權了!”
“哦?我們部長大人終於得償所願贏了浦原?”真一露出驚訝的神色。
“不是部長,”長谷川聳了聳肩膀,“是西園寺昭信。監督讓他做了主將,部長和副部長是二將和三將。”
聽到那個名字,真一的手指不自然抖了抖,仿佛那個人赤裸的懷抱和壓迫感十足的熱吻再次發生一般。
“是啊,自從小早川前輩你退出劍道部之後,都沒人敢和西園寺練習了。”香藤露出鬱悶的神色。
“怎麼了?”真一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不會你們倆都被他修理了吧?”
“被你這麼一說,我心裡更不平衡了,”長谷川壞笑了一下,伸了伸手臂,“老闆,再來一份烤鰻魚!”
那一刻,真一深深地後悔自己說話不經大腦。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以後也許不會再見到西園寺昭信了。無論他的感情是出自真心還是一時衝動,都將不再具有意義。
既然這樣,自己還煩惱什麼呢?
酒足飯飽之後,水島他們要求真一還呆在東京的時候一定要經常出來聚一聚,就算去了美國也要常聯繫。真一只好一一答應他們的要求,並承諾到了紐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他們打電話。
晚餐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
水島和香藤騎著自行車回去了,長谷川也上了公交車。
真一走在回家的路上,時不時踢一踢路邊的小石子。
走過一個暗巷的時候,忽然一雙手從裡面伸出來,真一的嘴巴被對方用什麼濕巾捂住了,他大力掙扎著,掙脫了對方,順便揮拳揍在對方的身上。
剛抬腿要跑,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音,真一便再次被拉了進去。
抓他的人力氣很大,手指頭都快掐進他的骨頭裡。
身體撞在垃圾箱上,聽見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疼得他眼淚直往外冒。他往後一腳,踹在來人的大腿上,但是緊接著肚子上就挨了一拳,他剛捂住腹部蹲下來,口鼻再次被濕巾給捂住了。
真一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不清醒,迷濛中感覺有人將他雙手綁住,嘴巴也被封了起來,整個人被對方抗起來,嘩啦一下丟進了後車箱裡。
然後,他的思維漸漸沉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