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的回不來了

　　邢升嶼眉頭微皺，在他的記憶裡唐棠是個非常樂觀開朗的人，從小到大沒見她這麼哭過，並不是嚎啕大哭，更不是發洩情緒般的哭泣，而是極度壓抑、委屈、絕望的哭泣。

　　「怎麼了？慢慢說。」邢升嶼和解燁霖幾乎是看著唐棠長大，一直把唐棠當成妹妹看待，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沒有急著讓唐棠說明原因，而是安撫了幾句。

　　電話另一頭的唐棠低低地抽泣了幾句，抱膝窩在床上，未開燈的房間顯得格外漆黑而壓抑，就如她此時的心情那般絕望無助，許久才哽咽著問道：「升嶼哥，小緒真的回不來了嗎？」

　　她不想說出「死」這個字，哪怕已經沒有一絲絲的希望，「死」這個字對她來講過於殘忍，不管過去的葉緒甯多麼無能和懦弱，但始終是她的哥哥。

　　她一直都渴望著葉緒甯回到從前，所以當看到葉緒甯走出自己籠罩的陰影後，她迫不及待地找到葉緒甯，很快就找回了兒時的感情，儘管心中存著疑惑，她卻選擇了掩埋於心底。

　　可是不管她怎麼逃避，強迫自己不去在意，每次看到葉緒甯不同以往的表現，還有那處事不驚的態度，以及葉緒甯不知道何時擁有的作畫天賦，包括今天在學校發生的那件事。

　　就算葉緒甯給出的理由多麼冠冕堂皇，但是仔細咀嚼過後，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的不妥，葉緒甯所擁有的作畫功力並非一朝一夕就能達成，沒有十年以上不可能有這樣的成就。

　　葉緒甯在家裡練了這麼多年，葉父葉母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還有葉緒甯今天在學校裡的那一記，雖然只是這麼一個動作，可是練過防身術的唐棠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必須要有一定技巧和利落身手的人才能做到，她練了這麼多年都不可能做得那麼瀟灑，在她的記憶裡，從前連江淼淼這樣的人都能欺負他的葉緒甯，什麼時候練過防身術？

　　彷彿就在那一瞬間，徘徊在心頭的所有疑惑就如開了閘似的，想關都關不住，車禍前的葉緒甯和車禍後的葉緒甯在她腦海中不斷盤旋，隨即漸漸分明，分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唐棠只覺得渾身發冷，她希望她的猜測只是天方夜譚，更希望葉緒甯是真的長大懂事了，可是葉緒甯的種種表現，僅僅用長大懂事四個字形容更顯得蒼白無力。

　　做過壞事的人再得到教訓後改過自新，小時候傲慢任性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成熟懂事，可是一個車禍後痊癒的人，突然性情大變，在醫學上確實說過，流血疼痛有可能使人性情大變。

　　死裡逃生的人會更加懂得珍惜生命，如果葉緒甯只是性格上發生變化，唐棠會樂意相信，但是葉緒甯的繪畫成就呢？防身術呢？優異的成績呢？見識和談吐呢？

　　這種種驚人的變化，讓唐棠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猜測。

　　忽然覺得房間裡的冷氣格外寒冷刺骨，唐棠握著電話蜷縮起身體，拉起被子裹住自己，眼淚無聲地滑落，卻來不及抹去，電話裡很安靜，只聽到邢升嶼平穩的呼吸聲。

　　「升嶼哥，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是我胡思亂想，是我著魔了……」

　　「唐棠，他只是在努力成為大家期待的那個葉緒甯，至少我在伯父伯母，包括你的眼中，看到了滿意和欣慰，你希望他回到過去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還是現在能與你談笑風生的葉緒甯？你不是一直都渴望能和他回到過去嗎？」

　　邢升嶼的聲音很平淡，眼神卻極其複雜，他不是沒有懷疑過葉緒甯，只是世界上哪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何況葉緒甯還記得過去所有的一切，總不能是換了靈魂卻保有從前的記憶？

　　後一種聽起來更加叫人毛骨悚然，人死後還這能靈魂附體？這叫什麼？重生？穿越？那麼現在在葉緒甯身體裡的又是誰？葉緒甯的靈魂又去了哪裡？魂飛魄散還是投胎轉世了？

　　無稽之談，這是一開始邢升嶼的自我否定，他對葉緒甯的印象存在於唐棠的訴說和長輩們的傳言，沒法準確地評價過去的葉緒甯，只是覺得葉緒甯和傳聞有出路，天差地別。

　　不過他倒是很欣賞現在的葉緒甯，從始至終感興趣的也是現在的葉緒甯。

　　他明白唐棠心底的猜測，但是他更看得出來，不管現在還是不是真正的葉緒甯，他都在努力維持和親人的和諧，努力成為一個出色而受人讚揚和尊敬的人，甚至嘗試著改變現狀。

　　輕輕歎了口氣，電話另一頭的唐棠再次保持沉默，只聽到細微的抽泣聲，如果他們的猜測成立，葉緒甯確實換人了，或者更準確的說換靈魂了，對於葉父葉母和唐棠很殘忍。

　　對於擁有這具身體的靈魂來講同樣很殘忍，相信此時的葉緒甯也毫無辦法，所以只能盡全力來維持如今的平衡，努力成為父母所期望中的優秀的孩子，每天保持著溫和的笑容。

　　這個靈魂只能以別人的身份來活著，無論是讚揚、批評、喜怒哀樂，在所有人眼中，他努力掙得的一切都是這具身體的，他的靈魂意識什麼都得不到，卻終究無能為力。

　　「是真的嗎？」許久，唐棠才滿懷疑惑和期待地小聲問道。

　　她明白邢升嶼話語中的意思，她並非責怪霸佔了葉緒甯身體的那個人，只是突然察覺到，摯愛的親人離世，這個慘痛的真相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情緒一瞬間崩塌。

　　她希望邢升嶼能告訴她，或者有人能打醒她，這都是她的胡思亂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離譜的事情？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再逃避下去還有意義嗎？葉緒甯還能回來嗎？

　　「唐棠，我不想欺騙你，我現在也很矛盾，包括伯父伯母，他們作為小緒的親身父母，難道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換人了嗎？如今他們依舊百般疼愛著小緒，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唐棠失神地流著淚。

　　「小緒是個敏感的孩子，很聰明，他也許曾經在伯父伯母的眼神中看到過疑惑和祈求，而伯父伯母看到了努力成為他們孩子的小緒，所以他們誰都沒有說穿，畢竟在所有人眼中，小緒還活著。」

　　唐棠沉默著，努力思考著邢升嶼的話，失控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她和現在的葉緒甯相處的時間不算短了，她能打從心底裡感受到葉緒甯對她的寵愛，是不是在彌補對她的愛呢？

　　「當然，這些僅僅只是我們的猜測，我還是希望無論過去和現在，葉緒甯只有一個，人都會長大，小緒經歷過生死，自然比我們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貴，所以他在改變自己呢。」

　　唐棠聽著邢升嶼的低沉細語，含淚笑出了聲：「梵行大大安慰人的功力又見長了，你說得對，不管是哪個小緒，他現在都以葉緒甯的身份活著，若是排斥責怪他，對他過於殘忍了。」

　　「嗯。」邢升嶼沉聲一笑，「唐棠，我剛才說過小緒很敏感，我想他已經感受到你今天的心情起伏了，說不定現在正糾結得睡不著覺，你要不要想個理由？跟他說聲晚安。」

　　唐棠忽然覺得有點愧疚，無論如何現在的葉緒甯是無辜的，畢竟在命運面前，他也無從選擇，他沒有因此敗壞葉緒甯的名聲，反而替葉緒甯背負了很多，努力扭轉大家對葉緒甯的印象。

　　「唐棠，我知道不管如何逃避這個問題，大家的內心深處還是渴望得到一個答案，否則只會成為彼此的隔閡，但是不要衝動行事，我會好好調查清楚，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

　　唐棠用力點點頭，想到電話那頭的邢升嶼看不到，臉上閃過一絲掙扎，猶猶豫豫地問道：「升嶼哥，你和嚴煦致大哥還有聯繫嗎？我知道你們是死對頭……」

　　「當然，怎麼突然提到他？那傢伙永遠一張面癱死人臉，看著就想揍他，不過那傢伙前不久出事了，據說寶貝弟弟去世了，現在整個就是個瘋子，炸藥包，一點就爆炸，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給他寶貝弟弟陪葬。」

　　邢升嶼提到嚴煦致就不悅地皺眉，說他們死對頭實在太客氣了，根本就是死敵，父輩是世交，他和嚴煦致同齡，出國留學那會兒一個學校，誰也不願意輸給對方，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不過死敵歸死敵，倒是彼此非常欣賞對方，合作起來還是能正經八百地坐下來談，談完之後繼續較勁，不服氣就出去打一架，嚴煦致前不久失去了弟弟，他和解燁霖還趕去法國看望他。

　　結果嚴煦致那傢伙根本就是個變態戀弟狂，從前就面癱的死人臉，這會兒更恐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要全世界給弟弟陪葬的恐怖氣息，生人勿進，安慰的話一概聽不進去。

　　唐棠為什麼突然問起嚴煦致那變態？難道……

　　邢升嶼的眉頭全部擰到了一起，他沒有關心過嚴煦致弟弟的死因，倒是聽說獨自回國旅遊出了意外，算算時間貌似和葉緒甯出意外差不多時候，該不會那麼湊巧吧？

　　「升嶼哥，我查過了，嚴煦致大哥的弟弟和小緒出意外是同一天，只不過被發現時已經死了，嚴家應該有刻意壓制媒體，這件事沒有大肆報導，嚴大哥的弟弟叫嚴煦寧。」

　　唐棠停頓一下，接著說道：「我問過爸媽關於嚴煦寧的事情，不過得到的消息不多，但是我媽說嚴煦寧很出色，從小到大就擁有超高的畫畫天賦，他的水墨畫在國外得過無數獎項。」

　　「還有嚴煦寧從小在法國出生，因此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和英語，我曾經試探過，現在的小緒確實會法語，表哥成績那麼差，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語言天賦。」

　　「等一下……稍微等一下，唐棠，你讓我消化一下。」邢升嶼頭疼地抬手揉著太陽穴，這件事已經朝著無限詭異的方向發展了，葉緒甯的身體裡莫不是住了嚴煦寧的靈魂？

　　那還得了？要是被嚴煦致那戀弟狂知道了，絕對會被攪得天翻地覆。

　　「唐棠，時候不早了，別胡思亂想，早點休息，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邢升嶼覺得必須立刻結束這個話題，實在太匪夷所思了，輕聲安慰了唐棠幾句就掛了電話。

　　這件事情還有很多地方說不通，如果真的是嚴煦寧靈魂附體？那按照嚴煦致的戀弟情結，兄弟倆的感情應該很深厚才對，沒道理嚴煦寧到現在還安安心心地待在葉家，他忍心見嚴煦致發瘋嗎？

　　邢升嶼重重吐了口氣，將手機丟到床上，他現在需要冷靜，重生已經夠離譜了，要是嚴煦寧重生，那就更加離奇複雜了，他可是一點都不希望這才是最後的真相。

　　嚴煦致那變態的心思極為可怕，要是被他看到葉緒甯的畫，如果真是嚴煦寧的話，那傢伙準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再按照那變態的變態性格，保準第一時間飛來搶人。

　　邢升嶼頓感不爽，拿了浴袍去浴室洗澡，冷水沖刷而下，混亂的思緒總算有所緩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心下一緊，嚴煦致絕對保留著嚴煦寧的遺物，要是被他發現二次元的事。

　　得，有的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