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跟我走！”柏廷蔚冷漠的命令道，眼神凜冽得仿佛連赤道都能立即結冰。

　　“你怎麼會來這裡？”紀晴難掩錯愕，這種小店可不是柏廷蔚這種人會來的。

　　狄中傑繃緊神經看著他們的互動，雖然兩人看似認識，這個男人外表、穿著不凡，但說不定是個衣冠禽獸，且近來情殺事件頻繁，如果有必要，他一定會挺身而出保護陶悅然。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柏廷蔚覺得整個人好似快要被醋海淹沒了。

　　陶悅然只是一邊吃飯一邊和這個男人聊天，兩人並沒有做出什麼逾矩的行為，可是他就是無法克制不斷從體內翻湧而出的妒意，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狄中傑見氣氛僵凝，站起身道：“這位先生……”

　　“我是她丈夫！”柏廷蔚立刻宣示主權。“你想要說什麼？”

　　狄中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完全不怕高高在上的他，可是他看到陶悅然一臉息事寧人的樣子，所以他決定靜觀其變，免得帶給她麻煩。

　　紀晴也緩緩站了起來，她拿起皮包，將飯錢先給狄中傑，並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著她看了柏廷蔚一眼。

　　“我吃飽了，我們走吧。”

　　算她識時務，至少沒有把場面搞得更糟，下意識伸手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就要走。

　　紀晴情不自禁感到一陣悸動，他的手掌又熱又厚實，有種溫暖的力量，如果他不是這麼生氣，她一定會感到很甜蜜，好像她是他的一切，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絕不會放開她的手。

　　“明天再來吃哦！”狄中傑望著他們的背影喊道，若是明天能看到陶悅然出現，他才能確定她一切安好。

　　柏廷蔚回頭狠瞪了他一眼，冷冷地代為回答，“她以後不會再來了。”

　　紀晴也為難的看了狄中傑一眼。

　　“她只是來吃飯的。”狄中傑急忙解釋。

　　“這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柏廷蔚口氣更冷的堵回去。

　　“請不要傷害她！”狄中傑正色的道。

　　“你有資格這麼說嗎？”柏廷蔚怒意正濃。

　　“她真的只是來吃東西的。”狄中傑想要保護她。

　　柏廷蔚不想再浪費唇舌，他拉著陶悅然的手快步走到餐廳外，他沒有忘記秦雅芹還在他的車上，伸手攔了輛計程車，帶著她坐上車，這件事他們要私下解決。

　　見狀，秦雅芹馬上跳下車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她憤恨的用力踢著車輪。

　　“柏廷蔚，你這個沒有風度的傢伙，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在這！”

　　不過發洩完，她仍認命的幫他把車開回公司，一路上她不斷的想，經過這次的事，他們之間一定會有疙瘩，她只要在一旁耐心的等待勝利的果實降臨就好了。

　　坐計程車回家的一路上，柏廷蔚都沒有說話，也沒有放開紀晴的手。

　　直至回到家，好像確定她會在他視線所及之處，他才放開了她，但人卻站在她的面前一個手臂長的距離，瞪視著她，仿佛在用眼神拷問她。

　　紀晴並不心虛，她又沒有做什麼，所以迎向他的眸光，冷靜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柏廷蔚充滿怒氣的諷剌道。

　　他知道他方才的行為很失控，但他是因為太在乎她、太害怕再一次受傷害。

　　“我沒有做什麼。”她極力澄清。

　　“只是去吃東西？！”

　　他充滿懷疑的眸光讓她很受傷。“是。”

　　柏廷蔚想要相信她，可是妒火燒去了他的理智，本來他還無法肯定對她的感覺，但現在他終於意識到，他不只重新喜歡上她，根本就是愛上她。

　　這樣的事實令他的五臟六腑好像被人徹底翻攪過一番，他居然又再次愛上她，當年的教訓還不夠嗎？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決定冷靜下來，哪怕事實會令他心裡發毛，但是他要面對問題、解決問題。

　　“你自己會煮，你也幫我準備了便當，你不像是會去那種地方小餐館吃飯的女人。”

　　到了這一步，紀晴已經沒有辦法再自圓其說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坦白。

　　“你相信靈魂交換的事嗎？”

　　她的表情太過認真，不像在說笑，搞得柏廷蔚一時間也愣住了。

　　“是很詭異又離譜沒錯，我當初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這個世界無奇不有，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她說。

　　回過神來之後，他嗤之以鼻。“靈魂交換？！”

　　現在是怎樣，外星人的梗已經褪流行，變成靈魂交換了？

　　“對。”紀晴的神情還是相當嚴肅。

　　“那你是誰？”柏廷蔚看著她，已經開始盤算要不要找個時間帶她去做腦部檢查，有可能是車禍的後遺症，或是要她去看心理醫生，保險起見，也許應該兩個都要看一下。

　　“我是紀晴。”她終於可以正大光明說出自己的名字了，說出口的瞬間，她有股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我的靈魂是紀晴，卻住在陶悅然的體內。”她很耐心的解釋，她一定要說服他。

　　柏廷蔚默不吭聲的盯著她好一會兒，眸光一會兒困惑，一會兒又變得複雜。

　　“陶悅然，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說法嗎？”靜默了許久之後，他還是冷漠的譏誚道：“這是你能想到最好、最合理的藉口？”

　　“這是事實！”她強調。

　　“太瞎了！”他無法理解地吼道。

　　“但這是真的。”紀晴乾脆把事情經過從交代一遍。

　　聽完之後，柏廷蔚只覺得荒謬。

　　“你不覺得我的個性和陶悅然一點也不像嗎？”紀晴問道。

　　“人是會改變的，你也這麼說的嗎？”柏廷蔚當然覺得陶悅然變得不一樣了，

　　但還是無法接受靈魂交換這樣的說法。

　　“我承認我是這麼說過，但是如果完全變了一個人，你不會感到不對勁嗎？”他這麼精明，紀晴不相信他完全沒有起疑。

　　“我本來想，我們簽了半年的婚姻契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了，到時一拍兩散，我也沒有必要告訴你事實。”

　　“你父母……”柏廷蔚輕咳一聲，決定先依照她的說法。

　　“陶悅然的父母知道嗎？”

　　“他們不知道，我想他們無法接受。”紀晴無奈的聳聳肩。

　　“你又為什麼覺得我就能接受？”他憤怒的質問。“你指望我相信這種鬼故事？”

　　“它確實發生了，我能怎麼辦？”她一遍又一遍的澄清。

　　柏廷蔚決定先不管什麼靈魂交換的事，話鋒一轉，厲聲問道：“餐館裡的那個男人是誰？”

　　“像我哥哥一般的同事。”

　　他才不相信男女之間有純友誼、純親情，他這次用比較沒有妒意、怒意的眼神

　　看著她。“那你是誰？”

　　“我說了我是紀晴，一個很平凡、很普通的女人。”她重申道。

　　“多平凡、多普通？”他耐著性子又問。

　　紀晴將她成長至今的經歷娓娓道來，而他的表情隨著她的話語變幻不定，她實在猜不出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柏廷蔚有些迷惘了，從她發生意外住院那時起，他就隱約覺得她不太對勁，但是靈魂互換這麼不合邏輯的理由，他真的很難相信。

　　“陶悅然……”他還是這麼叫她。“你不是在跟我玩什麼遊戲吧？”

　　她有些無辜又有點無奈。“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嗎？”

　　“你可以享受戲弄我的樂趣。”

　　“我從沒這麼想過。”她說。

　　“你就是陶悅然！”柏廷蔚說得理直氣壯，好像這麼做，她就是真的是陶悅然了。

　　“我不是。”紀晴苦笑。“我只有外表是她，其他的都不是。”

　　她的堅定讓他也愈來愈沒有把握了，難不成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因為問題無解，在柏廷蔚能夠想出一個好方法來解決之前，他和陶悅然，或者是紀晴之間的僵局仍持續著。

　　紀晴還是會每天送愛心便當到公司，只是她現在不再去餐館吃飯，既然她是頂著陶悅然的外表，而且柏廷蔚很明顯不希望她和狄中傑保持友好的關係，那她也別再沒事找事。

　　送完便當，紀晴要往捷運站走，忽然聽到有道陌生的嗓音在叫陶悅然，她立刻停下腳步，在外人面前，她仍是陶悅然。

　　葛家霖小跑步來到她面前，看到她之後卻難掩驚愕，明明才多久沒見，她居然打扮得像是一個鄰家女孩，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完全沒有以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女神嬌氣。

　　之前她開口要求他幫忙她父親解決公司的財務問題，但他不肯，感情是一回事，錢又是另一回事，他又不是散財童子，才沒有那麼白癡。

　　她也曾開口要求他娶她，但以一個很有錢的玩咖第二代而言，結婚等於作繭自縛，他才不要，所以他和她分手了，而且不是很愉快。

　　但現在他有求於她，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他也必須假裝放低姿態。

　　“悅然，好久不見。”葛家霖熱情的笑道。

　　紀晴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她不認識這個男人，但是從他的語氣和眼神看來，他和陶悅然應該很熟，她只好先不說話，看他會不會釋放出更多線索。

　　“還在生氣嗎？”說著說著，他便伸手想去碰她的肩，以示熟稔。

　　她馬上後退一大步，有些防備的緊瞅著他。

　　“我當初是有苦衷的。”見她刻意和自己保持距離，葛家霖馬上委屈的道，“錢都是我老爸在管的，我哪能說幫就幫。”

　　葛家霖？！

　　“你找我有事？”紀晴面無表情的問道。

　　“這麼冷淡？”他又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撥開他的手，她不是陶悅然，才不會讓他碰她。

　　“請你自重。”她嚴厲的警告。

　　“悅然，你有點奇怪哦！”葛家霖流裡流氣的朝她一笑，暗示他們曾經有多親密，她又何必裝聖女。

　　“你想說什麼就快點說。”紀晴深深覺得一定要和他劃清界限，才第一次見面，她就發現他其實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可惜陶悅然被利益蒙蔽了雙眼，看不到柏廷蔚的好。

　　“悅然，請你轉告柏廷蔚，請他高抬貴手，別再對付葛家。”葛家霖碰了兩次軟釘子，也懶得再和她廢話。

　　她自嘲一笑。“你是不是太抬舉我了？”

　　“你不是嫁給他了嗎？”他笑得邪佞。

　　“你以為他是真心的嗎？”紀晴輕輕撇了撇嘴角，這一刻她是真的把自己當做陶悅然。

　　“所以他真的只是要報復你？！”葛家霖感到相當震驚，他是聽說過這樣的八卦，沒想到居然是真的，當年陶振宏的事業會出問題，也是拜柏廷蔚所賜，他果然

　　把他們父母倆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紀晴不置可否，好像她有很多說不出的苦楚。

　　他氣憤的罵道：“誰想得到一個管家的兒子居然能夠飛黃騰達，還反過來恩將仇報，他媽的，這世界有沒有真理啊！”

　　紀晴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但是她懶得向他解釋，只希望他能快點離開。

　　“悅然，你一定要幫我！”反正他已經走投無路了，利用她賭一把，說不定真的能翻盤。

　　“我無能為力。”她立刻回道。

　　聞言，葛家霖不免有些火大，他只是不想和她撕破臉，但這不代表他要受她的氣。

　　“你試過了嗎？”

　　紀晴抬頭看了看藍天，又看了看身邊往來的行人，就是不肯看向葛家霖，應付這樣一個爛男人，真是浪費時間。

　　見她不想理會他，他逼自己放軟姿態，好言好語的厚著臉皮哀求道：“好歹我們也曾經交往過……不然看在我們兩家的交情，你幫幫我吧！我的手機號碼沒有換，再等你消息喔！”

　　說完，他還送了她一個飛吻，這才轉身離開。

　　紀晴只覺得噁心，根本不可能幫他，怕他又突然追上來，向來節儉的她，難得伸手攔了輛計程車。

　　陶悅然居然為了葛家霖放棄柏廷蔚，真是傻啊！

　　柏廷蔚和陶悅然的相處氣氛好像好了一些，但又不是太熱絡，雖然兩人已經不再冷戰，但也不常聊天，而他也沒有主動問些什麼，就像結婚幾十年的老夫老妻，日子平淡得乏善可陳。

　　且只要他待在家，有大半時間都在觀察她，關於靈魂交換這件事，他還是抱持著很大的懷疑。

　　紀晴知道他雖然在客廳看財經新聞，但時不時就會偷瞄她，他這樣的舉動讓她覺得幼稚得好笑。

　　看著她端來一碗木耳蓮子湯給他，他平淡的問道：“外面買的？”

　　“我自己燉的。”她說。

　　陶悅然向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所以眼前這個女人……是紀晴？！不！他才不會落入她荒誕的謊言中。

　　“我叫你送洗的襯衫呢？！”他邊吃邊問。

　　“我洗好了，也幫你熨整好了，不必浪費錢。”這種小事自己做就可以了。

　　這是紀晴！

　　陶悅然大概連熨斗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吧，在家裡有傭人伺候的她，搞不好只會開口命令。

　　他看著她，這麼美麗的臉孔之下，住的卻是另一個美麗的靈魂時，內外兼具，這樣的女人真的很值得他的愛，但如果陶悅然的靈魂真的跑去另一個地方……

　　他覺得思緒一片混亂，好似什麼都有可能，卻又什麼都不可能。“我今天下午去看了……爸爸。”紀晴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柏天德，她已經向柏廷蔚坦白了身份，可是她的外表依然是陶悅然。

　　“他還好吧？”柏廷蔚關心的問道。

　　“沒那麼氣你了，只說希望你三思而行。”

　　“說來說去都是這些。”他自嘲道。

　　“爸爸很愛你。”紀晴淺笑道，“你要珍惜父親還在世的時候。”

　　望著她有些羡慕的表情，他想起她說過自己是個孤兒，好吧，他願意暫時把她當做紀晴。

　　她滿懷回憶的笑道：“育幼院是個溫馨卻也貧乏的地方，修女們讓我們感受到很多的，孩子們也都和樂的相處，然而物質方面卻非常缺乏，從小我們都是好幾個人擠一個小小的房間，而且不是每天都能吃飽，我從高中開始就得半工半讀。”

　　“你一直都在餐飲業工作嗎？”柏廷蔚又問。

　　“我喜歡弄吃的，而且我知道做餐飲的話，就永遠不必擔心捱餓。”紀晴誠實的說。

　　他淡淡一笑，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我的願望就是將來可以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餐廳。”說到夢想，她的眼眸倏地發亮。

　　“開餐廳很累的。”柏廷蔚提醒道。

　　“天底下哪有不勞而獲的事。”紀晴堅毅的笑道。

　　“你似乎真的不怕吃苦。”

　　“我從小就是苦過來的，早就習慣了，現在……”她突然一頓，眼眸漫起一抹淡淡的憂愁。

　　“現在的發展才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已經習慣了原本的人生，陶悅然的人生，不是我的，我覺得自己像是搶匪，搶走了原本該屬於她的東西。”

　　“這又不是你的錯。”柏廷蔚趕忙安慰道，他不想看到她不開心，他喜歡她雙眼閃著熠熠晶光的模樣，喜歡她的笑容。

　　“是我欠了她。”紀晴重重一歎。

　　陶悅然絕對不會這般為別人著想，就算是演戲也不可能這麼真，他看得出來她沒有撒謊……柏廷蔚決定要讓時間來證明，他愛的人，或許不是陶悅然，是個有著美好內在的紀晴。

　　葛家霖遲遲等不到陶悅然打電話給他，他只好直接來到她和柏廷蔚的住家附近，他當然先打聽過，他們現在住的是警衛森嚴的豪宅，他還故意去跟警衛說他是陶悅然的朋友，約好要見面，可是打她手機都沒有人接，警衛熱心的表示柏太太買菜去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他便到巷口的轉角處去守著。

　　紀晴習慣到傳統市場買菜，食材新鮮，價格又比超市便宜些，還多了超市所沒有的人情味，和攤販之間的互動也很有趣，所以每次去買菜，她的心情都很好，但是當她提著大袋小袋的東西，卻在離住家不遠的轉角又看到葛家霖時，她的表情瞬間一沉。

　　葛家霖快步迎向她，嘻皮笑臉地道：“你還會去買菜啊？你真的變得不太一樣了。”

　　假意寒暄完，他立刻神情一斂，切入正題，“你向他提過了嗎？”

　　“沒有用。”她不直接回答他，反正說不說結果都一樣。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轉達給他？！”他不耐煩了，惡聲惡氣的低吼道，“陶悅然，我要靠你耶！”

　　說完，他上前想要拉扯她。

　　紀晴狼狽的閃躲，原本提在手中的東西有幾袋已經掉落在地，她氣怒地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幫我個小忙會少塊肉嗎？”他繼續拉扯她。

　　柏廷蔚早上到了辦公室之後才發現他把一份檔放在書房，便又開車回來拿，當車子開到巷口時，他看到了那對正在拉拉扯扯的男女，他立刻停了車，抓狂似的沖下車，長手一伸，馬上把兩人隔開，一手把陶悅然護到身後，另一手則緊緊揪住葛家霖的衣領。

　　“你在幹什麼？！”柏廷蔚又冷又狠的問。

　　“我只是在跟陶悅然說話！”葛家霖其實有些畏懼柏廷蔚，只好故意放大音量壯膽。

　　“不行嗎？”

　　“不行！你要先問過我，因為她現在是我的老婆。”

　　“了不起啊？”葛家霖白目的回道，“我還不要她呢！”

　　他話音才剛落下，柏廷蔚狠硬的拳頭已經毫不客氣地揮向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