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段時間，紀晴深刻感覺到柏廷蔚的態度改變許多，而她也喜歡上他，雖然有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表現出強勢霸道的那一面，但很多事情都可以溝通解決。

　　可是那天看到他被恨意蒙蔽了理智，完全不聽父親的規勸，甚至認定陶悅然和前男友藕斷絲連的鄙視，都讓她無法接受，難道她這陣子的用心付出，在他眼中都沒有任何意義嗎？

　　這樣的他，讓紀晴很難得的動了氣，雖然她依然關注他的健康，仍一天兩次替他送便當，不過她無法再用甜美的微笑面對他，通常都是把便當放下就走，分享心情、替他打氣的小紙條她也不想寫了，就連兩個人在家裡，除非必要，她也不會主動找他講話。

　　別說柏廷蔚早就敏感察覺到她無聲的抗議，連楊誠浩也嗅到了非比尋常的味道。

　　“總裁，你和夫人是不是吵架了？”他不是想要八卦總裁的私事，純粹是出於關心。

　　柏廷蔚冷冷瞪了他一眼。

　　發現總裁好像在找紙條，楊誠浩也看著便當袋，熱心的問道：“要不要我幫忙找？”

　　“你沒有別的事做嗎？”找不到紙條已經夠火大了，偏偏助理還跑來火上澆油，惹得柏廷蔚更加怒不可抑。

　　楊誠浩無辜的聳聳肩，往旁邊退開兩步。

　　柏廷蔚咬牙切齒的瞪著便當袋，陶悅然居然敢和他鬧脾氣，她憑什麼？！他隨時都可以讓她活在地獄裡，她不知道嗎？

　　但是……但是他早就不想這麼做了啊！

　　“總裁……”怕總裁一個不爽就把便當往垃圾桶裡扔，楊誠浩又厚著臉皮走上前。

　　“如果你不吃……”他還記得總裁夫人的好手藝，非常樂意代勞。

　　“我為什麼不吃！”柏廷蔚大吼道，顯然是在遷怒。

　　“楊誠浩，你告訴我，我為什麼不吃！”

　　“因為……”楊誠浩知道自己捅了蜂巢，自找苦吃了。“因為你和總裁夫人……”

　　“我們怎樣？”柏廷蔚銳利的眼眸毫不留情的射向他。

　　“好像……”楊誠浩意識到他錯估了情勢，不敢再妄想便當，只求能順利開脫。

　　柏廷蔚儘管一肚子火，但他還是打開了便當的蓋子。“這是我的。”

　　一句話就讓楊誠浩斷了念頭，他瞬間理解了，不管他們夫妻倆有沒有吵架，愛心便當都只會是總裁一個人的……真是好浪漫、甜蜜哦！

　　陶悅然打從住進他家的第一天開始，房門就沒有上鎖，柏廷蔚常常會在深夜時分來偷看她睡得好不好，只要看到她像是小孩一般的熟睡，他就會放心，然後輕輕的掩門而去。

　　可是這幾天，他發現她就算在睡覺，眉頭也是緊緊皺著，好像滿懷心事似的，他不舍的輕手輕腳來到床邊，伸手想撫平她眉宇間的皺摺，可就在指腹即將觸碰到她的那一瞬間，他快速縮回了手。

　　他花了十年的時間，現在終於有能力、有機會可以教訓葛家，他真的無法如她和父親所希望的，輕易放棄。

　　就像一個參加馬拉松比賽的選手，流了那麼多汗，跑了那麼長一段路，眼看終點就在眼前、勝利垂手可得時，比賽卻突然終止，教他如何能承受？

　　這十年來，他等的就是這一天，他不能屈服。

　　愛看美女是男人的天性，狄中傑也不例外，但是他會注意到她，除了她真的長得很漂亮，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

　　她一連三、四天都到店裡來用餐，而且都會避開人多的吃飯時間，分別是下午一點多和晚上七點多，雖然他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但看她一天來兩次，讓他都不免懷疑他的料理真的有這麼好吃嗎？不過對身為廚師的他來說，她的行為仍讓他覺得受到肯定。

　　而且她每次來不是點咖哩海鮮飯就是滑蛋牛肉麵，好像都吃不膩，就像紀晴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到了紀晴，一聽到她出車禍的消息，他馬上趕到醫院，想說她平常把他當大哥，她出事的時候他當然要去照顧她，怎知他趕到醫院後，正好遠遠看到她要離開的身影，他一直叫著她的名字，她卻頭也不回，馬上就搭乘計程車離開。

　　而更令他擔憂的是，紀晴從那時起就沒有再出現過，手機關機，去她的租屋住也找不到人，後來他再試著打電話找她，號碼卻已經停止使用，她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今天狄中傑又透過廚房的送餐口觀察美女的舉動，她已經用完餐，依照這幾天的慣例，她都會再多留一會，慢慢啜飲隨餐附贈的紅茶，似乎是在流連或是品味什麼感覺般，他這時再也忍不住好奇，走出了廚房。

　　紀晴看到狄中傑走向自己，差一點就直接喊他狄大哥，可就在話要出口的前一秒，她及時閉上嘴，才沒有穿幫。

　　“雖然有點冒昧，不過我的咖哩海鮮飯好吃得沒話說吧！”狄中傑說得直接又驕傲。

　　“好吃。”她簡單的回道。

　　“我知道好吃，這是我的拿手好料。”他坦蕩蕩的笑道，反正他又不是在搭訕，而是正大光明出來謝謝客人。“只是……”

　　紀晴不敢說太多話，怕洩露太多情緒，自從和柏廷蔚冷戰之後，在為他送完了便當，她就有一股回到這裡的衝動，這裡是她熟悉的地方，有她熟悉的人在，回到這裡令她有安全感。

　　狄中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只是你好像一天來兩次？”

　　他也知道這麼問很奇怪，客人喜歡吃，每天上門兩次，他應該高興都來不及了，可是他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因為……好吃啊！”她盡可能氣平淡的回道，說完，見他仍一臉狐疑，她馬上又自行補充，“而且免費的紅茶也很好喝。”

　　狄中傑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免得她以為他對她另有所圖，可是她真的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也讓他有莫名的好感。

　　“再次謝謝你的光顧。”說完，他便轉身走向廚房。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紀晴暗自松了口氣，拿起隨身包包後，便走到櫃檯付帳，可就在她要推開餐館大門離開時，突來的叫喚又讓她頓住了腳步。

　　“不好意思，可以請教一下貴姓大名嗎？”狄中傑快跑上前問道，就算被誤會，頂多是少了一個客人而已。

　　她轉過身，猶豫了一下，才笑道：“我叫陶悅然。”

　　“你姓陶？”他忍不住笑開，感覺這個姓氏跟她很不搭。

　　“不然你認為我該姓什麼呢？”熟悉的環境讓紀晴放鬆，不自覺和他開起玩笑，這個瞬間，她忘卻了煩惱，感受到了和家人相處的溫暖。

　　被她這麼一問，狄中傑才發覺自己的態度有點失禮，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同時在心裡暗罵自己今天是犯傻還是中邪，看到大美女就魂都飛了嗎？

　　過了一會兒，他鎮定心緒，極有自信地道：“我姓狄，狄中傑，是這裡的大廚。”

　　紀晴差一點脫口說出我知道，連忙胡亂點點頭。

　　“我和櫃檯的小姐交代一下，以後只要是你來消費，就給你打九折。”狄中傑很豪爽的保證。

　　“沒有關係的。”她現在手頭很寬裕，柏廷蔚並不是一個小氣的男人。

　　“交個朋友嘛！”說完，他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不知道會不會嚇到她，連忙問道：“你明天還會來吃吧？不會把我當登徒子或是變態吧？”

　　紀晴搖搖頭，還是微笑。

　　“除了牛肉飯、海鮮飯，我還有其他的拿手絕活。”狄中傑朝她眨眨眼。

　　她當然都知道，他的每一道拿手菜她都品嘗過。

　　“你明天換個口味吃吃看。”

　　“好。”在面對這個像是她哥哥的男人時，她的笑容沒斷過。

　　“明天就換吃廣州炒麵好了。”

　　她怎麼知道這也是他的招牌料理？狄中傑有些驚奇的又多看了她兩眼。

　　“明天見了。”紀晴笑咪咪的和他約定好之後，便轉身離去。

　　身為公司的一員，秦雅芹知道陶悅然一天會送兩次便當給柏廷蔚，以前她會跟他聊個幾句再離開，可是這幾天她都是放下便當就走，再加上柏天德有時也會向她訴說煩惱，讓她更加確定他們夫妻倆最近的感情應該是出了問題，於是她決定見機行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可以拆散他們的方式。

　　於是連續幾天的中午休息時間，秦雅芹都會偷偷跟蹤陶悅然離開公司，想知道她送完便當後會不會有什麼其他活動，沒想到竟讓她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

　　陶悅然都會固定去某間餐館吃飯，而其中一名男性工作人員只要看到她來，就會來找她聊天，兩人看起來都很開心，像是多年老友或是舊情人……

　　秦雅芹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這天跟蹤完回到公司後，她要求和總裁單獨談話。

　　柏廷蔚實在不想在上班時間應付秦雅芹，要不是不想她又去跟父親告狀，他根本不想搭理她，他不耐煩地問道？。“又有什麼事？”

　　她先行招供，“我跟蹤了總裁夫人。”

　　他雖然不齒她的行為，但感覺得出來她還有下文，便也不動聲色，想看看她到底還有什麼花招。

　　“我等著。”他側眸瞄了她一下眼。

　　“她有小王。”秦雅芹指控道。

　　最近他和陶悅然是在冷戰，可是他相信她沒有這個膽子亂搞，也相信她不會這麼蠢，又再犯同樣的錯誤，所以聽到這個消息，他沒有立刻大發雷霆，只是從辦公椅起身，緩緩走到秦雅芹的面前，嘴角一勾。

　　“你最好有證據。”

　　“我親眼看到的。”他要笑不笑的模樣令她頭皮發麻，聲音也不自覺微微顫抖。

　　柏廷蔚冷冷啐了一聲，不置可否。

　　秦雅芹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道：“真的，不然我怎麼敢來找你，你被總裁夫人騙了！”

　　他微眯起眼，正在思量她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實性。

　　她怕他不相信，隨即續道：“我跟了總裁夫人三天，我很確定她都在送便當給你之後去找小王。”

　　“如果你敢說謊……”柏廷蔚警告的瞪視著她。

　　“明天我就帶你去親自證實。”秦雅芹自信滿滿地道。

　　柏廷蔚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他又不是被唬大的，一切都等他親眼看到了才能確定。“好，明天。”

　　她高興得差點沒當場跳起來，太好了，對於完成目標，終於有了一點點的進展。

　　她一定要當上總裁夫人！

　　紀晴依然會為柏廷蔚等門，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只是現在他們不交談，她也不會問他要不要來杯咖啡或是來塊蛋糕，確定他平安返家，她就會縮回她自己的天地。

　　本來柏廷蔚也都冷冷的看著她回客房，也沒打算先向她低頭，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和他冷戰反而是她不對，可是今天……

　　隨手把公事包放到沙發上，柏廷蔚快步來到她面前，伸長了手臂，擋住她的去路，目光犀利的緊瞅著她，好似在審視一名罪犯。

　　紀晴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防衛性的向後退了一步，因為他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要找她和解，反而帶著一抹讓人絕不會錯過的敵意。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誰也不打算先開口說話。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柏廷蔚原本銳利的眸光卻逐漸變得糾結複雜，他不相信她有小王，但是秦雅芹說得信誓旦旦，他到底該不該再相信她？

　　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讓紀晴喉嚨乾澀，且她也意識到自己身在他的勢力範圍內，終究鬥不過他，於是清了清喉嚨，冷淡的問，“有事嗎？”

　　既然她先開口了，柏廷蔚也放下了手臂，可是表情依舊冷漠。

　　“陶悅然，你讓我相信你改變了，而你是真的改變了吧？”他的語氣沒有起伏，但依然殺傷力十足。

　　紀晴顯得有點錯愕。“你對我又有什麼疑問嗎？”她要弄清楚。

　　“我真的很想相信你，陶悅然，我真的很想……”柏廷蔚臉色一沉。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無辜的望著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麼惹到他，讓他這般陰鬱還帶著怒意。

　　“陶悅然，當一次蠢蛋已經很可悲了，如果再當第二次……”他意有所指。

　　“我相信所有男人都會抓狂。”

　　這個說法紀晴可以理解，但是他言下之意是在說她嗎？可是她明明沒有做什麼會令他蒙羞的事啊！

　　柏廷蔚看著她那坦率的表情，其實已經有九成九相信她的清白，可是秦雅芹的指控呢？

　　空穴不會來風，無風不會起浪。

　　他好不容易重新喜歡上她，甚至考慮要撕毀那張只有半年賞味期限的婚姻契約，可這會……

　　“如果你有做什麼需要向我坦白的事，你最好現在就說，我或許會再給你一次機會。”

　　聞言，紀晴不免一驚。

　　難道他已經發現她不是真正的陶悅然嗎？她該趁這個機會說嗎？他會相信嗎？她會不會被他當成瘋子？一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遲疑。

　　然而她的遲疑卻令柏廷蔚的心忍不住陣陣抽痛著，他突然全身發熱，感覺有一股氣在上升，令他胸悶又暴躁。

　　他愛她啊！她怎麼可以又這樣對他？！

　　“陶悅然！”他突然大吼一聲。

　　紀晴被狠狠嚇了一跳，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現在這種情況，她還是什麼都別說的好，於是她搖搖頭，怯懦地道：“我……沒有什麼事要坦承。”

　　明明就有！

　　柏廷蔚感覺得出來也看得出她心虛，她到底要耍他到什麼時候？

　　他突然伸出雙手，緊緊抓著她的雙肩，硬是把她扯到面前，憤怒的瞪著她說道：“陶悅然，你沒有我想像的聰明，你並沒有記取教訓！”

　　他很努力的在對她好，很努力的忘掉被她背叛的痛，是她不知道珍惜。

　　“好痛……”紀晴忍不住低呼。

　　“這樣就痛嗎？”柏廷蔚沒有因此減輕力道，他想要讓她感受一下痛的滋味，當年他所承受的，可是比這個更多倍的痛苦。

　　“很痛！”她的眼眶已經漫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但她仍隱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柏廷蔚立刻鬆開手，雙臂一垂，他還是不忍心看她哭、不想她受傷，他一而再給她機會，為什麼她不珍惜？她為什麼就是無法只愛他一個？

　　“馬上從我眼前消失！”他氣惱的命令道。

　　紀晴就是相信他不會傷害她，見他的情緒似乎稍微和緩了點，她忍不住想再問問清楚，“到底怎麼了？”

　　“我剛剛說了什麼？”他冷酷的睨著她，反問道。

　　“你要我馬上消……”

　　柏廷蔚打斷了她，“既然聽到了，為什麼還不走？！”

　　因為在乎，才會抓狂，因為喜歡，才會無法原諒。

　　“可是我們好像還沒把事情說清楚。”她加快說話速度，就怕又被他打斷。

　　“會弄清楚的，陶悅然，很快就會弄清楚！”說完，他踩著憤怒的步伐回房間，用力甩上房門。

　　紀晴一頭霧水的望著門板，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惹到他了。

　　秦雅序坐在柏廷蔚的車上，而車子就停在某間餐廳附近，兩人正在守株待兔。

　　“秦雅芹，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夜無眠，內心糾葛，柏廷蔚這時更沒有好臉色。

　　“總裁，你就等著看吧。”

　　至少在全然絕望之前，他還可以抱持百萬分之一的信心，這世上不是有奇跡嗎？或許真的會有奇跡發生……

　　等了一會兒，就見陶悅然緩緩從捷運出口走來，接著走進那家餐廳，坐下來點餐吃飯。

　　“她不過是來吃個飯，有什麼問題？”柏廷蔚馬上為陶悅然說話，她又不是去賓館，秦雅芹是在大驚小怪什麼。

　　“總裁，耐心一點。”秦雅芹安撫道。

　　他本想再吼秦雅芹幾句，怎料下一秒他就自己噤聲了，因為他看到有個男人端了一盤料理送到陶悅然面前，接著滿臉笑意、相當自然的坐到對面的位子上，兩人有說有笑，那個男人還會很深情的看著她吃東西。

　　“看到了吧？”秦雅芹得意揚揚地邀功。

　　柏廷蔚的怒氣在積蓄著，明明陶悅然的廚藝就很好，且她既然幫他帶便當，應該也可以順便準備她自己的，根本不需要外食。

　　而且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像什麼富家公子，身上穿著廚師的圍裙，感覺又油又有污漬，長相也稱不上是型男或帥哥。

　　這是她現在的選男人標準嗎？眼光也太差了吧！

　　柏廷蔚再也控制情緒，顧不得秦雅芹就在他車上，他猛地打開車門下車，往餐館裡沖，他總要問個究竟。

　　秦雅芹雖然很想在現場看好戲，但她按捺住這股興奮，決定還是假掰一下，畢竟她要乖一點，才能對比出陶悅然有多壞。

　　紀晴和狄中傑聊得正開心，雖然他不知道她其實是紀晴，但他們就是處得很融洽，直到－－

　　柏廷蔚怒氣衝衝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