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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娘闖高門(穿越要在加班後1)》第1章
  第一章

  「素月姐,素月姐,你……你不要再逼我了,枉我把你當再生父母般崇拜,你怎麼可以這麼心狠手辣的對待我,我……我死不瞑目啦!我要紮小人詛咒你牙疼!」

  一聲痛不欲生的高嚎做作的抽噎,仿佛正處於慘不忍睹的水深火熱之中。

  「林曉羽,你有膽在本娘娘面前再說一遍,皮在癢了是不是,老娘送你一記九陰白骨爪。」明知道她牙不好,這輩子最怕看的就是牙醫,居然敢拿她一口爛牙來咒她,活膩了。

  戴著銀框眼鏡,鏡架還綴了幾顆招挑花的小粉晶鑽石,一身女王派頭的張素月仰高四十五度角斜睨人,應該很撩人的丹鳳眼微微下垂,威嚴很足但明顯不夠嬌

  沒辦法,這位德高望重的素月姐已五十有六了,魚尾紋明顯地可以夾死三隻蚊子,可是不服老的她老做少女打扮,臉上的妝比誰都濃,活像嘴角點了顆大紅痣,頭上插了朵大紅花的媒婆。

  也沒錯啦,媒婆正是她引以為傲的職業,讓人比較受不了的是,明明是「姨」的年紀還厚顏無恥地要員工們喊她一聲︰「姐」

  素月姐一家從曾外婆到她已經做四代,專門為人牽紅線,只是雖然她非常熱衷「有情人皆成眷屬」,但是在生育率年年降低的今日,不婚族越來越多了,讓她的媒人生涯越來越難生存,幾乎成了沒市場的黃昏產業。

  不過山不轉路轉,她不想祖上留下來的積德行業斷在她手中,因此一發狠,牙一咬,索性拿出全部積蓄開了一間婚姻介紹所,讓娶不到老婆、嫁不出去的曠男怨女有個看對眼的機會。

  果然車到山前必有路,真讓她開出一條康莊大道,業務從挑人、收件、說媒,到包辦婚禮事宜全都包,短短時間就讓幾坪大的婚姻介紹所擴充到百來坪,員工共二十幾名,其中以業績最好的林曉羽最得她青眼。

  也不知是天生就適合走這一途,還是狗屎運亨通,林曉羽當初誤打誤撞成了金牌紅娘,牽紅線的精準度可比月下老人,看人的眼光堪稱一眼定江山,直覺比電腦

  配對還準,只要經由她的手牽成對的,沒有一對不走入禮堂,而且幸福美滿,夫妻和樂,不出三年便牽女抱兒來致謝。

  可是,人太能幹也有個缺點,那就是——

  「噢!素月姐,你下手輕一點,把我腦袋打開花了,看誰替你去應付來自澳洲的大奧客。」一提到那個人,抱著頭呼痛的林曉羽立即表現出萬分的悲痛和「我很忙」的拒絕態度。

  不是她要推客戶,實在是打她入了這一行以來,從未見過這麼有「原則」的男人,讓她笑得顏面僵硬仍討不得一次好,還得忍受他眼底的失望和嘲諷。

  只要遇到他,她的頭就開始疼了,那是個妖孽呀!穀打不死的小強還難纏,簡直是她紅娘生涯中最大的坎,她寧可去爬八千八百公尺的喜馬拉雅山也不願踫到他,那人的眼界長在頭頂上,專往她心口上插刀。

  「什麼來自澳洲的奧客,會不會說話呀!你知不知道幹我們這一行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面對衣食父母要畢恭畢敬,笑臉迎人,像夏先生這樣的金主,呃!我是說出手大方的客戶,比天上掉金子還難得,別人求都求不來。」

  以下是一千三百多字的口水就此省略,張素月的長舌向來有目共睹,她可以滔滔不絕地說上五個小時,中途不休息,不換氣,把人逼到瘋為止。

  在工作上熱誠第一,凡事跑最前頭的林曉羽其實私底下是最為人唾棄的魚幹女,她能坐絕不站,能躺絕不坐,她是足不出戶的宅女,一有放假寧可窩在小窩裡裹著棉被趴在床上看小說、漫畫,要不是不工作會餓死,她更樂於當個終日曬不到陽光的穴居人,把養不白的麥金膚色悶成吸血鬼般的蒼白,生平志願是最好別攬事,準五點下班再好不過了,而這輩子最討厭的一件事是——加班。

  她將張素月的碎碎念當耳邊風,眼看著牆壁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往前推進,五點零三分、五點零七分、五點十分心裡急得慌,扣掉她趕捷運、洗澡和吃晚餐的時間,七點的韓劇重播、八點的鄉土劇,還有她剛借回來的七本小說……哇!真的會來不及啦!

  素月大姐,你也行行好,快放人吧!她真的真的不想再加班了,錢夠用就好,累死自己有什麼好處。

  「素月姐,我趕五點半的車……」她的話赫然停住。喝!好鋒利的眼刀,幾乎要刨下她一塊肉來,真有魄力呀!

  汗!不愧是素月姐。

  「曉羽,你那間小套房的貸款要繳了吧!」素月娘娘的笑容可掬,耀眼閃亮得可比十噸重的發光黃金。

  一提到十坪大的小蝸居,林曉羽眼中的雄心萬丈頓時萎靡成豆腐大小,「素月姐要提早發薪水給我嗎?」

  張素月笑臉如月,圓得喜氣。「夏先生說了,今晚的相親宴若由你全權負責,不論成與不成都是一萬六起跳的大紅包。」

  「怎麼又是我,不能換個人嗎?秀秀、美月、華香她們一個個比我資深。」才三年資歷的她在前輩面前與菜鳥無異,她想回家看電視,抱她的黃色小鴨抱枕。

  被二點名的周秀秀、李美月、華香倒是樂意得很,個個發亮的雙眼睜得比狗兒見到肉骨頭還圓,巴不得這塊甜得膩人的大餅掉在自個兒頭上,眼巴巴地露出垂涎不已的表情。

  不是她們要搶同事的Case,而是這位夏先生實在太搶手了,不但人長得帥又多金,風度翩翩又氣宇軒昂,搶著和他相親的女人多到排不下,是婚姻介紹所員工眼裡最上相的金龜婿排行榜第一名。

  雖然有點嘴賤的小毛病,說話惡毒又毒辣,不過無損他年收入千萬的身價,尤其是一出手便是沉手的紅包,再大的缺點也會變成完美無缺的優點。

  介紹所裡人人都喜歡他,唯一的例外是深受其害的林曉羽,在經過夏先生無數次的相親失敗後,苦不堪言的她只想遠離他,他是害她一再加班、一套十本的小說看了半個月還看不到一半的罪魁禍首,仇深似海呀!

  「五千元。」

  聽到五千元,林曉羽心頭咚了一下。

  「夏先生說他和你比較熟,換個人他不習慣,會害羞,所以——」張素月的笑具有十足的威脅性,一副她敢搖頭,小心荷包縮水的神情,沒有妥協餘地。

  「害羞?」她氣岔了一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那個臉皮比銅牆還厚的傢伙會不好意思?林曉羽在心裡腹誹,鄙夷某人的不要臉。

  縱然不情不願,但被逼上陣的小魚幹最終還是忍著滿心的不甘赴會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說服自己為五斗米折腰不算什麼,只是這一次若再不成功,她發誓再也不接夏先生的委託,管他能不能找到興趣相投的伴侶,他娶只烏龜算了,龜殼夠厚,承受得起他的唇槍舌劍。

  「這位是夏文軒先生,今年三十二歲,從事律師工作,從未有過任何婚姻紀錄,也沒有子女,無不良嗜好,有車有房有存款,與父母同住,要求簡單的生活,一回生二回熟,交流交流感情,有來有往幾回,此事就成了,水到渠成。

  林曉羽對自己牽紅線的本事相當自豪,她如今牽過的姻緣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一眼瞄過去就曉得哪個鍋該配哪個蓋,只要稍稍撮合一下,十之八九結成連理,百年好合。

  她一看許慧慧喜上眉梢的嬌羞樣,就知道此事有譜了,那一眨一眨的媚眼直往對面的男人拋,根本用不著她出馬,人家自己就能搞定,她成了名副其實的陪客,是個擺設。

  不過她可不敢高興得太早,女追男隔層紗是沒錯,可是每回一到了關鍵點令她頭疼的事肯定會發生。

  果不其然,她眼角一瞟,那張似笑非笑的帥氣臉孔映入眼簾,還刻意朝她眨眼,似乎在說︰「辛苦你了,這樣的貨色你也找得到,待會兒的娛樂費絕對少不了。」

  氣在心裡口難開呀!他到底要不要相親,還是存心尋人開心,條件這般好的許小姐再看不上眼,那就是他個人心態有問題,需要看的是心理諮詢師而不是費心思找老婆。

  「夏先生,你叫我慧慧就可以了,像你這般出色的男子是女人的良緣,能與你坐在這裡共進晚餐是你我的緣分,我醉心於音樂,不善言詞,若有不妥處望請見諒。」

  許慧慧的一雙眼楮快黏到夏文軒身上,上身有意無意地往前傾,露出飽實的深V凹溝。

  她的大膽作風,林曉羽習以為常的當作沒看見,非常安靜地吃著眼前的沙朗牛排,反正是金主付帳,不吃白不吃,不吃飽一點沒法應付等會兒的會後檢討,她不想浪費食物,氣死自己又餓肚子。

  根據她以往的經驗,夏先生的難搞是史上之最,接下來肯定有場硬仗。

  「許小姐客氣了,你容貌美、氣質佳,又有良好的家世和高貴的品德,任誰都會為你一見傾心,掛念不已,盼能和你朝朝夕夕。」夏文軒優雅地轉轉避小人的尾戒,面上掛著溫和無害的笑容。

  這才是他厲害的地方,看似完全沒有殺傷力,將人的防心徹底瓦解,好似天底下沒比此時更美好的事物,佳人美酒相得益彰,令人醉心,然而就在你放鬆之際,他又會露出猶如豹的潛伏,狼的狠厲,在攻擊的瞬間直取咽喉。

  一聽贊美,故作嬌態的許慧慧眉眼染笑,好不開心。「真的嗎?能和夏先生相談甚歡是慧慧的幸運,芸芸眾生中與你相遇是上天的恩賜,我十分樂意和你交往下去……」

  她話意點明,相當中意此次的相親,希望能緣不斷、情分深,她自信的揚起下顎,認定他拒絕不了她,他已經是她看中的囊中之物。

  「交往不成問題,只是我對妻子有些小小的要求——你會下廚嗎?」他不想娶個菩薩來供著,三餐飲食、日常起居若還得自行打理,那還不如不娶。

  聞言,她頓了頓,面露一絲為難,舉止高雅地以餐巾紙拭拭嘴角,「我的雙手是用來拉小提琴的,自幼便不沾油煙以免損及手的靈敏度,料理是廚師的工作,我不好掠美。」

  她言下之意是別指望她洗手作羹湯,廚房裡的事她一竅不通,如果他是個好丈夫就該體諒她為音樂的付出與牲,並且疼惜她、給她一個無須煩憂的良好生活品質。

  「你連最起碼的廚藝都不行怎麼當個好妻子,男人辛苦地在外面工作一整天,回到家只想有熱菜熱湯可吃,這些你都做不到?」他口氣飽含失望,好像不善廚就不是個好女人,她千般萬般的好,可是美中不足,有瑕疵。「我會小提琴……」

  夏文軒手一舉,感慨地嘆了口氣,「你要用小提琴賺錢嗎?日後由你負責生計,全世界巡迴演出?」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一旦有了婚姻自是待在家裡陪伴丈夫,女人家有了依靠何必再奔波勞碌。」她沒說出口的是她雖是小有名氣的小提琴家,偶爾上臺表演還行,若以此為生還不到火候。

  「那就是我養你嘍!除了小提琴外你還有別的技能嗎?」人人想找長期飯票,那就要看他肯不肯當冤大頭。

  「這——」許慧慧的表情一僵,修長手指在潔白如新的桌面輕輕一刮,不太悅色。

  「家是兩個人組合而成,各司其職,沒有人可以什麼都不做而坐享其成,我討厭家裡有外人走動,所以我的妻子不但得家事全能,還要能把裡外的瑣事都安排地一絲不苟,井井有條,例如親戚朋友間的婚喪喜慶、公事上的應酬,總之必須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定時向長輩們問安。」

  「……」許慧慧胃口大失,面色如霜,沒多久便藉口有事先行離去。

  雖然不到不歡而散的地步,女方離去時還有幾分想要男方退讓的不舍,可是在林曉羽看來,今天的相親已經黃了,根本不用她拿出星象學和紫微鬥數來排算,十成十是沒了下文。

  她很生氣,但是能氣什麼呢?人家看不對眼她還能硬牽線不成,結親不行反結仇是造孽,她有職業道德,不會黑心肝地把明知不合適的兩人硬湊成對,反而誤人一生。

  只是她很難不在心中向老天祈求,讓她能盡快擺脫超難搞定的夏先生,最好有多遠離多遠,別來禍害她。

  「小羽,你的嘴角歪掉了,有病要快醫,不要拖到病入沉,我認識不少大醫院的醫師,不用擔心排不到病床。」呵……她瞋目瞪眼的模樣真可愛,像只炸毛的小花貓。

  深吸了口氣,又吐氣,她在心裡默念,世間謗我,欺我,辱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我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且看。

  哼!人是會有報應滴。

  「夏先生,我和你沒那麼熟,請叫我林小姐。」風水輪流轉,總有一天她會討回這口鳥氣,等著瞧。

  林曉羽腦中出現一個畫面,她一腳將夏文軒踩在腳下,左一拳右一拳揍得他鼻青臉腫,腦袋瓜子長出好幾顆香菇般的腫包,他的臉也成了連父母都認不得的豬頭,而她叉腰狂笑,他滿臉淚痕,可憐兮兮的小受樣……

  「林曉羽小姐,我們好歹也相識半年多,再說不熟就客套了,我哪一次相親不是你安排的,算一算我見你的次數比打官司的委託人還多,你真該感到榮幸。」她幾乎成了他的飯友,兩天不踫一次面便渾身不舒坦。

  看他的悠哉樣,林曉羽很火大的闔上電腦,塞入裝了雜書和客戶資料的公事包裡,「第二十九次,你還想湊個整數是不是,我百對佳偶的招牌就要砸在你手上了。」

  「嘖!這事怪在我頭上,未免太不講道理,我也想早日覓得命中的另一半呀!可是緣分不來能怪誰,你瞧我多積極,你們介紹所一通知我有合適的對象,我哪次不是百忙之中抽空而來,小羽妹妹,你欠我一個公道。」夏文軒舉起酒杯,輕啜了一口香醇的紅酒。

  林曉羽想哭的念頭都有了,她怎會踫上這個淨說瞎話的魔鬼。「上回你說要找個有氣質的,旁的不會不打緊,耐看就好,再上回說看膩了大家閨秀,想找活潑一點的,上上上回是小家碧玉,你嫌人家不夠端莊,可愛的小虎牙像吸血鬼的獠牙,還有銀行女經理你覺得市儈,美術老師太柔弱,專櫃小姐妝太濃,空服員又飛來飛去,花店老闆、上班族、公務人員、水果西施……」

  他沒有一個不打槍,甚至還會毒舌到讓一心嫁個好男人的相親對象哭著跑出去,他再一臉無辜地埋怨現今的女人太嬌氣,一點實話都聽不得,他好心沒好報,落得一身腥。

  「小羽,你嘴角沾到醬汁了,我幫你擦擦,女孩子家要注意儀容,給人留下好印象。」夏文軒像心無邪念的好大哥,手指滑過染上玫瑰花色澤的粉嫩唇瓣。

  指尖冷不防輕輕一觸,仿佛有電流通過似的,猛然嚇了一跳的林曉羽差點跳了起來,面頰不自然的漲紅。「少少動手動腳的,我自己擦,你最好想清楚自己想娶……」

  咦!什麼味道,有東西燒焦了?

  一股濃煙忽地從天花板的冷氣孔竄出,很快地蔓延整間餐廳,林曉羽還沒反應過來,火花轟地爆開,從天花板一直延燒到地面,木制的牆面也火花四起。

  「小羽,小心——」

  小心什麼?

  一股熱浪迎面襲來,頭頂上搖搖欲墜的水晶燈筆直墜落,她以為死定了,卻有人突然抱住她,但是……煙好大,好嗆鼻,呼吸好困難,是誰壓在她身上,一動也不動地護著她……

  「啊!有火——」

  快跑,大火來了,要燒到頭發了,她的腳好痛,好似踩在燒紅的木炭上,寸步難行。

  不跑不行,會被燒死的,她的韓劇還沒看完、借來的小說也還沒還給租書店、冰箱裡的乳酪蛋糕吃了一半,還沒喝完的可樂還冰著、滿床的漫畫和海報、沒洗的臭衣服……

  不想死,要活著,她還有好多好多事要做,還有好多好多的書要看,她的牛肉麵和臭豆腐、乾酪味十足的比薩和蜂蜜蛋塔,淋上焦糖……她的炸雞、薯條、雙層漢堡……

  嗚嗚——誰在哭?她還沒死呢!

  快睜開眼,快睜開眼,不能被濃煙打倒了,要是暈過去就醒不了了,真的要找老祖宗們報到了。

  可是越想清醒眼皮越重,兩條腿像綁了鉛塊般,一步也移不開,她連動的氣力也沒有。

  林曉羽幾乎是使上吃奶的力氣才勉強睜開一條小小的眼縫,但是沒什麼用處,視線是模糊地白茫茫一片,隱約可見幾個重疊的身影在晃動,其中一人似乎拿了碗朝她走近……

  哇!這是什麼東西,好苦,比她玩大冒險遊戲被灌的苦茶還苦上一百倍,整個嘴角都澀得發麻了。

  天哪!到底是誰在惡整她,這個整死人不償命的惡作劇太過分了,她一定要用擺了一星期沒洗的臭襪子反整回去。

  「小姐,不怕不怕,沒有火,富春陪著你……嗚,可憐的小姐,你會好起來,富春在你身邊。」

  富春是誰?

  猛然被入口的苦藥嗆了一下,重重咳了幾聲的林曉羽終於從喘不過氣的窒息感中醒了過來,她覺得眼前的景致驀然清明了許多,有桌有椅,有半人高紫檀雕花妝台,一張圓凳。

  不會吧!是紫檀木,她是不是看錯了,那是有市無價的極品,一張小凳子就要數十萬起跳,更別提一整組紫得發亮的傢俱,這要拿到蘇富比拍賣得值多少錢呀!

  再瞧瞧那雕花多精緻,現在的工藝很難達到這種水準,還有那古樸的色澤和天然而成的花紋,絕對是天價。

  沒見過潑天富貴的林曉羽滿眼是錢的符號,心中的算盤直盤算著,口水暗流地想著這些東西是她的該有多好,隨便一樣都能讓她大發特發,成為大富婆。

  垂涎呀!要是能坐擁錢山,她就把筆電往素月姐臉上甩去,然後很瀟灑地落下一句,老娘不幹了,天天宅在家裡當快樂的魚幹女。

  「等……等等,你……你把我抱太緊了,我……我沒辦法喘氣……」這軟軟的是什麼……

  從鈔票從天而降的幻想回過神來,定神一瞧的林曉羽為之傻眼,原來差點悶死她的是一對碩大的胸部,飽得她兩手大概都捧不住,這位熱情又有謀殺嫌疑的大奶媽,簡直是活動兇器……

  呃!等一下,這細白柔皙的手是誰的,小的好似兩只剛出生不久的小乳兔,瑩白地幾可透光,盈盈蔥指縴細地宛如水筍,看不到一絲暗沉和雜毛,白裡透紅,玉質生輝。

  小尾指動一動,拇指彎一彎,五根縴指做出幾個動作,這……這是她的手?!反應慢得出奇的林曉羽輕輕一眨羽睫,後知後覺地觀察四下環境,又眨了眨好幾下眼楮,看能不能把眼前的幻象眨掉,這……太超乎常理了。

  空氣中有木炭燒紅的味道,角落有個放上藥盅慢慢熬燉的紅泥小爐,紙糊的格子窗,煙紅色垂地的繡花錦幔,紮著雙髻的石青衫裙丫頭和一身古裝,發上簪著碎金長釵的豐滿少婦。

  是夢吧!她還沒睡醒?但是,也未免太真實了,她居然聞到桂圓甜棗粥的香氣,肚子也配合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腹鳴。

  「小姐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嚇死富春了,富春以為……嗚嗚——小姐沒事了,富春安心了……」抹著淚的女子綰著婦人髻,又哭又笑的淚雨不止。

  「什麼,小姐醒了?」

  又是一道慌慌張張的瘦小身影跑了過來,正是剛才蹲在爐火前的小丫頭,看來約十四、五歲,同樣是兩眼噙著要掉不掉的淚珠,又驚又喜地搓著瘦削的小手。

  內心困惑不已的林曉羽強裝鎮定,她先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方才用奶悶住她的小婦人,再瞧鼻子上長了幾顆雀斑的小女生,想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是有人故意整她?她第一個想起的是老打擊她的夏文軒。

  那人是陰險而且沒道德、沒是非觀念,只要他爽,搞不好連祖墳都能刨了,何況是戲弄她一個小小婚姻介紹所的員工,他肯定是聘了臨時演員來整她,自己再躲在一旁看戲,等她上當就跳出來嘲笑她腦容量只有一顆高爾夫球大小。

  可是她好像忘記了什麼,頭有點痛……林曉羽下意識地往後腦勺一摸,但手舉到一半就被攔下了,帶著哭音的小少婦抽抽噎噎地說著……

  「小姐受傷了,傷口頗為嚴重。」

  她受傷了?為什麼?「你們是……」

  「小姐不認得我們了嗎,奴婢是服侍你的阿繡,還有從小陪你長大的富春姐呀!小姐傷得好重……」差一點就救不回來,要是……她打了個冷顫,不敢往下想。看見侍候多年的小姐用陌生的眼神看人,眼淚幾乎奪眶而出的阿繡心急的自報名字。

  「你是……阿繡,你叫富春?」嗯!很古人的名字,演得不錯,完全真情流露,不像是假的。

  「是,我們是阿繡和富春,小姐,大夫說了,小姐這次的傷是九死一生的凶險,如果有幸醒過來便是大福,只是會有些迷迷糊糊地,過一陣子才會好。」聽說是腦子裡有淤血,要等散開了才會恢復。

  富春不太聽得懂大夫的意思,大夫有什麼事都是和阿繡說,而她只能依大夫開的方子抓藥,熬藥,寸步不離的守在小姐身邊,求菩薩保佑小姐度過此次劫難。

  「我怎麼受傷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好像是濃煙彌漫,她吸入過多的煙,失去了知覺。

  「小姐不記得了嗎?奴婢陪小姐到山丘那邊摘野菜,風太大吹走了夫人繡給小姐的帕子,小姐一急就追著被風卷走的帕子……」一想起此事,淚汪汪的阿繡哽咽地又紅了眼眶。

  小姐當時一想到那帕子是夫人熬著病體繡了三天才繡好的生辰賀禮,便著急地起身一追,根本沒瞧見下方是一處斜坡,小姐一腳踩空便整個人滾落山丘,來不及捉住小姐的她嚇得臉都白了,趕緊邊喊人邊爬下坡底救人。

  「小姐的頭撞到石頭,流了好多血,奴婢快嚇死了,後來奴婢背著昏迷不醒的小姐爬上坡頂,富春姐帶了莊子裡的人來了,才把小姐接過去……」阿繡此時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去,熬夜的黑眼圈明顯可見。

  她一回想當日的情景還有點腿軟,心口撲通撲通地跳著,想著自己當時不知哪來的氣力,居然能一個人背起小姐爬過高高的斜坡,比刀子還利的芒草割得她一身傷也不覺得痛,不過同樣的事再來一遍,她肯定做不到,連大夫都嘖嘖稱奇,換成是身強體壯的大漢也不見得能將人救起。

  撞到頭?不說不疼,阿繡一提,林曉羽立即疼得眉頭發皺,「拿面鏡子讓我瞧瞧,我看傷得有多嚴重。」

  她還是不信邪,認為一切是人為的安排,一屋子的紫檀木傢俱耶!身為被婢女服侍的小姐怎會出莊摘野菜,隨便一張椅子賣了就能換錢用了,哪需要小姐出門拋頭露面,有這麼窮的小姐嗎?

  林曉羽不知道的是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向來足不出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多在園子裡逛個兩圈,對柴米油鹽之事一竅不通,更不曉得日日坐著的竹嵌紫檀圓椅是可以賣錢的,在她們的眼中那不過是張椅子,不值什麼錢。

  「是的,小姐。」

  天生奴性的阿繡是家生子,她爹娘和兄長為夫人的陪嫁,她從五歲起便在小姐的院子裡打雜,而後隨著夫人小姐一同入住城外的莊子,從此形影不離。

  她不多話,主子說什麼就做什麼,中規中矩地近乎木訥,雙手靈巧會裁衣、制鞋、納鞋底,但腦子不太靈光,要她舉一反三簡直是不可能,呆呆地,可非常忠心。

  小姐要面鏡子,她絕對不會多事再拿柄玉梳,順手梳理小姐微亂的雲絲,就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這是我?!」盯著銅鏡中那張稚嫩的面孔,林曉羽錯愕地瞠大眼,有幾分沒法遏止的慌亂。

  這不是有心人的作弄嗎?為何她整整年輕了七、八歲,還換了一張有點面熟卻又陌生的面容。

  無法看得十分清晰的銅鏡裡,她看見的是十五、六歲時的自己,不是很相像,約有五成神似,但是柳眉秀麗,小嘴兒嫩如花蕊,瑩瑩透白的肌膚也較以前的她好很多。

  難道眼前這一切……並非有錢人的無聊遊戲?

  她縴指虛弱地捏捏嫩得滑手的臉頰,再一次驚訝指上的觸感,比牛奶洗過還滑細,水嫩水嫩地,吹彈可破,重點是——

  沒有高超的化妝術,亦非整型,更找不到電影上常見的特殊化妝,這是一張貨真價實的臉,指甲輕輕一刮還會泛紅,留下幾乎淡淡的紅痕。

  「小姐不要擔心,沒傷著你的臉,只有一點點小擦傷,抹幾日藥膏便會好了,不留疤。」富春指著大夫留下的藥膏,以為小姐憂心容貌有損,特意出言安撫。

  「那我有其他地方受傷嗎?」事已至此,就算她再遲鈍也發現了,自己已趕流行的穿越了。

  「腳踝扭了一下,不打緊,大夫說休養個七、八日便可下床,富春剛替小姐上完藥,藥味不好聞,小姐先忍一忍。」小姐最怕疼了,夜裡得加點安神香,睡熟了就不疼。

  林曉羽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覺得還好,就是青草味,微帶澀苦。「我昏迷了幾日?」

  「五日。」阿繡端了一碗熬得濃稠的紅棗桂圓粥,小口小口地吹涼,送到小姐嘴邊。

  「五日……」頹廢呀!有為青年的大墮落,居然躺在床上讓人餵食,不過這正是宅女最嚮往的生活!

  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太美好了,再來幾本熱汗狂飆的BL那就太圓滿了,曬魚幹的日子夫復何求。

  「緩著點,別吃太急,小姐已多日未進食,先進點甜粥暖暖胃,過個兩三日身子好轉了,富春再弄點小姐愛吃的菜肴給小姐補補身。」沒點血色的小臉叫人看了心疼。

  「你叫富春?」她抬眼望著站在一旁的少婦。

  「是的,富春是莊子上的管事婆子,夫家姓吳。」她是吳順家的,丈夫是夫人陪嫁鋪子的小管事。

  「莊子上……那我爹娘呢?我們一直住在這裡?」她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有丫鬟、有管事婆子、有著紫檀木傢俱的屋子,由格子窗往外一看,是花木雜錯的院落,以她對古代小姐的認知來看,再怎麼敗落的世家也是住在宅子裡,怎會是莊園?

  「這……」阿繡和富春支支吾吾的,似乎難以啟齒,猶豫再三面露苦澀,看向小姐的眼神是疼惜和替她不甘。

  「你們不告訴我,我怎麼能安心地養傷,心裡頭胡想一通,越想越心悶,人不開心傷就好得慢……」

  阿繡與富春對視一眼,拗不過她,只好徐徐道來——

  「小姐,這是奴婢找到你的時候,你緊緊抱在懷裡的東西,奴婢一並帶回來了。」

  靠坐在床上的人兒偏頭一看,眼楮登時一亮,咦!米黃色的公事包?

  裡面有手提電腦,星座配對書籍,紫微鬥數和八字命理書以及客戶資料,只是電腦在這個沒電、沒網路、沒自來水的鬼地方,根本無用武之地。

  她皺著眉想,既然公事包都能過得來,為何她的肉體沒來,只有靈魂穿越而非整個人過來,令她一個二十四歲的知識女青年成了十六歲左右的小姑娘。

  林曉羽……不,她在這年代的名字叫宮徽羽,同樣有個羽字卻是完全不一樣的際遇,還有個不平凡的出身,她的娘居然是定國公夫人,而她是定國公嫡長女,是擁有傲人家世的名門千金,真正的高門大戶。

  在養傷期間,她旁敲側擊打探到,除了阿繡和富春外,她另有兩名從定國公府帶來的丫頭,是對孿生姐妹,比她小一歲,一個叫錦兒,一個叫綿兒,簽了死契賣身為婢。

  因為不是家生子,是從外面買進來的,再加上是從小跟著進莊子,所以大戶人家的規矩學得不精,這兩人的話特別多,自然也特別容易套話,她很快就打聽到自己所處的國家叫玉煌國,在位的皇帝叫天時帝,年近半百,膝下有數名成年的皇子但未立太子,最得寵的宮妃是佟貴妃和蘭妃,其次是雲昭儀和玉妃。

  當朝皇後曾生育兩子一女,但除了德馨公主外,其他兩名幼子未及一歲便早夭,至今始終無子傍身。

  而她和她娘住在莊子裡,對外的說法是她娘要養病,實則是因不明因素被迫移居到陪嫁莊園,將近十年定國公府那邊並未派人來探望,不聞不問的閑置,好似她們的死活與定國公府無關。

  打聽到這裡時,她忍不住腹誹,好歹也送些米糧、銀錢來嘛!什麼都不給,根本是想活活逼死孤母弱女,這是不給人活路呀!

  難挖掘機無縛雞之力的嬌嬌女要去摘野菜維生,沒有生錢的本領又坐吃山空,她不去找出路又有誰能接濟。

  只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真正的宮徽羽在摔下山丘,頭撞到石頭的那一刻就已經香消玉殯,由她這個來自未來的靈魂頂替,重新延續其生命。

  不過盡管如此,生活的貧困還是沒有解決……

  「富春,我們要念經當尼姑了嗎?這菜是不是淡了些,我撈了半天才撈到一小口的肉末。」她不是吃素的料,別虧待她的腸胃,她這副身子還在長高呢!要多吃肉才有營養。

  富春一臉愧疚的垂下頭。「小姐忍著點,最近手頭緊了些,等吳順撈了魚送來,回頭富春給你燉魚湯。」

  「廚房旁的小雜院不是養了雞,把雞殺了就有肉吃了。」無竹使人俗,無肉使人瘦呀!她都快忘記咬在嘴裡滿口油的滋味,香、酥、嫩的金黃雞腿……哇——口水呀!桂太泛濫,還沒吃到呢!

  「雞要下蛋不能吃,我們等著拿雞蛋賣錢換米。」米缸快空了,得想辦法買幾鬥梗米喂飽一莊子的人。

  「蛋也要賣?」這個莊子到底有多窮呀!

  宮徽羽不免唏噓的暗嘆,她美好的宅女生活毀在無米可炊的困境中,她曾納悶堂堂的定國公夫人為何不知道怎麼養活底下的人,她到底在幹什麼,難道她陪嫁的莊子和鋪子毫無進帳?再一細問,這才明瞭她們母女倆目前的處境。

  原來她可憐的娘病了,是無藥可救的心病,整日病懨懨地下不了床,無心打理名下的陪嫁,任由鋪子的生意被搶走,而莊子上的產量不豐,空置的土地無人耕種,養殖魚蝦的水池荒蕪成一片死水,雜草叢生。

  連自己都放棄了,人還有什麼活頭。

  「富春,我娘今日吃什麼?」光看眼前難以下嚥的菜色,她巴不得早日投胎,換個有肉吃的人家。

  「夫人說什麼也吃不下,她休息一會兒就好。」富春一臉憂色地說。

  「生病怎麼可以不吃飯,富春,蛋不賣了,我另外想辦法弄銀子,把蛋煮了給我娘吃,讓她養好身子再說。」沒有娘,她在這裡的處境更尷尬了,無人可依靠。

  什麼定國公千金,還不如賣菜的小販,雖然佔了穿越女的優勢,懂的比尋常人多,可是沒人當靠山,她一個小姑娘的所學所知完全派不上用場。

  在這個男尊女卑,父權至上的朝代與國家,女人的社會地位是低下的,別說開店做生意,光是在人前露個臉就會招來流言蜚語,更別提她定國公嫡長女的富貴身分,要是讓人知曉她拋頭露面,她下半輩子也毀了。

  「小姐……」富春訝然她的變化,小姐兩眼炯炯的神態一點也不像昔日唯唯諾諾的性格。

  「小姐要雞蛋,奴婢去取來。」興匆匆的錦兒一馬當先,沖到圍雞的菜園子撿了好幾顆蛋,母雞剛下的蛋還熱呼呼地,她興高采烈地捧到小姐面前,笑得露出滿口白牙。

  有了蛋,但沒有肉,巧婦也難為。

  本來懶到底的宮徽羽想了一下,決定到廚房看一眼,她為的不只是娘親,還有她衣食無缺的米蟲生涯,長期「臥病在床」的定國公夫人該振作了,不能再渾渾噩靈等死。

  首先第一步是改善飲食品質,人吃得不歡快又怎麼心胸開闊,心不舒坦百病生,因此吃得好相當重要。

  民以食為天嘛!養足了氣血才好圖謀明日事,人不能只看眼前小憂。

  難得奮發的宮徽羽快步來到廚房,快速掃了不算小的廚房一眼,接著快手抄起食材,很大氣地擺放在砧板上,又放了滿滿一堆雜糧。

  她要自己動手?那是不可能的事,能不坐就一定躺著的魚幹女怎會如此費心呢!那太不符合她好吃懶做的個性。

  身為莊子的唯一的主子,她一聲令下要廚娘先將白米泡軟,然後添柴升火,再把她挑的新鮮蔬菜剁碎,加入切絲的香菇和日頭曬出香氣的蝦米,以紅蔥頭、芹菜、蔥末、醬油、鹽備著當調味料。

  紅蔥頭先下油爆香,接著是炒雜糧,香菇、蝦米、醬油一茶匙,鹽少許,調足味道後放入粥內同煮,小火慢慢熬煮,細細攪拌,不讓粥黏鍋、生焦。

  大約悶煮半個時辰左右,加入芹菜末、蔥末,再灑上提味的麻油,一鍋香味四溢的雜燴粥便完成了,誘人食指大動。

  以前在下班後懶得煮飯或外出覓食,她的懶人做法便是掃盡郭箱裡的存糧,連花生米和快過期的牛奶一起倒入電鍋裡,加水和剩飯煮成一大鍋大雜燴,以她一個人的飯量可以吃上七天,頂多早餐配個醬瓜,晚飯加盤豆腐乳。

  她最節省的就是餐費,午餐的便當由公司提供,有時同事吃不完的雞排和炸魚還能打包,她回家根本不必煮飯,微波爐用熱了就是一餐,多便利呀!

  不過她零食的花費最凶,每個禮拜大采購一次,大桶霜淇淋,大包魷魚絲和牛肉幹,大份的餅幹和甜食,巧克力是整盒整盒的買,還有品項繁多的泡面,應有盡有。

  幸虧她得天獨厚,有著讓人嫉妒的吃不胖體質,不管塞多少垃圾食物在胃裡,二十四寸的小蠻腰始終不變。

  所以宅也有宅的本事,在外光鮮亮麗受人贊許,誰曉得她回到家是裹著棉被大吃大喝的邋遢樣,邊用腳指頭夾起零食袋,邊看綜藝節目的爆笑橋段哈哈大笑,懶到不用手拿可樂,而是將一根根吸管接長,隔了一公尺也喝得到。

  「哇!好香,我聞著都餓了……」錦兒摸著扁扁的肚皮垂涎三尺,兩眼亮得好似見到肉骨頭的狗兒。

  「見者有份,待會一人一碗嘗嘗鮮,富春,你盛一盅粥跟我來,我們到娘的屋子去。」也該去見見她娘了,老是窩著總不是辦法,要起床走動走動了。

  「是的,小姐。」富春手腳俐落地盛了一盅熱粥,她一盛完走出廚房,一窩蜂的下人趕緊上前搶食。

  從清醒過來到認清不是作夢的事實後,心中很虛的宮徽羽一直很逃避見所謂的「親人」,雖然外表還是定國公府的小姐,可內在已經變了一個人,她很怕被一眼識破,當成妖孽活活燒死,枉費她白活一遭。

  她不難看出近身侍候的富春和阿繡有所懷疑的眼光,甚至是錦兒綿兒這對孿生姐妹也會吐出小姐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話,她都用傷著了腦子為理由來搪塞,勉強能應付。

  好在她裝得像,又有大夫的「腦傷難治」,記憶難免有損的醫囑在前頭,她們這才收起心中的疑惑,當她是受了驚嚇,心神不定的緣故,畢竟她言行舉止雖有些改變卻仍然是同一個人,並未改變。

  不過下人不敢質疑她的身分,可是十月懷胎生下她的親娘呢?難道看不出有所不同,此時的宮徽羽並非原來的宮徽羽?

  幸好,她的確多慮了,從宮徽羽進門那刻起,長年心思沉重的宮夫人根本沒發現女兒有何異狀,她病容憔悴地半靠著床榻喝藥,眼神無神地盯著窗外的梧桐樹,一葉知秋的蒼涼引發她的感傷。

  「夫人,小姐親自下廚為您煮了一盅粥,您趁熱吃吧!小姐很用心地熬煮呢。」

  宮徽羽還不曉得該開口說些什麼,眼前的婦人面容蒼白,但是看得出姿色不差,若養好了身子便是雍容華貴的美婦,大家氣度隱隱散發,令她有些敬畏。

  所幸身後的富春早一步出聲,態度恭敬的上前將端盅的托盤交給一旁的老婦,再垂目低視地退到床尾。

  「你來了,娘好久沒見到你了。」有氣無力地,回過神的宮夫人面露慈愛的朝女兒招手。

  「娘。」她輕輕一喚,秉持著多說多錯,不說不錯的最高原則,盡量表現出大家閨秀的含蓄和矜持。

  天曉得她裝得多辛苦,手腳不知該往哪裡擺,僅憑著電視裡看來的古裝劇,有樣學樣地依樣畫葫蘆。

  看到女兒面色紅潤,不若先前的慘白,宮夫人略微放心的一頷首。「傷好了嗎?還會不會痛。」

  「服了幾帖藥,好得差不多了,劉大夫的醫術不比宮裡的太醫差,休息個幾日便無礙了。」她言不由衷的說,其實她好想大飆髒話痛罵那個沒醫德的大夫,出診一回敢要她二兩診金,簡直是開黑店。

  她聽富春說現今的幣值,一兩銀子可買三鬥白米,一家五口人半個月的口糧,省一點還能吃上一個月,良心被狗叨走了的大夫居然一口價就是二兩,面不改色的削銀子。

  雖然病不能不看,可莊子如今已到了拮據的地步,能少花一文錢就省著點用,這種苦哈哈的日子也不知道還要過多久,為了荷包著想,她想省一點,以免糧盡援絕。

  但她更想做的是開源節流,穿過來的這幾日,每天都在苦惱著該用什麼方式賺錢,既然頂著宮徽羽的身分做人,起碼要照料她的家人,只是這點太為難她了,要一個懶散的宅女發憤圖強,擔起生計,那跟在她脖子上套根繩索沒兩樣。

  「唉!娘是個沒用的,力不從心,沒能給你過上好日子,還要你陪著娘吃苦受累,娘對不起你」握著女兒瘦弱的手臂,悲從中來的宮夫人紅了眼眶,兩眉間愁字成結。

  看她快要哭了,宮徽羽手忙腳亂的想為她拭淚卻苦無帕子,為難之際,先前接過雜燴粥的阮嬤嬤遞來一條繡帕,她接過後一面替娘親拭淚一面道︰「娘,別難過了,天無絕人之路,只要我們母女一條心,你心疼我,我心疼你,還有什麼難關闖不過去。」

  「娘的羽兒長大了,懂得安慰娘親了,娘的心裡歡喜,可是這不中用的身子……」她深深嘆了一口氣,面露愁容,失去光澤的雙目宛如死灰,燃不起一絲生命火花。

  「誰說不中用了,娘這是心病,不肯放寬心。凡事退一步去想,不要鑽牛角尖,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有心就一定做得到。」她不自覺地用起牽紅線的口吻,鼓勵人要有勇往直前的精神,不放棄便能擁有幸福。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羽兒,你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娘的心裡很苦,你爹他……他被小人蒙蔽了,根本不聽解釋,誤信讒言,他太狠心了,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居然說割捨就割捨……」不留一點餘地,逼得人毫無立足之地。

  說起昔日舊事,宮夫人眼中淚光閃動,她也是個不肯低頭的倔性子,和夫婿硬著來,明知她只要一開口,曾經恩愛過的結發夫君不會不顧她的死活,至少會差人送來米糧和銀錢,不落人口實。

  可是錯不在她,她始終不願忍氣吞聲,沒做的事誰也不能把髒水往她身上潑,丈夫不信任她是對她的傷害和羞辱,她若是退讓了,豈不是坐實了不實的罪名,讓自己更萬劫不復,從此只是掛個正室的虛名,任誰都能踩在她頭上?

  當初她賭的是一口氣,也不甘心平白冠上的不貞,但是她沒料到的是人心,一向與她情意繾綣的丈夫竟會心狠至此,當真不聞不問地任由她自生自滅,十年來不曾來探她一回。

  「娘,羽兒是不知道你為何與爹鬧得這麼僵,可是親者痛,仇者快,你若不讓自個兒過得好,一味地傷心難過,那些躲在暗處的小人不是更稱心如意,笑看你的一蹶不振?」

  日子過得好壞取決於態度,求人不如求己,如果自己都不自愛了,還奢求誰來愛?人要先愛自己,靠別人不長久。

  「娘這輩子是走到底了,就是苦了羽兒你了,娘沒什麼指望……」宮夫人拭著淚,聽不進任何勸慰。

  「夫人,粥快涼了,您吃一口吧!」曲著身的阮嬤嬤打斷她的自怨自艾,以眼神示意小姐親手盡孝。

  宮徽羽瞧見阮嬤嬤的眼色,立即捧著薄胎繪梅枝的白玉瓷碗,舀了一匙送到宮夫人嘴邊。「娘,喝粥,羽兒的心意你可不能說不。」

  胃口雖然不開,可是看到女兒殷切的神情,宮夫人勉為其難的張口,但一入口的甜香軟糯讓她為之一愕,忍不住多吃了兩口,一碗粥很快見底,她又多吃了半碗才嚷著吃不下。

  以宮夫人以往的食欲,這一回算是吃多了,人一飽食便犯困,漸漸地眼皮沉重,見狀,宮徽羽吩咐阮嬤嬤扶夫人躺下,稍作休憩,她則領著丫頭及管事婆子離開滿是藥味的屋子。

  「富春,我們是不是快過不下去了?」穿著羽絨衣吃火鍋的日子一去不復還了,難過呀!

  富春一怔,苦笑。「省吃儉用還能撐上一段時日。」

  「可是我不想省吃儉用呀!人活著就是要吃飽睡好沒煩惱,我不要連口肉都吃不到。」她想念烤香腸,一串串烤得流油的烤肉、烤魚、焦香味十足的各式烤料,嘴好饞。

  「小姐,是富春無能,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她相當自責,眼中滿是不舍和愧疚。

  「不,沒能吃頓好的是主子的責任,該是我讓你們過不愁吃、不愁穿的好生活,富春,小姐我從今日起要覺悟了。」為了美好的將來,她不能再怠惰了,要拿出看家本事。

  「小姐不要勉強,富春會打理好一切……」她想著不可以讓小姐受苦,金枝玉葉的嬌軀本就該享福。

  「富春,阿繡,我們上街去溜溜,我就不信天要絕我,我們要把別人荷包裡的銀子變到我們的錢箱子裡。」憑著她的知識比別人多知道一些的優勢,她不相信賺不到錢,好歹她也是在都會叢林打滾過的,說白話一點,她可不是吃素的。

  「嗄……」富春和阿繡面面相覷,徹底懵了,她們臉上有著錯愕,不解向來安靜的小姐為何口出這種話。

  「金雲樓」是天子腳下最大的酒樓,位於帝都最繁榮的地帶,人來人往的街道商鋪林立,客如雲湧帶來相當可觀的商機。

  而酒樓外那條大道乃是上朝的必經之路,俗諺有雲,一面招牌砸下來,十之八九是當官的,街上放眼望去不是一身官袍便是錦衣玉帶的王侯公子,再不濟也是衣著豪奢的世家子弟,或想和皇親國戚、高官攀關系的富戶。

  身無萬貫銀,難入黃金門。

  想要在官場上出人頭地,搏一妥當的好官位,來金雲樓找門路準沒錯,保你升官又發財,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只是有一點很重要,要選對邊,別一時眼瞎站錯隊,名利厚祿沒搭上邊反而賠上一條小命,得不償失。

  如今的朝廷可說是一分為三,皇上霸權不放,始終不肯放權給底下的皇子們,遲遲未立太子,搞得後宮嬪妃為爭那一份獨寵而爭破頭。

  其中以最受寵的佟貴妃之子三皇子呼聲最高,佟貴妃的地位僅次於一國之母的皇後,淩駕六宮七十二嬪妃,聖寵不衰,即使年近四十仍美艷不減,猶如花期正盛的牡丹,獨佔皇上的寵愛,年年進宮的美人兒雖貌美如花也難及萬分之一。

  幾乎與皇後並駕齊驅的寵愛是她在宮中生存的利器,也是對唯一所出皇兒的保皇位只有一個,皇子卻有九名,除去身分低下的妃嬪所生的子女外,能與之較勁的共有三名,畢竟皇後無子,這金鑾寶殿上的位子誰不覬覦。

  三皇子夏侯因母而貴,頗受皇上的喜愛,私底下也贊譽有加,傳聞皇上有意傳位,但被擁立二皇子夏侯祈的宰相所阻,他是端妃之父,亦為二皇子外祖。

  謹妃所出的大皇子夏侯禮同樣野心勃勃,雖然謹妃失寵多年,不受聖寵,可是西北一帶的軍權握在她父兄手中,動輒數十萬兵馬乃不同小覷的實力,為人所顧忌。

  三位皇子各有仗恃,也互相牽制著,在他們眼中只有彼此是互爭高下的對手,想盡胳法要拉對方下馬,無所不用其極的以打垮對方為目的,絲毫不把其他不成氣候的皇子放在眼裡,氣焰張狂地仿佛皇位已勝券在握。「三皇兄的意思是我若不歸順你便是自尋死路嘍!」

  夏侯目光一冷,不歸順他便是他的敵人,絕不輕饒。「識相的就不會與我為敵,你該明白朝中的局勢對你有多艱難,沒有我扶持一二,你怕是難有作為。」

  溫玉般的磁性笑聲傾瀉而出,溫雅中帶了一絲調侃。「可我就是個沒志氣的窩囊,只想安穩過日,日後做個閑散王爺,不介入朋黨之爭,那個位置誰要誰去搶,與我無關。」

  銀白色織錦長袍,腰上別著雲白雙螭搶珠玉玦,一身風流脫俗的俊美男子笑陣輕佻,半是輕狂,半是慵懶的斜睨,一手置於椅靠,歪著身子輕搖繪有松柏長青的摺扇。

  因生母位分不高,他是最不起眼的皇子,也常常遭人忽略,雖然生得一副好皮相卻一直庸庸碌碌,並無什麼功勛,在眾多才情、武藝皆出色的皇子中,他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但是在一年前的馬車意外時,他和身懷六甲的四皇子妃雙雙摔出車外,兩人一度斷了氣,可是在送回府裡的途中,這位四皇子忽地睜開淩厲雙眸,那銳利的眼神仿佛從地府歸來,叫人為之一栗。

  而後四皇子妃歿,一屍兩命,命大的他居然只受了點輕傷,養了幾日便完好如初,看不出曾受過瀕死的重創,令太醫院的禦醫們嘖嘖稱奇。

  只是在這件事後,原本平凡無奇的夏侯禎似乎變了個人,平日愛好風花雪月的性子變得不喜與女子親近,一改放浪形骸的作風,引起朝中大臣的注目,甚至是皇上也驚於其改變,漸漸地委以重任,重視起他,也多次在朝堂上誇耀他才智過人。

  因為他受了抬舉,其他那些有心逐位的爭權者便起了心思,紛紛想拉他加入自己陣營,多一分助力好過讓對方添翼,先拉到己方的陣線來,以免有後顧之憂。

  不過夏侯不是第一個找上夏侯禎的人,在這之前夏侯禮已許以厚利,助其一臂之力。

  「四皇弟最好要想清楚,不要下錯誤的決定,我能給你無上的榮耀,從此平步青雲,也能一腳將你踩在泥裡讓你永遠也爬不起來。」銀繡四爪龍紋在袖口,渾身貴氣的夏侯目光冷厲道。

  「三皇兄這是威脅我?真叫人心口發寒。」手持寒玉杯,口說驚懼的夏侯禎卻笑容滿面,不時以調笑的口吻回話,好似兄弟倆只是純粹閑聊。

  「四皇弟,不要給臉不要臉,我看得起你才給你機會,否則……哼!我對付敵人的手段你招架不起。」非友即敵,殺無赦,他不會讓潛在的危險蟄伏四周。

  天家無情,骨肉至親是個笑話,九五至尊的寶座是用溫熱的鮮血染出來的。

  風姿清逸,貴氣過人,輕輕搖扇的夏侯禎發出輕笑。「三皇兄千萬別嚇我,我膽子小又沒本事,要是嚇出病來,父皇著人來問我都不曉得要怎麼回話,不如三皇兄教教我。」

  惡人自有惡人磨,一物克一物。

  「少拿父皇來壓我,有我母妃鎮著,你能翻出天嗎?」識時務者為俊傑,休要往刀口上撞。

  他低笑,「三皇兄,這天下很大,想要手掌乾坤並不容易。」

  首先要眼界夠長遠,心胸夠寬敞,有容人雅量,聽得進諫言,不一意孤行,冒失躁急,偏偏以上的缺點夏侯全都有,他不會是個名垂千史的仁厚明君,反而更有可能是一上位便大殺功臣的昏君,只顧提攜自己人而枉顧忠良,將成千上萬的百姓推向亡國之路。

  其實夏侯的阻力不只來自宰相公孫止,還有皇後皇甫玉芷。長年佔據皇上專寵的佟貴妃終是皇後心頭的一根刺,恨不得拔之而後快,尤其是這個女人奪去她的丈夫之外,還意圖爬上後位,那就更加不可饒恕了。

  因此皇後自是全力攔阻不讓夏侯上位,否則不只她活不了,連她身後的皇甫一族也有滅族之虞,百年世家也將毀於權力鬥爭中,再也無力爭輝。

  「真是抱歉了,三皇兄,父皇龍體康泰,能長命百歲呢,我誰也不選,只想抱著父皇大腿當他的乖皇兒。」

  呵!若非他對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沒興趣,嫌高處不勝寒,不想當個「孤家寡人」,不然光這幾個腦中無物的草包,他動動小指頭就能把他們打趴了。

  目露邪氣的夏侯禎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一爭的鄙夷,俊美的容貌揚起一抹輕誚。

  「夏侯——你……你敢不識抬舉——」夏侯被他氣得臉色漲紅,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

  「怡情養性,莫要為俗事傷神,小心呀!三皇兄,氣急攻心易生急病,為免肝火上升傷了身子,你要平心靜氣,學著閑來一壺酒,醉臥梨花樹下,不聞紅塵事。」夏侯禎舉杯敬他,笑意淡然。

  「你……你……」他居然敢拒絕他。「罷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三皇子怒氣勃發拂袖而去,一句話也懶得再講。

  哪知夏侯禎還不肯放過他,在他踏出包廂前,不忘語氣涼薄地落下一句,差點讓他氣吐一缸血。

  「三皇兄,別忘了順手結帳,皇弟我阮囊羞澀,多謝你慷慨解囊了。」走穩了,別摔了個倒栽蔥。

  夏侯冷冷一哼,頭也不回的走開,當了一回任人宰割的大肥羊,好處沒得到反受了一肚子氣。

  他是偷雞不著反蝕了一把米,錯估了他向來瞧不起的四皇子,以為小小的威逼利誘就能使其屈從,進而成為自己的附屬,而他只要看準時機出手,皇位便手到擒來。

  殊不知夏侯禎志不在皇位,也沒有稱帝的野心,要不是這些沒腦的庸才不斷地騷擾他,讓他無法悠哉悠哉地過平靜日子,他還真不想出手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他這出頭鳥是被逼的,誰叫這些皇子們個個蠢到愚不可及,他不亮亮爪子顯點威風,真當老虎不吃人了。

  「喲!夏侯顯擺了,連咱們在皇宮橫行無阻的三皇子也不放在眼中,佩服佩服。」把人都氣走了,夠膽量。

  一道黑影從窗外飄入,無聲落地。

  「叫誰呢,滿朝姓夏侯的能給你指出二、三十位。」夏侯禎不帶笑意地飲一口酒。

  「哎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看我為你千里奔波,差點少掉半條命的勞碌分上,給個好臉色瞅瞅。」他要敢直呼皇子名諱,明兒個這顆項上頭顱就得掛在城牆上風幹了。

  「我可是付了銀子。」他冷淡地道。

  「我賣的是命,哪天一出去就回不來了,銀兩還不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他故作唏噓,挽起袖子抹抹無淚的眼角。

  「傅清華,你打算一直說廢話嗎?我在城郊有塊靠水的山林地,給你修座墳如何?」他為人大方,挖個坑再送上一口紅木棺,前刻福,後雕壽,送他入土為安。

  一聽不鹹不淡的威脅,令傅清華趕緊收起戲譴神情。「你要我安插的人手全安排妥當了,還有名單也到手了,就看你何時動手,我隨時接應你。」

  「河上的船隻安排好了嗎?」那可是以防萬一的退路。

  「漁船,貨船,舢板船,保證萬無一失。」他辦事是滴水不漏,絕無疏失。傅清華意氣風發的打包票,身為漕幫三當家的他,行船、買賣消息全是個中高手,鮮少人能及。

  「話別說得太滿,我可不想踩著你的背遊回岸上。」夏侯禎搖著酒杯,由著杯中酒液成波浪狀搖晃。

  「夏侯呃!四爺,我接的頭哪還有什麼不放心,我還另外送你一個消息怎樣。」朋友交情,無價。

  「聽說皇上有意招降北地大草原部落,哈哈奴要送女兒進京聯姻以鞏固兩地的盟約,這位公主善使長鞭,有著大草原兒女的剽悍和蠻橫,而且獨佔欲重,不讓夫君納寵,喪妻未娶的你若不想接手這個蠻婆子,趕緊娶個賢妻續弦吧!」

  潑辣有餘的哈娃妮公主是個燙手山芋,誰接了誰倒楣。

  聞言,夏侯禎挑起眉。「你倒是消息靈通,連皇家內務也知之甚詳,看來只讓你跑腿太大材小用了。」

  他在宮裡的人手早已將此事回報,但是秘而不宣,傅清華能從中探知一二著實不簡單。

  「哈!我也是剛好從草原部落的人口中得知,他們負責南下采買,搭的便是我漕幫的船,我還海削了一票……」他大有自誇之勢,不讓過往的豐功偉業沉寂。

  傅清華說得正起勁,突地眉頭一顰的夏侯禎做了個噤聲手勢,接著衣擺一甩,起身走到臨街的窗邊,似在找尋什麼地向下眺望,只見一道匆匆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莫名地,他胸口像有條弦輕輕地被牽動。

  白羊座?!

  他聽到的是這個詞嗎?

  冥冥之中,似有道低柔的聲音召喚著,沒有任何理由的,他信步下樓,身後跟著兩名玄衣近衛,以及……愛湊熱鬧的傅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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