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葉澤從前就有個習慣，如果陌生人來電，他即便第一次漏接了，也不會回過去，可如果這個號碼再打來一遍，他就會選擇接聽或回撥。

　　這回也是如此，葉澤在皺眉看著屏幕半晌之後，伸手點開了那人的link賬號，顯示資料裡一片空白，那人似乎和自己一樣，都是新註冊的用戶。

　　他想了想，終是打了兩個字發過去——「你是？」

　　年輕的聯邦少將站在窗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電子儀，信息剛發出去，如果這一次那人還是不回自己怎麼辦？

　　等待的時間漫長得如同一整個世紀，終於，他聽到了「叮——」的一聲提示音。

　　將軍全身都隨著這聲鈴響而微微緊繃起來，如臨大敵。

　　剎那間，基地中機器運轉的轟鳴聲好像不見了，窗外飛船從高空掠過的轟隆聲也消失了，全世界都安靜了。彷彿沒有任何聲音忍心在此時此刻打攪這位期盼多時的聯邦少將。

　　將軍小心翼翼地點開了那條信息，指尖在觸屏的瞬間，幾不可見地一顫。

　　那人的回復就這樣安穩地出現在他的電子儀裡，雖然只有兩個字，也足以讓一切變得圓滿。

　　世界彷彿重新開始運作了，庫洛斯少將長舒了一口氣。

　　他透過窗戶俯瞰基地中的景物，夕陽西下，遍地餘輝，紅霞瀰漫天際，一切似乎都變得分外美好。

　　將軍悠哉悠哉地回到他的座位上，琥珀色的眼睛盯著那人的回復看了好久，才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該怎麼回他呢？

　　直言自己的身份？肯定不行，難道直接說「我就是你兩個多月前撿到的那匹狼」？

　　將軍大人回想起自己過往近三個月中的種種黑歷史，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那麼該怎麼形容自己的身份呢？

　　將軍大人冥思苦想了許久，反正這個軟件本身就是個聊天交友的軟件吧，於是回復：「想找人聊天，就找到你了。」

　　他言下之意，自己的漂流瓶漂洋過海，穿過億萬人才傳到了對方那裡，這也是種緣分，不過這話落到葉澤眼裡就是另一層含義了……

　　果然，這傢伙是何塞那種遍地撒網亂搭訕的類型吧，葉澤想。

　　他歎了口氣，隨手關閉了link，起身收拾了一下東西打算出門去吃晚飯。

　　於是乎，將軍大人的信息發出後再一次石沉大海，被對方徹底無視了。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像上次那般躁慮不安。或許是被那僅有兩個字的回復所鼓舞，他很快扔出了第三個瓶子。

　　這回葉澤就覺得奇怪了，既然只是想找人聊天解悶，那找誰不是聊呢？

　　於是他問：「為什麼找我？」

　　將軍大人這次幾乎沒有絲毫猶疑，立刻回復過去：「緣分」

　　說來的確是緣分，從那人第一次在漫天火光中救下自己起，冥冥之中便有什麼牽引著他不斷朝那人靠近。兩個月的相處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分別至今卻也難忘。

　　這緣分已然落地生根，至於今後會開出怎樣的花朵，結出怎樣的果實，誰也不知道。

　　將軍還在兀自追憶往昔，可惜葉澤並沒有這種情調——

　　「我在忙呢，你再去找個別的緣分吧」

　　將軍大人這下有點兒小鬱悶了，琥珀色的眸子掃向辦公桌案頭，自己也有成堆的公文需要批復呢，還不是在這一心一意地等回復。

　　指尖「嗒嗒嗒」地敲出了三個字：「忙什麼？」

　　回過來的也只有三個字：「寫作業」

　　葉澤這倒真的不是敷衍對方，他剛吃完飯回寢，正在寫下午契約獸課上佈置的作業。

　　果然如同穆柯所說的那樣，他一共留了四個問題，前三個是書上的，而最後一問不僅書上沒有，光腦上也查不著！

　　葉澤有些犯愁，他翻了半天書才剛把前三道題答上，剩下的要怎麼辦呢？要不要再多看幾遍書？或者等司徒回寢後向他請教一下？

　　遠在星河彼端的將軍大人卻一下子釋然了，他差點兒忘了，葉澤剛入校不久，自然還是學業為重，學業為重。

　　「那等你寫完再聊吧」將軍大人如是說，看似理所當然地為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葉澤此刻卻被那無從查起的問題弄得有些小暴躁，於是語氣也就跟著不好起來：「寫不完了，不會做」

　　年輕的聯邦少將十分不厚道地差點兒笑出了聲，微微的弧度在他唇邊一閃而過，指尖輕敲了一下桌面，似乎頃刻間腦補出了那人皺著眉頭兀自糾結的樣子，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什麼作業？我幫你看看」

　　葉澤收到回復不由一愣，原本不想搭理那人了，可又怕對方喋喋不休地糾纏下去，於是抱著「難住這傢伙就沒問題了吧」的念頭將最後那道題給他發了過去……

　　試分析一隻三星皮皮獸吞下一株五星藍幽草後會不會爆體而亡？將軍眨了眨眼，眉心一點點皺了起來，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

　　判斷一隻契約獸的承受能力的因素太多了，皮皮獸的基因等級貌似只有c等，一般來說承受不住五星靈植物的力量。但藍幽草又是種十分溫和的植物，氣性不烈，甚至還有安神的效果，是一種會讓契約獸覺得十分舒服的靈藥，所以皮皮獸吞下它後會不會爆體而亡並不好說。

　　庫洛斯少將抿嘴瞅著這問題半晌，終是搖了搖頭，他離校都快十年了，那些專業性的問題原本就不是他的強項。

　　不過沒關係，即便他不會，總有會的人……

　　一分鐘後，將軍的第一副官維奇少校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指揮官辦公室門前，他努力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整理好儀容儀表，這才敲門進入：「您找我？」

　　「嗯。」將軍點頭，「有個問題刻不容緩，交給你去查，我要立刻得到結果。」

　　維奇少校見他神情嚴肅，以為出了什麼要緊事，忙立正應道：「是！您吩咐。」

　　將軍大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那個問題轉發了過去，道：「就是這個，馬上查出來，越快越好，我要詳細答案。」

　　維奇少校：「……」他低頭審視著屏幕上那個毫不著調的問題，努力地眨了眨眼，盯著它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才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不過……皮皮獸？藍幽草？喂餵這都是什麼鬼啊==！

　　維奇少校一臉僵硬地抬頭，將目光從屏幕轉到了將軍身上，試探性地問了句：「您……最近在搞什麼科研項目嗎？」不對吧，基地裡的大小項目都會經過他這個副官的手。可這都是什麼破問題啊！還刻不容緩？這種事緩一緩能怎樣？？

　　維奇少校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皮肉不動，內心的小人兒卻在咆哮，他可真看出基地最近沒什麼要緊事兒了，將軍這些日子不僅發呆出神閒置怠工的次數多了，折騰他的次數也多了！就怕他閒著是不是？！

　　即便在心中腹誹連連，身為將軍的第一副官，維奇少校還是乖乖敬了個禮，出門右轉淚奔著執行命令去了。

　　將軍大人卻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說法哪裡有問題。

　　既然是作業，總有時效性，那必然就是「刻不容緩」的了，如果今天查不出來，明天或許查出來也沒有用了。

　　他在副官離開之後就給那人回復：「等一等，在查」

　　費雷的辦事效率是信得過的，這個「等一等」的時間絕對不會太久。

　　如果說收到上一條信息時葉澤還只是有點意外，那麼這次真的就是驚訝加不解了，該說這個人熱心還是無聊呢？明明素不相識，難道現在玩link的人都這麼樂於助人？

　　「我們真的不認識？」葉澤確認到。

　　過了半晌，對方才回信：「嗯」

　　琥珀色的眸子轉向了別處，不知為何，竟有點小小的心虛……

　　當維奇少校再一次出現在將軍面前時，已經半個小時過去了。

　　如此效率讓將軍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怎麼這麼久？又不是讓你去寫論文。」

　　維奇少校苦著一張臉：「我的將軍大人啊，您下次給點兒靠譜的問題吧。我還專程問了下契約獸研究院的教授呢，人家說這個問題本身就有問題，不確定因素太多了，不同的原因排列組合在一起就會得出不同的結果，也就是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不確定的。下官粗略列出了幾種可能，請您過目吧。」

　　將軍收到電子稿，粗略地看了一遍，又將其化簡了一番，這才給葉澤發了過去。

　　後者此刻還在燈下查著資料，收到那長長一大串回復時，黑色的眸子裡終於出現了鬆動。他沒想到對方真的幫他去查了，還羅列整齊地發了過來。

　　目光逐行掃過答案，葉澤茅塞頓開。

　　是啊，最後一道題給的信息太少，答案又不一定是確定的，具體情況還得具體分析，所以穆教授才說，即便是光腦上也找不出準確答案。

　　「謝謝」葉澤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能先道謝。

　　回復中的數據資料十分詳細，從藍幽草的植物特性，到皮皮獸的個體分析，都有理有據，條理清晰，對方一定費了很大功夫才查到的吧……

　　葉澤有些不好意思了，剛剛還覺得對方無聊呢，卻沒想到他這麼用心。於是又補了句：「辛苦了，多虧你幫了大忙，沒想到你這麼厲害」末了，還發了一個笑臉的表情圖片。

　　葉澤原本只是想稱讚對方水平高、知識淵博，但信息發出之後，才覺得這句話哪裡怪怪的……而且最後那個選圖也不大對勁，那表情似乎太軟萌了吧==？

　　不過星河彼端的某人收到回復後，非但絲毫不覺得哪裡不妥，反倒十分受用。

　　被誇了？好像真的被誇了……

　　年輕的聯邦少將指尖不自覺地在桌上畫了個圈，一時間竟覺得分外滿足。

　　將軍大人心情大好，連帶著看眼前的事物都順眼了許多，不僅不再嫌棄費雷的低效率，反而誇讚道：「你做得很好。」

　　維奇少校：「……」副官先生的小心肝兒顫了一顫，將軍居然開口誇他了！不過他可一點兒都沒有被誇讚後的喜悅，自己以往勞碌奔波那麼多回都沒被誇獎過呢！他滿臉幽怨地抬頭望向辦公桌後的人，下一刻，不由得瞪大了眼……

　　自己好像看到將軍在笑！

　　維奇少校再次揉了揉眼睛，再抬頭時，剛剛那抹笑意已然消退，琥珀色的眸子裡卻還殘留著一絲柔和的光芒。

　　有問題！副官先生敏感地察覺到了某些端倪，將軍最近很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