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一月二十七日，早上八點，眾人集訓的集合時間。

　　清晨的日光照耀大地，被白雪反射出蒼白的光芒。葉澤和威廉二人踏著皚皚白雪，早早地來到了奧斯丁的正門前，環顧四周，居然沒有人。

　　「所以我們是最早來的？」葉澤有些驚訝，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電子儀，「七點半，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抱歉，我個人習慣早點到，倒連累你跟我一起等人了。」威廉歎了口氣，他是知道那群傢伙什麼秉性的。

　　「沒關係，早點到也好。」葉澤擺擺手，表示無所謂。他深吸一口氣，將冰涼的空氣吸入肺部，再慢慢吐出。他其實挺喜歡這種屬於冬天的感覺的，如果能再捧一杯威廉煮的熱咖啡，一邊喝一邊看雪景就更好了。

　　或許是多日來的相處讓年輕的咖啡店老闆透析他的愛好，又或許是他們已然養成了共同的習慣，威廉此刻就像聽到了葉澤的心意般，問：「你想不想喝點兒什麼？東嶺區有一家我比較喜歡的咖啡屋，我去買兩杯熱咖啡吧？」

　　葉澤笑了，這些日子下來，他也不跟威廉客氣了：「那謝謝啦。」

　　於是，本就空曠的門前空地上，就只剩下葉澤一人了。

　　冬日的清晨萬籟俱靜，黑眸黑髮的年輕人獨自站在雪地中央，對著天空哈出了一團白色的霧氣。

　　突然，一陣懸浮轎車特有的噴氣聲傳來，夾帶著破風而過的呼嘯聲，打破了此時此刻的寧靜。

　　一輛加長版的銀色豪華懸浮車急速駛過，穩穩地停在了奧斯丁軍校的大門口。

　　車內，一個身穿淺灰色運動服的年輕人走了出來，那人有著一頭冷棕色的短髮，灰藍色的眼睛中泛著與寒冬相襯的漠然冷意。

　　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怔。

　　「是你。」奧維蘭定定地看了葉澤半晌，目光停留之久以至於氣氛驟然尷尬。彷彿是被喚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般，奧維蘭皺眉，灰藍色的眼睛裡冷意浮動。

　　又是一場比較尷尬的會面，葉澤沒有仔細去看那人眼中多出的複雜神色，只覺得奧維蘭的神情與那日「初見」時很像，不由覺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沒有得罪過他吧？

　　於是選擇性地無視了奧維蘭，假裝四處看風景。

　　懸浮車揚長而去，獨留下了奧維蘭和他的少量行李。

　　葉澤以為兩人既然不熟，在一起至少也是相安無事，不料這位財團太子爺再一次主動找上了自己。

　　「看來你恢復得不錯。」

　　「呃？」葉澤有些不知所謂，說實話，他也不太喜歡這位克裡弗蘭財團的太子，總是睹人思物，聯想到某些不好的事。

　　奧維蘭的眼神漸冷：「我不知道你憑著什麼手段什麼能力入選的校隊，你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哼，不求你能在關鍵時刻發揮什麼作用，只要別拖我們後腿就好。」

　　葉澤更加莫名其妙，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裡針鋒相對的惡意。

　　奧維蘭作為新生中的風雲人物，葉澤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關於他的傳聞，這人雖然性情冷傲，但和費列得不同，不是那種個性囂張好挑事的人，為什麼獨獨這樣針對自己？

　　葉澤笑了笑：「自私自利？你從哪裡得出的這個評價？」

　　他不過隨口一問，卻不知道突然觸動了奧維蘭的哪根弦，那人口氣驟冷：「當初九菱基地有數百人，而你！你是僅存的四十六人之一！你明明有那樣的能力……」

　　葉澤怔住。

　　奧維蘭氣息有些不穩，當他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於激動時，話已經說出了口。

　　他知道，自己是在遷怒。或許是真的遷怒於眼前這個黑眸黑髮的年輕人，或許，他想遷怒的人只是他自己。

　　半年過去了，雖然那日的事在他身上已看不出任何痕跡，但奧維蘭自己知道，有些事情並沒有在時間的洪流中被遺忘。就在不久前的某個夜晚，他又一次夢到了自己那日在內環實驗室內的情景……

　　帶著微微好奇的心情走入防護區，只隔著一層透明的高強度合金防護網，他近距離地觀察著那頭將被用做*實驗五星級巨獸。

　　他還記得，當眾人都已經參觀完離去，自己最後一次朝它回望時，那怪獸的眼瞼似乎微微一動，下一刻，猛然睜開了金色巨瞳。

　　這是即將被送去實驗的怪獸，工作人員說它已經被打了高強度麻醉劑，短期內不會醒過來，然而此刻，巨獸睜開了雙眼，金眸中散發著讓人頭皮發麻的惡寒，奧維蘭腳下一個踉蹌。

　　這樣的清醒似乎只是一瞬，被注射了麻醉劑的怪獸又緩緩閉上了眼，而奧維蘭逃也似的轉身離開了。

　　灰藍色眼睛的少年忽然於夢中掙脫驚醒，猛地坐起，發現自己額頭上已經布上一層細密的冷汗。

　　那個噩耗傳來的夜晚，奧維蘭失眠了。數百條人命對於一名十八歲的少年而言太過沉重，這位財團太子見慣了各種大場面，卻沒有親身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所以此時此刻，也難以輕易釋懷。

　　他忍不住會想，如果自己及時告知了主管巨獸醒來的消息，如果他不是因為那一瞬間的心驚而調頭離開，如果提前知會眾人一聲，那麼工作人員是不是就會加固防護牆，就不會那麼掉以輕心地將怪獸進行實驗轉移，那麼，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的災難，數百人的傷亡是否就可以避免。

　　可惜沒有如果。

　　對此他的父親老會長告訴他，這樣的災難是意外中的意外，無可避免，只能引以為戒。九菱基地的那場悲劇，早從他們將那些頭巨獸運來時便已注定。

　　這話不論出於真心還是對獨子的回護，都讓奧維蘭漸漸平靜下來，入校後他依然是那個冷傲的財團太子。

　　此時此刻面對葉澤，雖然觸景生情，但平靜過後，他也意識到自己的惡意有些不可理喻。那災難性的巨大意外不是這人的錯，就像不是自己的錯那樣，奧維蘭這麼告訴自己。

　　不過性格使然，縱然意識到這一點，他也不可能會做出任何表達歉意的言行舉動，只是轉身打算離遠一點。

　　不料就在這時，葉澤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奧維蘭頓足，卻沒有回頭，所以他也沒有看到身後那雙深邃的黑眸中所包含的堅毅、剛強以及跳躍閃爍著的光亮。

　　他只能聽出，那人的語氣認真又嚴肅：「我沒有守住那一切，是因為我沒有與之抗衡的能力，所以我出現在這裡，為了變強。我不會做那種拋棄隊友的事，你可以不相信，不過集訓要開始了，你的那些私人情緒和臆想不要帶進隊裡。」

　　過去的事不會就這麼過去，那日的心悸，他已然淡忘，那日的無力，他偶爾記起，唯有那日的決心，他不會忘記。

　　奧維蘭身子一震，然而，他還是沒有回頭，甚至莫名地有些不敢回頭。

　　「你們聊好了？」就在無盡的沉默間，一個溫潤的聲音再度響起。

　　「威廉。」葉澤鬆了口氣，這裡的氛圍太過尷尬壓抑，而他向來不是個會緩解尷尬的人，年輕的咖啡店老闆則精於此道。

　　奧維蘭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對威廉打招呼：「隊長。」

　　他們此次集訓的隊長正拿著兩杯熱飲出現在二人面前，看看葉澤又看看奧維蘭，不過一笑，自然而然地將其中一杯遞給黑眸黑髮的年輕人，湛藍色的眼睛繼而轉向奧維蘭：「早安。」

　　「呃，早。」奧維蘭對上那雙溫柔卻深不可測的眸子，下意識地移開了眼。他知道這位一顰一笑都很溫和的隊長看似好脾氣，卻是當之無愧的學院最強。

　　這樣一個人，葉澤是怎麼認識的？不光認識，關係貌似還不錯？奧維蘭眉心微蹙。

　　日光愈見強烈，參加集訓的諸位奧斯丁軍校生陸陸續續地趕到現場。

　　司徒軒與葉澤多日不見，雖然彼此都不是多話的人，但此刻聊得也歡。

　　「洛里昂那傢伙，又遲到。」眼看著八點剛過，一個有著深棕色頭髮、深褐色眼睛的高年級學長皺了皺眉，正要給他打電話，棕紅色頭髮的年輕人就風風火火地衝了過來。

　　陸亦揚放下電子儀，隨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他一記：「你又是最後一個到！」

　　「喂！」洛里昂揉了揉腦袋，低頭看了眼時間，不滿道：「遲到兩分鐘而已……」

　　話音剛落，就見一雙湛藍色的眸子朝他一斜，眼睛裡不乏責備和警告。

　　洛里昂嘿嘿一笑，舉起手臂揮了揮：「老大早~」

　　威廉擊掌三聲，原本各自聊天的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人都齊了，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本屆校隊隊長，威廉，四年級。」

　　「副隊長，陸亦揚，三年級。」這同時也是學院三巨頭之一，現任學生會會長。

　　「布魯克，四年級。」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布魯克體型十分健壯，不笑的時候看上去還挺凶的，不過其實人很熱心。

　　「洛里昂，三年級。」棕紅色頭髮的年輕人百無聊賴地靠在樹下，揉著自己微卷的短髮，語氣慵懶隨意。論實力，他其實不必陸亦揚差，可遠不如其成熟穩重，又不喜歡管事，入校之初性格囂張，反倒一直要人操心，直到碰上了某一枚「硬釘子」，這才有所收斂。所以，縱然實力強悍，副隊長之職也落不到他身上。

　　「喬東辰，二年級。」作為一群人裡唯一的二年級學生，喬東辰倒是有著超乎旁人的冷靜，也善於分析。

　　這五人去年便是校隊正選，彼此之間倒也熟悉，輪番介紹完畢後，就齊齊地轉頭去看剩下的五名新生。

　　「司徒軒，一年級。」最終還是司徒先開了口，不過語氣淡漠，一如他的人。

　　「奧維蘭，一年級。」這兩位新生中的領頭人物大家其實也都認識，並不用多做介紹。

　　「費列得，一年級。」他說著，咖啡色的眼睛有意無意地越過眾人，投到了葉澤身上。眸子裡閃爍的並非惡意，而是一種十分微妙的情緒，當葉澤有所察覺地轉頭看來時，他又突然移開了目光，望向別處，哼哼著撇了撇嘴。

　　「古晨，一年級。」這是一個比較沉默寡言的新生，實力不弱，在今年的校選賽上脫穎而出。

　　「葉澤，一年級。」

　　他是最後一個做自我介紹的，話音剛落，就發現洛里昂戳了戳身邊的陸亦揚，朝自己抬了抬下巴，又悄悄指了指自家老大，目光來來回回地在二者身上轉，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這些小動作自然沒逃過那雙蔚藍色的眸子，不過威廉卻懶得搭理他，只是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知道，在接下來的五周時間裡，我們要一起前往哈迪特星進行集訓。這是一次真正的磨煉，伴隨著難以想像的困難與危險。在這裡需要特別囑咐你們幾句——」威廉的眸子轉向了一旁的一年級新生們：「集訓很危險，但也會讓你們迅速成長。不要不以為然，更別掉以輕心。我們是一個群體，我希望在接下來的五周內，你們能真正理解『隊友』兩個字的含義，相信彼此，共同作戰。現在，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