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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太上皇(重生一門技術活之3)》第18章
  第十六章

  「……為了貞節牌坊和禦匾?」藺仲勳坐在床畔,黑眸隱含殺氣,聲冷如刃地問。

  「據說是如此。」福至恭敬地站在幾步外回答。

  藺仲勳神色有些恍惚地垂眼望著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杜小佟,一瞬間,他渾身爆開惡寒,只因為在她身上,他看見了因果。

  如果不是他今年設了貞節牌坊,如果不是他賜了禦匾,不會連累她至此……

  記得那回進城賣紅薯,瞧見貞節牌坊時,她問「你可知道一塊貞節牌坊底下埋了多少芳魂」,他說肯定不少,而她哼笑了聲,滿是鄙夷。

  如果她亦是重生,那麼當初她又是為何而死?頁節牌坊嗎?

  沉睡中的杜小佟突地震動了下,發出尖叫,「為什麼?!」那嗓音像是砂礫磨過,那般沙啞,更似杜鵑泣血。

  「小佟!」藺仲勳緊握住她的手,輕撫著她的頰。「沒事,我在這兒,別怕!」

  然而她依舊被困縛在惡夢裡,不住地掙扎著,恐懼地喊叫。「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殺我?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非要拿我的命換貞節牌坊……我逃了,為什麼還是逃不了……誰來告訴我,誰!」她吼著,血絲從她唇角逸出。

  「小佟!」藺仲勳一把將她抱入懷裡。「不會的,有我在,誰都不能再動你半分,你別怕,別怕,我在!」

  「皇上,讓御醫診治吧!」一聽見她的尖叫聲,福至已經先到殿外領著御醫進殿診治。

  藺仲勳將她擱在床上,一手緊握著她的,看著御醫往她額間和喉間紮入銀針,穩住她的心神。藺仲勳眯緊黑眸,見她滿臉淚痕,彷佛累積了兩世的恐懼和不甘折磨著她,教他心如刀害。

  「阿福。」他的聲音極輕,像是怕她受到驚嚇。

  「奴才在。」

  「封王家鄭氏為孝貞烈婦,賜王家鄭氏一座貞節牌坊,以青鬥石為寶蓋,懸上玉葫蘆,雕琢玉蟾蜍,以鄭氏和郭氏為左右柱……即刻動工!」他話語無情,冰冷懾人。想要貞節牌坊,他就送她一座,讓她永遠都待在貞節牌坊裡!

  福至聞言,躬身領旨。「奴才遵旨。」

  「皇上,杜姑娘已經稍穩心神,但別再讓她開口,否則對傷勢不利。」御醫施完針後,低聲稟報著。

  「知道了,下去吧。」

  「臣遵旨。」

  藺仲勳直睇著她,就見她雙眼無神地張著,讀不出她的思緒,直到她的眸子微動,好似瞧見了他,神色突地激動起來。

  「小佟,別說話,你喉頭有傷,別再開口。」藺仲勳隨即安撫她,索性躺上床,躺在她身側。

  杜小佟淚水無聲地流,唇不住地顫著。

  「別哭,等你傷好,咱們就回家,我背你回家。」他輕柔地吻去她的淚。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嘶啞而模糊地道。

  「不會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說到底,全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一時氣怒離家,她又怎會有此遭遇。

  「可是你……」她環顧四周,這裡富麗堂皇,是她不曾見過的,在在說明他的身分確實是皇上。

  「我不當皇上了,就當你的一兩,咱們還有三年多的契,還記得吧?」

  杜小佟直睇著他,手緊握著他的,淚不住地流。

  「沒事了,都沒事了,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他不住地安撫著她,像是一併安撫著自己,驅散幾乎快滲進骨子裡的恐懼。

  差一點,他就要失去她……還好,還好老天待他不薄,把她還給他了。

  杜小佟傷勢好轉時,正巧是慶王從封地疏郢城來到京城時,預計隔日就要舉行登基大典,於是藺仲勳便帶著杜小佟返回啟德鎮。

  「你真的不要帝位了?」回程時,馬車裡,杜小佟輕聲問著。她雖已經能正常說話,但不能太久,亦不能大聲,喉頭會痛得難受。

  「昏君再不退位,恐怕我的妻子會天天咒駡昏君。」藺仲勳打趣道。

  「誰要你以往不幹正經事,不當皇帝也好,省得禍國殃民。」她嘴上不饒人,既然他都自詡為昏君,她乾脆從善如流。

  「是是是,往後就待在家裡禍害你就好。」

  「又耍嘴皮子。」她瞋他一眼,卻又軟綿綿地偎在他懷裡。

  餘暉中,馬車停在家門口,孩子們全都沖了出來,四個孩子哭成一團,哭得杜小佟也跟著掉淚。

  藺仲勳不禁火大地吼道:「哭什麼?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全都給我笑!」好不容易才讓她不掉淚,結果這四個不長眼的小子竟這般容易把她惹哭!

  「一兩哥,我以為你們不回來了!」唐子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鴨子般的聲音變一得更沙啞。

  「你才不回來!」藺仲勳手本要往他頭上一敲,豈料他卻撲進自個兒懷裡,教他的手舉在半空中,最終是輕輕地落在他頭上,揉亂他的發。

  「好了好了,全都進來再說吧,我剛做好乞巧糕,一起來嘗嘗吧。」銀喜邊笑邊抹著淚。

  「嗯,銀喜,我回來了。」杜小佟恬柔地笑著。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一行人進了廳,銀喜張羅著將乞巧糕端出來,有甜鹹兩種口味。

  「這糕是做壞了嗎?」看著圓形糕點中間有凹陷,藺仲勳不禁小聲地問著。

  「不是,乞巧糕本是如此,中間要壓陷一個洞,那是要來盛裝織女的眼淚。」杜小佟一副他很沒學識的鄙視神情。

  「為什麼?」

  「因為一年之中織女和牛郎唯有七夕當晚才能相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下雨,那雨就是織女的淚。」

  「我是問那乞巧糕為何要裝織女的淚?」

  「不知道。」杜小佟聳了聳肩,突地聽見雨聲,不禁望向廳門外。「真的下雨了……花開了,一兩!」

  「花?」藺仲勳回頭望去,瞧見種在紅薯田邊的芍藥竟開花了,而且是由白漸紫的重瓣花。「好巧的手呀,小佟姊,你竟然有法子讓這株芍藥開花!」

  這株芍藥已經極老了,竟然還能開花,他真是不得不佩服她!

  「不要太佩服我,再佩服下去,你就沒有晚餐可以吃了。」

  藺仲勳回頭,果真瞧見桌面的乞巧糕瞬間少了大半,眯眼梭巡著,就見一個個孩子嘴巴裡都鼓鼓的。

  「有沒有搞錯,這天底下有兒子搶老子晚膳的嗎?」他可是已經把他們視為親兒了,結果竟是這般對付他!

  「小佟姊,你們要成親了嗎?」唐子征滿嘴糕點含糊地問。

  杜小佟雙頰微暈,瞪了藺仲勳一眼。「再等等。」

  「還等?咱們都已經睡在同一張——」話未盡,嘴已經被她塢住。

  「你不要胡說八道!」

  「要不要我把人證找來?」他相信阿福很願意替他證明。

  「不理你了!」杜小佟羞惱地端著自己的乞巧糕回房。

  藺仲勳隨即追上,但走了兩步,又回頭惡狠狠地警告,「把我的份留著!」話落,跟著杜小佟一道進房。

  杜小佟見他跟進房,雖感羞惱卻沒有拒絕,塞了口乞巧糕給他,又命令他,「把床底下的東西拿出來。」

  「你要我拿耕鐮幹麼?」

  「我床底下又不是只有耕鐮!」上次拿出來的那把已經擱到後院去了好不好!

  「還有什麼寶貝?」他往床底下一搜,抓出了一隻木盒,打開一瞧,裡頭是一把品質普通的琴。「琴?」

  「端過來。」她就坐在床上。

  藺仲勳乖乖地遞上,順從地在她身旁坐下,看她調著音,裝上義甲,輕撫了兩下之後,彈奏了起來,他心頭為之一震,想起上回她彈奏時,他感到似曾相識,說不準她再多彈幾次,他真會想起什麼。

  只聽琴音娓娓訴情,他邊聽邊嘗乞巧糕,突地聽她啟口唱:「問情為何物……」

  驀地,他心口顫動了下。

  「甘願入塵俗,同禍福,此生共度……哪怕求得苦,回無路,今生不負……」

  藺仲勳緩緩抬眼,視線發直,心在胸口間騷動著,劇烈得彷佛連魂魄都被拉扯,琴音像要帶著他回到千年之前,在他還不是人類的那一刻——

  「不好聽?」杜小佟見他瞪大眼,一副見鬼般的震愕神情,不由得輕聲問。

  藺仲勳像是被定住,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一方飄來,他沉默了許久才弄明白她在問什麼。

  「很好聽,可你怎麼會這首曲子?」他啞聲問著。

  杜小佟笑得有些靦腆。「我也不知道,就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曾聽過,也不記得是在哪聽過的,後來我進了王家,學了琴,就把這曲練會,總覺得想要唱給誰聽,現在想來,也許是為了唱給你聽,咳咳……」

  「好了,別說了。」他起身替她倒了杯茶,替她順著氣。「要是吃飽了就歇著吧。」

  杜小佟本想問他為何聽了不開心,但看他眼神又恢復如往常,她終究沒問。這曲子是首情歌……他聽不懂嗎?

  「躺著,我就在這裡,別怕。」把琴收妥,扶著她躺下,他就坐在床畔吃著乞巧糕。「想吃點嗎?」

  她搖了搖頭,抓著他的手,輕柔握住。

  藺仲勳笑睇著她,然而眸中多了抹惆悵,只因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了為何他會遭受天譴,不斷地重生。

  藺仲勳坐在床畔,聽著屋頂上的雨聲,思緒飛到遙遠的千年之前,那一切教他不寒而慄,恐懼的不是過去的記憶,而是他的身分。

  如今,他終於明白,為何小佟會因為他而改變命運,一再受到牽連,因為……他是禍神轉世。

  禍神,招禍,他所處之地,寸草不生,只要他有意煽動,人心即會染黑,因而禍事連綿……他向來喜歡玩弄人性,只因這是他的天性。

  這樣的他,還能待在她身邊嗎?老天為何如此安排?罰著他,卻又讓他遇見她……

  正忖著,外頭突地有股聲響,儘管有雨聲遮掩,但他還是聽見了。有人來了?

  天亮時即是新皇登基時,今夜又恰巧是七夕,城內未施行宵禁,城門亦未關……他不禁想起山賊,這段時日為了照顧小佟,他已經把這事給拋到腦後。

  單厄離說已經逮了五百多人,但可有在逃黨羽?

  想著,他已經無聲站起,突地——

  「你要去哪?」

  藺仲勳愣了下。「沒事,只是雨聲有點大,我到外頭瞧瞧,你繼續睡。」他忘了他一直握著她的手,他一動自然會驚醒她……她開始握著他的手入睡,似乎就是在山賊造訪過後,她是怕受傷,還是怕他會受傷?

  他不會死的,因為他是禍神。

  杜小佟應了聲,放開了手,他隨即放輕腳步踏出門外,往後院方向一瞧,瞧見一抹鬼祟的身影,他微眯起眼,看仔細後不禁笑道:「包子,你半夜偷包子啊?」

  唐子征嚇了一跳,隨即拍了拍藏在胸口的乞巧糕。「不是,是油條半夜餓了,說廚房裡還有乞巧糕,所以……一兩哥!」

  就在唐子征瞠圓眼尖叫的瞬間,藺仲勳也察覺背後有人,勉強往旁側身閃過,轉身面對幾個手持長劍的男子,他低吼:「包子,回房!」

  唐子征聞言,心都快要從喉頭跳出。他很想跑,可是他的腳不怎麼聽話啊!

  幾個男子隨即上前將藺仲勳圍住,藺仲勳見狀不禁笑了。太好了,看樣子大概就剩下這幾個,一、二、三……共七個,全都圍著他省得他還要找人。

  看來確實是有漏網之魚,這是老天賞給他的變數嗎?

  長劍在黑暗之中閃動懾人青光,如閃電般劈落,藺仲勳閃身,迴旋踢掉一人手中的劍,側身避開另一把劍,長腿往地面一掃,逼退了幾個人後,踢起一把長劍,握在手中,揚開嗜血的笑。

  太遺憾了,他們惹錯人了,尤其他現在心情不太好,很想大開殺戒。

  他手中的劍凝帶冷光,出手瞬間猶如銀電,劍落血濺,毫不留情地朝敵人要害襲去,殺得賊人逃竄,然他不會讓他們逃遠,尤其不會讓他們踏上廊道,但——

  「包子!」

  就在他揮劍砍下賊人一隻臂膀時,身後爆開杜小佟的聲響,他心狂顫著,回頭望去,驚見還有第八個賊人,正舉劍砍向唐子征,而杜小佟不知何時踏出房,快步將唐子征護在懷裡——

  「不!」他飛身一躍,劍落,逼得賊人退開一些,落地以身護著杜小佟,喊道:「回房,快!」

  驀地,他聽見了刀劍穿刺而過的聲響,他聽見了心臟緊縮的聲音。

  「一兩!」杜小佟瞪著從他胸口穿刺而出的長劍。

  藺仲勳咬緊牙,持劍長臂往後一掃,挑劍刺向左手邊欲下手的賊人,再射向右手邊突襲的賊人,頃刻,夜色裡只余雨聲,血色隱沒在大雨中。

  「一兩,你沒事吧……」杜小佟向前扶住他的肩,瞪著他胸口的長劍。

  「沒事……不怕……」藺仲勳掀唇笑著,卻嘗到滿口血腥味。

  該死,原來共是九個……他太大意了。

  「包子,找大夫,快!」杜小佟吼著。

  唐子征卻雙眼圓瞠,愣在當場。

  「不了,雨太大了,別出去……都回房去……」他依舊笑著。

  七夕,向來是他的忌日,沒什麼大不了,豐成二十四年的七夕,他總是要死的,死了上百次,他早就麻痹了,頂多就是再張眼時,他又回到了初生,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一兩!」她扶著他,他卻無力地跪倒,臉枕在她的肩上。

  「別哭……這是好事……」他還是笑著。他是禍神啊,正猶豫去留,老天就替他決定好了。只要他不在,她身邊就不會再有禍事,這樣,很好……

  「什麼好事啊!來人啊,救命啊!」杜小佟哭喊著,像個孩子般在大雨中嚎啕大哭著。

  「別哭……別哭……丫頭,別哭……」他很幸福,儘管淚一直流,可是至少最終他遇到她了,他終於遇見她了……千年等待,只為與她相遇,老天已是待他極好,他沒有遺憾了……只是,別哭了,他會捨不得,真的捨不得……

  「一兩!」大雨滂沱,掩蓋了她的泣血哭喊。

  夜色,黑暗吞噬了禍神,大雨,打落了盛放的芍藥,連莖倒下。

  遇見她,是因為他被琴音引誘,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是個小姑娘。

  「你是誰?」她有雙圓滾滾的眼,但是巴掌小臉卻是凹陷蠟黃,瞬間,他明白了,她快死了。因為,她看見了他。

  唯有大難臨頭或是生死交關的人,才看得見他,因為,他是禍神。

  第二次見到她時,她長大了一點,真的只有一點點。

  「欸,又是你。」她的臉色青白相間,不變的是那雙充滿神采的眸。

  「你不怕我嗎?」他忍不住搭腔了。不該搭腔的,他來到世間,可不是要和人類攀感情的。

  「為什麼要怕?」她不解問。

  他笑了笑,手往窗邊那株芍藥一撫,瞬間葉落枝枯。

  她瞪大了眼,他笑得邪惡,等著看她驚懼地逃竄,然而她卻只是往他頭上一打,罵道:「我很喜歡這株芍藥耶。」

  他呆住。他居然被打……他是禍神,居然被一個人類小丫頭打?!傳回天界,他還要不要當神?!

  「不過沒關係,我可以把它救活的,可是你下次不能再這樣嘍。」她嬌嗔著。

  「你能把它救活?」他嗤笑了聲。

  「嗯,不信你明天再過來瞧瞧。」

  他哼笑了聲。誰跟你約定來著,以為他下凡是為了什麼?他是負責讓人類歷劫,讓人類從劫難中悟出真理,可惜愚昧的人類難渡化,他總是每隔幾年就得下凡造禍生亂。

  然而,隔天他還是來了,難以置信地瞪著她窗邊的芍藥。

  「你又栽了一株?」他眯眼道。

  「才不是,這是本來那一株。」說著,瞧他又要碰,她趕忙拉著他的手。「不可以再碰,我會生氣喔。」

  睨了她一眼,她生不生氣與他何關?但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的手上……她病得極重,才可以握住他的手,可握住他的手,只會讓她死得更快,所以他抽回了手。

  「怪丫頭。」他道。

  她笑了笑。「怪丫頭也沒什麼不好,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禍。」

  「喔……好名字耶。」

  「好名字?」這丫頭是病得腦袋壞了不成?

  「禍事不發生,人又怎會惜福,禍隱藏在福裡頭,沒有禍就沒有福,所謂禍福相倚嘛。」

  他怔怔地望著她,只覺得這丫頭真是好傻好天真,但是——這話他喜歡。

  不過,有一點她說錯了,禍跟福之間還有個除厄在,招禍,除厄,福才會來。

  從此,只要一得閒,他就會來看她,久而久之,他發現,原來她是個官家千金,只是因為從小生病,所以被安排到這座小莊園裡養病,當然養病是好聽點,事實上根本就是沒有利用價值被放逐至此。

  說他為何作此想?光瞧她穿著打扮,光瞧她常常獨自一人在房裡,就知道她並不受下人關切,因為她並不受爹娘疼愛。

  人性哪,不就是如此。

  再大一點,她懂得更多了,肯定會憤世嫉俗,尤其只要他稍加挑撥——

  「瞧瞧,這哪是官家千金的膳食?我瞧莊裡的下人都吃得比你好,你這主子被看得很扁呀,丫頭。」

  她笑了笑,嘗著苦澀的野菜配著粥。「小禍,能吃就是福,我呀從小身體不好,大魚大肉沾不得,吃野菜剛好,下人們要照顧我,本來就該吃得好些,要不怎會有體力呢?」

  他終於明白她為何天生病體了,因為她一點都不適合在這人間當人,早點病死算了,省得礙他的眼,省得他老到這兒走動。

  不過,她也不能死得太早,因為他喜歡她的琴音……她明明病弱得要死,可只要一碰觸琴,便能彈奏出撼動心靈的琴音,彷佛天籟,有時他在這兒待上一個下午,就只為了聽她彈奏一曲。

  然而,一見她發病,他卻又手足無措,無措是因為他不能碰她,他要真碰了她,她就得去見閻王了。

  而她總是蒼白著臉,勉強揚笑。「沒事,一下子就過去了。」

  什麼沒事?!這幾日他已經瞧見鬼差在她身邊打轉了!她快死了,真的快死了!

  他突然很慌,莫名惶恐,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發病的次數愈來愈頻繁,甚至再也坐不起身、彈不了琴。

  「好奇怪,都七月了,芍藥為何不開花?」她虛弱地問著。

  「你管好自己就好,那花擱在那兒也死不了。」他沒好氣地道,站在床邊,目光微移,瞪向在床邊打轉的鬼差。

  「小禍,我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他愣了下,隨即笑得很壞。「丫頭,對我春心大動,所以要彈琴給我聽?」然後,他瞧見她總是蒼白的臉羞得通紅,這下他著實愣住。

  對他動情?這丫頭的眼光也未免太獨特了些。

  但是,他並不討厭,他甚至是……有些欣喜的。

  可是欣喜有什麼用?她命在旦夕,根本拖不過這幾天了……不!他要她活著,他知道,她的心天生就有問題,也許他可以找些和她同齡的姑娘,挖出她們的心給她,一個不行就找兩個,多找幾個肯定會找到適合的。

  然而,也不知道找了多少個姑娘,挖出了多少顆心,都沒有用,這一日就在他前往她院子的路上,他突地被定住不能動。糟了!

  「禍神,你在幹什麼?你為什麼濫殺人類?!」

  一道身影突地出現在夜色裡,他的濃眉攢得幾乎快打結。「除厄,讓我走,之後要如何處置我都無妨!」她快撐不過去,他必須趕緊趕去!

  「不是我不讓你走,是上天不讓你走。」

  「幫我!」

  「怎麼幫?」

  他瞪著除厄。一直以來,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傢伙,一身正氣,占盡所有便宜。

  「禍神,你可知道那位姑娘的病情為何會急轉直下?」另一抹身影浮現,教他眯緊了黑眸,卻又聽那傢伙道:「你忘了你是禍神了嗎?你一直跟在她身邊,她能不死嗎?」

  聞言,他不禁怔住,就連握在手中的心也掉落在地。

  禍……他忘了,待得太久,太捨不得她難過,反教他忘了他才是導致她病入膏肓的罪魁禍首!捨不得走,卻反倒牽累了她……天啊,他為什麼是禍神?!

  他怒瞪著漆黑的天際,卻見銀電閃動著,心頭一窒,他語氣卑微地央求道:「除厄,幫我最後一個忙!」

  除厄冷凜著臉,剛毅的下巴抽緊,不語。

  「禍神,不是除厄不幫你,而是上天已經決定要將你打進輪回了,你現在就得走。」福神愛莫能助地苦笑著。

  「阿福,幫我撐一下。」

  「我沒辦法,老大。」福神一臉無奈。「送你進輪回的不是我,你瞧——」他指著天空,正破開一束光芒。「你就要被帶走了,我們也沒法子。」

  他怔愣地望著天,沒時間讓他考慮,他咬牙,探手從胸口挖出自個兒的心,喘息道:「是兄弟就幫個忙,幫我把這顆心送到那院子裡,給那位姑娘,替她換心。」用他的心,肯定適用!就算他是災禍,他好歹也是個神!

  「你瘋了!」福神跳著腳,躲到除厄身後。

  「幫我……救她,哪怕要我受盡折磨都無妨,救她!」光芒逐漸將他籠罩,他伸長手,遞出自個兒的心。「快……」

  就在他被光芒完全吞噬之前,除厄伸手拿走了他的心,他回頭望向那院子,對她唱——問情為何物?甘願入塵俗,同禍福,此生共度……哪怕求得苦,回無路,今生不負……

  可是,他卻註定辜負了,想著,意識隨即消失。

  從此,他遺忘了一切,不斷地重複著做為帝王的人生……

  後來他才發現,為何丫頭從不過問他是誰、為何他能進入她的房間,只因她太寂寞,她找不到人說話……更後來,他才知道,為何頭一次見面後,他會再去見她,因為他太孤獨,因為少有人看得見他,因為在天界他是被需要卻又被厭惡的神只。

  多卑劣,這人世間如果沒有他禍神,人類不會從禍事中省思,可好差都被除厄和福神給搶走。

  他是人人憎惡的禍神,接近他的萬物皆會遭逢禍害……他不該愛的,他根本就不該愛人,他該繼續孤獨,不該識得情愛,不該讓她一再為他流淚……

  織女有乞巧糕盛裝她的淚,可是小佟的淚要流往何處去?牛郎織女一年可以相會一次,可他千年與她相遇一次,這牛郎織女的命也太好了吧,多不公平!

  但,算了,一切,都即將重來,然而他再也不能握她的手……他是禍,與他親近只會招禍。

  但是沒關係,他可以遠遠地看著她、照顧她,看著她與其它男子結婚生子,一生美滿,她會是個好妻子,肯定也是個好娘親,能娶到她的男子得多有福分,他得要好好幫她挑才成,挑個忠厚老實事事順她的、挑個文質彬彬相敬如賓的,挑個風度翩翩溫和謙遜的……只要不是他,都好。

  用他不斷重複的孤獨,換得她的安好無恙,就好,他只求她的安好……

  緩緩的,他張開眼,熟悉的床頂雕花,教他不由得笑了。

  很好,一切又重來了,到時候他要到秋桐鎮等她,他要親自教養她長大,把她帶在身邊,到時候一定要替她挑個真正疼她愛她的男人……

  「一兩。」

  低啞的叫喚聲打斷他的思緒,教他側眼望去,就見哭腫眼的杜小佟,他不禁瞪大眼。他出現幻覺了嗎?

  「你終於醒了……」杜小佟跪在床邊,緊握住他的手。

  「我……發生什麼事了?」他命定的死劫,怎麼會逃得過?

  「因為單將軍……」杜小佟哭得聲音都嘶啞了,指著跪在另一頭的單厄離。「他在城裡巡視,察覺有異,便一路追緝,在你厥過去之後,是他帶著你進宮讓御醫醫治的。」

  他僵硬地移動視線,就見單厄離一臉自責地跪在床尾。「是微臣辦事不力。」

  藺仲勳呆愣不語,好半晌才想通——也許老天用千年來試煉他,而他通過了試煉,所以他不再重生,可以和所愛繼續活下去?

  正欣喜欲開口之際,卻突地聽見鐘聲,緩慢而沉重,一下又一下地撞擊入胸口,教他神色一變,而單厄離也滿臉錯愕地望著他。

  「怎會有鐘聲?」杜小佟不解地問。

  藺仲勳不語。

  不一會,福至急步進殿,一見主子清醒,松了好大一口氣。「太好了,上皇,你終於醒了,要不這下子新皇駕崩,上皇又出事,還真教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駕崩?」杜小佟詫道。未免太過巧合,他剛醒,他皇兄就駕崩了。

  藺仲勳所想與她相同,也許亦是命定之數,他想活,就得捨下其它,只是沒想到捨下的是皇兄……

  他緊握著杜小佟的手。「不礙事,頂多是咱們成親得延後一年。」他已退位,朝中一切已與他無關,從此他不再掌握生殺大權,天朝不會再因他而亂,再者朝中有單厄離和福至在,不可能出岔子的。

  「恐怕也不能離開京城。」福至小聲提點著。

  「憑什麼?」藺仲勳微眯起眼。

  「因為新皇駕崩前,要上皇當攝政王,輔佐少帝。」

  「……嗄?!」混帳皇兄,竟然在死前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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