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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太上皇(重生一門技術活之3)》第12章
  第十章

  三更半夜,藺仲勳摸回了杜家,如往常作息。然而,接下來的日子,白天,可見杜小佟很刻意地與他拉開距離,一口氣將他推得很遠,到了晚上那就更不用說了,用過膳後,她總是立刻回房,頂多是偶爾到孩子們房裡走動。

  而他眼下能做的,就是下田澆肥。儘管這肥料的味道實在是噁心得教他想吐,但他在田裡走動,多少能堵上幾張無聊生事的嘴。

  澆了肥,杜小佟開水門引水,看水充盈了早已經乾裂的農田,直到淹過了莖部一寸高的位置才關上水門。

  他站在田邊,嗅聞著揉合了泥土草香和肥料味的複雜氣味,望著脫下鞋子,踩進田裡的杜小佟,她戴著斗笠,帶著孩子們弩著腰,一處處地巡,將生長太密的秧苗毫不惋惜地拔除。只為了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米,她在烈日底下來回巡著,比其它農人還要專注仔細。

  他想,他大概知道為何她種出的米特別的好吃,只因為用心。

  「小佟姊!」田的另一頭突地傳來銀喜的喊聲。

  杜小佟回頭望去。「發生什麼事了?」

  「你快點回來,趕緊把腳洗一洗,家裡、家裡……」銀喜喘得連話都說不全。

  藺仲勳微揚起眉,大抵知道發生何事了。

  「到底怎麼了?」杜小佟被她難得的慌亂給嚇得趕緊踏上田埂。

  「家裡來了幾位宮裡的公公,說皇上下了聖旨、賜了匾額要給小佟姊!」銀喜深吸了口氣,再一口氣地把事說完。

  「……嗄?」杜小佟愣了下。聖旨,匾額?

  待杜小佟趕回家中,家門前已經聚集不少村人圍觀,她走近一瞧,就見兩名身穿墨綠色錦袍的公公站在馬車邊上候著。

  從沒遇過這陣仗,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你就是杜姑娘?」一名公公見她走到跟前,細聲問著。

  杜小佟愣了下,只因已經許久不曾有人這般稱呼自己,直到銀喜推了她一下,她才趕忙回神。

  「我就是,不知道幾位公公前來是——」

  開口的公公沒理她,逕自回頭朝馬車內低聲說了兩句,馬車裡隨即走下一位身穿赭紅色錦袍的公公,皮膚白細,眼眸細長,像是笑眯眼似的。

  他手中拿著聖旨,走到杜小佟面前,細聲道:「聖旨到,民女杜小佟,跪下接旨。」

  杜小佟輕撫著胸口,雙膝跪下,原本一旁吵雜的低語,瞬間寂靜。

  穿赭紅色錦袍的公公往旁一瞥,細聲道:「見聖旨如見皇上駕到,爾等無知村民還不一併跪下!」

  此話如雷,嚇得一票圍觀的村民一個個跪下,銀喜也拉著幾個孩子趕緊跪下,就怕有所冒犯會遭罰。

  現場,幾乎所有人都跪下,唯有一抹高大又顯眼的身影屹立不動,穿著墨綠色錦袍的公公細聲喊道:「大膽!」

  那拿聖旨的公公聞聲,不由斜眼睨去,瞬間,細長的眼眸瞠大,「皇——」

  藺仲勳微眯起眼,那名公公立刻噤聲,嚇得差點連聖旨都拿不穩,整個人慌得不知所措,沒了剛剛的淩人氣勢。

  然而這一幕,因為眾人皆跪地伏首,所以無人瞧見。

  「大膽刁——」

  「住口、住口!」穿赭紅色錦袍的公公趕忙低聲喝止。

  小公公不明就裡,倒被準備宣讀聖旨的公公給瞪得不敢再置一詞。

  穿赭紅色錦袍的公公,是在福至身邊當差的,名喚如貴,自然是見過藺仲勳幾次面,要不依藺仲勳連百官都不肯接見的性子,別說民間,就連在朝中,真正見過藺仲勳的官員宮人,實在是少得可憐,莫怪那日藺仲勳回宮時會被擋在宮門外。

  藺仲勳神色不耐地啟口,無聲的說了聲「念」。

  如貴咽了咽口水,雙手微顫地攤開了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民女杜小佟栽種霜雪米,極得聖心,龍心大悅,封霜雪米為天下第一米,賜禦匾,題一品米,再賜錦綾綢緞十匹,黃金百兩,欽此!」

  現場,靜默無聲,如貴垂頭一望,要是以往,他會拉開嗓門罵人,但是今日皇上在場……「杜姑娘,請接旨。」皇上既會出現在這裡,又特賜禦匾,用頭髮想也知道這位杜姑娘是不能怠慢的。

  杜小佟如在夢中地抬眼,慢半拍地回神,趕忙接過聖旨。「多謝公公。」

  一票人這才跟著起身,而後如貴要三位小公公把禦匾抬出,村人圍觀著,卻不敢大聲喧嘩,就怕犯了禁忌。

  「杜姑娘,這匾額就掛在此處可好?」如貴態度親切,指著竹門簷底下。

  杜小佟有些受寵若驚,忙道:「都好都好,公公作主即可,不過得等我跟鄰人借個梯子,我……」她有些慌,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栽種的米竟可以被皇上封為天下第一米,還給了一品米的禦匾,這簡直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大禮。

  別說她,就連銀喜也拽著孩子,呆愣在一旁。

  「喂,隔壁的,可以借把梯子不?」藺仲勳乾脆先問了隔壁鄰居。

  鄰人一聽,迭聲應好,一溜煙地回家扛出木梯,還聰明的連釘子錘子都給備上,省得再跑一趟。

  「過來吧,這位公公。」藺仲勳把梯子固定好,已經快手在簷下釘好了釘子,等著如貴把禦匾抬過來。

  如貴誠惶誠恐地走近,不住地躬著身,不敢造次。

  「你再躬著身,朕會讓你往後都無法直著走路。」待他走近時,藺仲勳趁機在他耳邊低語,嚇得他趕忙抬頭挺胸,和藺仲勳一人抓著禦匾一頭,步上木梯。

  將禦匾後頭的穿繩掛上釘頭,兩邊緞帶綁在簷下的竹隙間,確定穩固之後,藺仲勳跳下木梯,朝上望去,黑檀木打造的禦匾,題上燙金大字,綁著大紅緞帶,說有多貴氣就有多貴氣。

  「小佟姊,看起來還不錯吧?」他睨了眼站在身旁,看得小嘴微啟的杜小佟。

  真是新鮮,在他面前,她向來是沉著淡漠,像是天塌下來她都不為所動,可如今她卻像個尋常小姑娘,瞧見什麼新奇玩意兒,一時間轉不開眼。

  那嬌俏神情……直教他心底犯癢。

  「杜姑娘,既然禦匾已經掛上,我等就先告退了。」如貴將盛裝黃金百兩的錦盒和十匹上等的錦綾綢緞都交予後,不過分卑微亦無一絲倨傲地道。

  「多謝公公。」杜小佟回神,像是想到什麼,趕忙拿出荷包,取出一兩銀子。「這是給公公喝茶的。」

  這是剛剛掛禦匾時,隔壁鄰人提醒她的,她才想起一般大戶的下人到別人家辦事總是要拿一點好處,何況是特地運禦匾到來的宮人。

  如貴見狀,覺得這姑娘是見過世面懂禮數的,正打算要伸手,卻被兩道銳利如刃的視線給紮得不敢動彈,只能努力地抹出笑意道:「杜姑娘不需多禮,這是我等該做的。」明明收銀兩是常規,可是……算了,也只有一兩,他寧可少收那一兩,也不要日後被皇上整治得連收常規的機會都沒有。

  藺仲勳撇了撇唇。他得要幹四年活才攢一兩,送個禦匾憑什麼收一兩?

  待宮人離去後,村裡的鄰人不住地到杜家門前仰望禦匾,有人向杜小佟祝賀,亦有人不鹹不淡地招呼了兩聲就走。

  然而對杜小佟來說,鄰人的反應一點都不重要,等震撼驚喜過後,她開始惴惴不安。

  晚上,銀喜特地弄了一桌豐盛的菜,更是破例每個人都吃白米飯,大夥說說笑笑,談的都是收到禦匾時鄰人的反應,更開心自家的米受到皇上青睞,那是無上的光榮,但杜小佟卻異常的沉默安靜。

  「小佟姊,身子不適?」藺仲勳低聲問著。

  杜小佟睨他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

  藺仲勳見狀,不再追問,因為他知道當她不說時,他是問不出所以然的,所以在用過晚膳之後,他托了銀喜探問。

  「小佟姊,收到禦匾,得到賞賜,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銀喜進了她的房,就見她坐在床畔,擰著眉像是遇到什麼棘手麻煩。

  杜小佟看她一眼,重重地歎了口氣。「是好事。」得到禦匾對她而言,無庸置疑是種肯定,但是接踵而至的怕有數不清的麻煩。

  「既是好事,為何你愁眉苦臉的?」銀喜拿起梳子輕梳著她放下的長髮。

  「人怕出名豬怕肥。」

  銀喜皺起眉想了下。「會有什麼不好的事嗎?可我覺得咱們有了這塊禦匾,從今以後鄰人也不敢再欺負咱們,在咱們背後說閒話。」這段時日鄰人的態度丕變,她都看在眼裡,只可惜她無力改變什麼。

  「那也不過是表面上。」杜小佟托著腮歎道。

  「表面上也好,至少往後可以相安無事,不怕他們又在背後耍手段。」

  「那些還不是教人頭痛的。」

  「不然還有什麼?」

  杜小佟歎了口氣,接下她手中的梳子。「早點歇息吧。」

  「喔……好吧,小佟姊也早點歇著。」銀喜心知打探不到什麼,也不再問,省得被她看出端倪。

  一走出房門外,銀喜就見藺仲勳站在外頭,他朝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回房歇息,他隨即返回自個兒的房間。

  他給禦匾,多少是有抵制一些蜚短流長的目的,至少讓那些長舌的人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挖苦諷刺,至於其它麻煩……大不了是遠房的親戚聞訊趕來想分一杯羹,要不然還有什麼?他也想知道,一塊禦匾到底鎮得住多少麻煩,或是招來多少。

  幾日之後,答案揭曉。

  一輛馬車在杜家大門停下,正在整理紅薯田的杜小佟側眼望去,隨即站起身,雙手胡亂的在腰裙上抹了抹便迎上前去。

  走到門外,杜小佟才發現原來後頭還停了輛馬車。

  村落裡少見馬車走動,上一次來了輛馬車,送來的是禦匾,這一回又有馬車,一些忙著農活的村人隨即又好奇圍觀。

  立在馬車後頭的兩個丫鬟,隨即走到第一輛馬車旁,將一位貴婦人給牽下馬車。

  「小佟見過夫人。」杜小佟溫婉地朝貴婦人欠了欠身。

  王夫人年紀四十開外,但是錦衣華服,將一張豔容妝點得猶如二十來歲的姑娘。

  「小侈,多年不見,你倒是出落得更美了。」

  「夫人過獎了,夫人才是真的美豔如昔。」杜小佟笑睇著她。

  一如她記憶中的夫人,一如她記憶中欲置她于死地的夫人,儘管她已經改變了命運,提早離開王家,但是深鏤在體內的恐懼依舊難以消散。

  這些日子她一直擔心,就是怕這塊禦匾會將王夫人給引來。她怕的是王夫人是否是別有用心,她怕的是會將原本改變的命運又系回一樣的結局。

  如果可以,這一輩子她都不想再見到王夫人,不想回憶王夫人殺她時的猙獰面容。

  「小佟。」

  突地,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嗓音響起,教她渾身爆開陣陣惡寒。

  她緩緩側過眼,另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男子。沒想到夫人竟會把袁敦之給一併帶來……他生得眉清目秀,尤其那雙眼極為有神,凝睇著人時,彷佛在訴說萬般柔情,但如今看在她的眼裡,只覺得那眼神太輕佻太放肆,她真不懂當初自己怎會傻得不顧一切跟他走,卻也沒見他赴約。

  說到底,他高中狀元,攀上了恩師千金,壓根就沒打算迎娶她……說不準私奔的戲碼還是他編造的,就為了置她於死地。因為只要她不在,他就可以俯仰無愧地迎娶恩師千金;只要她死,就能替王家攢一座貞節牌坊,保住王家的聲勢。

  一群自私自利又無情無義的人,為何她好不容易逃出王家了,命運卻又將他們兜在一塊?

  「小佟,還不趕緊對大人行禮。」王夫人見她失神,沉聲啟口。

  杜小佟愣了下,對了,春闈、殿試已過,他應該依舊高中狀元吧?「民女杜小佟見過狀元郎。」

  袁敦之聞言,面子有些掛不住,正欲開口之際,身後傳來冷言嘲諷——

  「小佟姊,哪來的狀元郎?今年殿試可是三鼎甲從缺,殿試上的貢士全都打進了三甲了。」

  杜小佟抬眼望去,瞧見正好挑著一擔柴薪回來的藺仲勳,趕忙制止,「一兩,不得無禮。」

  王夫人和袁敦之同時望去,王夫人先聲奪人的斥道:「你又是誰?可知道在你面前的人可是戶部侍郎袁敦之,一介草民膽敢放肆!」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知道在這塊禦匾前,除了皇帝,誰都得先對匾額行禮。」藺仲勳皮笑肉不笑地道。

  戶部侍郎?一個三甲進士會擱到戶部,甚至拔擢為侍郎,看在他眼裡,那適巧是個很微妙又很危險的位置呀。袁敦之……這名字他有印象,因為在上一世時,他是豐成二十四年的狀元——

  一道靈光閃過,他想起剛剛杜小佟喚他狀元郎……隨即他打消這想法,他自個兒重生幾百回,以為別人都同自己一樣了。

  每個應試的貢士都喜歡別人這般稱呼的,她應也是這麼想才喊他狀元郎,不過適巧今年狀元從缺,才教他胡思亂想了起來。可說來也巧,來的竟是她識得的人。

  「一兩!」杜小佟惱聲喊道,又趕忙向王夫人解釋:「夫人,他是奴婢所聘的長工,在這兒做些打雜的活兒。」真不知道他今兒個是怎麼了,連對方是誰都不曉得,竟拿禦匾壓人,這豈不是要多惹事端。而且一大早出門,都已經晌午了才回來,還這麼巧的挑王夫人到來的時候,簡直是嫌她頭不夠痛。

  袁敦之望著門上頭的禦匾。「小佟以前將王家的園子照顧得極好,沒想到竟連種米都能種出一品米……」他收回目光,朝她一笑。「今兒個我厚著臉皮,跟著姨母前來拜訪,就是為了一品米。」

  「這……」

  「小佟,讓大人站在這兒說話,太不懂規矩了吧。」王夫人神色不快地道。

  「請到屋裡坐,我先去泡壺茶。」杜小佟趕忙領著兩人踏進廳裡。銀喜帶著孩子們在田裡忙著除雜草,這些小事她得自個兒張羅,然才走了幾步,她又忙喚著,「一兩,過來幫忙。」

  藺仲勳朝廳裡睨了眼,挑著柴薪快步跟上她。

  一到廚房,杜小佟快手燒著熱水,一邊耳提面命地道:「一兩,待會你就待在這裡,別到前頭去。」

  「為什麼?」他將柴薪擱在大灶邊上,不動聲色地問。

  「照做就是。」

  藺仲勳沒吭聲,但不代表他會照做。「他們是誰?」

  「他們……夫人是王家夫人,算是我以前的婆婆,而大人則是夫人的外甥,如今是戶部侍郎,那可是官,你招惹不起的。」

  藺仲勳將福至曾說過的和她所說的一塊連結,大致上理解。「不過我瞧那個官,看你的眼神極不尋常。」

  鏗啷一聲,杜小佟手中的瓷壺沒拿妥,落地碎了一片,一把茶葉還握在手中。

  藺仲勳睨她一眼,有些了然於心,蹲下收拾著碎片,再起身時,她已經找出了另一把瓷壺,將手中茶葉丟入,注入滾燙熱水。

  「你想太多了,他可是戶部侍郎,正準備要迎娶他恩師的千金。」她不甚自然地解釋著。「他看我的眼神怎會不尋常。」

  「……喔。」他不過是認為不尋常,她就解釋這麼多,顯得欲蓋彌彰了。

  「反正,你待在這兒就是。」她將瓷壺和兩隻茶杯往木盤一擱,神色再認真不過地重申一次。「把柴火擱好,別隨便丟在大灶邊,要是燒起來可怎麼辦?」

  藺仲勳點了點頭,目送著她離去,直到站在廚房口已看不見她的身影,他隨即蹬上屋頂,幾個箭步就來到廳堂的正上方。

  他挑了個好位置,見她快步踏進廳裡,豎起耳朵,準備聆聽底下交談。戶部侍郎前來所為何事,他連想都不用想,他想知道的是,她這段時日的魂不守舍,到底是因為戶部侍郎還是王夫人。

  「夫人,大人,粗茶還請別嫌棄。」杜小佟俐落地遞上茶水,一如以往在王家當丫鬟時,而後再退到兩人跟前,不敢落坐。

  王夫人嗅了下,嫌棄地擱下,反倒是袁敦之沒什麼架子,輕呷了口,笑道:「雖是粗茶,香味平淡但茶韻甘醇。」

  杜小佟聞言,勉強地勾著笑意,心底清楚他不過是在客套,因為今日他是代表著戶部而來。

  「敦之,說那麼多做什麼呢?趕緊把來意說明就是。」王夫人揮著繡絹,彷佛屋子裡有什麼難聞的氣味。

  袁敦之倒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地道:「小佟,我是代表戶部前來,打算採買個十石霜雪米。」

  「我不過有兩畝田,產量沒那麼多。」他開口就要十石米,教她有些錯愕。

  上回戶部採買,也不過才買了五斗米而已,還是一鬥兩百文的價錢。

  「是嗎?」袁敦之思忖了下,像是意會了什麼,又道:「那兩畝田大抵可以產多少米?」

  「這個……」杜小佟有些遲疑,垂眼估算著。月底那場大雨將至,屆時會毀掉多少農田難以估計,而她的田究竟能剩多少收穫也難預測,再加上她和城南的食堂也簽了合同,那兒也要一石米……

  「價錢不是問題,小佟。」袁敦之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是打算拉高價碼。價碼拉高完全是意料中的事,畢竟皇上賜了禦匾,封為一品米,這價值已非同日可語,她想抬價,尚可容忍。

  「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今年的米產量並沒那麼多。」那以勢壓人的口吻,教杜小佟略微不快。

  「那不管有多少,戶部都要了。」

  杜小佟垂眼思忖了下,啟口道:「一石。」她保守估算兩畝田大概會因為即將到來的水患毀了四成,大約只剩三石,一石給城南食堂,一石給戶部,另一石是要給孩子們的。

  「太少了。」袁敦之不甚滿意地道。「小佟,你這是拐彎抬高價?我說過了,價錢不是問題,你儘管開便是。」

  杜小佟攢起秀眉,尚未啟口,王夫人已經先聲奪人。「我說小佟,你這是風光了,拿著一塊御賜匾額欺人嗎?」

  「我……」

  「這是敦之剛上任的首要差使,你這是拐彎整治咱們,認為咱們過去待你不好?」

  「夫人,我沒有……」

  「我告訴你,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是王家給你的,你要是恩將仇報,是非黑白可是一自有公論。」王夫人氣勢淩人,像是施與杜小佟多大的恩惠,而杜小佟不知好歹。

  杜小佟閉了閉眼。「夫人,小佟不敢,而是先前戶部採買也不過五鬥,我兩畝田的產量預估只有三石,一石早被城南的食堂訂下,所以我頂多只能給一石。」

  「你說那什麼話,城南食堂?不就是家食堂,又不是萬興樓還是松濤閣,那種小家子的食堂,你也把一品米賣給對方,你是腦袋壞了不成?生意是這般做的嗎?依我看,稱倒不如專心地耕田種稻,把這買賣的事交給我就是。」

  杜小佟盯著沾著塵土的鞋頭,對於王夫人的強勢介入,壓根不意外。她一直是這樣的人,從不聽旁人說話,自以為是又霸道無情……

  「敦之,這事和我談就成,畢竟這——」

  「夫人。」杜小佟再也忍不住地出聲打斷。

  王夫人豔目微眯,嫌惡地睨向她。「這事和我談有什麼不對?當年你離開王家時,要不是我拿了一筆錢給你,你有本事買下兩畝田,能有今日的成就?」

  「夫人拿了筆錢給我,那是因為我和夫人做了一項協議,並非平白無故給我的。」

  她頂著少夫人頭銜,幹的是丫鬟的差活,王夫人將她休出時,豈可能還贈她一筆錢,王夫人向來就不是個宅心仁厚之人。

  「所以你現在是跟我說,這田是你的,這禦匾也是你的?!」王夫人不快地拍桌站起。

  「夫人,皇上賜給我禦匾自然有一道聖旨,夫人想看聖旨嗎?」她畏懼的並非王夫人這個人,而是前世那令她恐懼的記憶。打她進王家,就不曾被善待,丫鬟該幹的活,她一樣沒少做過,常常是三頓做一頓吃,餓著凍著,任人欺淩,如今她小有成就,就想奪她的田,占盡她所有便宜,她可不會再悶不吭聲!

  王夫人眯緊了豔目。「三年不見,有點成就了,說話也從鼻子哼氣,還敢拿聖旨壓我……真是個壓根不懂得知恩圖報的賤奴!」

  「我只是實話實說,事實上在王家將我休離之後,我和王家便已經毫無瓜葛,今兒個是夫人仗勢欺人,想強搶我的田地收成,我自然不會沉默。」她還有四個孩子得要拉拔,而這三年來,她一直是自食其力,捉襟見肘度日,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她自然不會任人搶奪。

  「你!」王夫人氣得揚高了手。

  「好了好了,姨母別動氣,小佟也少說幾句,全都坐下,咱們今兒個來不是來搶小佟的田,而是要說戶部採買一事的。」袁敦之眼明手快地拉住王夫人的手,就怕這一巴掌打掉他大好的將來。要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妥,恩師豈會將千金嫁予他?不管怎樣,想算帳也得等他把事談妥。

  「大人,一石就是只有一石,不是我拿喬,實在是我能拿出的就這麼多,若數目不合大人的意,那就請大人另請高明了。」這契是和戶部簽定的,一旦簽了,便絕不能出任何紕漏,她寧可放棄生意,也不想惹禍上身。

  「那就一石吧。」袁敦之無奈道,從身上取出戶部的合同。「一石的價碼是——」

  「二兩銀。」

  「那就這麼著吧。」袁敦之也夠乾脆,把合同交給她。「你就把價碼和數目都添上去,到時候……約莫什麼時候收成?」

  「約莫七月中。」收成後還得曬穀去殼,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我知道了。」

  「那就請大人稍候片刻。」她拿著合同回房填寫,一會才又將合同交到袁敦之手中。

  「多謝了,小佟。」袁敦之吹幹了墨漬,趕緊將合同收妥。

  「大人客氣了。」杜小佟朝他欠了欠身,再望向王夫人。

  「杜小佟,既然你還記得咱們的協議,那麼你可千萬別毀了協議,否則……屆時就別怪我無情。」

  「我知道。」王夫人最是心狠手辣,這事她比誰都清楚。「送夫人。」

  禦匾送來後,她最擔心的便是這事……要是沒有禦匾,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會再見到王夫人,也不會繼續活在恐懼的陰影之下。

  王夫人哼了聲,瞧也不瞧她一眼,逕自朝外走去。

  待兩輛馬車離開,銀喜才踏進屋裡。「小佟姊,他們是——」打從剛剛馬車來時,她就想進來瞧瞧,可後頭那輛馬車邊上站了兩名像是衙役的人,教她不敢隨便踏進,只好在外頭等著他們離開。

  「戶部來的人。」杜小佟頭痛地揉著額際。

  「頭又犯疼了?要不要找個大夫來?」

  「不用了。」

  「身子要是不舒服的話就找大夫。」藺仲勳從屋頂上躍落。

  坐在廳內的杜小佟不禁瞪大眼。「你……我不是要你待在廚房嗎?結果你躲在上頭偷聽?!」

  「你是要我別出現在他們面前,所以我躲在上頭,應該不礙事。」藺仲勳直睇著她蒼白的臉。原以為他們談妥後,她至少會心寬許多,豈料氣色反而更差。

  「算了。」她頭痛得連話都不想多說。

  「是說……一石米才賣二兩銀,你這價格會不會太便宜了?」宮中採買從來沒出現這般低廉的價錢,橫豎那數字任人填寫著,她何不多拿些,好歹也是禦封的一品米,不該這般廉價。

  「你是不食人間煙火還是不懂民間疾苦?市場上一斗米賣到兩、三百文錢,已經是貴得教人買不下手,我將一石米拉高到二兩銀,那是因為有禦匾讓我靠著,對方又是戶部,在坊間我賣的一樣是一鬥三百文錢。」杜小佟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藺仲勳揚高濃眉。他是皇帝,身處在皇宮,哪裡知道民間疾不疾苦?就算百姓身在水深火熱之中也不關他的事,因為不是他造成的,那是老天定下的命數。

  正在幫杜小佟掐揉額際的銀喜笑得無奈道:「大概三年前,一斗米才賣六十文錢呢,現下可是每樣東西都貴得很難下手。」

  藺仲勳垂眼想了下,猜想大概就是從昆陽城大旱之後了。大旱的事他無能為力,事實上百姓過得再苦,他也不會插手,他不是自願當皇帝的,是老天非要他當皇帝不可,是老天藉由他責罰百姓,怪不得他。就算他有心想整頓吏治,恐怕也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可不認為他鬥得過天。

  況且眼前較重要的是——「你和王夫人有什麼協議?」

  杜小佟眼眸一轉,壓根沒打算回答,倒是銀喜起了興頭,問:「小佟姊,什麼協議?」

  杜小佟翻了翻白眼,正不知道如何搪塞時,聽見外頭傳來——

  「有沒有人在?」

  杜小佟臉色一變。不會吧,怎麼……

  「小佟姊,我去瞧瞧。」

  杜小佟張口要阻攔,銀喜卻已經像是翩然飛起的鳥兒踏出廳外,最終她只能沉痛地皺起眉頭。

  怎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藺仲勳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餘光瞥見銀喜已經領著一對夫婦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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