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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妃好毒(重生一門技術活1)》第7章
【第七章】

  「小瑞兒,本王真是小瞧你了,你是進宮來送禮的,還是打算搬空母妃的小金庫,來時一輛車,連丫鬟、嬷嬷在內,四、五人還坐不滿,出宮時連本王這輛車都塞得無處伸腳了,嗯哼!長本事,懂得如何斂財了……」

  陸定淵兩聲輕哼,令周盈瑞心虛得不敢擡起頭,看了看杭綢三匹、蜀緞兩匹、瑪瑙盆栽、象牙箸、赤金頭面整副,玉呀銀的首飾裝滿好幾匣子,還有半人高紅珊湖屏風……

  說實在的,她拿得有點手軟,也有些心驚膽顫、惶惶不安,謹妃娘娘的賞賜太貴重也太多了,她一瞧見禮單爲之傻眼,頓覺燙手地想丟回去,問一問娘娘是否送錯人了。

  雖然以往也有賞一、兩件小東西,大多是珠釵、鐲子之類,以謹妃娘娘的品級來說,百兩的蝴蝶管、冰種青玉錫子不算貴重,拿了不心慌。

  可是這一回卻是大手筆的賜予,連她也料想不到,光是那副點翠鑲藍寶鎏金頭面就價值萬兩吧!幾顆鴻卵大的粉色珍珠鑲在寶石旁,米粒大小的碧玺爲點綴,將藍寶拼成的石榴花襯托得華貴雍容。

  照理說,這副頭面應該給王妃,對她來說太貴重了,可是皇家的人根本是一個脾性,不容人拒絕,她剛要開口婉拒,謹妃娘娘就命人裝入梨花木匣子裡,送到馬車內。禮物太貴重總讓人不安心。

  「瞧你這沒用的,收了點小禮就擔心得小臉發皺,真把金山銀山捧到你面前還不嚇傻了。」她還欠磨練,沒見過大場面,日後多帶她出府兜轉兜轉,眼界就開了。

  「王爺,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娘娘這些賞賜哪是小禮,你瞧我就是個沒見過大富貴的小財奴,手裏攢了千兩、百兩銀就氣粗了,當是財大勢大的地主婆,可娘娘這……唉,餅太大了,飽了哪咽得下去。」多大的胃裝多少東西,過了就爆肚了。

  一聽她自嘲是財大氣粗的地主婆,陸定淵登時就笑開了。

  「母妃給的你就拿,沒什麽餅大不大,她這是疼你,看你合她眼緣,換了旁人,想哄她一匣子翡翠美玉比從老虎嘴邊搶食還難。」母妃看出她的性子才多疼了些,宮裏的人誰不生就一雙火眼金睛,知道最難得是真心良善。

  小瑞兒的付出,有心人都看得見,不遮不掩地待人以誠,人不怕偷奸耍猾,就怕無心,她的上心就顯得彌足珍貴。

  難怪母妃會對她另眼相待了,光憑她說的那番全然無私的真話,就值得千金、萬金了,真情難買。

  「可是不會逾矩嗎?那是王妃才用得起的配飾,我是小小的側妃,用那些東西太顯眼了,怕會引來事端。」側妃比正妃顯貴,二姐第一個饒不了她。

  陸定淵笑笑地看了她一眼,玩起她柔白小手。「總會用得到,先擱著當私房,日後送你更好的。」

  總會用得到……什麽意思,她一臉迷惑。「王爺,要不要退一些回去,娘娘的賞賜是福氣,可爲人小輩者總不好照單全收,人情有來有往,我怕還不起。」

  宮裡的貴人出手大方,動不動是金呀銀的大物件,她雖有鋪子、莊子,可一年賺的錢還不及貴人指縫裏漏出的一點金沙,她拿什麽還禮。

  一想到龐大的開支,周盈瑞就開始苦惱,雖然在一般百姓眼裏,她那點資産算是富得流油,可是在宮裡娘娘眼中,她真是家徒四壁的貧婦。

  「嗯!好香,你發上抹什麽香油,淡淡地,像花蜜,又有點……竹葉香氣,很是清幽淡雅。」聞之靈台一清,身心舒暢,莫名地感覺心胸都開闊了,恍若站在白色花瓣飄落的梨花樹下,溫一壷好酒,瞧仙鶴翩翩漫舞雲霧深處。

  蓦地面一熱,周盈瑞小臉羞紅地輕推靠在面頰的男人。「人家跟你說著要緊事,你怎麽沒個正經樣,不就是平時調的發油,王爺的是雪松和龍涎香,我正琢磨給你換個味兒,清爽又不失穩重。」

  這些話她以前不敢說出口,默默地調著香,熏染王爺的衣飾和配件,連鞋子也不放過地泡過防臭的香湯裏,令汗濕的大腳不會有臭味,生癢長菌。

  可是不說,他又怎麽知道她爲他做了什麽,人與人再親近也不能猜出對方在想什麽,唯有說出來才不會有誤解,如今的她不是那個被周盈雲踩在腳底的可憐蟲,她是勇于面對自己感情的周盈瑞,這一世要爲自己而活。

  他低笑,輕吻白藕一般的小指。「發香不如你人香,那幽香令本王這心口熱得……巴不得在這馬車上和你……」

  「王爺……」她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羞窘至極地阻止他探向裙擺的大手,聲音嬌軟無力。

  陸定淵狠狠的在她唇上一吻,吻得她嬌喘籲籲才罷休。

  「你調香的這門好手藝便是你最大的依恃,皇宮內不只有母妃,還有皇後、德妃、謹妃、淑妃,還有無數想在後宮站穩地位的嫔妃,她們的日子很寂寞,只爲等帝王的到來。」

  「王爺的意思是……」她有個和銀子有關的念頭一閃而過,可惜沒能及時抓住。

  「你知道宮裏的香料局每年要花多少銀兩調制供給宮內的熏香和各類香品嗎?」那是不能想像的天價。

  周盈瑞屏住氣息,靜靜地聽他闡述,她也是小有所成的調香者,知曉上等的香料、香脂有多難尋。

  「從皇上到下等的宮女,甚至是太監都離不開香,爲了一求好香氣,再高的價錢也願意付出,你自個兒想想從頭到尾你一共送了母妃和明貞多少香品,有些香味連香料局都做不出來,母妃送你的重禮和這些一比就算不得貴重了。」

  「王爺是說我受之有理,不用感覺有愧,覺得自己洗劫了娘娘。」她兩眼亮晶晶,像是發著光的寶石。

  陸定淵大笑著擁著她,朝朱唇一啄。「開窮了,孺子可教也,事實上你還吃虧了。」

  將她調的香品拿到鋪子裏去買,怕是搶手得千金難買。

  「那我下次多弄些香油、香脂、香粉、香膏、香巾、香餅、香囊……給皇後娘娘和各位娘娘試試香。」周盈瑞咧開八顆牙,笑得像看見滿山遍野的金子。

  看她一副小財迷模樣,他幽沈黑眸更深沈了,染上難洗的濃墨。「皇宮內院的東西不能亂送,尤其是聞的和入口的,你雖無意卻難防有心人,宮裏的肮髒事多不可數。」

  「啊!」她想起來了,差不多是這段時期,皇上的新寵周婕妤滑胎了,聽說是聞了許美人送的麝香,三個月大的龍種沒能保得住,周婕妤哭了月余,而許美人被眨爲采女,她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全部杖斃,一夜死了百來人。

  「對了,過些日子府裏若有事發生,你有多遠離多遠,別去插手,別人愛怎麽攪弄一灘渾水就由他們去,你在屋裏調調香,調教調教院子裏的丫頭,別讓她們看到主子就想貼上去。」他指的是珍珠、裴翠,她倆不只一次以送湯、送衣爲由大送秋波,著薄透衣衫試圖勾引。

  有什麽事發生,不就是六月中的水患……霍地,握在大掌中的小手微微一僵,周盈瑞略帶困惑的水眸一擡,看向神色自若、怡然自得的王爺。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

  她一直記著這一句話,因爲她知道這會是事實,不會早、不會晚,就在六月十七,月圓之後。可是爲什麽未經曆過洪水肆虐的王爺會如此肯定呢!一再重申治災和防澇的重要,先讓人購足米糧,命人在城外辟菜圃,自種常用菜蔬和養雞餵豬,似乎早已預見。

  有種朦朦胧胧的感覺,又沒法說得分明,王爺近日來的表現和她所熟知的甯王有些許出入,以前他行事較爲衝動,從不給人留情面,手段殘酷得讓人不願靠近他,但現在的他變得叫人看不透。

  周盈瑞想著陸定淵到底有哪裏不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怪怪的,透著蹊跷。變得深不可測的王爺行事頗耐人尋味,若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詭異,她幾乎要以爲王爺他……呃!不太可能吧!他不可能也跟她一樣……重生了?

  甩了甩頭,周盈瑞不做無謂的猜想,她只想做好自己,其他的事她管不了,也無力可管。

  只是王爺的要求太難辦到,數日後,她安安分分地在屋子裏調香湯,該來的還是會來,避也避不開。

  「王妃要我去前廳?」

  屋外雨勢滂沱,連下了十數日的雨仍未見放晴,窒悶的潮濕味撲鼻而來,讓人的心口跟著發潮。

  大雨來勢洶洶,整片天空是黯沈無光,無一處是乾燥的,到處可見淹過足踝的雨水,泥濘的地面已被黃土水淹蓋,落花、草屑、鮮綠的葉片浮在水面上。

  漸漸的,南方傳來災情,有稻田被淹沒、有房子被洪水衝走,大人、小孩涉水而行逃難到高處,商鋪關閉、舟車難行、油、鹽、米等雜糧價錢飙高,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

  大旱之後必有大澇,陸定淵說中了。

  現在朝廷百官正爲救災一事忙得昏天暗地,連家也回不去,搶收的搶收、儲糧的儲糧,疏渠、築堤迫在眉睫,還有疏散百姓、安置災民,運送糧食和衣物到災區。

  幾乎沒有一個官能安穩地睡大覺,皇上下令由太子坐鎮指揮全局,肅王、甯王、燕王、頤郡王、恰郡王等等親王也不得閑,全投入救災的行列,務必將災情減到最輕。

  「是的。」來者暗示著,你有麻煩了。

  來者是月季,她有一張清秀的面孔,不甚美,但沈靜,眉目間有股令人信服的靜谧。

  麻煩大還是小?周盈瑞用眼神問。「可以等雨小一點再過去嗎?你看這雨珠大得足以將人敲暈。」

  很大,要謹慎應付。

  月季微搖頭回應。「怕是不行,請周側妃不要爲難奴婢,奴婢只負責傳話,請周側妃別再搛擱了。」

  「好吧!淋了一身濕也只有認了。」知道發生什麽事嗎?

  去了就曉得。「請周側妃跟著奴婢,天雨路滑。」

  「嗯!你帶路。」周盈瑞暗地撇撇嘴。

  很沒良心耶!一點也不肯透露,虧她們因爲香料而結交,知曉月季早看不慣二姐的爲人,只是身不由己……

  紫竹骨繪江南煙雨油紙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臉,被雨水打濕織錦紋福裙的月季手握傘柄,對著周側妃恭敬地一福身,低聲道:「我的雞舌香別忘了給。」

  「聽見了。」

  沒人聽見這兩人私談了什麽,僅是眼神一交會便曉得對方的意思,各自狀若無事。

  周盈瑞身邊帶了兩名丫鬟,一個是小青、一個是剛來不久的,叫洛錦。小玉被打發出府嫁人了,配給莊頭上的小管事,珍珠和翡翠嫌雨大不肯出門,佯稱鞋底沒納好而留下。

  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幾條人影穿過雨幕來到前廳,正位高椅坐的是笑顔歉然的周盈雲,在她下位的則是拿著一本厚厚冊子的苗賽兒,她一臉怒色的瞪著匆匆來遲的周盈瑞。

  「王妃姐姐、苗姐姐,這麽大的雨不在屋裏休息,怎麽還冒雨到費腳力的廳堂?萬一淋了雨受了寒怎麽可好,讓人送上姜湯祛祛寒吧。」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滿臉笑,溫順地說。

  重生前,她就是因這場雨受了風寒,二姐故作賢慧的送來湯藥,卻將湯藥換成絕子藥,讓她一生無子。

  這回她有了防備,裏衣多加了一件,出門前先含了一粒自制的祛寒香丸,再把防發熱的、頭脹目眩的藥丸也放在香盒裏,真有不適趕緊吃一顆,避免臥病在床遭人暗算。

  「少裝出一副爲人著想的惡心樣,你要真的對王妃有三分敬重,給我一分面子,今日也不會一聲不吭的打我的臉,讓我像個傻子似的沒臉見人。」苗賽兒氣憤地一拍紫檀木雕花圖幾,手勁之大讓人忍不住爲她叫疼。

  「苗姐姐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別傷著了自己,身子是爹娘給的,自個不心疼還指望誰心疼你,你喝口茶、緩口氣,先平靜平靜細說分明。」爭鬥便中了二姐下懷,她巴不得兩人吵起來,吵到撕破臉,再也沒好臉色。

  見周盈瑞把溫茶遞到她手中,苗賽兒滿腹的怒氣略消了一些。「別假惺惺的裝模作樣,做了什麽你自個兒心裏有數,我自認處事公道沒嚇過人,你也少來坑我。」

  周盈瑞面露迷惑的眨著眼睫,小模小樣的呐語。「苗姐姐,我膽子小,壞事真沒敢做一件,你心腸好,有見識,知人善用,你好好跟我說我做錯了什麽,我一定改。」

  苗賽兒是宮裏出來的,打小伺候謹妃也有十余年,雖然由謹妃賜給甯王,當個位分低的通房,可是看慣宮中捧高踩低,個性稍受濱染,以至于態度高傲了點。

  人是不壞卻有著宮裏的作派,管起下人來略顯囂張,眼高于頂看不起出身低的奴仆,總認爲高人一等。

  不過她也很好哄,愛聽好聽話,高高地捧她兩句就眉開眼笑,轉個身就忘了剛才在氣什麽,對先前的主子謹妃娘娘十分忠心,可說是事事聽從。

  她掌管甯王府的人事調派,也就是說除了王爺、王妃、周側妃幾個主子外,府裏的下人全是她管的,由她指派每一院子的人手和管理,連王妃想插手也插不進去,相當于一府管事。

  知其習性的周盈瑞好生的吹捧了幾句,又自眨身價,果真把張狂的苗賽兒哄高興了,她眉眼間少了要找人算帳的戾色。

  「我不管你是真認錯,還是假敷衍,你自個跟我說說,爲什麽你院子裏多了十名服侍的丫頭,而管理人事的我卻毫不知情,她們的月銀要由誰發?!」平白多了十個人,她也沒法往上報,王爺一旦怪罪下來,她吃罪不起。

  「咦!有嗎?我只知屋裏服侍的四個大丫鬟,整理衣服、首飾的二等丫鬟和外頭傳話、跑腿的三等丫鬟,再下去的粗使丫頭我可是一個也不認得,你說多了我還真沒察覺。」那幾個人是誰塞的她心知肚明,想推到她頭上,沒門。

  「妹妹,自個兒院子的丫頭怎會不曉得呢!你要沒開口誰敢給你人,又不是吃飽了撐著,你呀!別仗著王爺寵你就胡來,府裏的規矩不能因你一人而破,你低頭認個罪,這事我做主,就給你抹了去。」周盈雲一臉擔憂妹妹的神情,好像多有維護,實則句句都在爲她定罪。

  周盈瑞一揚眉,笑得天真嬌憨,稚氣的娃娃臉更顯幼小。「姐姐幹麽這麽急地替我安上罪名,似乎早就認定此事是我所爲;我以爲姐姐一向疼我呢!沒想到青紅皂白還沒分清楚就給妹妹定罪,叫苗姐姐誤會妹妹是個不知羞恥的黑心腸。」

  「你……」她幾時變得這麽伶牙俐齒,敢跟她頂嘴!周盈雲惱怒在心,暗暗察覺向來任她擺布的庶妹已和她離了心。

  「姐姐不用急,公道自在人心,若是妹妹沒要了這十人,那是誰讓她們來的呢!」她一偏過頭,笑意可人的以嬌軟嗓音道:「苗姐姐最厲害了,肯定能查明真相,其實只要知道她們原本在哪裏做事,賣身契上寫的買主是誰,又是誰帶她們入園子,不就水落石出了。」

  「啊!周妹妹……呃!周側妃真聰明,我還傷腦筋要怎麽處理這十個人呢!你一句話就解決了我的困擾。」苗賽兒也不是不長腦,一思索也發覺古怪。

  是周盈雲在她面前說了不少周盈瑞的壞話,她才信以爲真地找人麻煩。

  「我年紀小不懂事,還要苗姐姐多教教我,我人笨,你可不能嫌棄我,我真當你是好姐姐了。」周盈瑞裝小的拉著苗賽兒的手撒嬌,乖巧的模樣甚爲惹人憐愛。

  沒有妹妹的苗賽兒一見她天真單純的模樣,心下一軟地摸摸她滑嫩的粉頰。

  「你哪裏笨了,分明是討人喜歡的小東西,我不藏私,都教給你,看你想學什麽。」

  人與人的感情很微妙,有人一見就生厭,到死不相見,有人特別得眼緣,幾句話語,就令人把人疼到心坎底,傾全力相護到底。

  一看周盈瑞並沒有周盈雲說的那麽壞,還一口一個苗姐姐喊得親昵,滿嘴甜的像個要糖吃的小姑娘,想起自幼離散的家人,苗賽兒心裏暖呼呼的,好似真多了個妹妹。

  「怎麽可以,她怎麽可以,那個不知好歹的小賤人,她居然敢像個小偷一樣的偷走所有我在意的一切,還明目張膽的和我作對,我饒不了她,絕對不放過她!」

  像是洪水肆虐過的廢墟,周盈雲瘋了似的將屋子裏能砸的器皿全都給砸了,包括她心愛的白玉紅釉梅瓶、青瓷美人斛、天青色刻花角燈、垂玉檔粉紫釉描金珠瓶、青花白瓷敝口魚缸、西洋挂鍾……砸個粉碎。

  幾個月前她還是人人稱羨的待嫁新娘,府裏門檻幾乎被想來攀親附貴的各府夫人、小姐踩平,一箱箱的小元寶、一匣一匣添妝的金钗銀簪、珍珠寶石、流水般的錦緞杭綢不要錢似的送到她面前,更有人送鋪子只求當個挂名掌櫃。

  那時她多風光呀!連嫡母嫡妹都要看她的臉色,吃的不是山珍海味也是燕窩魚翅;穿的是绫羅綢緞,出入有數十婢仆婆子前呼後擁。

  周盈瑞算什麽,不過是被她施舍,撿拾她不要的剩菜剩飯,一條搖尾擺首的狗,她高興時摸摸牠的頭,賞牠一根帶肉的骨頭,不需要時一腳踢開,任由牠躺在牆角哀嚎。

  可憑什麽,憑什麽周盈瑞能一舉翻身?!論容貌、論地位、論才智、論手段,縮著腦袋做人的小賤人有哪一點比她強?遠遠落在她後頭,甚至還不如她受父親寵愛愛,連真正嫡出的周盈彩都要靠邊站,搶不了她的鋒頭。

  可是她太大意了,全然沒料到養熟的狗還會反咬主人一口。「王妃,你何必爲了個不知感恩圖報的小賤婦氣壞了自己,你是王府正妃,她不過是妾,挂個側妃名頭也越不過正妻,你有的是辦法整治她。」哪有正室鬥不過妾的道理。

  周盈雲冷冷的咬唇,點朱唇瓣咬出幾滴血珠。「你說我還能怎麽辦,利用嬌蠻的公主折辱她,她反而搭上公主這條線和謹妃娘娘走得近,感情好得親過正經婆媳,再來是那個不著調的苗賽兒,簡直是個沒用的,三、兩句話就被哄走了。」

  她才是謹妃娘娘的親兒媳,八擡大轎從正門迎進府的王妃,初見面還親親熱熱地喊她乖兒媳,挽起她的手要她早日爲甯王開枝散葉,早日生個大胖娃兒叫祖母。

  誰知猶在耳邊的話轉眼就變了味,謹妃娘娘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十次求見有八次被拒絕,說是身子微恙要休息,可是對周盈瑞那賤人卻是另眼相待,不但主動召見還留上大半天,若非王爺去接還不放人,打算留宿宮中。

  自以爲是半個主子的苗賽兒更是不識時務,早早把府裏的權力交出來也省得她算計,偏偏是個榆木腦袋,她沒開口就當沒這回事,徹底把她這個王妃忽略。

  她圖的是什麽,不就是高高在上的地位,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掌握王府大權自己當家,財權一把抓,當個人人仰望的王府主母,把曾經瞧不起、蔑視她的人踩入泥裏。

  但現在,一切都快被周盈瑞那個小賤人毀了!

  「王妃,靠人不如靠己,與其讓不靠譜的愚人替你出手,王妃不妨找個信得過的自己人去拉攏王爺的心,讓他覺得你是知情知趣的賢慧妻子,自然而然就偏向你。」穿著一身亮麗衣衫的月桂攏了攏細發,眼神異常明亮地擺弄妖娆柳腰。

  「你倒是個知本王妃心意的,沒白疼你,男人不都,個樣,沒半個是長情的,見一個愛一個,喜新厭舊,負心薄幸,才說要好好地相守,生,一轉身就抱著另一個女人。」陸定淵當真她非他不可嗎?要不是他是甯王、皇帝親兒,她才懶得理會。

  心高的周盈雲自認才貌雙全,當配當代豪傑,她哄著嫡母將她記入名下是爲了攀上一門好親事,原先她想的是進宮爲妃,以過人的美貌和手腕迷住皇上。

  但她一瞧見皇上的老態便打消念頭,覺得他給不了她床笫間的滿足,于是她將目標轉向尚未有正妃的皇子們,故作婉約的接近他們,再,一試探,若即若離地勾起他們爭奪的念頭,再一舉擒獲。

  哪知千挑玩選的如意郎君狠狠地打擊她,讓她像傻子一般受人嘲笑,籠絡不了夫婿的心還備受冷落,這種羞辱叫向來高傲的她怎麽承受得起,她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不到蓋棺論定誰知道誰會笑到最後,王妃你別心急,現下重要的是把王爺拉回來,有了王爺的寵愛,周側妃還能翻出你的手掌心嗎?!」不過仗著一時的新鮮才得償所願,沒得長久。月桂亦嫉妒周盈瑞的得寵,認爲若在王爺身邊的女人是自己,以她的姿色肯定更受寵,連王妃也比不上。

  周盈雲看了看她面前四個丫鬟月桂、月吟、月季、月梢,若有所思的沈吟一會兒才道:「你們都是本王妃最信任的人,我該挑誰好呢!」

  月桂、月吟扭著腰肢將其他兩人擠開,又是摸發,又是拉拉衫子的,臉上露出明媚笑容,紛紛表示忠心,雙眸晶亮得好似落在水盆子底的金元寶。

  月梢也有心一爭,她把發一攏齊往前靠,十分殷勤地送茶又槌背,咯咯咯地說起討好主子的話。

  唯有月季無動于衷的調配著精油,她在一盆子的花瓣中挑出形狀較完整的茉莉,放在鼻下嗅了嗅,開敗了的不要,含苞的也不要,要選將開未開的那一種。她和周盈瑞有相同喜好,她們都喜歡從香料中提煉出精醇的香品,或嗅、或抹、或入藥,使人身心舒緩,安撫情緒、療治病痛。

  「王妃,你曉得奴婢沒什麽長處,就是一心一意跟著王妃,其心可表日月,生死相隨,王妃到哪兒奴婢就跟到哪兒,比狗還忠心。」爲了讓王妃看上眼,月桂極盡的谄媚。

  「奴婢不只是狗,還是老鼠,幫王妃探聽王爺的動靜,讓王妃能時時掌握王爺的去向。」不落人後的月吟也趕緊討好。

  月梢更是直接的眨低自身。「奴婢可以是豬狗牛羊,任勞任怨,聽王妃差遣,王妃要奴婢做什麽奴婢就做什麽。」

  看著爭著和她搶丈夫的丫鬟們,周盈雲笑了,眼中滿是不屑。

  「你們每個都是好的,本王妃看了很滿意,可是本王妃想讓你們當正頭娘子,受這種委屈,本王妃心疼呀!」

  「王妃……」

  「王妃……」

  三個丫鬟急了,唯恐王妃不挑她們,另擇他人。

  「月季,本王妃記得你對花花草草特別感興趣,那你應該曉得哪種花草最容易令人沈迷,尤其是對男人而言。」她暗指令男人動情的春藥,要月季用藥物來控制多情的風流男兒。

  月季放下手上的花瓣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王妃的擡愛奴婢銘感五內,但奴婢……」

  不等月季把話說完,周盈雲兀自下了決定,「很好,就是你了,本王妃挑個好日子替你開臉,即日起你便是王爺的通房,我會將你的賣身契還你。」

  目前最重要的是搶回王爺的心,將賣身契還給月季對她而言無所謂,另外月季不美,所以她很放心。

  「……是。」月季未福身謝恩,僅冷淡的一颔首。

  她可從來不想當通房或妾,之後她得找個機會拒絕……

  月季眼底浮起一抹冷笑,她看了看自以爲勝券在握的周盈雲,又瞧瞧一臉沮喪、不甘、憤怒的月桂、月吟、月梢,暗諷在心。

  有人悲、有人喜,在王府的另一側是完全不同的景致,比起周盈雲的算計和陰郁,周盈瑞這邊是一片歡樂。

  「什麽,要把管府裏下人的事交給我?!」

  沒有人比周盈瑞更訝異,原來她應該與苗賽兒誓不兩立,事事與她作對,不斷地從中挑剌,兩人越吵越凶勢如水火,幾乎是欲置對方于死地,不死不休不相讓。

  哪知重生一回事情峰回路轉,她們的關系出現令人瞠目的轉變,不只姐妹相稱,她以前求也求不到的好事,如今卻像天上掉餡餅地掉到她手上,叫她好不驚訝。

  「不許推辭,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瞧你耍得那一手把那十個丫頭的來曆一下子弄得清清楚楚,簡直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換成是我肯定想不到這好辦法,只會把王府翻了天,從門房到采買下人的小管事全都敲打一遍,一人賞二十大板,逼出實話。」

  先打了再說,不怕有人嘴硬撬不出話來,但是耗時長,牽連的人也多,真相查不查得出是一回事,她凶殘不仁的名聲也傳出去了,府裏府外的人不會認爲她被人使絆子了,反而當她辦事不力,自己沒做好卻拿別人出氣,不要臉到極點,把過失推給別人去承受。

  苗賽兒知道她在王府的人緣並不好,不少人在她背後偷罵,因爲她管得嚴又不近人情,動不動就挑下人的錯處,不是打便是罰的讓人怨聲載道,他們私底下並不服她。

  再怎麽手眼通天也只是宮裏出來的丫頭,又只是個通房,別人憑什麽聽她的,她也管得很辛苦。

  「苗姐姐別害我了,我才多大的肩膀就要我挑起一府的重擔,你也不怕壓死我,我可沒有管人的魄力,姐姐就好心點放過我吧!」她上有王妃,能順利的接手而不受阻攔嗎?

  「就是交給你了,少跟我推三阻四,我管了這麽多年也該歇一歇了,換個人教訓這些陽奉陰違的人,他們服能不服管,你是有能力的人。」年紀雖小膽氣大,看得出是個硬氣的,不怕人家踩到她頭上。

  她失笑,哪有人硬塞的,也不擔心她肚子小,撐不下。「苗姐姐如此看重我,我可要偷笑好幾天了,不過你沒想過交給王妃姐姐嗎?她才是王府的正主兒。」

  「王妃?」一提到裝模作樣的周盈雲,苗賽兒不屑地一哼。

  「你還當她是好人不成,丫鬟的事就是她來告訴我的,還一副委屈往肚裏吞的傷心樣,說你不尊重她也就算了,怎麽連我也不放在眼裏,藉著王爺的勢想奪我的權,將我眨到最肮髒最累的浣衣房。」

  「啊?她真這麽說?」一道嚼著核桃仁的聲音從中插話。

  陸明貞把甯王府當皇宮禦花園,想來就過來串串門子。

  「我本以爲瑞妹妹是個心壞的,其實不然,王妃總說她有多疼瑞妹妹,把她當眼珠子疼著,可是話一說完又抹起淚,欲言又止的要我多照顧瑞妹妹,說什麽你本性不壞,只是心眼小、愛計較,見不得別人好,對嫡母不孝,不敬兄長……」真疼妹妹會對外人說妹妹的不是?藏都來不及哪會家醜外揚,平白壞了妹妹的名聲。

  「桂!小皇嫂,原來你這麽壞呀!看不出你渾身上下沒一點優點。」陸明貞故作驚詫。

  「是呀!有夠壞的,所以我決定今年的中秋不做兔子燈,你找別人替你做吧!」

  一聽她不做熏香燈籠,陸明貞急了,對人刁蠻的公主放下身段,好聲好氣的相求。

  「小皇嫂,我嘴巴臭,說的不是人話,你聽過就忘了,我們重新來過,小皇嫂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我陸明貞心目中的大菩薩。」

  「呋!還有求必應呢!我是菩薩,那不就得天天聽大和尚念經,你還真是對我好呀!」偶爾看看佛經,聽聽佛谒能讓人心情平和,若日日暮鼓晨鍾,她可受不了那分寂寞。

  「呸、呸、呸,不可以亵渎菩薩。」信佛的苗賽兒蹙著秀眉不敢附和。

  菩薩有靈不會在意這等小事。周盈瑞在心裏想著,以她匪夷所思的際遇,她相信天地間有神靈。

  「小皇嫂,你放心的接下管理甯王府後宅的權力,我想四皇兄那是沒問題,這事我回宮也會跟母妃提提,有母妃的意思王妃不敢習難你。」那個王妃初看是好的,怎麽越來越不像樣,連自家人也欺侮。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陸明貞念著人家的香製品,對口中的小皇嫂可好著,心都偏了。

  「那更好,有娘娘的一句話,我給你打下手都不成問題,瑞妹妹,我真的累了。」與王爺之間並無夫妻情分,卻被困在後宅之中,她真想回去伺候娘娘,或是離府。

  兩雙亮得像星子的眼兒同時看著她,很想說不的周盈瑞苦笑著揉揉發疼的額頭。

  「做不好不許怪我,你們得幫襯著,幫我壓壓府裏的老人,新人上任總有異聲。」

  「沒問題。」陸明貞大方的點頭。

  「沒人一開始就能做得好,邊看邊學著,我也是摸索許久才成氣候。」覺得肩上一輕的苗賽兒籲了口氣,伸伸僵硬的腰。

  「太好了,我終於能去嫁人了,再不嫁都老了。」

  「嫁……嫁人?!」

  「你不是已經嫁了……」

  周盈瑞錯愕,陸明貞訝然,兩個人扭動僵住的頸項,一寸一寸的移,震驚不已的雙目圓睜看她。

  「你……你們幹麽這樣看我,好像我是水性楊花的女人,紅杏出牆,我名義上雖是王爺的通房,可是他從未碰過我。」一度她以爲王爺不行,要找藥替他補補。

  不過她很慶幸王爺沒碰她,還答應若她想,便放她出府。

  「什麽,沒碰過你?!」

  苗賽兒囁嚅的低語,「你們不覺得王爺很凶嗎?眼睛一瞪嚇死半城百姓,我根本不敢看他。」

  周盈瑞和陸明貞聽了面面相觑,沈默半晌,噗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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