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巴西雷家族的書房內彌漫著濃濃的陰鬱肅殺的氣氛。

銀色的書桌散發著冰冷的氣息，書桌後加百利的臉色比他得知自己的愛女被人當街劫走時還要可怕數倍。

法蘭西斯的臉上也沒有了他一貫的冷靜，鼻樑上的那副他只戴過幾次的眼鏡，讓平日裡最喜歡頂撞他的以撒老實了許多。

巴西雷家族的核心成員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當法蘭西斯帶上他的眼鏡，就表示他正處於極度的憤怒中，任何在這個時候膽敢當著他的面造次的人，都不會見到第二天的太陽。上一個敢在這種情況下撩撥他的人，就是被炸成碎塊的古斯塔。

就在今天凌晨，巴西雷家族的毒品在交易地點被人燒成了灰。現場的一大箱美元變成了貧民窟上方的鈔票雨。負責交易的雙方人馬在慌亂中開槍，三人受傷。

更讓人抓狂的是，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敵人，不僅為那三名昏迷的傷者包紮了傷口，還好心地叫了救護車，結果可想而知──冒著毒品剛剛燒過的『香氣』的黑箱子、昏迷不醒的黑手黨分子、突兀的俄羅斯人（其中兩個是國際刑警高價通緝的販毒分子）。

趕來的記者不等巴西雷家族做出反應，爭先恐後地把這條消息發佈了出去。巴西雷家族雖然控制著幾家大的報社，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其他家族怎會放過這樣好的機會。

亞瑟家族、巴喬家族，凡是手上有報社的家族，都第一時間讓他們把消息散發了出去。作為巴西雷家族的族長，加百利焦頭爛額地應對員警的盤問。最後還是法蘭西斯做出決策，把負責此事的昆廷推了出去，讓他擔下了這件事。

所有人都知道巴西雷家族販毒，或者說，所有人都知道黑手黨販毒，但是你不能讓媒體曝光出來，不能把這件事放在明面上，光明正大地說你販毒。不然就算羅馬警察局局長想放過你，國際刑警也不會放過你。就連『瘋狗』丹尼爾也不會四處去喊他在販毒，他手上有毒品。

巴西雷家族損失慘重，不僅損失了一大筆金錢，還損失了許多家族內最優秀的戰士，尤其是法蘭西斯的手下昆廷。萬幸的是現場的人都暈了過去，毒品也全部燒毀，那些重武器變成了一堆零件，許多不利的證據反而被湮滅了，法蘭西斯正在想方設法做出他們是被陷害的假想，把昆廷保釋出來。只是那兩個俄國佬，可能一輩子都要住在監獄裡了。

靜默了許久之後，加百利打破沈默，問：「法蘭西斯，你有頭緒嗎？這些傢夥可能是些什麽人？會不會是丹尼爾派來的？」

「父親，丹尼爾也曾吃過這些人的虧。」以撒忍不住說。

他不喜歡丹尼爾，那個瘋子一樣的傢夥讓他看著心裡發毛，但和他的父兄不同，他不願意把什麽都推到亞瑟家族身上。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寧願和丹尼爾做朋友，也不要和他做敵人。

「法蘭西斯？」加百利更想聽聽長子的判斷。

法蘭西斯一直看著自己的筆記本，即使是面對猶如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古斯塔，他也從未如此煩躁，毫無頭緒過。他習慣在暗中觀察自己的對手，然後找準一切有利的時機給對手以致命一擊，讓對手再無翻身的可能，可這次，在他損失如此慘重之時，他卻連他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法蘭西斯？」加百利催促。

法蘭西斯摘下眼鏡，雙眸中的狠厲瞬間消散，他搖了搖頭。

「父親，這是一夥躲在暗處，心思異常縝密的傢夥。他們可以不傷一人就毀了我們的計畫，甚至在不驚擾我們的人的情況下，打暈他們。可見他們的身手非常了得。也許是國際刑警組織派來對付我們的，也可能是其他家族找來的王牌。」

「難道我們就只能坐以待斃？」

「父親，」法蘭西斯又戴上眼鏡，闔上筆記本，「我們選了三個地點，真正交易的地點對方是如何知道的？他們又怎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你是說……家族裡有老鼠？」加百利手上的鋼筆斷成了兩截。以撒瞪大了雙眼，震驚不已。如果家族中出現了老鼠，那就意味著敵人的槍已經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法蘭西斯敲敲筆記本，道：「我很想知道，對方是如何得知我們的計畫的。」書房內的氣氛變了。

******

而在另一棟別墅二樓的一間昏暗的臥室內，古斯塔、喬瑟夫和丹尼爾臉上沒有一絲的雀躍。巴西雷家族今日凌晨發生的事，他們是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能看到加百利和法蘭西斯吃癟，他們很高興，但是高興過後，他們也開始考慮亞瑟家族的安全。

一個隱藏於暗處，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強大對手，即便是古斯塔，也感到了巨大的威脅。也許下一個倒楣的就是亞瑟家族。而且對方已經讓他們吃過一次虧了。

喬瑟夫的雙眉緊皺，在看完幾封信後，他對身旁的人道：「丹尼爾，這件事過後，法蘭西斯一定會對巴西雷家族內部的成員進行大清洗，告訴我們的人，讓他們全部隱匿起來，暫時不要向你發出任何消息。在沒有找到敵人的這段時間，所有的地下生意的交易全部使用暗語，你要減少出行的次數，不要單獨行動。」

丹尼爾應了一聲。這段日子的憋屈讓他的火氣漸長，在自己的兄長面前他一直忍著，但他的手下可遭了殃。一件沒有任何指紋的中學生運動服是對他赤裸裸的挑釁。

「丹尼爾。」沙啞的聲音響起，丹尼爾立刻抬眼看去，握緊的雙拳慢慢鬆開。即使是在如此嚴峻的情況下，古斯塔的臉上仍然沒有多餘的表情。

低咳了兩聲，半躺在床上的古斯塔緩緩地開口：「我們回到義大利，不是為了爭奪地盤，不是為了贏得財富。」

「大哥，我錯了。」丹尼爾眼中的憤怒不見了，他走到床邊跪了下來。

「丹尼爾，當你是一隻冷靜的『瘋狗』時，別人會懼怕你；而當你變成了一隻真正的『瘋狗』，他們只需要一槍。」拍了下丹尼爾放在自己膝蓋上的雙手，古斯塔示意他把自己扶起來。

丹尼爾小心地把大哥扶到床邊的輪椅上，古斯塔揮手讓他退開，他自己推著輪椅來到窗前。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屋外的陽光，古斯塔背對著自己的兩個弟弟道：「丹尼爾、喬瑟夫，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那件事成功之前，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我們都必須活著。丹尼爾，你要在這之前被炸成肉泥或被打成蜂窩嗎？」

「大哥，我會時刻保持冷靜。」丹尼爾立正道。

喬瑟夫臉上的表情稍稍緩和，他微笑地說：「丹尼爾，殺死敵人很容易，但我們的敵人現在還不能死，所以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讓我和大哥為你擔心。」

「我知道。」丹尼爾耙了耙頭髮，像個認錯的孩子。

見丹尼爾聽進去了，他繼續道：「現在我們可以放心的是，對方不是沖著我們來的，更不是巴西雷家族派來的，實際的情況對我們比較有利。巴西雷家族的產業大部分都在義大利，而我們的產業則集中在南美洲、美國和歐洲。只要對方一直在義大利，巴西雷家族的損失就一定會比我們大得多。

趁巴西雷家族現在忙於應付國際刑警，我們手上的毒品正好可以侵佔一部分他們的市場。丹尼爾，對方的情報來源很準確，你要特別小心，用我交給你的暗語來行動。我們可以一點點慢慢滲透，不要急於求成，以免壞事。」

「我親自去。」

「不，丹尼爾，你不要出面，派下游的人去，他們不容易引起注意。」

「嗯。」

「喬瑟夫。」古斯塔出聲，「那幾個俄國佬。」

喬瑟夫會心一笑：「我已經派人去做了。巴西雷家族的人會在監獄裡好好招待他們。丹尼爾，你要暗中協助俄羅斯方面救出他們的人。」

丹尼爾舔舔唇，一臉興味。

離開莊園，丹尼爾繞了幾個圈回到了他自己位於羅馬市郊的一棟公寓內。為了躲避員警和仇家，他的住處從不固定。他不後悔接替大哥的位置，令自己處於危險之中。

年幼的他因為嚴重的氣管炎，一直住在醫院。也因此，妹妹生日宴那天他躲過了被炸死的危險。當滿身是血的大哥把他從醫院背出來時，他才知道家裡發生了多麽可怕的事。

那一年，他十歲，喬瑟夫十四歲，大哥十六歲。面對四處追殺他們的人，大哥把二哥送上了去美國的走私船，帶著體弱多病的他偷渡到了泰國。

為了給他治病，大哥在泰國參加地下拳賽，他注射類固醇、興奮劑、吸食毒品──這些東西可以讓人的肌肉變得更為有力，可以克服恐懼及減少痛感──就這樣，用贏得的巨額獎金治他的病，讓二哥得以在美國站穩腳跟。

慶幸的是他的氣管炎在泰國潮濕的環境下漸漸好轉，大哥得以很快離開那個魔窟，當然少不了血腥。為了避開泰國的黑幫，大哥帶著他去了南美洲，用拳賽贏來的錢做毒品生意。

最艱難的時候，大哥把他強行送去了美國，他和喬瑟夫都不清楚大哥是如何在南美洲生存發展起來的，當他們與大哥再見時，大哥戒了毒，模樣卻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仰臥在沙發裡，丹尼爾盯著懸掛在正前方電視機上的一件運動服，他拿過手邊的一把槍，對著運動服就是幾槍。電視機螢幕的碎片落了一地。

「寶貝，你說抓住你後，我該怎麽疼愛你？嗯？看在你替我狠狠教訓了加百利和法蘭西斯一頓的份上，我一定會溫柔地對待你。」

「砰！砰！砰！……」

丹尼爾射光了槍內所有的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