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漏網之魚 ...
你是誰?這個問題再是簡單不過,南燭卻不知該從何回答,“我怕說出來你會以為我又瘋了。”
江懷柔卻道:“只要你說實話,我就相信。”
南燭道:“我其實……並不是屬於這裏的人,而是從另一個世界,很遠很多年後的地方來。”
江懷柔果然蹙起秀氣的眉毛,“那你來這裏做什麼?又是怎麼來的?”
“我不清楚是怎麼來的,但是我知道,只有在統一這片大陸之後才能離開。”
他的野心在江懷柔面前從不加以掩飾,雖然隱約知道但是聽他親口說出來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江懷柔道:“你想滅了月華、東甯、瑤蘭諸國?”
南燭道:“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
“一派胡言!你不過是想找一個行使野心的正當藉口罷了,但你不該這麼荒謬的!”江懷柔惱他再次編出這些謊話來欺騙自己。
南燭睫毛閃了閃,閃電一般抓住他手腕,將藏在那裏的匕首翻了出來,遞到江懷柔手中。
江懷柔訝然道:“你,你想做什麼?”
南燭平靜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殺我麼,現在就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能殺了我,月華就能保住,不然……誰都無法阻止我去完成這件事。”
江懷柔攥著匕首微微發抖,“你是在耍我,還是以為我不敢殺你?”
南燭閉上眼睛,指著心口道:“我說過不騙你,就絕不跟你說謊。你懂醫理,應該知道紮在哪個地方能輕易致命,不妨在我身上試試。”
“你!”
南燭翹起嘴角,“你不是常說我欺負你利用你麼。現在可以報仇了,千萬別錯過了,因為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江懷柔手心微微出汗,他實在摸不透這個笑眯眯的男人此刻在想著些什麼。到底哪一句冤大頭是真,哪一句話是假,自己究竟要不要相信他?還是就此順勢驗證一下?
殺他,心裏終歸有些不舍跟畏懼,平心而論他對自己還算不錯。可是殺了他就能除掉心頭一大患,月華就能保住千年萬年江山社稷!
江懷柔最終咬了咬牙,舉起匕首朝他胸口刺去,“這是你自己找的,別怪我……”
當聽到利刃劃破皮肉的聲音時,江懷柔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仿佛整個靈魂都飛了出去,手上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
南燭從容淡定的看著他,甚至沒有發出一聲悶哼,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似的。
江懷柔對上他的眼睛,看他青白色便服前襟前滲出一片血紅,忽然感覺腳軟,後退兩步扶住椅子,顫聲道:“你……你……”
南燭低頭插在胸前的匕首道:“怎麼跑了,是不敢殺人還是捨不得我?”
江懷柔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雙手,卻滿眼看到的都是他胸前殷紅血色,“你怎麼不躲?”
南燭道:“我若躲了,你以後怕會更不相信我。”
江懷柔閉上眼睛,“我信了,你……你趕快去找太醫。”
南燭笑了笑,將匕首拔出來遞給他,“喏,還你。”
江懷柔嚇的連忙躲開,“不,拿走!我不要……你,你趕快走!”
南燭卻偏湊在他跟前道:“我現在痛的一步都走不動,感覺血都快要流光了……你說我要真死了可怎麼辦?”
“你……你怎麼會死,我明明……都已經刺偏了幾分……”江懷柔話中已隱帶有幾分哭腔。
南燭道:“真的麼?”
江懷柔拼命點頭,“我其實不想你死的……也沒想過要真的殺你……”
南燭居然還有閒情在他耳邊吹氣,“是麼,那我就不死了。”
猶豫了半天,江懷柔才將眼睛睜開條小縫,壯起膽看南燭胸口,卻驀然奇道:“咦,血呢?”
方才還明明流著許多血,怎麼一轉眼就恢復成乾乾淨淨的了?!
江懷柔怒吼,“死瘋子,你又騙我!”
南燭搖頭,將自己衣襟拉開露出胸膛給他看,“我如果騙你,這是什麼?”
在江懷柔的注視下,那條傷口正以令人震驚的速度癒合著,滲出來的血跡也慢慢流了回去。
“這下總該真的相信了吧?”
“為,為什麼?”
南燭道:“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是不死之身麼?不信?匕首給你……”
“不,不要!”江懷柔心有餘悸的摸著他傷口,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莫說是你,剛開始就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江懷柔疑惑道:“這樣不好麼?倘若我變成這樣,不知道會有多開心。”
南燭搖頭,“如果將你放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中,再給你這樣不老不死的身體,你就再也不會覺得開心了。”
“你原來的那個地方,跟這裏不一樣麼?”
“不一樣,很不一樣。”剩下的話南燭沒有再說下去,何止不一樣,現在的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就是虛幻出來的!根本不曾存在,可是……他卻好像喜歡上了一個虛幻出來的人物。
江懷柔臉色因為方才激動有些蒼白,長睫毛一撮撮濕濕的粘在一起,眼中透著好奇跟訝然,“究竟哪裡不一樣?”
南燭道:“衣食住行都不一樣,穿的比現在自由隨意的多,如果你喜歡,甚至可以只掛一片布在身上。吃的要豐富許多,無論什麼季節都可以吃到想吃的東西。至於住就沒有這裏舒服了,很多人居住在一個高樓上,即使有錢也不可能有現在這麼大的地盤跟空間。行麼……馬車已經被淘汰了,都是坐汽車或者飛機,一天之內可以穿梭幾千里……”
“那豈不是很快就能從夜池到月華了?”
“差不多三四個時辰。”
“聽起來好厲害……那你的家人呢?”
南燭臉上溫柔褪去了些,“我沒有家人。”那個將他丟到這個虛幻空間的父親,打死他都不想承認。
江懷柔繼續好奇道:“你在那裏是什麼身份,也是皇帝麼?”
“我們那裏沒有皇帝,法律上規定人人是平等的,男兒只跪蒼天父母,不會輕易行此大禮。”
“也沒有皇宮麼?”
“沒有。”
“那誰管理國家?”
“一群變態的瘋子。”
“變態?”
“就是六親不認為權勢失去理智的瘋子。”
……
江懷柔的問題很多,南燭嘴裏的另個世界,對他來說就像存在於故事裏的一樣,往日裏難以想像也無法想像。
南燭答的累了,便將他推到床上,兩人躺在一起慢慢聊。他來這裏已經快七年了,這些事藏在心裏從不曾告訴過任何人,此時的江懷柔是個絕佳的聽眾,溫順、安靜,問題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可愛。
兩人有問有答像是終於尋到知音良友一樣,竟然一直談了大半夜。
最後江懷柔困的實在不行,打著哈欠問:“你的這些事,都有誰知道?”
南燭替他拉上棉被,“我只告訴過你一人而已。”
這答案讓江懷柔很開心,誰都希望是被獨特對待的,“先前的南燭又去了哪裡?沒有人發現過你的不對?”
南燭笑笑,“太晚了,睡吧,剩下的改天再跟你說。”
待江懷柔呼吸均勻的沉睡後,南燭卻望著帳頂陷入沉思。
江懷柔的最後一個問題他曾思考過很多遍,至今卻沒有明確答案。莫名其妙就進入這樣的世界,除了姓名之外什麼都不曾改變,就連太后也是跟他記憶中的母親絲毫不差。所有人都坦然自若的接受了他,好像他生來就是南燭一樣,沒有任何不對跟疑問。
在他身邊的人,都仿佛是刻意守著某種默契,對南燭的過往曾經絕口不提。外人倒也罷了,他的母親竟也從來不曾說過他幼時的事,這豈不太讓心人詫異?
如果自己預料的不差,這個世界就是為成俊專門量身打造出來的,每個人、每件事、每個地點……在現實生活裏或許都是一些機械的資料,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打磨鍛煉自己。
在這個龐大輝煌的遊戲裏,真正的人類玩家只有一個!
沒有人會想知道自己只是枚棋子,扮演著一些被人創造出來虛構角色!
江懷柔枕著南燭胳膊睡的很熟,他甚至還做了一個夢,自己進入了一個離奇荒誕的世界中。
在間大大的屋子裏,一個黑西裝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抽煙,嫋嫋白煙中,慢慢呈現出一張俊朗帥氣的臉,神情卻帶著股說不出的陰狠毒辣,看人的眼神就像蒼鷹一般銳利毫無感情。
是……南燭?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江懷柔突然覺得胸口有點疼。
醒來後江懷柔表情複雜道:“我好像看到你以前的樣子了。”
南燭興趣十足道:“是麼,長什麼樣?在做什麼?”
江懷柔道:“頭髮很短,大概只有兩寸長,穿著純黑的衣服,上面有幾粒圓圓的珠子,脖子裏還系著一條奇怪的帶子,不笑也不說話,樣子很奇怪……對了,還在噴雲吐霧吹白煙……”
“哈,你說的是西裝吧?我以前可從來不穿那種正式的衣服,也從來不抽煙,不過你想像真是不錯。”南燭習慣性吻了下他的額頭,笑著道:“時間還早,接著睡吧,我去上早朝了。”
江懷柔安靜的目送他走出去,自語道:“之前從來不穿那種衣服麼?可是……我看到的似乎是你以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