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墓碑(上)
雖然沒能留在火舞的莊園裡享受一頓晚飯,但是一個下午茶的時間也談了不少事情,林蕭何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等他回到車子的時候就看到已經等候在車外的小助理,小助理身上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狼狽的模樣,連衣服都是嶄新的。
上下打量了小助理一番,林蕭何慢慢悠悠地晃了過來,伸手拉了拉小助理的衣服領子:“這衣服你可買不起,哪裡弄來的?”
“我遇到了那位戴著面具的林先生……”
“等等。”林蕭何比了個噓聲的動作,左右看了看之後說道,“上車再說。”
上了車子,小助理一五一十的把遇到林天養的事情告訴了林蕭何,包括林天養拿掉面具後臉上疤痕的來歷。雖然他講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甚至連林天養的全名都不知道,可小助理說完之後還是有些愧疚,總覺得那個男人幫了他,他卻在出賣對方一樣。
小助理髮呆的時候林蕭何一個人笑了起來,他伸手拍了拍小助理的腦袋:“看不出來你還有點用處,現在那個林先生也算是認識你了,要不是對你還有點好感估計也不會理會你,以後你多多找機會和他接近接近。”
“嗯……”弱弱應了一聲。
林蕭何沒有再理會小助理,雖然小助理告訴他的訊息裡沒什麼太過重要的,但是起碼他現在知道了為什麼那個男人總是戴著面具,而且那個男人和火舞應該是認識有一段時間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林蕭何,並沒有注意到旁邊不起眼的小助理正皺著眉頭。
……
……
參加各種會議對於成為統治者的奧菲羅克來講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而每一次僅僅在會議上短暫的逗留上幾分鐘也成了他的一個習慣。
奧菲羅克甚至連今天會議的主題是什麼都不知道,或者是某項慈善活動,也可能是某個項目的成功開啟,但只要是他不知道的就是不重要的。
底下有不少人都想湊上來,但無一例外的都被擋了回去,奧菲羅克僅僅是面色淡然的和幾個元老隨意客套了幾句就離開了,前後加起來的時間甚至都不到五分鐘。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腳離開,後腳火舞和林天養就拿著邀請函進入到了王宮宴會廳中。
可能沒有人比林天養更熟悉德星系的王宮了,甚至是已經掌控了王宮三年多的奧菲羅克也不例外。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但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以一個外人的姿態注視著這些熟悉的事物,這倒是非常不錯的經歷。
儘管林蕭何說過任何人都不能佩戴面具進入王宮,但是火舞可不僅僅認識林蕭何一個人,除了在入口的地方拿下過面具,林天養又把面具給戴上了。
一個戴著黑蝴蝶面具的男人總能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尤其是在王宮宴會廳這樣的地方,不過林天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們來到宴會廳的時候奧菲羅克已經離開了,倒不是巧合,而是故意等那個男人離開了他們才進來,就像林說的那樣現在並不適合接近奧菲羅克。奧菲羅克的觀察力非同一般,或許前幾次那個傢伙沒有認出他來,但誰知道多接觸幾次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進入到宴會廳之後林天養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站在入口附近的林蕭何,那傢伙看到林居然還戴著面具稍微愣了一下,但林蕭何很快就把那絲驚訝給掩藏了起來,熱情無比地在其他人上來之前迎了過來。
火舞的那頭火紅色短髮就是一張名片,不需要任何介紹眾人自然知道他的身份,林蕭何第一個跑了過來,自來熟地拉住了火舞的手腕,萬分惋惜的嘆氣:“火舞先生你來得也太巧了,陛下剛剛走,你們就來了。”
“噢,那可真是可惜。”火舞可不認為林蕭何有辦法讓他靠近奧菲羅克,當然了,他也不想靠近那個男人。
“林先生,我們又見面了,火舞先生還真是去哪裡都需要您的陪伴啊,哈哈哈。”林蕭何笑得有些沒滋沒味,既然這個男人能戴著面具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火舞在王宮裡還有其他的“朋友”,這能不讓他感覺到壓力嗎?
“這就要問他了,我到處轉轉,你們慢慢聊。”林天養抽開了被火舞握著的手,轉過身就朝旁邊走開了。
林蕭何笑著和火舞走在一起,舉起酒杯的同時悄悄朝著旁邊使了個眼色,早就潛伏在旁邊的下屬點了點頭正準備跟蹤林天養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那個戴著黑蝴蝶面具的男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下屬微微一愣,雖然很想和林蕭何打個招呼,但火舞已經拉著林蕭何和幾個人跑進房間裡單獨聊在一起了。
……
……
就像林天養說的那樣,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王宮,即使這裡是德星系中央集權的中心地區,即使這裡布滿了重重監控和守衛,但只要是個地方就有它的死角。
根據德星系的習慣,安全系統還沒有頻繁到三年就要一換的地步,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從宴會廳裡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出來,林天養早就把面上的面具給拿掉了,他臉上哪裡有什麼疤痕,甚至連仿真面具都沒有戴著,就是他本來的模樣。
好不容易用不平等條約換來了讓火舞帶他到王宮裡的機會,林天養當然不會傻乎乎的和一群再眼熟不過的人談什麼生意,他想看一看這個地方。
儘管如此,火舞之前還是一萬個不放心,只是林天養自然有他的辦法讓火舞答應,誰讓那個傢伙對他有意思呢?
居於王宮的保密性,王宮內部反而沒有多少巡邏的人,林天養之所以想要跑出來看看,更大的一個原因在於宴會廳旁邊的一個小院子就是他曾經住過的地方。以往經常要在王宮裡處理不少事情,位於湖邊的家反而很少回去,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個小院子裡度過。
甚至當初身為奧菲羅克老師的時候,他也是在這個小院子給奧菲羅克上課的,當然了,事實上他根本沒有給奧菲羅克上過課。
如果院子附近有人看守,那麼林天養只會遠遠看上一眼就離開,但是當他走過去的時候發現那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只有院子的鐵門虛掩著。
難道有人在裡面?
林天養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會兒後才閃身進了院子,院子裡有一棟面積不小的雙層樓房,穿過樓房還有一個小花園。
樓房的門緊緊鎖著,但是這難不倒曾經在這裡居住過的男人,打開了房門旁的密碼盒,輸入密碼之後房門就開了,林天養迅速地走進去又把門輕輕關起來。
房間裡的一切都和他印象裡的一模一樣,地面十分乾淨沒有一點灰塵,看樣子奧菲羅克應該有安排人定期來打掃。
隨意掃了兩眼,林天養往前一直走到連接花園的後門處,他沒有推開門出去,而是在窗戶簾子的後面停了下來,輕輕推開窗戶的一條縫,發現花園裡有一個人的身影。
奧菲羅克?
雖然夜晚花園裡的燈光十分昏暗,但那個男人的身影似乎已經刻印在了林的腦海裡,只需要稍微看一眼就能知道是誰。
奧菲羅克獨自一個人站在花園裡,似乎在看著什麼東西,林聽到了奧菲羅克自言自語的聲音。
“林,我又來看你了,雖然我知道你並不想看到我……”深夜裡,這聲音如同被灌了灰色的鉛一樣沉重。
伴隨著話語,奧菲羅克也慢慢坐了下來,一直被奧菲羅克遮擋的物體慢慢呈現在了林的視線裡,看起來是長方形的石頭,仔細一看那居然是一座墓碑。
“我們的孩子都已經兩歲多了,前幾天的時候他突然問我媽媽在哪裡。”
媽媽?你要是敢告訴孩子我是媽媽,我可絕對饒不了你!
“我告訴他,他沒有媽媽,但是有另外一個父親,他就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帶他去看看你,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你已經死了,害死你的人甚至就是我。”
“我好想你……好想和你一起死了算了,可是我們還有個孩子。”奧菲羅克慢慢抱住了墓碑,林天養彷彿聽到了野獸低泣的聲音,低沉地,哀慟的,而又壓抑的。
第十七章:墓碑(下)
林天養就靠在窗戶背後聽著奧菲羅克講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話,以至於他都有些驚訝原來奧菲羅克竟然是一個話這麼多的人,可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這個傢伙卻很少講話,總是用各種飽含深情乃至於偏執的目光看著他。
那些目光時常讓他感到厭惡和煩躁,但現在回想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那個時候會那麼討厭奧菲羅克。
大概是因為那個傢伙一開始就對他用強吧,儘管知道奧菲羅克對自己有很強的執念,但如果不是過去了三年這個男人仍然沒有忘記他,甚至對著他的墓碑講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林天養的感觸也不會這麼深。
“林,我回去看看我們的孩子睡著了沒有,改天我再帶著天天來看你。”溫柔的撫摸著墓碑,奧菲羅克湊上前將一束玫瑰花放在了墓前,落下一吻之後才轉身離開了。
直到他聽到了院子鐵門被人關起來的聲音之後,林天養才又從窗旁走開,他推開了通往花園的門,在一片昏暗中慢慢走向了奧菲羅克替他豎起的墓碑前。
墓地裡埋葬的大概是他之前讓人準備的替身,當初也僅僅是賭一把看看奧菲羅克有沒有那個膽量查看他的屍體,現在看來他還是賭贏了,至少奧菲羅克是相信他真的死了吧。
“玫瑰。”
林天養抬起腳就把奧菲羅克放在墓前的鮮紅花朵給踩得一塌糊塗,破碎的花瓣像是揉碎了的心臟一樣濺落一地,點點的都是猩紅。
“我可不好原諒你,奧菲羅克。”四處看了看,林天養從花壇裡撿起一塊石頭就使勁兒在墓碑上胡亂劃了好幾下,尤其是當他看到墓碑上竟然刻了【吾愛林】的時候。
“愛你個頭啊。”把“林”字劃得面目全非之後林天養才停手,他隨手把石頭丟回了花壇裡,轉身就離開了這棟小院。
順著原路返回到了宴會廳,還沒有進去那一頭紅發的男人就拉著他拐了個彎跑走廊裡去了。大部分人都還在宴會廳裡,長長的走廊裡空無一人,只有遠處站著那麼幾個看起來像是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的守衛。
“怎麼去了那麼長時間,你的面具都沒有戴,哪兒去了?”火舞不無擔心的說著,他拉著男人手臂的力道稍微有些大,緊張從細節處一覽無遺。
微微有些心暖,林天養發現自己是不是年紀大了,還是睡了三年把身體給睡壞了,這心腸比起以前來時越來越柔軟,動不動就容易被感動到。
“我在我原來的院子裡看到了奧菲羅克和他給我豎的墓碑,至於面具……該死的,我可能是落在了某個地方了。”林天養講了實話,因為他當年的身份很特殊,即使死了奧菲羅克也沒辦法給他風光大葬。他不知道奧菲羅克心裡是怎麼想的,但如果他真的死了,說實話他也不在乎那些形式上的玩意兒。
“你把他騙了過去,這三年裡他應該是相信你真的死了。”火舞停頓了一會兒,帶了些猩紅的眼睛眨了眨,“你還想回到德星系嗎?奪回你的一切。”
林天養抬頭看了火舞一會兒,然後他搖了搖頭:“不。”
時代變了,人也變了,三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卻足夠摧毀他的根基,他也不想讓自己寶貴的生命再一次浪費在這些戰爭裡。
其實脫離開大將軍的位子以及各種人的束縛之後,現在逍遙自在的生活其實感覺也不錯,只是人不能滿足於此時,林天養總要為自己的未來謀求一些保障。
毫無預兆的,火舞突然伸手就抱住了林天養湊了過去,後者本能地伸手去阻擋,但是又因為火舞的一句話停頓了下來。
“有人來了,和我做場戲。”
擋住了男人擋在胸前的手,火舞抱住了對方的腰用力一摟就吻上了林天養淡色的雙脣,一邊用自己的身影擋住了林天養的面容,一邊就把對方推到了陰影的地方。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已經無所謂了,藉著餘光看到了不遠處的林蕭何,林天養伸手回抱住了火舞,同時張開了嘴脣。
雖然一直都知道火舞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正經,但是對方一下子就把舌頭擠進來的時候林天養還是暗暗嘀咕了幾句,還真是一個悶騷的男人。
和美人接吻沒什麼吃虧不吃虧的,當年他和火舞差點連床上的事情都做了,距離和火舞上一次的接吻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林天養記得當初火舞還是喬安的時候還挺克制的,怎麼今天跟他的名字一樣熱情如火。
高超的吻技讓林天養都有些腿腳發軟,抱著對方的雙手也微微緊了一些。
“他走了。”快要不能呼吸了,林天養稍微推開了火舞,即使在陰影下也能看到這個男人此刻正面紅耳赤著。
“他來不來,走不走,又有什麼關係呢?”低沉沙啞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情慾,火舞仍然抱著林天養沒有放。
“我的面具還在某個地方,你不打算去幫我撿回來?”這句話成功的讓火舞稍微放開了他一點。
火舞的眼裡充滿了無奈:“林。”
“你當年是不是故意裝得很溫柔內斂又羞澀,我記得……你可沒有現在這麼火熱。”後面就是墻壁退無可退,林往旁邊站了站拉開了和火舞的距離。
“我不放心你再一個人跑去王宮裡找什麼面具,那個東西我會讓其他人去弄,至於你現在所說的……”火舞微微揚起脣角來,溫柔的臉上倒是流露出幾分狐狸一樣的狡黠來,“我對你向來都很熱情,一直一直都很熱情。”
拉住了男人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火舞試圖讓林天養感覺到他胸口下跳動得過分興奮的心臟。
“比起來在這裡談情說愛,我們現在更應該立刻離開不是嗎?”林笑著說道,“我這副模樣出現在王宮裡,如果被熟悉的人看到估計會嚇壞他們。”
火舞隨後讓人重新找了一個面具給林戴上,兩個人很快就離開了王宮,至於掉落在王宮不知道哪個地方的蝴蝶面具也在當天晚上就讓人找到了。
……
……
奧菲羅克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昨天晚上親手采摘的新鮮玫瑰不知道被誰踐踏了一地,凄凄慘慘地躺在地上滿是猩紅,而他最愛的人的墓碑更是被人劃得滿是傷痕,尤其那個“林”字幾乎都看清楚是什麼字了。
過於氣憤的男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嘴脣在蒼白的瞬間因為惱怒而不停顫抖著,如同快要爆炸的火山一樣。
他步履蹣跚的跑了過去跪在了林的墓碑前,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雙手顫抖地不停擦拭著男人的被人毀壞過的墓碑。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雙手試圖將散落的玫瑰給捧起來,但是那些玫瑰上的刺很快就把他的雙手給劃出了幾條血痕,這微微的疼痛就像是一針鎮靜劑一樣讓他瘋狂的腦袋暫時冷靜了下來。
深深吸了一口氣,奧菲羅克壓制住自己的怒意,開始思考究竟是誰會搗亂林的墓碑。
這個院子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再進來過,平時的打掃也是他自己在弄,他可以確認沒有什麼人會知道這裡有林的墓碑。
昨天晚上,對,昨天晚上他才有來過,第二天墓碑就被人搗毀成這樣,那樣是有人跟蹤了他媽?可是又是誰能進入到這院子裡,是誰和林有那麼大的仇恨要這麼做?
宴會,夜晚,墓碑。
奧菲羅克站了起來,他走到了通往花園的後門處把門打開,靜靜地看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視線在附近的一扇窗戶處停留了片刻。
他走了過去,那裡的窗戶被人拉開了一條縫,但是在他的記憶裡房屋裡所有窗戶都是嚴密關著的。
有人進來過,不但搗毀了墓碑甚至還知道房屋的房門密碼。
不管這個人是誰,有很大可能是和林天養認識的人,只是以林天養的性格向來不會把房間密碼告訴第二個人。
“林……”灰暗的世界彷彿突然開了一扇天窗,一絲若有若無的眼光正緩慢的從縫隙裡灑落,奧菲羅克愣在了原地。
“不會死的。”他喃喃自語著,早已經將之前的惱怒給拋到了腦後,心裡只有一個偏執而又瘋狂的想法。
奧菲羅克轉過身就跑回到了墓地前,安靜了一兩秒之後上前將把墓碑給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