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看門人 ...
這次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敢下地淘沙的人,沒有哪個不是膽大,愛財的,其中更不乏凶狠毒辣之輩。那些不講究的,還會破壞墓中棺槨,甚至墓主人屍骨。但是許少安這句話依然鎮住了所有人,對死人骨骸的不敬和活生生的取人心臟已經不是一個範疇。尤其是這樣高貴美貌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女王,就算她生前可能殘忍到不可思議。
陳玉心裡暗道,這許少安看著斯文和氣,沒想到這麼心狠手辣。隨葬品已經都拿了,還要把墓主人分屍取心臟,這是不是有些過了。
就連陳森和姜老爺子等人也覺得這事不好辦,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時候許少安沒有一絲猶豫,面色平靜地上前一步,從容地抽出一把匕首,一看就是古物,刃上閃著青光,鋒利異常。
不知道為什麼,陳玉心裡忽然覺得一緊,封寒這時候放開了他的手,說道:「等等。」
說著就往棺槨跟前走過來,阿英眼睛一瞇,笑著說道:「這位小哥,我家許少爺正忙,有事一會再說。」
有一秒封寒眼睛是瞥向阿英的,那冰冷漆黑的眼裡根本沒有半點波動,依然舉步往石槨跟前走。阿英皺皺眉,封寒不同尋常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如果不是必要,她並不想招惹。不過,她並不認為自己需要怕他。等封寒再抬腳的時候,阿英忽然迅速地抬起左腳踹向封寒頭部,她甚至預料到一擊很可能不中,沒有任何停留,她嬌小的身體在空中迅速地一扭,右腳跟著踢過來。
人們幾乎看不清阿英的動作,可見這少女是個練家子,而且身手相當不錯。畢竟能一個人跟著許少安進沙漠,絕對不是等閒之輩。然而,大多數人,更期待看看阿英的對手——封寒到底有多厲害。
封寒似乎在皺眉,臉色也有些不耐煩,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封寒突然不見了。阿英本來見自己的腳要踢到人,正忙著收回幾分力道,眼前一空,這會心裡的驚詫更重。她是離封寒最近的人,卻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動作。
眼看阿英就要摔在石台上,她咬了咬牙,右腳先跪在地上然後迅速翻身而起。
石槨面前,果然已經站了兩個人。
封寒看了全身戒備卻依然帶著微笑的許少安一眼,客氣有禮地說道:「在你動手之前,我先拿一樣東西。」
那句話根本沒有商量的意思,更像決定和通知,許少安看了看剛從地上起身的阿英,笑著說道: 「哦?封兄弟也有看中的明器?」
「手。」封寒看著棺內,簡潔地回答道。許少安眨了眨眼,疑惑不解地看著封寒,女王的手晶瑩圓潤,形狀的確很漂亮,不過這個年輕人的愛好還真夠特別。
封寒冷冷地看著棺內的女王,說道:「帶著他的手這麼多年,你該放手了。」
棺槨旁的許少安看的很清楚,封寒說這句話的時候,女王抱著水晶盒子的手似乎收緊了,她心臟上方的石頭也顫抖了幾下。可是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再看,又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女王依然靜靜躺在那裡。
封寒沒有猶豫的伸手進棺內,抽出女王緊緊摟在懷裡的水晶盒,女王銀色的指套在水晶盒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音,這樣不願意放手的留戀並不能阻擋封寒。封寒的手離開棺槨的一瞬間,女王的嘴忽然緩緩張開來。
黃金的面具一動,下面緩緩裂開一道縫隙,女王的嘴裡張開了,露出一顆白色的珠子,那珠子甚至在輕輕動著。封寒愣了一下,就抬頭看向徐少安,說道:「這是鎮魂珠,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快點取你要的東西。」
許少安不明白封寒的話是什麼意思,卻不再耽擱,緊緊握住冒著寒氣的匕首,直奔心臟刺去。就在這時候,女王嘴裡的珠子忽然碎了,然後一陣尖細的聲音響徹在宮殿裡,並且一直持續著。
眾人慌亂地看向四周,並沒有什麼東西,最後人們發現那聲音是從女王的棺木裡出的。
許少安瞇了瞇眼,匕首的速度又快了,然而,在刺入女王心口的瞬間,那塊石頭擋在了女王面前。石頭瞬間被削成兩半,中間是鴿子蛋大小的黑色晶石。晶石周圍的光線呈發散狀,若有實體。
許少安手裡的匕首差點掉下去,震驚地看著依舊漂浮的石頭,忽然手忙腳亂地從懷裡取出一個鐵盒,扭動開關,將那石頭裝進盒子裡。
就在這一瞬間,許少安似乎看到女王黃金面具的眼睛似乎閃了閃,他一愣。
這會忽然又人喊道:「天吶,快看下面,是什麼東西?」
八十一節台階下面,慢慢蔓延著黑色的影子,遠距離看不清楚,黑色的東西緩慢的攀升在台階上,大殿裡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阿布拉面色蒼白的緊緊抓住阿吉的手,說道:「那就是影子,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人,女王不會饒恕你們的。」
楊老六喊道:「不能等它們上來,你們也看到剛剛那一隊人,死因就是這怪異的影子,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快!往右邊走。」陳森沉聲說道,這時候,人們才注意到白玉台右邊的陰影裡挨著牆壁居然還有向上的樓梯。於是眾人拚命往樓梯跑去,樓梯盡頭是一扇虛掩著的門。
陳玉抱起豹子,跟在人群中擠進門裡,門裡一片漆黑,有人迅速的打開手電,還有人在門邊喊著:「快來幫著關門,那鬼東西馬上就過來了。」沉重的響聲之後,門很快被人們關上。
劫後餘生的眾人剛鬆了口氣,卻發現門的裡面,依然是門。這屋裡裡幾乎到處都是門,不知道通往哪裡。
陳玉下意識地在手電光裡尋找封寒,他隱約看到封寒在另外一邊,低頭看著手裡的盒子,好像那是世間最寶貴的東西。陳玉想擠過去,但是人太多,他的動作非常艱難。
正在這時候,陳玉感覺到手腕被人緊緊抓住,冰涼而有力,陳玉還沒來得及回頭,已經被人拉拽著闖進一扇門。
陳玉前面和後面都有人,所以陳玉以為是集體行動,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然而,當後面的人進來時候,石門光噹一聲,被關上了,隱隱約約地陳玉聽到有人焦急地叫他名字。
那兩個人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陳玉楞了楞,停住了腳步,用力甩開前面的人,疑惑地問道:「阿吉,這是怎麼回事?」
前面的人正是阿吉和他哥哥阿布拉,阿吉回過頭,神態有些激動,最後克制下來,走近兩步,強勢地拉住陳玉,說道:「我想帶你出去,外面那些動了女王東西的人,是出不去的。那間屋子裡的門,哪個都不能進。生門只有一個,換了哪個都是死。」
陳玉神色複雜地看了阿吉一會,嘴角忽然扯起一絲笑意,露出臉上淡淡的酒窩,狹長的眼睛亮亮的,在阿吉不明所以和著迷的目光裡說道:「阿吉,到底你從哪裡看出來,我是一個扔下父親和朋友,獨自逃命的人?」
說著掏出黑色手套,將豹子扛到肩上,邊頭也不回的往門邊走邊說道:「你來沙漠裡是為了找你阿哥,現在找到了,如果你知道路,你可以帶他離開。但是,我是要去找他們的。」好吧,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攔不住陳玉,那麼一定是門。
看著陳玉明顯的冷淡和疏離,阿吉臉上帶了慌張,他著急地想要解釋,可是看到陳玉毫不猶豫地一腳踹開門後,還是歎了口氣說道:「好吧,如果你這麼堅持,我會帶你去找他們。」
阿吉的話說的很怪,可是外面更怪,安靜而漆黑,他忙打開手電,照了屋裡一圈,空無一人,短短的時間裡,這些人都去了哪?陳玉有些接受不了,雖然他先拋棄了他們一小會,可是這群人不至於記仇到將他一個人扔在這鬼地方吧?
出了什麼事?
體會到陳玉的慌張和焦急,豹子爬來下努力四處溜躂,不斷用鼻子嗅著,將自己當成一隻純種獵犬,最後卻也失望的跑回陳玉身邊,低低叫著。
「別白費力氣了,這的時間和空間是不斷變化的,這扇門外面已經不是剛才那個地方。走吧,我帶你去找他們。」阿吉看著鎮靜和慌張的陳玉,有些心疼。
走過來拉起陳玉,阿吉明亮的目光灼灼地落在陳玉臉上,說道:「你放心,如果你想,我一定幫你找到他們,那樣想你,是我自私了。」
陳玉咬著牙,情緒低落。他沒有理會阿吉,卻也沒有反對阿吉拉著他往裡走,找不到其他人,他不能很有骨氣的自己一個人留在這黑暗裡。否則,過不了幾天他精神就會崩潰了。
阿布拉一如既往地順著弟弟的心思,對阿吉執意帶著陳玉出來雖然不理解,卻沒有說什麼。三個人曲曲折折走了很久,開了一扇門,永遠是另外一扇。
黑乎乎的宮殿上層到底通向了哪裡?難道連著上面的地洞,亦或是其實連接的女王創造出來的空間?在無盡的尋找中,陳玉心裡漸漸開始絕望,他總覺得自己離那些人越來越遠了。
手電筒的電池快沒電了,光線已經遠不如原先明亮。陳玉的話越來越少,倒是原先一直冷著臉的阿吉總是沒話找話,不斷開解他。
直到很久之後,他們停下來休息,陳玉在腳邊發現了一塊雕琢成魚形的玉石,用紅線繫著,驀然變了臉色。
陳玉的手帶著顫抖偷偷將魚撿了起來,抬頭看向阿吉,輕聲問道:「是不是快要找到他們了?」
阿吉點了點頭,轉眼去觀察其餘的門,柔聲安慰道:「可能差不多,別擔心了,我一定帶你和阿哥出去......也會幫你找到他們。」說著挑了挑無煙爐裡的火,將熱水遞到陳玉手裡。觸到陳玉手的時候,阿吉皺了皺眉,問道:「怎麼這麼涼?如果太累了就說話。」
陳玉搖了搖頭,只是將那魚形飾物往口袋裡放了,說道:「沒事,能快點就快點吧。食物和其它東西都不多了,再耽擱兩天,我們就出不了沙漠了。」
阿布拉臉上也有了愁容,看著追過來的弟弟,心裡又一次湧上悔意,聽見兩人的對話就說道:「我知道現在讓你們靜下心來休息有點不可能,但是我們必須休息一下,不然這樣的體力明天根本沒有辦法趕路。好了,現在你們兩個先睡,我守夜。」
陳玉強忍著起身的衝動,就算他不休息,阿吉和阿布拉的身體狀況也必須考慮,而實際上他自己才是最肉腳的那個,現在還能趕路完全是靠精神支撐著。在學校裡,陳玉身體素質還算不錯的,可是到了這群人身邊,簡直拿不出手。他安靜地窩在睡袋裡,對阿布拉說道:「三個小時後,你叫我起來守夜。」阿布拉看陳玉還知道照顧他弟弟,頓時對他有了些好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玉能迷迷糊糊地清醒過來,是因為臉上那只輕輕碰觸的手,要是在平時,他早怒了,可是在古墓裡,陳玉最先的感受是驚嚇,到底是誰?
「快點想起來吧,如果不是你,我存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有人低聲說道,這聲音虛無而蠱惑,讓人不自覺的沉溺其中。
陳玉打了個寒顫,這聲音,是阿吉。
他先閉著眼仔細回想了自己二十幾年來的生活,確定除了小時候一直受自己欺負的鄰居外,絕對不認識比自己小的人,更沒有遇見過阿吉。然後才偷偷瞇著眼看面前的人,阿吉看向他的眼神悲傷而深情,這樣的表情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那個冷漠的少年臉上,陳玉心裡頓時難受起來。
起來告訴他認錯了人,陳玉默默對自己說道。於是他睜開了眼,毫不迴避地拉住阿吉問道:「阿吉,你說的是誰?」
阿吉吃了一驚,正準備說什麼,身後的一扇門忽然一動,接著是什麼東西劃在石頭上的刺耳的聲音。
阿吉臉色一白,拽住陳玉,焦急地說道:「起來,快走!」說完又去推他哥哥。
阿布拉和陳玉被阿吉推著往右邊的門走去,走進去的瞬間,陳玉眼角的餘光掃到黑乎乎的影子正慢慢從剛剛發出聲音的那扇門後探出來。雖然沒有看清模樣,他還是非常慶幸的。
就算不懂,陳玉也終於看出來,這些門的排列似乎依照某種陣法,如果找不對路,永遠別想出去。當他把心裡的不安跟阿吉說出來的時候,阿吉輕鬆地笑了笑,說有陣法是真的,不過他帶的路絕對錯不了。
當又打開新的一扇門,陳玉驚喜的發現,這屋裡對面只有一扇門,也就是說,他們已經走回了正常的路上?阿布拉也激動地說道:「難道我們已經到了出口?」
阿吉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在阿布拉將門打開的瞬間,陳玉也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外面有很多人,封寒、馬文青,沈宣等人都在外面,正驚訝的抬頭看這邊。
誰都沒有注意到,阿吉的笑容似乎凍在了嘴角,他伸手拉住要往外走的陳玉,推了阿布拉一把,說道,「阿哥,你先出去,我和陳玉說幾句話。」
阿布拉莫名其妙地被弟弟推出門外,門瞬間又被關上了。說實話,阿布拉並不願意單獨面對迎面走過來,快變成冰塊的封寒,而現在,那雙一向沒有波動的眼裡露出冷厲更是讓人極度恐懼。
陳玉被拽回石室,抬頭發現阿吉正沉默地、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然後說道:「陳玉,本來我以為可以帶你和阿哥盡快出去的,可是現在看來我失敗了。」
在陳玉漂亮的眼裡看出疑惑,阿吉苦笑道:「就算答應你帶你回去找他們,其實別人怎麼樣,我根本不在乎。當時,是我故意引發機關,讓他們迷失的。可惜,卻依然沒有先一步帶你們兩個出去,我實在不該漏算了封寒。」
陳玉眼裡有著震驚和不敢置信,信任的眼神有了裂痕,過了一會,陳玉才艱難地說道:「阿吉,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天,我不斷後悔帶你進沙漠。」
「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命運果然是逃不過去的,不過,我不後悔給你進來。」阿吉苦笑著,快速湊過來,不顧陳玉的掙扎,用力抱住陳玉,用力到讓陳玉感覺到了疼痛。阿吉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又迅速地退了開去。陳玉的怒火被阿吉眼裡的絕望莫名地壓了下去,默默地站在那裡,等著他的解釋。
阿吉卻沒有再說這個話題,抬手從自己身後拿了一樣東西遞給陳玉,說道:「帶著這個,在你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之前,千萬不要打開。」
陳玉挑了挑眉,看著「為什麼給我?」
「因為除了給你,給別人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陳玉收了盒子,忽然抬頭問道:「阿吉,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對鬼城這麼熟悉?」
阿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終於想起來問了?我是等在這裡的守門人。」
在陳玉再次發問之前,阿吉忽然說道:「封寒在叫你,你先去看看。」
陳玉這個時候不得不承認那個冰冷霸道的人對他是有影響力的,而且很大,在離開他這麼久之後,居然會覺得不習慣,並且急切的希望再看到他,站在他身邊。
聽了這句話,陳玉立刻回頭往門邊走,將門打開,果然看到門外的封寒,眼裡是難得一見卻真摯的擔心與關切。
那一瞬間,陳玉覺得自己心裡激動地情緒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他甚至想緊緊地擁抱這個一直嫌棄自己的人一下。
可是,陳玉覺得不對勁,身後安靜的有些過分,阿吉沒有跟上來。他猛地轉過頭,看見剛剛還明亮的屋裡已經全是黑色的影子,那些模糊不清的東西慢慢圍住阿吉。陳玉頓時大驚,喊道:「阿吉!快出來。」
阿吉一直看著陳玉,最後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快走吧,這地方不能久留。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和阿哥先離開嗎,生門只有一個。但是這個陣裡必須留下活人,哪怕是一個。如果所有的人都出去,那麼我們頭頂上的沙漠會迅速大規模坍塌,到時候誰也出不去。」
看著不斷往門前走的陳玉,阿吉焦急地說道:「快回去,你現在進來也於事無補,我已經成了那個被留下的人。最後,陳玉,請你幫我把我阿哥帶出去吧。」
陳玉頓時感到心裡一陣陣疼痛,他的手狠狠攥住,想到那個預言,終於還是實現了。不,他陳玉怎麼會向預言屈服,卻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
「你冷靜點,現在進去,已經救不回來了。」封寒牢牢抓住陳玉,不帶任何感情的看了一眼阿吉。阿吉救了陳玉,這是事實,但是更早之前,看到陳玉被阿吉帶進石門的時候,封寒在很久很久之後,又一次體會到憤怒和焦急。
阿吉已經被影子緊緊包圍住,只剩下頭部露在外面,孤零零的顯著異常詭異,他看著掙扎著想過來的陳玉和阿布拉,高聲說道:「走吧,你們必須離開。陳玉,不要忘記我說的話。別擔心我,早晚有一天,我會出去找你。或者等你找到方法,解除這裡的詛咒和陣法——」阿吉說話的時候,屋裡的影子開始移動,外面的屋子也開始晃動。
陳玉被拽走的時候,仍然不斷回頭,黑暗裡隱隱有空靈的聲音傳過來,「等我,一定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