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偷聽

　　看著坐在陽光下的花無缺，那眉目，那臉，那安詳的神態，那雪白的衣衫，小魚兒再一次在心中感歎：真是人間禍害！

　　他們已經坐在屋頂上很久了。縱使花無缺心中擔憂著邀月和憐星，他的臉上也看不出半分煩躁與著急，就那樣靜靜的坐著，像是還可以繼續坐下去。這是小魚兒暗中佩服的，同樣是在屋頂上，然而，他卻是半刻也坐不住，忽而坐著，忽而躺下，忽而站起來……直到他實在悶不住的時候，才坐到花無缺身側，摟著花無缺的脖子，道：“呆子，你就不用替那兩個老妖……師父擔心了，江湖中有幾個能打得過她們的？”

　　見小魚兒終於按捺不住，湊了過來，花無缺側過頭，注視著小魚兒微微一笑，輕聲應道：“好。”

　　“禍害！”小魚兒楞了楞神，低聲嘀咕了聲，隨後緊勒著花無缺的脖子，建議道：“呆子，去探探慕容山莊的後宅怎麼樣？”

　　“這……”花無缺本想說，這是南宮柳的岳父家，若是被撞倒怕是不好，不過看到小魚兒那期待的目光，話語在嘴裡打了個轉兒卻變成了，“好。”

　　花無缺和小魚兒一路上避開那些江湖俊傑的耳目，避開忙碌的下人，小心翼翼的潛入了後宅，直奔了黑蜘蛛形容的那間可疑的書房。

　　上次被打穿的屋頂已經修好，佈滿滄桑的舊瓦包裹著新瓦，使得新瓦像是一朵嵌在屋頂上的花朵。看著偌大的一片新瓦，花無缺和小魚兒對視了一眼，這人功力夠深厚的……“慕容無雙有那麼高深的武功麼？”兩人第一次對心中的猜測產生了懷疑。

　　“你不是已經答應無雙，讓鐵心蘭做他的未婚妻了麼？怎麼又跟我談菁兒和無雙的婚事？”“書房”內兀然響起的聲音讓花無缺和小魚兒一陣驚疑，竟然是張三娘。而另一個……有資格談論慕容無雙婚事的，怕就是慕容從雲吧？

　　“那鐵心蘭怎麼配得上無雙！”提到鐵心蘭時，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不屑，“我之所以答應無雙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你還是那麼卑鄙！”張三娘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憤怒。

　　“我卑鄙？祁紅玉，如果我卑鄙的話，當年就不會任你跟著燕南天走了！”慕容從雲似乎也有些激動，“我們青梅竹馬十四年……卻抵不過燕南天與你那一面之緣！你說，如果我要用手段留下你的話，你能跟著燕南天去闖蕩江湖麼？”

　　“……”書房內一陣沉默，過了良久，才聽張三娘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哼！”書房內傳來一陣紊亂的腳步聲，想來是慕容從雲被氣急了，忍不住原地踱著步子，“那後來呢？後來那燕南天跟著江楓走了之後，你怎麼不回來找我，反而嫁去了張家？”

　　“那是家裡人的意思。”張三娘的聲音卻是比慕容從雲的聲音冷靜的多。

　　“後來張三死了，我夫人也死了，我想要娶你，你為何還是不肯答應？”慕容從雲的聲音裡不僅有惱怒，還隱隱帶著幾分挫敗感。

　　“好女不嫁二夫！”張三娘的聲音帶了幾分冷厲，“更何況還是個親手害死自己夫人的人。”

　　“我那是為了誰，你不懂？”慕容從雲質問道。

　　“當然是你自己！”張三娘聲音果斷，“慕容從雲，我奉勸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我不會讓菁兒嫁入慕容家的。”

　　“若是你還不肯與我重歸於好，那我就定要讓無雙和菁兒替我完成這個夙願。”慕容從雲說的斬釘截鐵。

　　“你這是覺得僅是把六娘嫁與清兒還不足以掌控張家吧！何必找那麼多藉口！”張三娘聲音裡帶著憤怒，“我已經把菁兒許配給人玉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玉娘子張三娘便滿面怒容的沖出了屋子。

　　“嘭！”張三娘前腳出門，後腳屋子裡便傳來一聲巨響，想來是慕容從雲盛怒之下一掌拍碎了書案……

　　“祁紅玉！南宮柳！顧家！”慕容從雲這最後一句話說得陰狠，鬧的花無缺和小魚兒都不禁感到一陣心寒。不過慕容從雲氣惱玉娘子和顧家，他倆可以猜測是因為方才所談論的婚事之緣故……但是那南宮柳又是在何處開罪了他？

　　花無缺和小魚兒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目光中看到了疑惑，卻又均百思不得其解。兩人在屋頂上屏息凝神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卻仍未等得慕容從雲露面。

　　輕輕攬住小魚兒的腰，花無缺對小魚兒使了個眼色，小魚兒立馬會意，小心的掀開了一片屋瓦，往屋內看去……然而，卻只看到了一地的碎木屑，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格老子的，屋子裡肯定有地道！”小魚兒伸著懶腰忿忿罵道，“這慕容老鬼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說不定那幕後之人就是他了。”

　　“嗯。沒想到這享譽江湖多年的慕容山莊莊主竟然是這般人品。”花無缺不無遺憾的道。

　　“這有什麼想不到的？老子就不信這世上真有那麼多如燕伯伯那般，平生沒做過一件虧心事的大俠！”提起燕南天，小魚兒眼中流露出幾分傷感，“也不知道萬伯伯治好他了沒……”

　　花無缺無聲的攬住小魚兒的肩，輕聲道：“我們先離開這兒吧。”

　　“回去做甚……”小魚兒好奇的盯著書房裡面，蠱惑道，“你就不好奇那地道通向哪兒麼？”

　　“通向哪兒又與我們何干？”花無缺還未說完，便已經強行帶著小魚兒飛離了那間屋頂。

　　“真是無趣兒！”小魚兒斜倚在床上，叼著根兒自屋外順回來的草抱怨道。

　　“無趣兒可以練武。”花無缺仔細的擦著他那柄詭異的銀劍，頭也不抬的建議道。

　　“哎……呆子，你對那個江南大俠江別鶴好不好奇？”小魚兒坐到桌上，捋起花無缺的一縷頭髮，胡亂揪扯著，“慕容從雲都壞成這樣了，你猜那江別鶴會壞成什麼樣？”

　　“江別鶴的仁義之名在江湖人上是人盡皆知的。”花無缺無奈的抬起頭，“家中屋舍都恨不得是茅屋三兩間了，全家上下加起來就他與江玉郎父子外加一個啞奴……他既不貪財，又不好色……你到底想抓他什麼把柄？”

　　“這明擺著就有問題，要不然幹嘛只要一個啞奴啊！”說著，小魚兒猛地湊到花無缺面前，鼻尖幾乎碰到了花無缺的鼻尖，狡猾的轉著眸子，激道，“不信咱們打個賭。”

　　“不賭。”花無缺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小魚兒的建議。以他對小魚兒的瞭解，若是不想著了小魚兒的道的話，打賭這類事情還是不答應的好。然而，他到底是看不得小魚兒那明顯帶著失望的眼神，遂笑著道，“不過，為兄可以陪你去探探那位江南大俠的底細。”

　　“這才對嘛！今日再不去可就沒機會了……”見花無缺要和他一起去摸江別鶴的底細，小魚兒一掃方才的失望，笑嘻嘻的從桌子上跳起，便拉著花無缺竄出了屋子。

　　“其實你也懷疑那個什麼狗屁大俠了吧？”

　　“……”

　　也不知花無缺和小魚兒方才出門時是不是撞錯了神仙，卻是找遍了待客的前院兒也沒發現江別鶴父子的影子。

　　“許是出門了。”花無缺猜測道，“明日便是選婿大會，以江玉郎的心性，定然對這慕容家的九女婿的身份志在必得，江別鶴自然要提前指點他一番。”

　　“對了！自古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看看江玉郎就能想到江別鶴的人品了……”看來，江別鶴確實沒給小魚兒留下好印象，忖著屋內沒人，他這句話聲音便放得大了些，沒想到屋內竟是有人接了話頭……“咯咯……你這小鬼還是那麼聰明……”這聲音倒是有點像慕容九妹，只是這語氣卻是讓小魚兒打了個寒顫。

　　隨著這聲音落下，便見一個身著綠色衣裙的女子飄上了屋頂，沒想到那樣貌竟真是慕容九妹的。

　　慕容九妹乍一上屋頂便撫著胸口，嬌嗔道：“小魚兒，你想嚇死我啊，我還以為是江別鶴他們父子回來了呢。”不知是不是錯覺，花無缺總覺得這個慕容九妹見到他時目光變了變。

　　“嘖嘖，大冰塊也會笑？”小魚兒戲謔道，“你不是應該恨不得把老子熬成湯麼？”

　　慕容九妹羞澀低下頭，柔聲道：“女人的心，常常會變的，你難道不懂麼？”

　　小魚兒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我正是上過女人的當了。”

　　慕容九妹兀然抬頭，盯著小魚兒笑道：“誰讓你上當的？誰騙過你？莫非是……那位鐵姑娘？”

　　小魚兒覷了一眼眼神兀然變冷的花無缺，笑嘻嘻的道：“不是！是慕容九妹。”

　　慕容九妹咯咯笑道：“我幾時騙過你了？”

　　小魚兒眼睛裡發著光，一字字道：“就是方才，你不是慕容九妹！”

　　慕容九妹大笑道：“我不是慕容九妹是誰？難道你發了昏，竟不認得我了。”

　　小魚兒大笑著跳起來，翻了個筋斗，落在慕容九妹身旁，一把抓住她道：“我想來雖絕不會是你，但卻又一定是你。”

　　被小魚兒抓住，慕容九妹卻也不掙扎，只是笑道：“你說我到底是誰呀？”

　　小魚兒激動的搖著她的手臂，大笑著說：“你是屠姑姑……屠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