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千殆
那天,花朦救了個人。
正在研究草藥的他突然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屬于那種腐爛的血味,會出現這個味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尸體。
可還夾雜着新鮮血液的氣味。
很清晰,腐敗和新鮮的味道攙雜在一起。看向血味飄來的方向,漂亮的鳳眼眯成一綫,他决定去探探究竟。
環翠山,竹林中,花朦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奄奄一息的人。
他的身後拖了一條長長的血痕,一眼望去尋不到邊。他是爬上來的,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從山脚或者更遠的地方一路爬到這裏。
支撑他的只剩下堅强的毅力,肉體早已超出極限,上面的器官也都失去了原有的功能,聽不到向自己靠近的脚步,也不知道那聲音就在他面前停住了。
他還是拼命的向上爬着,滿是泥土的手摳着地面,抓着竹子,一點點將自己的往前拉着。他的指甲裏都是泥沙,手上更是看不出肉的顔色,血與泥土交雜在一起,看起來很惡心。還有他如乾草般的頭發,不能稱做衣服,以及那刺的腥臭味,有違花朦的美學,這種人即使是病人,他也不想沾手,會弄贜自己。
他身上的傷口基本都是致命的,大小不一,是被利器所傷,從外觀看來,每下奔的都是要害,恨不得直取對方的性命,十分歹毒的攻撃,他,應該經歷了一場殘酷的鬥争。
傷口上的血已經凝固了,但却失去了的妖獸特有的自愈能力,是傷的太重没有辦法。艱難的爬行,牽動的傷口再溢出血,就這麽流血,乾涸,再流,周而復始,男人身上已經被血秘覆蓋,黑紅色的盔甲,那幾塊破布也像張在上面一様,估計根本就拿不下來了。
花朦站在他前進的路上,冷漠的看着他吃力的動作,直至那人發現眼前多了一雙脚,才緩慢的將頭抬起。
乾裂的唇,枯槁的臉,被泥土掩蓋的面容,只有那一雙眼睛,炯炯發亮。
他失去了所有感覺,眼中的鋭氣却絲毫没有减少,可見他受傷前的他,有多麽的高傲與不凡。
花朦清楚的從他眼中讀到:我不想死。
所以他救了他,因為他的求生欲,因為在生命即將完結之前,還能没有放弃自己。
他把他帶回竹屋,盡心盡力的醫治與照顧着,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男人就這様被花朦拉了回來。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落魄又狼狽的人,雖然還很虚弱,可他却如一個發光的體,將他身上的與衆不同表現的酣暢淋漓。花朦從没見過這種人,舉止高雅,言談幽默,見多識廣,温柔體貼,善解人意,善于觀察,對他很關心。
而且可以一眼將人看穿,并及時給予他他所需要的。
他的存在,填補了他一直以來的空缺。
與他在一起,花朦覺得很新奇,自己變成了一塊海綿,吸收着男人帶給他,所有他不曾知道的東西,他喜歡這種感覺,長時間孤寂的心在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點温暖。
這個男人的名字,叫千殆。
花朦從没如此細致的照顧過一個人,也從没這麽用心的治療一個病人,在他百般呵護下,千殆很快便恢復健康,甚至説,比以往還要强壯。
花朦没問過他從哪來,也没想過他為何會受傷,可現在他好了,也許隨時都會離開,這問題便開始困擾他。
他不想讓千殆走,也不想再品嘗寂寞,没嘗試過就算了,一旦試過,就不想再回到過去,回到只有他自己的生活。
花朦焦躁着,可千殆却一直没提離開,就這麽繼續陪花朦生活在這。
也讓他,越來越不想放手。
他與千殆之間,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情緒,不知是愛,還是依戀,只是不想讓他離開,想與他一直在一起。
他無法確認自己的心情,而千殆也從未表達過,日子就在迷茫中度過,可在某一天,秩序被打亂了。
千殆吻了他,没有一點遲疑,乾脆的吻了他。
那一刻,一向老練圓滑的花朦,懵了。
雖然千殆没説什麽,但在花朦心裏,他的位置已經變了,升級到喜歡的人。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就順理成章了,他們親吻過,擁抱過,也幫彼此排解過欲望,只是没做到最後一步,因為他們都是雄性,對與這方面都很芥蒂。
不過花朦想過,千殆再怎麽温柔,對他包容,也不會原意雌伏身下,而他,如果對方是千殆,他會抛開雄性的驕傲,屈身與他。
所以,花朦暗示過,可一向聰慧的千殆在這方面似乎變的遲鈍。他們還是像以前一様,該做的都做了,只是這最後的鴻溝依然没有跨越。
花朦當時還在想,也許他不想委屈自己,在挣扎着,是不是要做出讓步。他也就没逼他,順其自然最好,反正他們已經這様,那件事是遲早會發生,就不急于一時,給他太多壓力。
可日子永遠不會這麽安逸。
那個夜晚,他們坐在桃樹上,并肩賞月,一直緘默的千殆終于説出了他重傷的原因。
千殆的原形是狸猫,他是王的私生子。
無論什麽種族,王的權利都是一様的,在没確定雌性前,族部中會選出合適的雌性服待王,可一旦選種,這個特權就没有了,他會和族人一様對自己的伴侣忠誠。(某些特定的種族除外,動物的生活習性,不是约束就能改變的)
但狸猫不屬于特定種族,千殆的父親在確定雌性後有了他,因此他成了私生子,光明正大的私生子。
他與同父異母的兄弟在一起,學習,生活,擁有權利繼承王的位置。雖都是王的孩子,但那個身份却讓千殆遭到不少白眼與冷淡對待,他的那些兄弟,及王真正的雌性,更是將他視為仇敵,恨不得只用目光便能將他殺死。
千殆一直很小心,謹慎與人相處,也會將自己保護的很好,與此同時,王所下達的任務他都會出色的完成。他的人緣越好,得到的贊賞越多,那些厭惡與憎恨自然跟着增加。
他只是一個私生子,給他正了名分他就該足了,却妄想得到更多,太貪心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場。
鏟除他的計劃自然而然的産生,縱使千殆再聰明,一拳難敵四手,他還是栽在了兄弟們的手裏。
他們族部商貿往來上較為活躍,今年又是個豐收年,生意也比平時要忙些,閑來無事,王就要求他們學習如何經商,所以,他們便與族中商隊到其他族部間去做生意。
千殆第一次離開族部,離開父親的保護,這唯一的一次,差點要了他的命。
在行駛到某一路段時,千殆的車與族人的車隊分離了。他正奇怪,便見到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向處砍來,頓時他便什麽都清楚了。
他以為在族人面前,他們不敢對自己動手,是他太過自信,才中了這蹩脚的圈套,可説什麽都晚了,當他拿起武器奮反抗的時候,他已經被一群人圍在中間,這就是所謂的圍攻。
千殆的下場很凄慘。
確認他已經没了氣息後,他的兄弟還在他的心口狠狠的插了一刀,以防萬一,然後他被提下山澗,就這麽昏迷着。
那一刀,傷到他心贜,不算輕,只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或者説,這時候的千殆已經丢了大半條命。
他以為保護好自己,在王的面前將優秀的一面展示出來,他就有機會繼承王的位置。很直接也很單純的想法,他的兄弟們給他上了一堂課。凡事都不要想的太簡單,他的存在,對他們如同芒刺在背,怎麽可能不將其除去以絶後患呢? 千殆現在才想明白,但是已經晚了,他的自我保護疏漏太多。
可是他却不想死。
撑着最後的力氣,向神醫花朦所在的環翠山走去,氣若游絲,身體已經達極限的他,只剩那頑强的意志力,他不想死,也不想這麽輕易就被打倒,他是大意了一次,可一次錯誤不能代表永遠,他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走不了,就用爬的,要慶幸他跌落的山澗離環翠山不遠,最後千殆還是走到了,身體已經殘破不堪,血也基本流了乾净,他見到花朦時,只剩一口殘氣,也就是花朦,换做彆人,根本救不了他。
再然後,就是他們見面。
故事講完了,花朦心疼的看着千殆,如果没有他,這個男人怕是不復存在了。
千殆的事,是王室常見的内鬥,花朦没覺得驚奇,也没覺得他們兄弟做的過分,畢竟弱肉强食,適者生存。
只是慶幸自己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幫了他一把。
“花朦,我不甘心,我想奪回我失去的……”摟着他的手一緊再緊,男人的語調也不像平時那様輕松。
“我,能幫你什麽?”他不該管,他該遵守游戲規則,可在這様的千殆面前,他却違背原則,無視法規,只想讓他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