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由大相公府夜宴後,辛追雪便明白了夜宴的絕佳功能,因此有事沒事,她就混到各府的夜宴裏四處搜羅訊息,當然,特別不會錯過關于大相公與小相公的消息。
直到那時她才明白,自己有多麽後知後覺——
大相公跟小相公並非定京人,而且從小喪父、家境清苦,但由于大相公八歲那年寫的詩文,恰好被行軍經過當地、向來惜才的辛大將軍看到,驚異之余決心好好培養,他們母子三人才得已來至定京,住入辛府,才華洋溢的大相公學文,平庸的小相公習武,一家子總算安康了。
只可惜,大相公十二歲那年,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的相母卻辭世了,兩兄弟從此更是相依爲命,讓後在大相公十五歲高中狀元後,一道搬出辛府。
雖早知曉這兩兄弟感情好,辛追雪卻從不知道他們與辛家的關系竟如此密切,密切到可以說根本是與“她”青梅竹馬,並且就算搬出了辛府,大相公聲名益發遠揚,小相公聲名開始敗壞,但在辛大將軍年邁、失權、腦子糊塗後,兩人依然時不時回去與辛將軍作伴、閑聊。
除此之外,她還知道了,由于辛大將軍惜才、愛才,因此現今朝中許多青年才俊都曾住過辛府,受過辛大將軍幫助。可惜的是,在辛大將軍開始糊塗到過世前的歲月,除了大小相公,一名長袖善舞、八面玲珑的現任禦史郎,以及她曾在大相公府有一“幕”之緣的章翰林外,幾乎就再沒其他人踏入過辛府。
總算明白,原被衆人捧在掌心中的明珠的“她”,在爹爹失權失勢後,是如何由雲端一跌而下,成爲一名受盡衆人奚落、嘲弄的布衣女子,也才明白,爲何“她”的日記中會有那樣多的不平與怨慰。
如今看來,人們口中的“她”雖傲,卻絕不笨,因爲“她”的地下情人極可能是一名曾受過“她”爹爹接濟的青年才俊。但就算兩人定下非君莫嫁、非卿不娶的海誓山盟,“她”爲他遲遲不來提親而蹉跎婚期之時,也不曾讓他碰過“她”。
聽了很多、很多後,辛追雪恍恍有些明白,當初相起雲之所以會娶“她”,極可能是爲了報恩,就如同她在私下暗自查探、聆聽後,明白那些有小相公娶入的妻妾們,其實都是在大相公的愛妻逝去後,曾與大相公有過交集的女子們一樣。
想必,相起雲由搬離辛大將軍府後五年緩緩出現的窮凶極惡,都是爲了保護才華高絕,卻天真浪漫、體弱多病,更不懂官場世故與進退的大相公不被眼紅之人欺辱、暗算吧。
既然如此,她也幫著點吧,畢竟這事兒一個人做起來真有些累,更何況,大相公真的很值得人保護呢。
只可惜,雖心裏這麽想,但在辛追雪還沒有真正幫上忙前,就先給相起雲找來了麻煩。
這夜,她本是潛伏到某一個過去也曾受辛大將軍接濟的青年才俊舉辦的夜宴中想聽點消息,畢竟查清“她”那名已害兩人喪命的恐怖情人究竟是誰,也是件刻不容緩的事。
但戴著人皮面具的她才剛進門,便被幾名男子攔下,非逼她喝下一杯酒才許她離去。
爲了不讓這幾個人阻礙自己的工作,辛追雪一口飲盡那杯酒後便打算走,可喝了酒後她才發現自己走不了了,因爲她整個人陷入一股古怪的恍惚,向來冷寒的身子更發著古怪的熱。
不行,一定得走,不然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在心底的警覺聲中,辛追雪踉踉跄跄的回身想走,但那幾名衣冠楚楚的男子卻露出一抹怪笑不住擋著她的路,讓她進也不得、退也不能。
就在身子愈發火熱,心底愈發焦急之時,她突然感覺身旁一下子淨空了,耳畔模模糊糊聽到了幾句“這個殺星怎麽會來啊”、“快避遠點,瘟神來了”的耳語。
殺星?瘟神?是他嗎……
擡起幾乎沒有焦距的雙眸,辛追雪緩緩望著由入口外走人的一個黑色高大的身影,但還沒確定來人是不是相起雲,她便發覺自己被人一把扛起。
“看,小相公又強搶民女了!”
“就沒人能治治他嗎?大庭廣衆之下,也太不像話了!”
“唉。不意外。這回又不知道誰家要因爲找不到自己家的閨女徹夜哭泣啰……”
在耳畔的嗡嗡議論聲中,辛追雪被扛至那輛熟悉的馬車裏,然後在小臉被握住朝向一個不知打哪來的小木桶時,聽到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不耐煩低沈嗓音——
“婆娘,要吐快吐!”
“我今夜……不想吐……”
聽到這個嗓音,辛追雪喃喃說著,發現相起雲的大掌碰觸到她的臉頰時,原本渾身難耐的燥熱突然緩解不少,讓她的臉頰一點都不想離開他寬大、冰涼、舒服的手掌心。
不想吐?
辛追雪的話讓相起雲微微皺眉。他大老遠就見著她一個人不知死活的,站在根本沒人敢站的地方發著抖,以爲她又感覺到“殺機”而不舒服,他想都沒想就扛起她離開現場,打算讓他吐個夠後,便把她丟回家再繼續代替兄長參加夜宴,但這婆娘居然說她不想吐?
在心底的孤疑中,相起雲又發現,辛追雪的小臉竟不住在自己掌心裏蹭,不斷靠向他身軀的小小身子,溫度也不若過去一靠近就像進了冰洞一樣寒,反倒熱得離奇。
她這種不尋常的反應令他心一凜、臉一沈——
“你這蠢到天上去的蠢婆娘,沒人教過你不許隨便吃喝陌生人給的東西嗎!”
“我……我……”不明白相起雲怎麽什麽都還沒問,就知道她喝了陌生人給的東西,但在發現不知何時自己整個人都快鑽到他懷裏時,她急忙往後一退,而當她這樣做,四肢百骸不知爲何,竟傳來一股劇痛,讓她不由自主地痛吟出聲,“唔……”
這難道是……媚藥?
回想著那名衣冠楚楚,眼眸卻滿是怪異邪念的男子,辛追雪暮地明了了。
“喝了多少?”望著辛追雪驚恐的眼眸,相起雲也沒空罵了,劈頭便問。
“一整杯……”
聽到“一整杯”,相起雲臉都青了。
聞著她唇間散發出的古怪氣息,那群老愛在夜宴裏下藥玩弄女子的纨绔子弟們給她喝的,絕對是“一口仙”無誤!
要知道,“一口仙”之所以叫“一口仙”是因爲只要一小口,就足夠讓人意識全無的放蕩個半夜,而她居然還喝了一整杯?!
連話都懶得再說,相起雲急匆匆將痛得全身冒汗的辛追雪送回家後,便趕忙找李叔要解藥,誰知李叔只看了一眼就搖頭,“解不了。”
“怎麽可能解不了!”相起雲氣急敗壞地吼。
“藥效入血脈前我還解得了,入了血脈後,神仙難解。”小心拉起辛追雪的袖子,李叔指著她雪白藕臂上浮現出的一條紅線。
望著那條紅線,相起雲徹底無語,更在看到痛到縮成一團的辛追雪時,額上青筋都暴露了。但怪的是,聽到消息趕來的小娟與徐嬸居然沒什麽太大反應,只是與李叔一樣,齊瞪著他。
“你……抱我吧。”在屋內全然的靜默,與那股怎麽都忍不住的劇烈痛意中,辛追雪顫抖著唇角緩緩擡眼望向相起雲。
她明白是她不好,但這恍若由骨頭深處迸發出的痛意,真的太痛、太痛了……
“老子不抱處子!”聽到辛追雪的話,相起雲猛地轉過身去。
“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種蠢話。”瞪著相起雲,徐嬸站在一旁沒好氣地小聲說道。
“就是,更何況他什麽時候真抱過女人了!”小娟輕哼一聲,涼涼附和著。
“你忍一忍……我就不是處子了……”望著那個僵硬的背影,辛追雪艱難的繼續說道。
“瞧,夫人有腦子多了。”聽辛追雪這麽說,一旁的徐嬸又忍不住開口。
“那可不是。”小娟當然也忍不住附和。
“你這婆娘腦子是長洞了嗎?!”假裝沒聽見徐嬸與小娟的氣人點評,相起雲暴吼一聲。
“要不……我還能找誰?”不明白爲什麽相起雲會這樣生氣,辛追雪喃喃說。
是啊,不找他,她還能找誰?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嗎?
“就是。早先說他蠢,還真是一點沒說錯。”聽到這裏,徐嬸一副再聽不下去似地,拼命搖著頭、歎著氣。
“沒錯,自己的老婆不自己抱,難不成找別人抱去?”小娟則是再度恨鐵不成鋼的發出義憤之聲。
“你是有情人的,老子不抱有情人的女人!”背著辛追雪,相起雲又吼一聲。
“可我現在……是你的妻……夫妻圓房,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雖對于相起雲一次又一次的回絕,辛追雪的心有些受傷,但腦子已漸漸混沌的她,只能將浮上腦際的話直接說出來。
“唉,這麽明事理的老婆,這年頭哪裏找去啊?”聽著辛追雪發自肺腑的心語,徐嬸都想舉起手來拭淚了。
“你說得輕巧,萬一你哪天想起過去的事,又給老子尋死覓--”
“我會寫份切結書……說我是自願的……更何況,我也有可能……永遠想不起來……唔……”
“這小相公也真是,也不瞧瞧夫人都難過成什麽樣了,還淨說些廢--”相起雲的發言令小娟愈發不滿。
“你們幾個全給老子滾出內院!”
當辛追雪嗓音中的痛意愈來愈濃重,相起雲終于猛地一轉身,緊盯著躺在榻上小臉嫣紅、身子縮成球似的辛追雪,然後在李叔三人快速退出房、緊緊關好門後眯眼望著她,“你可考慮清楚了?”
“嗯……”
“無論老子用什麽方式強了你,你都不許給老子哭鬧!”
“好……”
“好個屁!”
隨著最後一聲暴吼,屋內的燈火滅了,更再無話聲,有的只是徹夜的輕喘與嬌啼……
究竟相起雲是怎麽“強”了自己,而自己又究竟有沒有哭鬧,辛追雪完全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渾身酸疼地在榻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終于可以下床的她卻依然賴在榻上,因爲她還沒決定好,下榻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先去向相起雲道歉,忏悔自己竟在意識不清中,要求他做他不願做的事,還是先去探查一下小相公即將第五度納妾的消息究竟從何而來,是真是僞。
她不明白爲什麽這兩個問題會這樣困擾她,讓她始終拿不定主意,但未待她想出個所以然,另一件事卻一舉解決了她的難題,同時卻又給了她一個更大的難題——太後,賓天了。
皇帝事母至孝,因此太後賓天後,立即下令國喪期間,民間禁止一切婚喪嫁娶,此外,三個月孝期內,樂坊妓院等娛樂場所一律停止營業,紅、紫色更不許出現在街頭上,《小報》與《聞報》也得暫時休刊,並且,整座城裏禁衛軍四處可見,就連號稱“不是副提刑使”的副提刑使相起雲都難得歸家。
太後賓天雖是大事,但再大,對辛追雪個人而言,也大不過她迫切必須面對的窘境--
皇上下旨,太後出殡當日,京城內七品以上官員須攜眷前往宮中拜祭,並于宮外跪送,違者斬。
這就表示,就算再不願在世人眼前出現,被人像妖物般盯著不放,身爲五品官相起雲正妻的她,到時也不得不換上孝服,與他一同前去跪祭。
閻爺啊,皇上、皇族、文武百官加上他們的眷屬,還有“她”恐怖的地下情人,她,怎麽做得到哪……
但做不到也得做,畢竟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小相公的人頭落地啊!
正因爲此,辛追雪根本沒空管其他事,只能夜夜在徐嬸與小娟的督促下,勤加練習如何用眼神與肢體動作,表現出眼高于頂、自視甚高的大小姐脾氣,因爲在這樣的場合中,她是絕不可能被允許配戴面紗的。
是否要以過去的“辛追雪”出現,辛追雪在道出“她”的地下情人極可能便是那兩樁殺人案的幕後指使者之時,與露出一副早知道表情的徐嬸及小娟,確實有過一番討論。
畢竟“她”的恐怖地下情人若知曉她還在人世,極可能會讓她位列他下一回暗殺名單的首位。但問題是,就算她對外宣稱失憶,也不見得能取信于人,所以不如索性咬牙豁出去,來個引蛇出洞,順帶杜絕相起雲“殺妻後請人易容頂替”的有可能新一波京城怪談。
“只要不開口,差不多九成像了……夫人,記住,秘訣只有一句話——不做任何多余動作,全程當個下巴微微擡起,永遠不正眼看人的面癱!”望著坐在鏡前,一身白孝服,小臉幾乎僵硬的辛追雪,徐嬸做著行前的最後叮咛。
“真的像嗎?”雖徐嬸說差不多了,辛追雪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傾頭問道。
“夫人,不許看我,不許打呵欠,更不許發抖。”
“噢,好。”不看徐嬸,不許打呵欠都容易,但不許發抖對她來說就真有些難了,畢竟一想到今天這場合會有那樣多人……
“算了,還好今兒個天寒,你因身子虛,以至冷得不停發抖,這理由應該勉強蒙混得過去。”
望著辛追雪雖穿著一身厚白襖,小小身子卻依然止不住微微抖動的模樣,眼見時辰差不多了,徐嬸也只能認命地歎口氣,“好,就這樣吧,一會兒小相公就會來接您。記住,就算見著他,也不許有表情,更不許臉紅!”
“恩……”
不太明白徐嬸爲何要特地追加那句“臉紅”,但在聽到“小相公”三字時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的辛追雪連忙模糊應聲,然後在屋裏只剩自己,小臉莫名微熱時,依然靜靜坐著不動,努力揣摩著那股屬于“辛追雪”的冷、傲、寒。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當房門又被打開,辛追雪耳畔傳來的自是相起雲不耐煩的低沈嗓音,“磨蹭完沒?准備好就走人,蠢婆——”
相起雲的嗓音斷了,因爲此刻他竟有中錯覺,覺得坐在他屋裏的這名傲然女子是“辛追雪”。
明知身旁這微微發著抖的女人,應是努力扮演著第一人格“辛追雪”的第二人格,但不知爲何,相起雲的心底蓦地有些寒,因爲經過他長時間觀察,這兩個人格間至今雖尚未出現任何相互影響的迹象,但由于這半年多來他實在太忙,忙得幾乎忘了去思考,若有一天,真正的“辛追雪”回來了……
在車內靜得連根針掉都聽得到的緊繃與凝重中,馬車來到了南宮門前,而此刻,南宮門外早已滿是車潮、人潮。
相起雲首先下了車,一臉不耐的在車旁等待著辛追雪,然後發現,當她才下馬車,就算再無知無覺的人,也可以感覺到四周那股倏地投射過來的異樣盯視有多迫人。
他望著她就像“辛追雪”一樣高傲地下了馬車,望著她就像“辛追雪”一樣,不望地、更不望衆人地默然站在他身側;他望著她行禮如儀地隨他人入宮祭奠,然後在望著她的眼眸中由頭到尾沒有一絲一毫他熟悉的傻氣時,撇過了眼,再不看她……
多想捉著他的衣角,但不行,絕對不行!
好不容易熬過百官祭奠,由宮內走出的辛追雪如同衆多家眷,靜靜跪在大道一旁、相起雲的身後。衆人雖全看似低眉斂目,不發一語,但她還是感覺到那如箭般的銳利目光,不斷射向她的方向。
由于百姓禁出,所以此刻北宮門外的道路兩側全跪滿大小官員,辛追雪決定藉觀察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則在她當場變成刺猬前,恐怕會先發狂再昏厥。
下定決心後,她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地微擡起眼,望向道路最前緣的一、二品高階官員區,果如她所料,除了邊咳嗽、邊被一旁其他官員家眷扶跪著的相初雲外,大多都是年高德勳的白發老者。
大相公沒事吧?
這麽寒的天,非讓體弱的大相公跟這幫老太公出來這麽跪送,也真是難爲他們了。皇上想盡孝道雖說是人之常情,但他有沒有想過,他的這片孝心,卻極有可能讓許多人再無法進校,甚或,必須用于他同樣的方式盡最後孝道……
在心裏歎了口氣,辛追雪繼續望向斜對道的三、四品官員區,這區裏中年人很多,但青年才俊也不少,且各個看起來都跟相起雲一樣,好像很久沒睡似的眼暈發黑。
與先前相比,這區官員雖一樣沒人開口,但許多人表情及肢體動作上表現出的如喪考妣、捶胸頓足的沈重悲痛,確實讓人打開眼界,並且,品階愈低的官員,“表演”得愈激動。
當個官到底有什麽樂趣?成天睡不飽不說,還得時不時的我鬥你、你鬥我,鬥個天昏地暗就算了,特殊情況時還得加碼演出,說真格的,他們累不累她不知曉,但她在旁邊看著都覺得好累……
證當辛追雪收回視線,腦子裏胡思亂想成一團時,突然間,她身子微微一冷寒,因爲她感覺有一股與其他目光有些不同的古怪視線,由三、四官員區若有似無地投射在她附近。
是他,一定是“她”的地下情人!
一想及此,辛追雪的小手幾乎就要舉起拉住相起雲的衣角了,但在最後一刻,她還是忍住了,只是在大大、長長的孝服衣袖下握住拳頭,握得那樣緊,緊得掌心幾乎都痛了……
不行,絕對不行,萬一她現在失了態,讓人看出端倪,她一定會給他兄弟二人惹上麻煩的!
辛追雪低垂下頭,感覺隨著那道目光的持續盯視,她的拳頭愈攢愈緊,胃裏那般作嘔感愈來愈甚時,突然,她身前的相起雲看似等得不耐煩,粗暴地扯了扯身上的白色大氅,然後用力一甩,而那大氅向後一翻飛,在掉落之時,整個覆住了她的手。
他……
望著自在府裏入屋看到她,話語便斷在半空中那刻起,至今幾乎以完全不認識她的模樣冷漠以對,雖沒罵人,但也連半句話都沒說的相起雲,辛追雪發現他的背影雖依然冷峻,此舉卻讓她能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拉住他的衣角。
他明白,明白她的所有忐忑跟畏懼呢。而她,也進入了他的保護範圍呢!
雖不知他這樣做是怕她漏了陷、捅簍子壞事,還是有其他原由,但在眼眸的微微濕熱中,她還是毫不遲疑的伸出了小手。
只要有了他這半截衣角,她相信,這世間任何視線再傷不了她,這世間任何一種情緒,都再困擾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