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空房
芳城與京城正處在璟朝的南北兩端,哪怕連夜趕路,也得耗時二十多日方能到達芳城。
晏殊樓倆夫夫雖然心急著去芳城,但畢竟是冬日趕去,遇上大雪紛飛的天,也不得不停留幾日,尤其是在半途時,由北至南的天氣變化太大,杜明謙的身體無法適應,突然風寒起熱,病了一些時候,急得晏殊樓上躥下跳,日夜不離地照顧著杜明謙。幸得杜明謙爭氣,看晏殊樓忙裡忙外,眼底有了黑圈,心中不忍,猛灌熱水,催促內力助生汗,逼著自己在短短幾日內病好起來。可雖然好了,身體還是虛得很,常常靠在晏殊樓的懷中,有氣無力。
因此,由於各種事情耽擱,他們行了一個多月方到達芳城。
在這一個多月內,璟朝發生了許多或大或小的事情,每隔幾日便會有消息傳到晏殊樓的手中。
易容成晏殊樓與杜明謙的人,趕赴了通州,將那接了假聖令封城的刺史拿下,押送進京審訊,解救了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晏品城以及被困城中的百姓。他們還帶去了大量的賑災物資以及醫護人員,救當地百姓於水火之中,緩解了當地的災情。
一時之間,晏殊樓在通州的名氣大漲,甚至蓋過了先一步去救濟的晏品城。
但瘟疫並未因一城得救而停止其伸往四方的魔手,瘟疫蔓延的速度始料未及,不過短短一個月,就迅速蔓延至中部所有地區。人心惶惶,不利於朝廷的流言越散越廣,甚至有些地方染瘟疫的百姓,被當地官府拋棄,丟出城外,無力更生,為了一餐飽飯,或搶或劫,甚至攻擊官府,怒斥天子。一時之間,璟朝上下亂成一團。
在如此檔口,天子不得不強撐起身體,處理政務,誰知不過一日,就有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來,原來西域的西城國在璟朝邊境滋事,騷擾璟朝國人,甚至搶奪國人的食物。
著人一探,原來西城國今年突降大雪,冰災甚多,導致顆粒無收,當地百姓食不果腹,因此便起了趁璟朝大亂之時,來搶奪食物之心。
當時天子還未在意,以為只是普通的民亂,便著人去議和,誰料,西城人竟將議和的大使秘密殺害,揚言若璟朝不給他們供奉食物,便將瘟疫散入京城,奪天子之命。
瘟疫正是天子心中的一根刺,如今聽聞此詢,天子氣得當場暈倒,醒來後,蒼白著臉搖手一揮,再派使臣議和。
使臣還未走,晏廣余突然請纓,請求領兵出征,將那等宵小趕出璟朝,讓其見識到璟朝的厲害。
天子思慮再三,允了其提議,這時,門下省侍中范毅出面,言道這些嘍囉不足為懼,齊王親自出手未免大材小用。他的提議一落,便有不少的官員隨聲附和,其中許多皆是晏殊樓的黨羽。
而中書令方千昀卻持另一種態度,認為皇子帶兵出征,可穩固民心,讓天下百姓看到朝廷關心百姓,保衛百姓的決心。
穩固民心四個大字,就像是一記定心丸丟到了天子的喉裡,他再不猶豫,即刻命晏廣余領兵,前往邊境,驅逐外敵。
在晏廣余將離之日,他懷了七月身孕的王妃長街相送,兩夫婦灑淚而別,羨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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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嫂有了身孕,還去送行?」行進的馬車之內,杜明謙聽到這消息時震驚得差些坐空了位,「你不是說三皇嫂前生時,便是因此而……」
「我也沒法子!」晏殊樓甚是無奈,「即便我是復生的,我也無法撬開他腦袋,扭轉他的想法。我已經讓范毅在朝上阻止他了,但毫無成效,父皇都病懵了,哪管得那麼多!我又不好提前告知皇嫂不能去,不然皇嫂誤會我是有意害她便麻煩了。幸好我提前知會了莫聆,令他在皇嫂出外相送時,暗中照顧她,這不,莫聆當時就『恰好路過』,救下了皇嫂,她的胎兒也安好無恙!如今估摸正待在家中,安心養胎呢!」
「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杜明謙會心一笑,將晏殊樓昂起的臉蛋扯下來,「不過王爺還先別高興得過早,等皇嫂的胎兒誕下,度過危險期再高興不遲。」
「說得也是,」晏殊樓不悅地扁了扁嘴,給杜明謙緊了緊狐裘,把自己手中的暖爐往他懷裡塞,轉首透過車簾朝外一看,他們已經行進了芳城,正往打聽到的孫嬤嬤住址而去,「銘玉,我有些緊張。」他倏然握住了杜明謙的手,心口如有一面鼓在反覆地擂,「我生怕孫嬤嬤她不在了,或是有什麼萬一,那母妃她……」
「呀,王爺,快瞧瞧,外面那是什麼?」
順著杜明謙的手指望去,只見外邊正是一條小巷,巷中空無一人。
「銘玉,你要我看什麼?」
「看個傻子……」杜明謙使壞地一掐晏殊樓臀部,在其驚呼中吻上他的唇,「看你要被我騙多少次。」
溫柔的吻,如同一汪清泉流入躁動的心口,心莫名地安定下來。
將晏殊樓放開時,馬車恰好停住,杜明謙揉了揉晏殊樓紅撲撲的臉蛋,拉著他下了車,環視一周,只見馬車恰好停在方才途經的小巷邊上,一眼望去,正好可窺小巷盡頭的房屋。
「主子,小巷西邊的盡頭,便是孫嬤嬤所居之地。」
杜明謙點點頭,拉著激動得有些顫抖的晏殊樓往內而去:「走罷,總要面對的。」
晏殊樓將自己的手指順著指縫嵌入,令兩人雙掌相貼:「走罷。」
可是,當兩人走至巷中時,方發現晏新所指的房屋,早已是空房一座,房前的落葉在風中打著卷,揚起一地的沙塵,顯然這裡已經有段時日,沒有人往來了。
兩人宛如被置身於冰窖之中,寒冰順著腳尖,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晏殊樓不肯死心,再次扣手敲門,大喊著孫嬤嬤的名字,可惜,聲音空蕩蕩地直往房內去了,都未見到有一人回應。
「你們……找孫大姐麼?」心灰意冷時,隔壁房門咿呀打開,一位中年婦女探頭出來。
晏殊樓雙眼豁然亮起,上前去恭敬問了一聲:「是極,這位大姐,你可曾見過她。」
「她啊,」婦人歎了一聲,「約莫一個月前,便走了,也不知何故,走得極其突然,許多東西都未能搬走。」
「突然走的?」晏殊樓大驚,同杜明謙對視一眼,追問道,「那你可知她去向何處?」
婦人搖首:「不知,走得匆忙,也未同我們街坊鄰居打聲招呼。估摸著已經出城了。」
晏殊樓點頭謝過婦人,拉著杜明謙就走了。
「初珩,你不再多問?」
「不必了,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孫嬤嬤全家早年皆喪,只留下了她一人,我想,憑她無親無故的身世,應不會出城,估摸著是察覺到我的人手在找她,就搬走避避風頭了。」
「嗯,我想也是如此,走得匆忙,東西未帶走,搬出城也沒理由。那我們現今去哪兒?」
「不知道,」找不到人,晏殊樓一點兒精神都沒有,肩都塌了下來,「若想隱匿蹤跡,她定會居住在偏僻之地……罷了,一會兒你同我回外祖父家,差人去查。」
「嗯?」杜明謙只疑了一聲,便頓悟了,賢妃的外家就在芳城。
「可惜我外祖母過世得早,外祖父沒了外祖母陪伴,就常年駐守軍營,不曾回來,家裡也就只有幾個下人在守著。」晏殊樓拉著杜明謙上了馬車,告知了晏新外祖父家的住址,就駕車趕了過去。
由於他是秘密到來芳城,晏殊樓不敢聲張,到了外祖父家就讓晏新拿他的令牌同守門護衛溝通,讓其進去稟報,不多時,老管事出府,將他們迎了進去。
晏殊樓自小在宮中長大,來到外祖父家的次數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因此同這裡的人並不親厚,但他畢竟是王爺,他要求府上的人去替他找尋孫嬤嬤,也無人敢有怨言。老管事二話不說,當即派了府上有能力的人去幫他打探消息,並好酒好菜地伺候著他,讓他在府上靜待佳音。
芳城十分之大,尋一個下落不明之人,完全是大海撈針,等了幾日都不見有何消息後,晏殊樓悶得在房內走來走去,有時憋得難受,就會拍打牆壁出氣。明明真相便在眼前,卻眼睜睜地看其在眼前流失,這滋味可不好受。
杜明謙不願晏殊樓再如此煩惱下去,這日看天氣不錯,陽光正好,便拉著晏殊樓上街去了。
「初珩,你的髮簪已經被我戴舊了,我們去買個新的。」
「嗯。」沒精打采地應著,晏殊樓任由杜明謙半摟半拽地往一家首飾店內去。
店內首飾琳琅滿目,光是男子的髮簪都多得目不暇接,杜明謙開心地讓店家拿了許多的簪子出來,端在手裡看了又看,還放至晏殊樓的發上比了比,精挑細選了許久,方挑出幾樣同晏殊樓相襯的。
「初珩,你瞧瞧,喜歡哪個?」
晏殊樓掀起無神的眼皮,瞅了一眼:「你看著好看便好!」
「那便這個罷。」拿起其中一枚玉簪,在晏新付賬後,杜明謙笑著將晏殊樓的髮簪取了下來,用手攏起他的碎發,將玉簪插上。把他推到了鏡前,戳著他擰成苦瓜樣的臉蛋道,「瞧瞧,可好看。」
晏殊樓眨眨眼眸一看,不得不說,杜明謙挑的玉簪真是上品,雖然配他現在這張臉有點暴殄天物,但卻同其臉型十分相襯。他回身親了杜明謙一口,聲音響亮得店家都不敢直視:「好看,你送的都好看,我喜歡!」
「那你別煩惱了,你若再煩惱苦著個臉,我不送你了。」
晏殊樓連忙摸著自己的髮簪,退開幾步,好似保護著什麼東西一樣戒備地看著杜明謙:「東西戴在我頭上,就是我的了。你不許搶!」
「我不搶,」杜明謙順平他皺起的眉頭,「只要你不苦著臉。」
「那我不苦了,」晏殊樓咧開了一口白牙,令這張醜陋的臉顯得猙獰極了,「瞧,我笑了!」
杜明謙會心一笑,扯平他難看的笑容:「你若再苦惱,我便將簪子收回。」
晏殊樓抓過杜明謙的手啃了一口,在其嗔怨的眼神中,笑瞇瞇地給他擦拭乾淨手上的唾液:「我不苦惱了,世事講求個緣,若是有緣,我們定能找到她的。」
「你明白就好,我們走罷。」
拉著晏殊樓的手,杜明謙作勢要走,豈料因轉身太急,不期然間同一位行色匆匆進門的大娘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