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多事
翌日,太子妃一身宮服入了宮,三跪九叩,從容不迫,以太子乃未來儲君,其安危關係著天下百姓為由,懇求天子將其召回,若天子不允,她將代天下百姓,長跪不起。
初春融雪,冷風如冰刀,削著裸|露的肌膚,太子妃一婦道人家跪在朝臨殿外,卻端端正正挺直了背脊,矜持不苟,面上執著的熱情連冷雪都退避三舍。
雖明知太子妃這張溫情牌的打出,是皇后在背後推波助瀾,但顧念到太子妃是一婦道人家,若出什麼事情,天子也擔待不起,遂讓人將太子妃扶起,引進朝臨殿中。
兩人商議一盞茶後,天子終被太子妃的赤誠感動,令人草擬聖令,迅速送往太子手中。
誰知曉,這送聖令之人,方離京城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在半路,被晏殊樓早早安排的人手秘密殺掉,其手中聖令也被銷毀。接著晏殊樓的手下易容成其模樣,帶著另一份造假的聖令送給了太子。
這份聖令同真令無出一二,其字跡也是杜明謙精心模仿過的,旁人看不出真假。
故而一份將太子召回的聖令,落到太子手中時,內容一轉,便成了一份天子關心太子,讓其多在別的城鎮走動,以安撫民心的授命聖令。
晏子陽雙手接過聖令,讓下人去招待送令之人,他捧著手中的聖令,笑容立時騰在了臉上,正巧趙恆敲門進屋,看到他的笑意,好奇地問了一句。
如今距離趙恆同晏子陽相遇,已經有一段時日,晏子陽因趙恆的善心,將其引為知己,每日均同趙恆前去幫助當地百姓,兩人幾乎形影不離。
晏子陽心情大悅,見到趙恆進來,方要開口時,話在嘴邊一拐,又搖首說沒什麼。
趙恆向來不多話,也沒有多問,看外頭天氣正好,就想同晏子陽一同出去走走。
悶在這裡多日,鼻尖裡都充斥著酸腐的味道,晏子陽欣然答應,只讓兩位親衛在遠處跟著,便跟著趙恆出外了。
這裡其實並沒有特別好看的風景,但勝在能開闊心胸,呼吸清新的空氣。一到無人之處,晏子陽偷偷地拉長了脖子,看親衛遠離,他立時放鬆地大呼了一口氣,甩動胳膊,活絡筋骨,舒展身軀。
趙恆定然望他,目光不曾移離半分,自打相識以來,他只見過太子一張溫文爾雅的臉,無論什麼時候都是這副和善的模樣——他從來不信一個人能如此無慾無求,不喜不怒。而今日他終於看到了另一面的晏子陽。
「你似乎很開心,我從沒見你這般笑過。」
晏子陽的動作一僵,笑容大大地化開了:「我平日不都在笑麼?」
趙恆搖首,毫不避諱地直刺道:「平日裡,你眼中都看不見笑。」
總有一些話,不經意間被人說起,看似簡單,實則字字句句戳入心扉。那句話有如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刺中了心坎,強行削去了晏子陽虛偽的外殼,將他最深處的內心,赤裸裸地呈現在趙恆面前。
晏子陽不再說話,誇張而虛浮的笑容浮現出三分苦澀,慢慢地,哀色順著嘴角往上,蔓延至整張臉。他不笑了,表情悲傷得甚至像垂淚,他低聲諷笑:「這樣的家,如何能笑得出來。」
趙恆沉默了,直待很久很久以後,他方續了一句:「所以這便是你當初找上我們的目的?你想離開這個家?」
晏子陽聞言色變,看向遠處的親衛,斥道:「胡言亂語,我找你什麼了!」甩甩袖,作勢要走。
趙恆追上,將他攔住問道:「我可幫你什麼麼?」
晏子陽怔然,三分輕蔑揚在臉上:「你我非親非故,你幫我作甚?我的出生,注定了許多事情,無法改變。」再不多話,錯開趙恆,就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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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晏品城被帶回了宮,天子的心都放在了政事之上,無暇顧及,將他軟禁宮中,著御史台調查他,等候發落。
晏品城自然是哭爹喊娘的,可天子這次是鐵了心,論他叫嚷得再大聲也不動聲色,聽得煩了,還索性讓人一併將晏品城的外家查個仔細。
然而,就在天子還在為晏品城的事情頭疼時,太子晏子陽又在他身上澆了一把火。
太子收到聖令,竟不回宮,反而往南方行進!
此消息砸入眾人耳中時,天子氣炸了肺,當場將皇后招來,問個詳細。皇后哪答得上來,她的探子也沒給她消息,她還是剛剛方知太子違抗聖令的。當即跪下請罪,替太子說上幾句好話,並道許是聖令在中途出了什麼岔子,提議讓天子再下一次聖令。
天子暫時息怒,沉著臉再親自擬了一份聖令,立時讓人送去。但這一次的聖令,一如入海的針,沒有任何反應。一次可以出錯,兩次可能有變故,那麼第三次、第四次呢……
當第四次聖令傳出時,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刻,太子非但未歸京,反而越走越遠,連天子加派人手去將太子召回,都不見其歸來。
天子心頭之火不斷地往上躥,常常將皇后招來,怒斥她出氣,而皇后啞口無言,只能讓自己的人也跟著去將晏子陽帶回。
便在他們為太子的不歸發火時,有道消息卻順著揚進京城的春風,衝進了太子妃的耳中。
太子與一男子有染,不肯回宮,欲與該男子私奔!
太子妃聞訊,如被驚雷劈頭而下,遭受了重大打擊,心情或恨或妒,十分難言。她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出身,樣貌品德樣樣不輸於人,嫁給太子多年,也曾為他分憂不少。太子對她不厚也罷,頻繁納妾也罷,她都可以自己身份與身體特殊之故安慰自己,可如今她竟然連一個不會生育的男人都比不過,這讓她如何接受,又讓她如何自我安慰!
她從不曾做錯什麼,但上天卻待她何其不公。憤怒與怨恨將她所有理智席捲,她此刻只恨不得有把刀握在手裡,把那些負她的人殺盡!
後來,她開始頻繁進宮,懇求天子讓其親自出宮將太子接回。你道她是真心想接回太子麼?也不盡然,她不過是心中不忿輸與一個男人,自尊心作祟,想將太子親自迎回,讓那男人知道她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她有權讓那人遠離太子。
天子原先顧念她是婦道人家,不肯恩准,後來看她來得頻繁了,加之皇后常來他耳邊嗡嗡嗡地叫喚,他迫不得已,只能准了。
太子妃帶上東宮的親衛出發了,熟料,方出城不過兩日,在一偏僻小徑,他們竟然遭逢刺殺。刺殺者來勢洶洶,武藝高強,親衛或死或傷,屍橫遍野。太子妃受驚,被受傷的親衛護送逃亡,半路被人追殺,身負重傷,還是親衛拚死救下了她一命。她大受刺激,一路往京城方向逃去,而敵方也未有追上,她這方險險保住了性命。
太子妃受刺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宮,朝野震驚,天子著人去找逃亡的太子妃,並將其帶回,發現其臉色慘白,聲若游絲,顯然受的刺激不輕。
一連串發生如此多事,天子心力交瘁,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進入了一張漫天巨網,在他人的操控下,慢慢地被巨網纏緊,直至無法動彈,直至無法呼吸,直至窒息死亡……
上次狩獵的刺殺還未水落石出,如今又遭逢一事,天子的怒火已非普通詞彙能夠形容,他怒火滔天地下令刑部調查刺殺者,要求半個月之內定要得出結果,不然刑部尚書提頭來見!
龍顏大怒,無人敢耽擱此事,刑部尚書飯不食夜不寢,一刻也不敢放鬆地去查,可是除卻發現刺殺者的胸口有一奇怪的紋印外,其餘皆查不出,這刺殺組織就像是個不解之謎,明明看得見,卻摸不著。
在第八日的黎明將來之時,刑部尚書萬念俱灰,刺殺者之事毫無進展,查到的消息同前八日所查的幾乎無差,還有七日,他的腦袋就要留在承天殿了。
就在這危急時刻,他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未註明是何人所寫,看其字跡也是陌生得很,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那刺客組織的名字以及所有信息,刑部尚書大驚,這封信便如救命稻草,讓他從死亡邊緣爬出。不論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要拚死一試。這一次,終於沒有讓他失望,順著密信的消息去查,他發現了這名叫影殺的刺客組織。
未免打草驚蛇,刑部尚書派人回宮,請求天子派人手支援,讓其拿下組織頭目,天子允,竟派出了千餘名親衛,攜帶火藥大炮支援。
朝廷與江湖素不干涉,但在利益面前,江湖永遠都是擁有精良裝備的朝廷軍的手下敗將。
那一日,火光沖天,鮮血澆紅了眼,論你江湖人再如何武功高強,在冰冷的火藥大炮面前都得跪下雙膝。
幸而影殺組織中大部分高手在外出任務,幸而刑部尚書怒火攻心,殺氣騰騰,幸而影殺因某人的逃離,失了脊樑柱……
太多的幸運,讓刑部尚書拿下了這個一直秘密潛伏在璟朝,不為人知的影殺組織。
當頭目被下了軟骨藥,關入牢中之時,他萬念俱灰,想著臨死也得拖人下水,故大聲怒斥,他幫皇家之人做了不少事,卻遭致如此對待,何其不公!
憤而斥出的話語,讓刑部尚書上了心,將人拖出逼問,竟得出一驚天霹靂的消息!
去年狩獵場上的刺殺,竟是太子使錢讓影殺組織為之,而太子身邊的趙恆,便是當日刺殺的組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