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趙恆
青衣人睜開眼時,便直直對上了晏殊樓黑著的一張臉,他被看得全身發毛,他把眼一橫,同晏殊樓大眼瞪小眼起來。
昨夜晏新照顧了青衣人一宿,天明時,就沉沉睡去了。而杜明謙一早便離開了,不知所蹤,最後只留下晏殊樓一人盯著青衣人。
杜明謙臨走前提醒過晏殊樓,對於青衣人這般性子的人,不宜強行逼問,那什麼也問不出來,只能慢慢來,因而晏殊樓現在憋了一肚子的疑惑,都無從發問。
青衣人與他對視一瞬後,頗有些心虛地低下來了頭,這方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經全部換過,所著的衣裳頗有些舊,還有些小,使得他的胸口略敞,完全可窺他已經被處理好傷口的胸膛。傷口上灑的估摸是上等的金瘡藥,疼痛甚少,空了的內力也充盈了幾分,想來是晏殊樓他們將內力灌輸給自己之故。
「荒郊野嶺,沒別的人家,將就著穿罷。」
青衣人看向趴在軟墊上睡得正酣的晏新,這衣服應是晏新的。他轉首同晏殊樓點了點頭,冷冰冰地說出了一句難得的話:「多謝。」
晏殊樓把臉一折,不陰不陽地道:「你若真心感謝我們,就將昨夜刺殺你的人是何人告訴我們。」
青衣人的目光凝注著晏殊樓的側臉,倏然低下了頭:「你們為何如此急切地想知道他們是何人。」
晏殊樓攥緊了雙拳,故作憤怒地道:「因為他們害死了我的親人!我要報仇!」
掩在發間的臉上露出幾分怪笑,青衣人不鹹不淡地吐出了兩個字:「影殺。」
晏殊樓卻愣住了,他方才不過是隨口應付,就沒想到青衣人竟會道明。但若朝深處想,青衣人既然可能背叛了組織,那很可能告知他組織的名字,是想讓他們找組織的麻煩,以讓他自己脫身。真是想的好主意,算盤打得真好。
晏殊樓內心冷笑,但不動聲色,佯作裝作大驚的模樣,又溢出幾分憤怒,整張臉誇張得似打翻了調味料,什麼樣的表情都有。
正巧杜明謙歸來,看到晏殊樓那模樣,禁不住笑了出聲,還是看到了青衣人在場時,方扯平了嘴角。
青衣人也同杜明謙道謝一聲。杜明謙拉著晏殊樓坐到了自己身後,他則同青衣人攀談起來。在杜明謙以自己相救為由,磨爛了嘴皮子後,青衣人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趙恆。
雖不知這名字是真是假,但能磨出一點有用的信息,也甚是不錯,可惜趙恆的話不多,加之晏殊樓插不進話,無聊得抱著杜明謙,一會兒將他的發尾伸進他耳裡,進進出出,一會兒擦著他的臉蛋,啃幾口上去,玩得不亦樂乎。杜明謙被晏殊樓氣笑了,最終還是沒問出什麼別的東西,反倒是趙恆以他是被追殺之人,不宜同他們相處太久為由,轉口就要告辭。
晏殊樓還未問到有用的信息,自然不樂意讓趙恆離開。但杜明謙卻咬著他耳朵,笑瞇瞇地道:「我們還要趕路,趙兄有傷在身,不宜同我們一路顛簸。」
趙恆一拱手,丟下一句「兩位恩情來自再報」,就腳踏輕功,迅若風過地走了。
晏殊樓不滿了,他反咬了杜明謙一口,氣沖沖地道:「你又將他放走了!那你還救他作甚!」
「別急,這不是在佈局麼。」杜明謙抱著晏殊樓的腰身,把自己的臉在他臉上親暱地蹭了蹭,壓低了聲音曖昧地道,「聽我說,我一大早出去,便是為了安排……」竊竊私語,越來越小聲,說到後頭杜明謙幾乎要把自己的嘴巴送入晏殊樓的耳中了,羞得晏殊樓臉紅通通地推開他,結束了私語。
「說……說得好!」晏殊樓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抓過杜明謙衣袖把自己濕漉漉的耳朵擦了又擦,「你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作甚!」
「冤枉,」杜明謙很無辜地道,「我哪兒動手動腳了,我明明……」他輕輕在晏殊樓耳邊呼了一口氣,「動的是唇。」
「動唇就動唇,那……那麼煽情作甚!」晏殊樓臉蛋紅了,「想……想親我便說!快親快親!」
杜明謙笑得一雙鳳眼都瞇了起來,捧著晏殊樓的臉蛋,生生按到了自己唇上:「呶,親了。」
「你耍賴!」
「怎麼耍賴,這不是親了麼,來,再來一個。」一按,又讓晏殊樓的臉蛋貼到了自己唇上。
晏殊樓氣炸了,掰著杜明謙的臉蛋,就往自己的唇上印來,唇對唇,吧唧一聲特別響亮:「這還差不多!不同你玩了,晏新,快起來,我們上路去!」
看晏新不滿地揉著眼嘟囔,杜明謙微微皺眉:「你要作甚去?」
「作甚去?自然是順著你的計劃,做些壞事去!走走走,我們趕緊到下一個城鎮,聯絡我的手下給我的好父皇送消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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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晏殊樓兩人急急忙忙地趕路,趙恆卻因傷勢之故,走不得幾步便得停下歇歇,尤其是走動得太厲害,扯到了傷處,傷口一下子便裂開了,血絲滲透出來。
他生怕晏殊樓兩人救他另有目的,故不顧傷勢,趕緊同他們告辭了。考慮到自己傷勢過重,良藥不足,他必須得找到一處安定的地方隱匿蹤跡,以免被影殺發覺追殺。
他一路走去,總算在夕陽漸落時,見到了一間小茶鋪,他不敢耽擱,上前去買了碗茶,咕嚕一口喝盡後便欲離去,卻在這時聽到鄰座有兩人低聲嘀咕。
「我說,這身行頭是打算到哪兒去?」
「嗨,小聲些,小聲些。」默了一默,那人又繼續壓低了聲道,「大哥,你也知近來我犯了事,我得避避風頭……」
「啥事啊?這時候,你能避哪兒去。」
「唉,啥事就不說了。小弟聽聞近來瘟疫盛行,許多百姓偷偷出城,逃難去也,近日更是在江湖豪傑的相助下,在幽州城外私下辟出一處荒地建房蓋屋,建了一處世外桃源。」
「當真?那豈非是隱居聖地?」
「小聲些,你當那地方如此好進,沒些人引進還去不了呢。這不,我正為這事焦頭爛額呢。嗨,不說這些喪氣話了,喝茶喝茶。」
對話最終被止在了飲茶聲中,趙恆手中的長刀一緊,斜睨了一眼正在飲茶的兩人,看其神色無異,就慢騰騰地朝前路走了。
幽州?似乎離此處不遠,若此事是真的,那他可暫時先去那處隱居。
卻不知,這邊趙恆算盤打響,有人的算盤打得更響,在他遠離了茶鋪後,方纔還在談話的兩人倏然止住了話頭,同對方對視一眼,就往趙恆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行至半途,外衣一扯,露出了一件裹身黑衣勁裝,黑紗遮面,赫然化作了便於隱藏蹤跡的黑衣人。足尖一點,頓躍數丈,踏雪無痕,不落足跡,這兩人竟是輕功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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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正在京城附近城鎮微服的太子,在不久後就接到了宮中傳出的消息,原來天子聽聞在幽州附近,有許多難民在那裡定居。天子大怒,著太子過去瞧瞧究竟是何等回事,妥善處理此事——百姓離開本地,未經官府同意,手中未持過所,則視為偷渡,被發現者將會罰以徒刑。
離開京城,正中晏子陽的下懷,管天子要他去做什麼,先應下了,遠離京城再說。
收拾妥當後,晏子陽帶著一眾親衛趕往幽州去了。從京城到幽州也有段時日,但晏子陽出於早日遠離那讓他厭惡的京城的目的,趕路趕得十分之快,不過十數日就到往了幽州。
未免驚動隱居在幽州外的百姓,晏子陽刻意換了一身普通的衣裳,將貴氣收斂,讓周圍的親衛都易容成難民的模樣,分成幾撥人行向那傳聞中的世外桃源。
可是到了那處,方發現世人完全是傳得玄乎了,這兒的百姓枯瘦如柴,大都是些老弱婦孺,建房蓋屋,壓根就成不了事,所謂的房屋,也都是些臨時搭建的茅草屋,大風一吹便倒,十分不安全。
看著那些百姓成了這副模樣,晏子陽心頭一酸,怪道瘟疫盛行,眾多百姓會集體攻擊璟朝朝廷,這不是沒有理由的。若是政策得當,官為民謀利,又怎會如此多人流離失所,顛沛流離,難以果腹。
「嗚哇嗚哇,娘親,我餓了……」清脆的孩童啼聲入耳,只見近處一位垂髫小兒揉著雙眼,皺成一團的臉上滿是塵霜,哭成了個淚人。
孩童的娘親正低聲安慰,她懸著淚的眼中絲絲縷縷地沁出了痛意,顯然她也沒有食物可以裹腹了。
晏子陽從親衛的手中接過乾糧,上了前去,正要遞給孩童時,一隻拿著乾糧的手從他相對的方向伸來,正好與他的撞個正著。
他抬眼時,正對上了一雙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