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白菜
歸寧回來,杜明謙心情愉快許多,原本看向晏殊樓時冰冷的目光,都帶了幾分柔意。畢竟是嫁出家門,若是歸寧因被罰不能回,他定是要遺憾一生的,因此在這事上,他是十分感激晏殊樓的。
禁足的三日,時光很快便過去,不知不覺就到了最後一日的傍晚。
那時,晏殊樓正在處理公務,而杜明謙卻在看著慧質給他的王府地形圖,以及記著晏殊樓喜好的紙張。實話而言,王府的地形以及晏殊樓的喜好,他在復生前早已摸了個遍,但如今考慮到晏殊樓可能是重生的,一切都有可能改變,所以確保萬一,他便讓慧質將這些給自己弄來了。
看罷了所有一切後,杜明謙愣住了,大體上同復生前沒有多大區別,但在喜好上,稍稍有所變化,譬如說,晏殊樓喜歡上了吃白粥,還喜歡吃清水白菜。而好巧不巧,清水白菜卻是吃不得重口的杜明謙,所愛的菜色之一。相反,晏殊樓卻喜好重口味的食物,因而他喜歡吃清水白菜,在杜明謙看來是十分荒謬的。
「王爺前段時間十分古怪,餐餐都喚人備清水白菜,尚有不少的清淡食物,不過吃下來,就只有清水白菜入得了口,喜歡上了。」
「清淡食物?」杜明謙心頭一悸,有什麼想法正往自己的腦子裡上湧,「他都吃了什麼?」
慧質一一羅列,杜明謙越聽越是心情複雜,慧質羅列的每一樣菜,都是他所喜好的食物,晏殊樓竟然強迫自己去嘗他喜好的食物,若說這是巧合,杜明謙當真是不信了。
杜明謙定望了一瞬那紙張:「一會兒拿去燒掉罷,現今時刻也不早了,看王爺忙完了麼,喚他用膳罷。」
「是。」
「什麼東西拿去燒掉?還得將其燒了,再喚我用膳?」
晏殊樓的聲音倏然從門外而響,杜明謙嚇了一跳,連忙將地形圖塞回慧質的袖中,並故意大幅度地把那張記錄晏殊樓喜好的紙張放入懷中,正好讓推門而入的晏殊樓看到。
「銘玉,你偷偷藏著什麼呢?」
杜明謙故意驚慌失措地站了起身,侷促不安地背過了身去搖首不言,他越是這般鬼鬼祟祟,晏殊樓越是好奇他藏了什麼東西。
「銘玉,給我瞧瞧?」晏殊樓一個懷抱,就去奪杜明謙懷裡的東西,東拉西扯間,那張紙條便落了下地。
杜明謙故作驚訝地去奪,卻特意放慢了速度讓晏殊樓先一步搶走。晏殊樓拾起紙條一看,眼裡瞬間籠上了複雜的光。
「同她無關,」杜明謙側身一擋,遮住了晏殊樓射向慧質的視線,「是……是臣要求她替臣找來的。臣平日在家閒著,無甚事情,便學了一手廚藝,既然嫁與了王爺,便得好生伺候你,研究你的喜好來給你做吃的。」
幾分疑慮,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晏殊樓一個懷抱擁住了杜明謙,聲音沙啞:「銘玉……」哽在喉嚨的話說不出口。自打母妃過世,他再也沒能嘗過一個親近之人所做過的東西了,哪怕杜明謙只是表態一聲,那一份心便足以讓自己感動。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自己都虧欠銘玉太多了。
杜明謙沒想到晏殊樓竟然如此激動,那些個話不過是他用來試探晏殊樓的,膳房之地油煙過重,若是晏殊樓真在乎他,定不會讓他下廚。由於前生晏殊樓不同他接觸,故他對晏殊樓的瞭解浮於表面,並不知晏殊樓內在的世界,如今一看,方知自己對晏殊樓瞭解得還太少太少。
晏殊樓也沒有讓杜明謙去下廚,他只是抱著杜明謙好一會兒才放開手,拉著他的手坐下:「時刻不早了,慧質你喚人去準備晚膳。」
「是。」慧質退下後,杜明謙捏了一把冷汗,方才幸而他機靈,將晏殊樓的視線引開了,不然被他發現慧質手裡的地形圖就糟了。
方熱好的菜上了來,一路看過去,竟大都是杜明謙所好的食物,而相對重口味的,也就只有一碟淋了點醬油的白切雞了。
晏殊樓忙不迭地給杜明謙舀了一勺水豆腐,叮囑道:「你多吃些,你愛吃的豆腐。」
杜明謙夾筷的手都略有一抖,神色複雜地喚慧質上了雙公筷,夾了塊雞翅就給晏殊樓送過去:「王爺,吃雞翅。」
但晏殊樓筷子一擋,把那塊雞翅送到了杜明謙的碗中:「給你吃,我吃白菜!」
杜明謙老實地給他夾了一塊白菜,心緒不寧地扒起白飯來。
而晏殊樓卻是滿腹疑雲,杜明謙為何要用公筷給他夾菜,況且他喜歡吃雞翅而非雞腿,這是連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莫非那張紙上還記了自己喜歡吃雞翅?
滿肚子的疑惑,令晏殊樓吃得都不安心,兩人心不在焉地用畢後,晏殊樓便回房收拾下東西,準備出門。
離開了杜明謙,晏殊樓將那張記載著自己喜好的紙張拿了出來,從上看到下,都未見到有寫到自己喜歡吃雞翅之事,那杜明謙又是從何知曉自己喜好的?
身體驟然一抖,沉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又浮現到了眼前——
——「王爺快看,今日中秋,聖上賞了我們一碟雞呢,您快吃個雞腿罷。」
——「我不喜吃雞腿!別夾給我!」
——「好好好,那不吃雞腿了,那王爺愛吃什麼,我夾給你。」
——「走開,別用沾了你唾沫的筷子夾給我!還有,誰讓你與我同桌了,滾邊兒去!」
後來,他給自己夾了一個雞翅,氣沖沖地吃掉了。
圈禁的日子裡,他的性情愈發古怪與暴躁,時不時便會拿杜明謙出氣,興許今日允許他與自己同桌,給自己夾菜,明日便因心情不好而讓杜明謙滾出去。如今想來,當初的自己怎麼如此狠心,竟對待杜明謙。
說起來,他唯一暴露自己喜歡吃雞翅的事實,是前生在圈禁的日子中,既然那張紙上沒有記載,那杜明謙會知道這事的唯一可能,就是……
「王爺!宮中傳來緊急密報!」
晏殊樓被嚇了一跳,轉臉看到莫聆,神情肅了起來,冷聲問道:「何事如此驚慌。」不是大事,莫聆不會如此震驚的。
「方纔宮中傳訊,看管聖獸之人盡數暴斃!」
「什麼!」晏殊樓瞳孔一縮,「死因為何?」
莫聆面色沉重:「大理寺仍在詳查,但從宮中帶來的消息來看,似乎結果並不樂觀。」
晏殊樓身體一怔,當日能對白虎下手的,也就只有在場之人,若他們都死了……
「父皇是否知曉此事?」
「聖上已經知曉,正拎著大理寺的人開訓呢。」
「那他有何對策。」
「聖上似乎秘密派人去查聖獸的身體,尚有十六殿下給聖獸的食物。」
晏殊樓鬆了口氣,萬幸這次父皇沒被怒氣沖昏頭腦,處事還算淡定:「既然如此,便不必驚慌了,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動手,那人也夠大膽了。想必父皇為了面子,定會全力追查的。下去罷。」
「是。」
然而,相比震驚的晏殊樓,同樣得到這信息的杜明謙,卻顯得鎮定許多,他抓起一縷長髮繞在指尖玩了玩,約莫一炷香的時刻後,他書信了一封,讓慧質拿信下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