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雅站在廚房裏,從烤箱裏端出這些日子以來做的第無數盤馬卡龍,咬了一口,接著心浮氣躁地將它們通通扔進垃圾桶裏。
馬卡龍是種極爲脆弱、需要細心養護的甜點,制作過程需要一氣呵成,只要稍有一個環節出錯,便會整盤盡毀。
何雅總覺得,垃圾桶裏的那些馬卡龍與她的婚姻很相似——明明包裹著缤紛甜蜜的色彩,其實內在卻脆弱得不堪一擊,難以入口,遑論吞咽。
她走到窗邊,歎了十分深長的一口氣。窗外天幕低垂,雲層厚重,即便將屋內窗戶全數打開,仍然揮不去暴雨將來前的滯悶空氣。
這幾日,她單方面地與莫韶華持續冷戰,扣除那些日常生活必須的對話,她不再與他聊天、不再與他擁抱、不再與他親吻……她與他的關系降至冰點,正如同她臉上再不複見的笑容,已經無法回到從前。
何雅不知道莫韶華是怎麽想的,更重要的是,她連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也不明白。
她好像很生莫韶華的氣,又好像不是很生他的氣?而令她如此不舒坦的,究竟是從前不堪的往事,還是這些日子以來,莫韶華對她的欺騙?
她心中隱約明白莫韶華有許多難處,可又不願放下姿態與他主動攀談;她其實了解他的謊言背後,蘊藏著多麽想與她再續前緣的渴望,可又不願就此包容他的謊言。
事實上,莫韶華欺騙她欺騙得有多努力,便彰顯了他在這段亟欲修補的夫妻關系當中有多狼狽。甚至,他爲了她與婆婆爭吵,吵得一身斑駁的傷痕……
何雅腦中繞著盤旋不去的心事,胸口彷佛壓著千斤重的大石,愁眉不展,悶悶不樂,而莫韶華如同往常,伫立在吧台邊緣,望著廚房內完全沒發覺他出現的何雅,臉色忽明忽暗。
不過幾日,她的下巴似乎更尖了,本就纖細的肩膀似乎更瘦了,她一向甜美的臉龐上再無笑意,僬悴的眼陣裏滿是疲憊……
他早就察覺到她在這段婚姻裏的日漸枯萎凋零,卻因著某些自私的理由,怎麽也不願放她自由。
他想,何雅之于他,除了愛情之外,更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那便是,何雅在他被安排好的人生之外。
因著他們兩人天差地別的懸殊,她成爲他求之而不可得的想望,是他小心翼翼珍藏著的秘密、不願被人打擾奪去的休憩之地。他不願放她離去,彷佛放開她,便會失去那個終于能夠叛逆與潇灑的自己。
可是,他在何雅與母親的夾縫之中爭取了一輩子,怎麽都不肯放棄這段感情,卻原來,他的堅持才是造就了這些痛苦的根本。
他的母親希望他離婚,他的妻子也希望他離婚,他卻爲了自己的執著,白白折騰了這兩個女人好多年……這場僵持不下的鬧劇,走至今日,勢必得有人作出決定。
“小雅。”莫韶華深呼吸了一口氣,閉眸又掀,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開口喚她。
輕輕淡淡的男嗓,回蕩在廚房寬敞的空間裏,未預期莫韶華會在此時出現的何雅嚇了一跳,側首望向音源。
“你回來了?這麽早?”擡眸睐向挂鍾,時間才過正午。
“今天期未考,要准備放暑假了。”莫韶華平緩的口吻,有著他自己才知道的僵硬。
“……喔。”何雅與他對望一眼,一陣沈默過後,又尴尬地垂下眼睫。連日來都是如此,除了稀松平常的日常對白,她實在找不出任何言詞與他相對。
莫韶華對她清清楚楚寫在臉上的情緒毫不意外,唇邊微揚一道無奈笑弧,提步走到她身畔。“小雅,我想和你談一談。”
“談什麽?”何雅揚睫睐他,因爲已與他疏離了幾日,不知他此時要說些什麽,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有些緊張。
“這給你。”莫韶華將一只A4大小的牛皮紙袋遞給她。
“這什麽?”何雅不解地望向他。
“打開。”莫韶華淺淺地道。
何雅疑惑地瞅了他一眼,接著動手將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想,我們之間,勢必得有個結果,我反複思量了許久,這就是我所能給你的,全部都列在上頭,如果,有任何遺漏或不足的部分,我們可以再商量。”
莫韶華在她一邊動作時一邊說話,然後,將何雅僵凝的神情盡收眼底。
何雅睜大雙陣,不可思議地望著那份洋洋灑灑寫著詳盡離婚條件的文件——那上面有著他每月會付的贍養費、教育費、探視棠棠的次數、共同監護的監護權,還有,會將現居房子過戶給她的聲明、以及他每月會負擔的房貸……
何雅驚愕地望著他,而莫韶華對她牽起了一個十分努力,才能扯出的微笑。
“小雅,我很抱歉這些年來讓你過得這麽不愉快,很抱歉這些日子對你的欺騙,也很抱歉耽誤你的青春……我想,如今是該放手,把你想要的生活還給你的時候了,離開我之後,相信你會過得比較好。”
假如,失去與他共同的記憶,徹底離開他的人生,能令她恢複像前陣子失憶時的明亮笑顔,他又怎能繼續再折磨她下去?
燦爛的笑容遠比深鎖的眉頭適合她,一直以來,都是。就算他曾經有多著迷于那朵笑容,也已經沒有必要讓她知道了。
莫韶華盡量輕描淡寫,試著讓他表現出來的,就像他從小到大被訓練成爲的紳士一般,殊不知要說出這番話,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困難許多。
何雅看著莫韶華,再看向眼前那張有著對她一切有利條件的離婚協議書,腦子空白,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在心中問了自己一百遍,這真的是她所需要的嗎?
這或許是三十歲的何雅——被現實磨殆一切勇氣,亟欲重獲自由的何雅——需要的,但是對她而言呢?這是她真正想要的結果嗎?她這幾日對他的疏離,就是爲了換得如此結局嗎?
雖然,當初她在安撫被婆婆驚嚇的棠棠時,曾對他們之間的未來感到懷疑,但,真正與他有過爭吵,弄清了前塵過往之後,她心中雖對他有怨怪、有不甘、有憤怒、有失望,有深深的無力感與不知所措,可是,卻從未想過要這麽分離……
何雅默然不語,望著那白紙黑字沈默了良久。
“小雅,你先好好地把這些看過,考慮一下,想一想是不是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若沒問題,找一天,我們一起去讓這份文件生效。至于棠棠,若是你還不想讓她知道,我可以暫且維持現狀,住在二樓,當然,若是你要我搬出去的話,給我一段找房子的時間,我會盡快搬走。”
他此番話說完,兩人之間氣氛凝滯無比,何雅視線怔怔地與他相交,再無人出聲開口。
莫韶華深深地注視著她,而後,突然覺得他無法再在如此沈默中待下去,彷佛只要再多留片刻、再凝注她片刻,他努力強撐起的冷靜便要松動,好不容易決定放她離開的念頭,便要一點不剩地瓦解。
“那便這樣吧,小雅,我上樓了。”他扯唇朝她微笑,拉松了頸上領帶,走到一旁階梯,回身便要拾級而上。
何雅神情木然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念及他這麽一走,兩人之間恐怕只余冰冷的一紙協議,再無夫妻關系,那些與他自相識以來的片段突然急湧而上,挾著驚天之勢,令她胸臆間鼓噪不已,眼眶疼到近乎發痛。
“小雅……我是莫韶華,你的丈夫。”
“小雅,我們的婚姻生活過得很好。”
“小雅,你在這裏,對我來說,就已經是最重要的事。”
“小雅,我確實很愛很愛你。”
“小雅,歡迎回家。”
他不是她的丈夫嗎?他不是明明很愛她,明明很珍惜她,明明總是再眷戀溫存不過地喚她“小雅”,明明與她有一個共同的家、與她有一個再可愛貼心不過的女兒嗎?
“你總是很了解我……讓我有一種,好像等了許久,終于才遇到你的感受。”
“我應該對一個男人與我的妻子當街拉扯這件事無動于衷嗎?”
“我覺得,我們應該複習一下以前常做的事。”
“你別擔心,我心裏只有你而已。”
“小雅,不論你相信與否,我是當真對你心懷愧疚,我欺騙你,那是因爲我害怕失去你。”
他不是明明還在傾訴對她的情意?明明還在使她相信與愛上他?明明還在表達他的愧疚與害怕嗎?
怎麽一轉眼,這些通通都沒了,只換來一份規劃周嚴的離婚協議?
難道,這些日常相處的片段,這些甜膩纏人的話語,也通通都是騙她的嗎?
他不是說,他不想失去她嗎?
既然這麽說,爲何還要這麽決定?他既然有著欺騙失憶的她的決心,爲何沒有請求她原諒、與她一同走下去的堅毅?
雖然,她也會對從前發生的那些往事與不堪感到憤怒,也會對她沒有拿到的文憑感到不甘,但是,他爲何不與她一同尋找能夠彌補與解決的辦法?而是這麽簡簡單單地,扔了一堆看似優渥的離婚條件,就想與她分開?
婆婆對她的錯待,對她家人的刻板印象和輕視無法改變,那是無解難題,她可以不要與之計較,但是,他現在難道不能讓她將大學學分補完嗎?他難道不能再繼續支持她做烘焙,好好彌補她從前被看輕的無力感嗎?他既然都已經爲了她與婆婆吵架,狠狠挨了一頓責罰,爲什麽不能再爲她爭取多一點、再更多一點?
他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可以請求她原諒的方式也有很多很多,可他這麽一轉身、一放手,他們之間那些甜蜜的過往,未來那些即將幸福的可能,便會一點不剩、蕩然無存……
“……你如果真覺得對我很抱歉,真的想補償我,又怎麽能抛下我?”在何雅意識到之前,她便已朝著階梯上的莫韶華開口。
他如果真的愛她,真的對她感到愧疚,爲何只想得出以離婚這個方法收場?
“什麽?”莫韶華停步,何雅似乎模模糊糊說了句什麽,他沒有聽清楚。
“我說!你如果真覺得對我很抱歉,真的想補償我,又怎麽能抛下我?!”
何雅仰顔望他,一個呼吸急喘,捏著離婚協議書的那只手緊握成拳,成串眼淚便撲撲敕簌掉下來,朝他驚心動魄地指控——
“你不是說你對我很抱歉?對我很愧疚嗎?既然你那麽對不起我,你就好好拿你的下半輩子來賠我,好好背負著對我的罪惡感,和我一起把棠棠養大,和我一起活到七老八十,聽我翻數不完的舊帳,拚命求我原諒,你怎能這樣半途而廢、落荒而逃?你這樣抛下我究竟算什麽?!”萦繞在心底的想法,隨著她的眼淚,雷霆萬鈞且氣勢驚人地暴吼出口。
莫韶華被她的話語嚇了一跳,心魂震蕩,遲遲無法言語,而他的沈默,只是惹得何雅更覺不甘。
他一直都這麽優雅、這麽從容,就連與她談離婚都面色沈穩,彷佛只有她是個神經病,只有她會爲了他情緒暴起暴落,只有她會爲了他放聲大吼!
何雅越說越氣,眼淚越掉越急,最後索性拿著那份文件與牛皮紙袋,沒頭沒腦地衝上前,七手八腳地往他身上猛砸!
“我才不要跟你離婚!誰要跟你離婚!你這個笨蛋資優生!白癡莫教授!到底爲什麽我會喜歡上你?!你遇到問題就想跑,連和我一起面對未來的勇氣都沒有,滿腦子淨想著離婚,你去跟鬼離婚好了,我是不會跟你分開的,就算你趕我,就算我下地獄,我也會拖著你去,你想擺脫我,門兒都沒有!”
莫韶華瞠目結舌地望著她,愣愣地由著她狂褪猛打,很嚴重地懷疑何雅口中所說的,是否真是他以爲的那個意思?
“小雅,你在說什麽?你可以說得清楚一點嗎?”爲何事情會有如此急轉直下的發展?他本以爲他與何雅的婚姻已經全盤皆輸、無可挽回,可如今聽來,似乎又有一線生機?
莫韶華問話問得熱切心焦,風度盡去、優雅盡失,冷肅臉容蓦然放出光亮,可又唯恐會錯意,失望太深,一顆懸挂著的心七上八下,戰戰兢兢。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究竟爲什麽會這麽笨?”何雅雙手盤胸望著他,一張漂亮的臉龐早就哭花,可在與他對話的過程當中,也更加明白自己的心意,抗議得越發嘹亮。
“我很介意你的欺騙,你就好好跟我保證從今以後不會再欺騙;我很介意大學沒有讀完,你就讓我好好地去念完;我很在意從前因爲沒有經濟能力被看輕,你就讓我好好去發展我的事業……如果你有心彌補,就應該要好好留在這段婚姻裏,和我一起解決這些因你而産生的問題,怎麽會是甩頭便走?你這麽消極,日後究竟要怎麽跟我一起面對難題?”
“留在這段婚姻裏?小雅,你的意思是說,你還願意繼續跟我當夫妻嗎?”莫韶華神情呆怔,受寵若驚,問話問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難得如此怔愣的模樣,稍稍衝淡了幾分何雅的委屈感,蓦然間心頭有些發酸,又有些感到好笑。
其實,他應該也不是他方才表現出來的那副冷靜從容模樣,其實,他應該也很在乎與她的分離,其實,他應該,也很舍不得她……不行,現在對他心軟,還太早了!
“總之,你快跟我道歉,快跟我說你以後再也不會騙我!苞我說,既然我被婆婆罵也罵過了,你被婆婆打也打過了,我們都已經這樣過了八年多,難道還怕下個八年嗎?你快說你一輩子都會讓我欺負,快說你會做牛做馬來還我,跟這張紙比起來,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誠意嗎?”
也許每樁婚姻都有每樁婚姻的難題,但她還不想就這麽放棄,她想,只要兩人一起努力,總會找到解決與妥協的辦法,留下永遠比離開更需要勇氣。
婆婆那端雖然無解,但如今距離已經拉遠了,不必天天相處,而莫韶華對她也是抱著支持相挺的態度,不是一味幫著婆婆說話,全然不維護她。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麽好怕的?她不怕啊,她怕的是他的不愛,怕的是他的欺瞞,怕的是他的離開……
何雅話才說完,便被欣喜若狂的莫韶華抱起來,一陣天旋地轉。
“你真的沒打算跟我離婚?還會待在我身邊?還會讓我補償你?一輩子讓你欺負有什麽問題?做牛做馬怎麽還?還是像你之前說的,不及格便用身體還嗎?”這下莫韶華不再懷疑他聽錯了,他一句話說得又快又急,近似瘋狂地抱著她,放聲大笑且大吼大叫,神情愉悅得像個失控的孩子。只要她還願意留在他身邊,她要他當什麽都可以。
“你在說什麽啦?”怎麽會這時候想起這件事啊?何雅一邊褪他,一邊吸鼻子,奇怪,明明是這麽愚蠢可笑的對白,她爲何鼻子泛酸,又想落淚?
“莫教授……我跟你說,我這幾天不理你,那是因爲我真的很氣你,很氣……我大學怎麽可以沒有畢業?我時常爲了考試報告,熬夜熬得半死……”雖然,她也知道,二〇一三年不比二〇〇三年了,現在滿街都是大學生,可,她就是不甘心……
“我們找個時間複學,把學分補回來。”莫韶華很笃定地道。
何雅點頭,眼眶濕濕的,又說:“我還氣……氣我曾經沒有一技之長,被人看輕……所以,我要繼續學烘焙,至于部落格跟烘焙班,等我覺得可以了的時候,我要繼續深耕。”
“你要跟誰學烘焙?”拜托不要是那一位。
“你離婚協議書丟得這麽幹脆,難道沒有一點要吃醋的心理准備?”她絕對是開玩笑的,可是,她還想再整他一下,何雅揚睫睐他。
“……”對她有愧在先,氣勢輸人,莫韶華縱然不願,仍是瞬間噤聲。
“還有……你怎麽可以讓我自己一個人生小孩?”
“若有下一個孩子,我絕對陪你進産房。”關于這一部分,莫韶華應允得飛快。
若有下、若……?何雅面紅耳赤。“你想得美!”誰要再跟他生孩子了?
她臉上再度出現的嬌甜表情令他萬分心折感動,不由得對她的堅強與明亮感到更爲愧疚與心疼。
她懷抱著他意想不到的勇氣,願意再給他一次與她相愛的機會;並沒有放棄如此狼狽的他、沒有放棄他們千瘡百孔的婚姻……莫韶華胸間一陣柔軟,雙臂一箍,便將她緊緊地藏進胸膛。
“小雅,對不起,很多很多的對不起……還有……謝謝你還要我……”他不住地親吻她發心,在她耳畔,說得無比歉疚且深情。
一陣強烈的委屈感席卷而上,何雅將臉龐偎進他胸膛,大口呼嗅他身上好聞的男人氣息。
“莫教授,我……其實,我最感到受傷的是……總之,你以後不要再騙我了,也不要再這麽輕易,就想放棄我們的婚姻……”何雅吸了吸鼻子,終于,坦誠說出心底最深刻的在意。
她當然在意三十歲的何雅曾經遭受的那些錯待,也對那些不愉快感到忿忿不平,但,已發生的往事畢竟不能回頭,她只能試著找出能夠接受的方法,盡力彌補。
目前最重要,且最令她介懷的,仍是莫教授對她的欺騙,與面對未來的態度。她希望,他們兩人有著相同的目標,不要因爲一點小小的挫折,就失去能夠一同走下去的勇氣。
愛情得來不易,相守更需要毅力。
“對不起、對不起……”莫韶華依舊說得萬分歉然,不知該如何承諾,只能努力用笨拙的言詞說明,用長長的未來保證。
“是我自作聰明,我以爲,離婚是你想要的……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再欺騙你,我會對你很好很好、更好更好,比從前還好,你相信我,我會證明給你看,不會讓你後悔,只要你還要我……”
“真的不會再有欺騙?不論爲了什麽理由,都不會再有了?”何雅再度確認。
“絕對。”莫韶華重申。
“做牛做馬也行?”
“是。”莫韶華莞爾。
“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也可以?”
“是。”
“吃不完的冰塊?”
“生理期前例外。”莫韶華想了想。
“什麽嘛,沒誠意……”何雅抹掉眼角的淚,而後跟著他一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