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打擊
晏蒼陵神清氣爽地帶著壞笑回了府,連許頌銘都不知曉他為何笑得如此開心,明明那鋪主都跑得沒影了。莫非光壓著鋪主的棺材便能讓他乖乖地上府內來尋晏蒼陵麼,這也太過不可思議了。
但晏蒼陵將唇抿得老緊,神神秘秘地說你便等著看罷,對自己心頭的計畫一字不提,這讓許頌銘更是疑惑。
前後出外不過半個時辰,晏蒼陵回府時,時刻還早,一問下人季臨川身在何處,便趕了過去。
原來季臨川在練武場上。
“璟涵。”一聲親昵的呼喚揚在了嘴邊,晏蒼陵走過去時,還先踮腳看了一眼季崇德,發現他未有將目光落在季臨川身上,這方小心地拉起季臨川的手,腆著臉扯厚了臉皮,“璟涵,給我擦擦汗罷。”
季臨川從不拒絕晏蒼陵的要求,看他確實滿頭大汗,遂含著笑取出錦帕,給他親柔地擦拭了幾下,末了,還將錦帕丟至他的懷裡:“成了,流的比擦的還多,你去沐浴罷,我去亭那兒等你。”
“好。”晏蒼陵斜眼瞄向在場上同樂麒等人舞刀弄槍的季崇德,不著痕跡地一轉身,用自己的背對著季崇德的方向,將季臨川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左右看了一眼,確認無人發現,就偷偷地送上自己的唇,貼在季臨川的嘴上,用極快的速度落下一個纏綿的吻,將人吻得面紅耳赤了,方放開人朗笑著離去。
回了閣內,匆匆喚人打水沐浴,弄得一身香噴噴的,他方踏足往涼亭而去。
到涼亭時,季臨川正在那兒斜倚著亭柱,慵懶地掀著眼皮子,看晏蒼陵來了,僅是寥寥地翻了翻眼,又將眼皮子闔上:“你來了。”
晏蒼陵親了他一口,笑著揉了揉他的臉:“璟涵,你愈發嗜睡了。”
“無事可做,便想睡了。”季臨川掩嘴打了一個呵欠,蔫蔫地問道,“你的事辦完了麼。”
“辦好了。我方才去抓一隻蟲,可惜這蟲滑得似個泥鰍,方一到手就溜走了。”
“那怎辦?”季臨川聽罷此言,迷糊的眼都給瞪直了,雙唇微微撐開了一條縫,訝異道。
“不怕,過陣子這蟲便會回來了。”晏蒼陵笑得詭異。
季臨川嗔怨地撞了一撞他的肩頭:“若是不回來怎辦。”
“不回來,”晏蒼陵笑容漸而凝滯,他含著深意地看了季臨川一眼,搖首道,“不,無論如何,我定要他回來。”
季臨川眨了眨好奇的眼,但卻只輕輕地嗯了一聲,將自己的頭枕在了晏蒼陵的肩頭,疑惑隨之吞入腹中。他們倆人間,彼此生有一分默契,絕不會詢問對方的秘密,只會等著對方道明。
晏蒼陵擁住了季臨川,輕柔地在他額上落下一吻,在這般靜謐的時刻,晏蒼陵心頭壓著的疑惑就湧了上來,在嘴邊兜兜轉轉,總欲衝口而出。他深知若是出了這個口,興許有些事情便會改變,可若不說,他心底總不踏實。
“璟涵,我有一事,想問你。”禁不住難受,晏蒼陵還是開了這個口。
“嗯?何事,你問罷。”
“璟涵,你可信我。”晏蒼陵不答反問。
“我怎會不信你呢,”季臨川含著笑容,將晏蒼陵的手拉到了自己的手心,同其十指相扣,“在我絕望之時,是你救了我,在我痛苦時,是你陪著我。可你從始至終都未曾問過我一句我的過去,你待我如此之好,僅是因為當年那幾句鼓勵之言,如此恩義,我對你焉有隱瞞之理。你可是想問我的過去?那我……”
“不,璟涵,”晏蒼陵阻止了季臨川,搖首道,“我不會過問你的過去。我只是想弄明一事。”
“何事,你說罷。”
“事情是這樣的……”晏蒼陵吞沫了一口,遊移的目光瞟向季臨川真誠的眼,又瞥了開去,帶著一份小心,將誤自己以為季臨川名喚季拂心的前因後果道出,“我想知,季拂心究竟何人,你為何又頂著他的名姓。”
季臨川在晏蒼陵說話時,低頭默不作聲,雙眼斂在了長髮之下,模糊得看不清晰,沉默在兩人間醞釀,便在晏蒼陵以為自己傷到了季臨川,準備岔開話題時,季臨川卻發話了,這聲音竟含著顫抖,又帶著幾分怯弱的哭腔,他抬起了眼,目中的絕望讓晏蒼陵的心都如墜冰獄:“他是……我的遠房表弟,至於我為何頂著他的名姓,我……我……”他大口喘著氣,一句話都無法續下,瘦弱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只從指縫間,疏漏出支離破碎的話,“是我害了大家,是我害了大家……”
“璟涵!”晏蒼陵受驚抱住了季臨川,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季臨川的後背:“我不問了,我不問了,我再也不問了!”他不該問,什麼都不該問,關於季臨川過去的疑問,他都該一輩子藏在心底,永遠也不拎起來。他未曾想,如此簡單的一問,竟也勾起季臨川的傷痛。莫非這季臨川頂著季拂心名姓之事,同季臨川過去遭遇有關?
季臨川雙肩抖動,一流血不流淚的男兒,卻在提及過往時,淚水盈眶:“是我無用,我無用,害了我們一家。”
“璟涵!”晏蒼陵心頭一震,季臨川此話何意?不及細想,他拉開了季臨川,捧著他的臉,細碎地吻去他臉上的淚痕,“璟涵,對不住我不該問的,不該問的。”
季臨川咬著雙唇,讓自己的脆弱掩在了唇中,他抬起眼對上晏蒼陵,一字一頓,抑揚頓挫:“我要你應我,也不要去問我爹,不要。”
晏蒼陵一滯,方才想到去問季崇德的心,又壓了下來,抱著季臨川重重地頷首道:“好,我不問你爹。”
“多謝你。”說罷這話,季臨川好似全身的氣力都瀉了出去,只能靠在晏蒼陵的肩頭,支撐著自己。他慘澹地笑著,說著謝意,卻讓晏蒼陵的心一寸寸地涼透。
究竟季臨川身上發生何事,前後之間又有何關聯。此時此刻,他當真恨不得有一條牽引線,讓他順著那條線,抽絲剝繭,查清究竟季臨川身後背負的秘密。
季臨川心情不順,靠在晏蒼陵懷中未有多久,便提出了回房歇息,晏蒼陵遂帶著他回了朝臨閣,喚王大夫給他準備了一碗甯心湯,伺候著他睡下了。
不想,方過了一夜,季臨川竟然起了熱突然病倒了,這讓晏蒼陵同季崇德都始料不及。季崇德一旦觸及親兒之事,便變得急性起來,對著晏蒼陵不顧禮儀便問季臨川這病可是你害的,晏蒼陵啞口無言,只能將苦水吞之入腹,一問王大夫,方知季臨川許是心病再生,一夜夢魘纏身,身體本便不是很好的他便生了病。
聽罷這話,晏蒼陵心底愧疚翻卷,看季崇德正握著季臨川的手,說些叮囑的話,晏蒼陵卻生出了自己是局外人的落寞之感,唯能歎息一聲,帶著自己的遺憾離去。
他無顏見季臨川。
然而,世上的打擊總是接踵而至,在晏蒼陵照顧了季臨川數日,好不容易他的病將好之時,許頌銘卻給晏蒼陵帶來了一驚天霹靂的消息。
“你說什麼?璟涵的娘已過世?!季府中人要麼不知所蹤,要麼意外身故?!”
許頌銘將頭低下,不敢直視晏蒼陵燃起滔天巨火的目光,沉沉地一咬下唇,頷首道:“是。”
嘭!晏蒼陵一掌劈下,一張上好的木案應聲而斷,生生分成兩瓣,摔落於地,震起漫天飛塵。“你、再、說、一、次。”他幾乎是咬著牙,才從齒縫中擠出這一句話。
許頌銘的臉籠上哀色,搖頭卻不再說:“王爺,說再多次也是如此結果,某已查證,消息無誤。”
“屍首呢。”晏蒼陵攥著雙拳,劇烈地喘了幾口氣,強壓著嗜血殺人的衝動。
“公子娘親葬在役場的荒涼之地,似乎是他人不忍她暴屍荒野,方給她安葬的。”
“且住,”晏蒼陵驚愕揮手道,“役場?依照桓朝律法,官員貪污受賄,全家受連,男子則流放同服勞役,女子或沒入樂籍,或配于宮中勞役,為何他娘會去往役場。”
“某不知,”許頌銘搖首道,“某得知此事時也深覺奇怪,季崇德官居要位,即便被流放,他的夫人最不濟也是在宮中勞役,不知怎會發配到了役場。且這役場,離京城尚有不少的路程。”
“有人從中作梗!”晏蒼陵咬牙切齒地道,“定是有人故意支使,將本該留于宮中之人配至了役場。但這究竟為何,為何如此大費周章!”
許頌銘沉默許久,沉穩地將事情回想了一遍,順道:“若是如此,那應當是有人不想讓公子的娘親留在宮中,但具體為何,某也猜不著。論理一個婦人之流,留于宮中,既不會對皇位造成威脅,亦不會……”
“不!”晏蒼陵雙眼一眯,目中射出寒光,“你忽略了一點,天子好色。”
許頌銘雙眼瞪大:“王爺,你是說……”
晏蒼陵咬緊了雙唇,臉上悲憤相織:“從璟涵容貌便知他娘也定是絕色。而天子是一好色之人,不論男女老少,只要容貌上佳,便會納入宮中。此人如此大費周章地將璟涵的娘親弄走,我只想著一種可能——避免被天子發現他娘的容貌,將其納入後宮。”
“如此一看,那將公子娘親弄走之人,很有可能同天子有床笫之親,是以方生怕公子娘親被納入後宮,與他奪寵。”
晏蒼陵頷首,沉吟出聲:“往深處去想,既同天子有肌膚之親,又能有如此大的權勢將人弄去役場的,就我所知能做到這點的,不出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