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夾層
“哪三人?”許頌銘抵不住心頭的疑惑,問道。
晏蒼陵掰著手指,一一數道:“一,當朝皇后;二,刑部尚書王恩益;至於三麼,難說。而今朝中局勢萬變,興許這會兒的權勢落在那人手裡,下一瞬便落在另一人手中。但這前兩人的權勢卻是穩妥地掌在手心裡。王恩益以色媚主,固然有一套本事,能獨佔天子床側,但皇后一家如此多年,都未被王恩益搞垮,可見背後勢力龐大。”
“可王恩益對一婦人下手,未免太失男兒風度。”許頌銘接話道。
“未必,”晏蒼陵將唇抿成了一線,“王恩益此人性情我琢磨不透,但能在天子身側如此多年,鐵定是有不少能力的,至於是否會對一婦人下手,我也說不準,總而言之,我們先將目標放置這兩人身上。是了,璟涵的娘親是如何走的,可是有人虐待?”
聽之這話,許頌銘繃緊的臉色稍稍放鬆了一些:“王爺放心,虐待未有。聽聞公子他娘的身體也不大好,去那兒吃不了苦,身心交病,是以便這麼走了。”
晏蒼陵想到季臨川病弱的身體,一時心酸,怕是他這身體便是自娘胎而帶出來的毛病了。遙想那素未謀面的璟涵娘親,他更是承不住哀戚,一面為她並未受到虐待而走感到欣慰,一面又為她的離去而悲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目光放遠,對著外邊的天道:“瞞下去,此事不可讓璟涵知曉,他不可再受刺激了,至於季前輩……”他沉吟一瞬,“也一併瞞著罷,待到時宜合適,再告知他。”
“好。”許頌銘深深頷首,看晏蒼陵再無要事後,便拱手退下了。
晏蒼陵自肺腑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驀地坐倒在了椅上,身心疲憊,那一廂拐賣璟涵入城之人還未尋到,這一邊璟涵的娘便被他人害得出了事。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害他們一家,又是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弄得他們一家家不成家,人不成人。
不成,他不可如此坐以待斃。他拍腿而起,負手在房內走了一圈後,匆匆地推門出去,行到那擺放著一眾棺材之處。
原先他尚可等著那鋪主上門來尋,可如今他等不了了,他必須要儘快順著鋪主這條線,尋出害璟涵一家之人,替璟涵報仇。
這一眾棺材看起來極其普通,但若仔細觀之,便會發現這棺材略比尋常所見的還厚上一些,且還落有不少的黴味。晏蒼陵沿著這棺材行了一圈,眉頭深鎖,問一旁的守衛道:“你們帶這些棺材歸來時,可曾開啟看過。”
“回王爺,我等生怕這棺材有何機關,未經您許可,不敢妄動。”
晏蒼陵低首將棺材看過一遍,揮手道:“小心些,將其打開來看。”
“是!”
眾守衛齊聲,端著一份小心,將棺材徐徐推開,入眼一望,平平無奇,同普通的棺材並無兩樣,
晏蒼陵眉頭皺緊,探手到了棺材底部一敲,篤篤幾聲落下,便覺有些不對了。太空,聲音空得連棺材底部都無法承住。
“撬!”不消晏蒼陵言明,眾守衛便發現了不對勁之處,即刻上前,將棺材翻起,尋著每一空隙去找,果真在躺人之處的底部,撬出了一層處在躺人之位同棺材底部之間的夾層,而這夾層四面透風,恰恰可容入一人。
晏蒼陵審視一圈,怪道這棺材太厚,原是有兩層。
如此一想,興許這鋪主是將販賣之人藏在了夾層中,以瞞過城門守衛。這棺材如此之重,憑鋪主那瘦弱的身軀,必得讓他人來幫抗。
晏蒼陵沉吟一瞬,忽而憶起當初夢容曾說,送璟涵入品芳閣的尚有幾位大漢,但在他前往棺材鋪時,卻連一個大漢的蹤影都未見著。
“不好!”晏蒼陵醒悟地瞪大雙眼,“我們忽略了人!不成,不能再等了,來啊,將這那間棺材鋪子燒盡!”
“是!”聲音一落,眾守衛便如風般刮去了棺材鋪,依言放上一把大火,將棺材鋪燒了個乾淨。
不過多時,走水之聲響徹了整條安靜的小巷,火光沖天,火龍纏繞。約莫燒了整整半個時辰,大火方歇,灰煙嫋嫋,帶著燒焦的味道,彌漫至大街小巷。
晏蒼陵聽聞守衛稟報燒後的結果,眉峰一蹙,問道:“棺材鋪裡都無人逃出?”
“回王爺,沒有。屬下等人皆圍在棺材鋪外,都未見裡頭有一人逃出。”
“那事後,你們可曾進去搜過,可有屍首?”
“也未有。”守衛如實稟報。
“嗯,沒事了,下去罷。”晏蒼陵揮手讓守衛下去,他則負起手,在房內煩躁地走來走去,積鬱的心久久不舒,禁不住還是跨步去尋了季臨川。
季臨川正躺在床上,卷著被子滾來滾去,天氣正熱,他又起了熱,那是兩重熱火鋪天蓋地而來。即使他此刻已降了溫,但因生怕他再病之故,房內的冰塊也撤了去,不說入口的水了,連洗面的水都是熱的,整間房便似一個大蒸籠,熱得季臨川都要吐舌頭了。
季崇德正坐於他的身側,看他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平素緊繃的臉上都漾出了絲縷寵溺的柔和笑容,扯過被子給季臨川覆上,拍了一拍:“璟涵,你身體還未好,多蓋些被,捂出汗來方好得快。”
季臨川到他爹面前,便成了一乖順的小兔,蹭了蹭被,又將其掀開,不滿地嘟囔:“爹,好熱,我受不住,便讓我通通氣罷。”
“胡鬧!”季崇德豎起了眉頭,“你若再病了,該怎辦。”
“不會病的,”季臨川真誠地道,“這次僅是意外,你瞧我現下不是好了麼。我身體可好了。”
“你身體好不好,爹會不知?”季崇德扯過被季臨川蜷成一團的被,又給不滿的季臨川蓋上,“你娘身體不好,你這毛病也承了你娘,吹不得風,經不得雨,還虧得你爹舞刀弄槍,怎地不承一些你爹的體魄。”
季臨川偷偷地吐了吐舌頭:“這我怎知曉。爹你只會笑話我,若是被娘聽之,小心娘給你好看。”
“你這小子,倒長臉了,拿你娘來壓我,”季崇德嘴角彎彎,眼睛笑得都眯成一彎月牙,“想你爹當年可是……”
“成了,不外乎便是什麼英雄難過美人關,爹你都說了好幾回了,”季臨川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季崇德,“論你當年如何厲害,還不是敗在了娘的手上,被娘管得死死的。”
“呸呸呸,”季崇德被自家兒子揭了短處,臉都紅了一圈,“你爹是讓著她,什麼管得死死的,胡說八道!”
季臨川偏頭一笑,不予置評。倆父子遂為了這問題爭辯起來,一個執意說自己是讓著人,一個執意說他是怕人,倆倆相爭,房內都彌漫著父子倆的歡聲笑語,連杵在門外的晏蒼陵都深受感染,不忍進去打擾他們的歡樂。
晏蒼陵悄然地轉身離去,如此開心的時候,卻讓他想起了他們口中那人的離世,那人他未曾見過,而今生也無緣再見,她終生只能留在季臨川同季崇德的回憶裡了。
晚間的時候,季臨川央得了季崇德的同意,下了床,以自己生病需人照顧為藉口,央得季崇德同晏蒼陵一塊兒陪他吃晚飯。
晏蒼陵雖以解差的身份同季崇德雖接觸多時,但以晏王的身份接觸,卻不長,一來他生怕自己解差的身份被季崇德發現,二來是自己將季崇德的兒子拐了,生怕季崇德氣憤,是以對季崇德他是能避則避,能瞞一時便瞞一時。
季臨川深知不可再如此下去,遂在今晚將兩人一塊兒帶上了飯桌。
晏蒼陵雖為王爺,但節儉成風,並不會餐餐都幾十種菜色大魚大肉,相反,吃的都是些尋常百姓皆能吃得起的普通菜,至多只有一碟略為昂貴的菜。
是以菜一上來,季崇德便挑起了眉頭,這些菜色極其簡單與清淡,同他印象中奢靡成風的王爺所吃之菜大相徑庭,更讓他疑惑的是,這些菜好巧不巧,都是璟涵最愛吃的。
“呀?”看到皆是自己最愛的菜,季臨川笑意盎然,拎起竹筷先挑了一塊水豆腐,就要往碗裡放,不想一筷子打來,他的水豆腐便掉回了盤中。
“沒規矩,王爺還未動筷,怎地便先動手了,”季崇德板著臉嗔了季臨川一句,又轉向晏蒼陵拱手道,“犬子不識禮數,王爺莫怪。”
“啊?無妨無妨。”晏蒼陵頓了一瞬,朝季臨川送去安撫的一眼,眼裡滿滿地都撐著一個季臨川,連半分都不落在季崇德身上。
季崇德疑惑地蹙眉,順著晏蒼陵的目光看向季臨川,眉頭更是緊皺,總覺得晏蒼陵的目光有些古怪。
看季臨川回了一眼,晏蒼陵笑得更甚,開心地夾起一個雞腿,往季臨川的碗那處送去。
季臨川先啟筷,晏蒼陵給季臨川夾菜,這對這倆情人而言,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但這事兒落在季崇德眼裡,便變了味道。
季崇德目光一閃,望向那雞腿來的方向,正是自己兒子的碗,他又抬頭,正對上晏蒼陵色眯眯盯著自己兒子的眼神,而他一旁的季臨川卻是臉色發紅地低頭,分明是不願直視晏蒼陵。
轟地一記驚雷劈在季崇德的身上,好傢伙,這晏王竟然勾引他家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