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噩耗
數日後,一晴天霹靂的消息嘭地炸開于晏蒼陵的耳側,驚得他站立不穩——
“什麼,晴波死了?!”晏蒼陵瞬間腦中一白,瞳孔深深朝裡一縮,木著雙眼盯著那一張一合間道出這驚人消息的唇,希冀著下一瞬這消息能倒退回唇內。
許頌銘黯然失色,一字一字咬字清晰:“是……”一個“是”字仿佛具有無邊的魔力,將他所有的氣力都抽空了,緩了好久的氣,方能將後邊的話續下,“聽聞柏津兩人在半路遇著了晴波的貼身侍女,之後再去一查,他們便得知了此事,遂喚馬車夫快馬加鞭趕回報信。但具體發生何事,某便不知了。”
“她……她是如何走的?”晏蒼陵竟是連話都吐字不清了。
“聽聞是……是……”許頌銘咬了咬唇,明明那後邊的字到了嘴邊,卻怎地都沒有勇氣將其續下。這段時日來,他們同晴波沒少打過交道,晴波的才情讓他們身為男子都不禁折服,而今陡然聽聞她的喜訊,叫他一時半會都難接受。
“甭說了,”季臨川按上了晏蒼陵抖動的肩頭,瞬間,一股寒意順著相觸的肌膚鑽入了手心,讓他開口的聲音都沉到了浩水深淵去了,“我們去芳城罷,是生是死,眼見為實。”
晏蒼陵看不見邊的眼凝注在了季臨川的視線裡,季臨川眼裡微微泛起的波瀾,讓他捕捉到了一絲希望,他抓住了季臨川的手,撐起一丁點兒的力氣:“好……我們,到芳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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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嘚嘚”——
空蕩小路,沉重的馬蹄踏碎地面,攪得塵土飛揚,切碎了遮眼的陽光,竟連最後的一點光亮都遮去了。
“快,快些啊,快啊!”晏蒼陵兩手撐在了車廂門上,看著馬車夫,半身都探了出外,拉長著脖子,總想著能一個跟鬥翻過十萬八千里,到達芳城而去。
季臨川也坐立不安,他雖同晴波因一些原因之故,並未有太多的深交,但這段時日裡晴波對他們的相助,他是看在眼底的。他上了前去,拉過晏蒼陵汗濕的手,從指根到指尖,一下又是一下地撫著,哪怕收效甚微,他也不厭其煩地做著相同的動作,因為這雙嵌入了不少木屑的手,需要支撐的力量。
心急如焚,不日不夜地趕往了芳城,期間季臨川累得幾乎昏闕,可看到晏蒼陵那黯然的面容,又強逼著自己忍著疲倦,繼續他不能止歇的安撫動作。
樂梓由倆兄弟,聞訊趕來,在芳城門前等候,看到晏蒼陵的一瞬,兩人眼底僅是閃過了一絲光亮,繼而又被愁雲籠罩,餘光盡散。
樂梓由行了上前,抿成一線的唇用盡了全力,緩緩撐開:“你來了。”音調低得近乎無處可尋,幽然宛若一聲無邊的長歎,落在地裡,紮根到了土裡,生了一樹的悲痛。
“她在哪兒?!”晏蒼陵抓住了樂梓由的胳膊,故意忽視他們臉上的哀痛,一字一字,吐字清晰得用上了所有的氣力。
“跟我來罷。”
來罷,他們來了……
可,他們來的並非晴波常在高樓之上,倚欄平望的品芳閣,而是一處森冷得砭人肌骨的冰窖。
晏王府的冰窖,原先只用作夏日裡儲冰之用,如今,卻被鑿出了一塊四平八穩的空地,放著一具曲起的屍體。
沒有那一身素雅而高貴的衣裙,沒有那挽起雲鬢墨黑的長髮,沒有那張眉目細緻,唇似點朱的容顏,更沒有那常抹在唇角的從容笑容……
只有一個面目全非的乾屍——經由烈火灼燒的乾屍。
“不可能!”
晏蒼陵目光齜裂,沖向那具乾屍,瘋了般試圖將其抓起,卻在那屍體面前怯然止步。晏蒼陵怕了,雙腳如此被釘子狠狠楔在地面,再難踏前一步,生怕碰上那屍體的熟悉溫度,會讓自己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
在前往南相前一夜,還能見到這人帶著親手做的桂花糕,笑著相送,但轉瞬不過時光幾回,音容猶存,人已兩隔。
他猶記得晴波送來的桂花糕味道,香甜得膩到了心裡去,抱著季臨川時,他還總是不住地笑眯眯誇讚說,晴波的手藝當真不錯,改明兒讓她到南相來,傳手藝給府上的大廚。哪曾想,再也沒有那一日,再也嘗不到那個味道了,當幾年過後,也許這個味道也永遠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記憶中……
心中的最後一點明火,便在這寒冷的冰窖裡,一點一點地冷透,一點一點地熄滅,一點一點地彌散在了煙塵中。晴波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但她卻用她驚才豔豔的才情與情義,讓他為之折服——他深深地欣賞她,欣賞她從容淡定的態度,欣賞她對姊妹的情義,欣賞她……太多太多,有時甚至無法一言道盡。
“我不信,這不是她!”晏蒼陵赫然回首,直對著樂梓由的眼,試圖在他眼中找到一絲玩笑的戲謔。
“很遺憾,這人確實是她……”樂梓由的話猶如黏在了舌根,迷迷糊糊,聽不清晰,“我們已經證實了。慕卿,你……節……”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哀”字,樂梓由卻道不出口了,好似這人還是鮮活地活在自己的生命裡,不曾遠去。
“究竟發生何事?!為何我不知情!”晏蒼陵聲大如雷,整個冰窖都發出了簌簌的悲號,嗡嗡嗡地響著,帶著苦痛散入所有人的心中。
“你需要去見一個人,她會告訴你究竟發生何事。”樂麒稍稍錯開晏蒼陵直視的目光,音調沉沉地蒙著一聲哀歎,嗓音融著幾許的嘶啞,厭惡晴波如他,竟也悲傷得近乎落下淚來,這究竟發生何事。
“好,快走!”晏蒼陵迫不及待,轉身就擁著有些發冷的季臨川朝外而去。
就近回了一趟朝臨閣,將自己以前留在這兒的衣袍披給有些打抖的季臨川,待其蒼白臉色稍稍回復了血色後,方讓樂麒繼續帶路而去。
行到一處裡屋外時,遠遠便聽到了啊嗚的叫聲。
“啊嗚啊嗚。”啊嗚站在凳上,趴在桌邊,將面前飯菜推向趴台不語的小悅身邊,叫喚著讓她進食。
小悅的頭深埋在臂彎之中,身子一抽一搭,顯然正在哭泣,聽得啊嗚關切的叫喚,方紅著一雙眼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慘然扯動著嘴角:“啊嗚,我吃不下,我吃不下啊,小姐她……她……你叫我如何吃得下。”
“啊嗚!”啊嗚又將飯菜挪向小悅的身邊,叫聲都帶著了懇求之意。
小悅動了動唇,抖著手去拿那一雙竹箸,卻在將觸時,猛地縮回手來,捂嘴低聲啜泣:“小姐屍骨未寒,我又怎能吃得下……”
“究竟發生何事!”
砰!踹門聲落,晏蒼陵已近在了眼前,他看向晴波的侍女小悅,一字一頓,再問一次:“究竟晴波發生何事,快說!”
“王爺……王爺!”有如看見了救命稻草,小悅激動地一撲而下,哭著膝行晏蒼陵的面前,含痛跪地叩首聲聲如雷,“王爺,求您給小姐報仇,求您給小姐報仇,求您!”
“你先起來說話罷,”眼中落入了小悅額上的血痕,季臨川跨前一步,將人拉起,安撫在了椅上,從懷中抽出錦帕,塞到她的手裡,“有何話慢慢說,你得先讓我們明瞭究竟是怎地回事。”
一記定心針打入了小悅的心底,她眼角懸淚,攙和著苦痛,看向眾人,緩緩地,慢慢地,深吸著一口氣,將過去的故事,泣淚傾訴:“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