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賢王
“快說快說!”安天仁迫不及待地追問,帶著乾燥秋意的風拂來,都吹不散他因急切而生的汗水。
李公公遲滯了一順,稍稍抬眸睃向安天仁,吞沫一口,好似要做了萬全的準備,方敢開說出一個人名:“傅中丞。”
“什麼,他?”安天仁顯然對李公公吐出的這個人名十分驚異,想不到李公公會推薦傅于世,原先他在腦中將可選之人都轉了一邊時,獨獨就略過了傅於世,因傅於世辦事能力高,故而安天仁私心作祟,不願傅於世離開朝廷,但在李公公下一瞬的分析娓娓道來時,安天仁又有些猶豫了。
“何解,為何是他。”
聽得安天仁追問,李公公小心地一躬身,恭敬地回道:“這傅于世乃是皇后遠親,同皇上您也是親眷關係,有這層關係在,他多少都得顧慮皇上您的意思,不敢反叛,再者您讓其封為親王,這皇后一家也沾了光,對皇上您更是忠誠。”
“不錯不錯,”安天仁笑意爬到了臉上,將慘白的臉都撐出了紅暈,眼眯成了歡樂的一條縫,“繼續繼續。”
李公公摸准了安天仁的心情,點頭將話續道:“從另一方面而言,這傅于世在宮中亦有不少的勢力,他若是離開京城,也可防止他擴張宮中勢力,夥同外戚篡權。且皇上您許以重利給他,他定心生感激,效忠於您。”
“說得好說得好!”安天仁接連讚歎,拊掌大樂,連地板都被他踏得嘚嘚地響。
李公公笑意都快承不住了,連背脊都大膽地挺了起來,繼續續話道:“傅中丞沉穩,足智多謀,他若前往芳城,定能震懾晏王軍,而因他乃文官之故,雖在氣勢上能鎮壓晏王軍,卻是沒那本事統領全軍,是以皇上您不必擔憂他會帶兵攻下京城。加之他在朝中關係不少,若能立他為王,必能收攏同他交好之人。”
李公公的話,專撿這好聽的說,誇大其詞,將安天仁哄得心花怒放,摸著下頷點了點頭後,立馬喚人下冊書,冊封傅於世為賢王,明日便前往芳城上任——竟是連一刻都等不及了。
李公公頷首一笑,聽得安天仁喚人制冊書後,便躬身退下,回了自己房中,書信一封,使喚了一個親信,喚其送給遠在南方的晏蒼陵。
三日後,冊書製成,頒佈天下,百官皆驚,有大喜過望者,有心生憂慮者,有淡然圍觀者,而其中當屬王恩益的面色表情最為古怪。
關於立傅于世為親王之事,王恩益身為天子枕邊人,當朝朝廷的實際掌控人,竟對此事毫不知情,而下的冊書需得經由尚書省同中書省制出與審核後,方能下詔,但這一耗時的過程,卻無人將其告知於他。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朝廷有人在瞞著他,不,更確切的說,是朝中有他未能掌控的勢力。
他一頓,目中寒光頃刻砸向了高坐龍椅之上的人,卻見那人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駭人視線,打了幾個抖,臀部都挪得差些落出龍椅之外,故意咳了幾聲,將臀不著痕跡地往裡移,擺正了姿態,再將面色整回嚴肅之色。
王恩益淡淡地將視線收了回來,輕蔑地在嘴角勾起一哂,這般軟弱無能的人,會有勢力?當真可笑。
卻不知,在王恩益斂下頭時,安天仁眼底生出一絲狠戾的怨毒之色。
冊書下頒,傅於世面上並無表情,淡然地跪地叩首謝恩,雙手虔誠地接過,一簡單的受封之禮便已完成。
安天仁已經等之不及,揮揮手,便喚傅於世回府上收拾收拾,今日即刻上路,這話一出,誰人不是滿腹疑雲,但卻無人敢置一詞,默默地吞下疑惑。
當是時,傅於世受禮將退,王恩益卻忽而站了出列,媚笑著朝安天仁送出一記秋波,勾得人神魂顛倒,緩緩開口:“微臣近日聽聞晏王娶了一位兇神惡煞的男妃,卻不知皇上可知此事。”
這等受封之時,忽而道出這牛馬不相及的話,百官皆疑惑地望著他,但安天仁卻僅是逝過一瞬的驚訝,便沉下了臉,這晏王娶男妃之事,只有李公公在昨夜同自己提及,王恩益又是如何知曉,莫非李公公是他心腹?可仔細想想,卻又不太像,李公公為人如何,他最是知曉,是以他對其全權信任。那若非李公公的話,便是說明昨夜談話之地,有人在外偷聽了。
一思及此事,安天仁打了幾個寒顫,大口喘了幾口氣,強沉下心底的殺意。
兩個表面惺惺作態,暗送秋波之人,皆不知彼此內心早已對對方千刀萬剮。
便在電光火石摩擦之時,安天仁開口打斷了兩人間的暗潮洶湧:“啊,此事啊,昨夜李公公告知朕了,怎地,這有何不妥麼。”
“皇上,微臣斗膽,聽聞約莫兩個月前,西平王吳其康畏罪潛逃,而一個月後,其子吳嘯領兵造反,但便在西平軍即將攻向皇城時,晏王軍從中殺出,將西平軍打退回了南相,吳嘯本人不知所蹤。此事可是真的?”
這話一出,百官皆倒抽了一口氣,因稟報此事之人,乃是昨夜夜深入宮道出的,百官並不在場,如今聽這等消息卻是由王恩益而非安天仁道出,便瞬間醒悟,這皇宮中王恩益才是真正的主——看百官對王恩益欽佩而諂媚,安天仁氣得是牙癢癢的,面上卻得做出一副震驚的模樣,抖著聲道:“真……真的,朕當時聽聞時,可嚇慘了,啊,王愛卿,您提這事,是……”
“皇上,依我桓朝律法,有兵權者,非有天子下詔,並將手中半截虎符同天子手中的半截虎符合二為一者,皆為私下出兵,乃是大罪,皇上您莫非不怪責麼。”
“怪,如何不怪!”安天仁豁然站起,狀若生氣地一拂袖,哼道,“膽敢私下出兵,定是心存了謀逆之心!朕……朕要斬了他!”
“皇上,”王恩益制止道,“微臣斗膽,雖說晏王私下動兵,但從道義而言,他乃是為了護芳城百姓,皇上若將其斬了,百姓定有非議。”
安天仁嘴裡的牙都磨得碎成了塊,這其中利害不消王恩益說自己都明,而他說斬了晏王,不過是作態罷了,若真因此而斬了,定會失了民心,他不會如此做,可誰知,這話都讓王恩益說了去,以致自己如今內外都不是人。
“嗯嗯,”安天仁點了點頭,故作迷茫,“你的意思是朕不能殺,還得留?那這同賢王受封有何關係。”
王恩益被哽了一句,卻面色不變,笑得從容不迫:“違法律法,論理當罰,但護著百姓,卻是應賞。可微臣又聽聞這晏王私下娶妃,未曾上報給皇上您,如此豈非不將皇上您放在眼底?此人對皇上您是忠是奸,一時難辨,因此綜上而言,微臣建議讓晏王帶著其男妃來京一趟,由皇上您親自試探此人是忠是奸。”
安天仁聽得他一大段的分析,漸而開了心竅,對他所提的內容,有所動搖,斜斜挑眼看向百官,見無人反對,遂伸手一指傅於世:“你去將晏王請來京城!”
此言一出,百官皆驚,這親王間地位平等,兩者毫不相關,竟讓傅於世親自去請晏王,豈非不合禮數,成何體統。比之百官的震驚,王恩益僅劃過短促的異色,又揚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方才他趁著傅於世未離開時,提出此言,便是為了試探安天仁,瞧瞧他可會想到用傅於世去請晏蒼陵之事,若是想不到,便說明安天仁此人平庸,但若能刺破其中複雜關係,想到百官皆想不到的,那麼安天仁此人便無想像中的那般無能了。
原來讓傅於世去請晏蒼陵,一來,是可試探傅於世此人是否忠誠于天子,可會在離京後,仗著山高皇帝遠,同晏王狼狽為奸,二來可讓傅于世熟悉晏蒼陵的處事之道,以好方便傅於世他掌控晏王軍。
安天仁尚不知自己已受到了王恩益的懷疑,還在沾沾自得自己所想的計策,摸著下頷,就道:“路途遙遠,傅中丞又是一文官,故朕稍後派人護著你到南相。”
傅於世話不多說,臉色繃直,上前躬身謝過,又退回原位,自始至終都未多置一詞,也未露出半分難色。
王恩益也同意此舉,頷首笑著拱手道:“皇上英明皇上英明。”其下黨羽也跟著湊熱鬧地一喚,哪怕知曉此舉不合於禮,卻無人敢提出反對之詞,傅於世也沉默不言。於是乎,定下了此事,安天仁又當朝冊封了一親信之人為南相節度使,命其跟著護送賢王到達南相。
王恩益嘴角噙笑,悄悄地朝那新封的節度使送去一眼,相繼會意地點了點頭,不料,這一幕完完全全地落在安天仁的眼底。
安天仁在喉間吭出一聲輕哂,轉瞬便將面上詭異的神色斂下,蒙回了一層軟弱的皮。
在節度使等人的相送下,傅於世先回了府中,書信一封,偷偷派人送給晏蒼陵,之後準備就緒,便出發往南相而去。
于此同時,晏蒼陵還在府內抱著他的王妃卿卿我我,殊不知,風雨即將來臨,而大風最先刮至的,便是品芳閣。
數日後,深夜時分,客人都已熄燈歇息,晴波招呼罷了最後客人,正拎著衣衫下擺,疲憊地往自己的閨房款款而去,卻在推開門的瞬間,見到了數位意想不到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冊書:呃……某方面來說,是聖旨的其中一種類型,封王封後等專用。
虎符:調兵的信物,其實按照唐朝背景,應該是用魚符或者龜符的,只是為了方便閱讀,才用的虎符。古代不是只要有虎符就能隨便調兵的,其實虎符是一分為二的,一半在將領手中,一半在皇帝手中,出征時,將領必須把手中的虎符跟天子手裡的合一,才能調兵。當然- -如果能讓手下士兵完全聽命自己,且不怕死的話,可以僅憑半個虎符就調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