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生怨
“募兵自然是要的,”晏蒼陵肯定道,“只是這兵如何募,得用什麼藉口,便值得商榷了。”
“某以為,我們可以用錢糧換兵,”許頌銘接話道,“現今貧苦的百姓為多,我們可以引誘貧苦百姓,告知其入伍後,便可有飯食,還有軍餉,有足夠的銀錢養老娶妻。”
“這也是好方法,”季臨川含笑地贊許道,“總比用些什麼家國大義,庸帝不仁,替天行道的藉口來得更為實在。”
“是極,”晏蒼陵贊同道,“許多百姓不明什麼家國大義,不明朝堂局勢,求的不過是一餐飽飯,一家歡樂。是以我們依照仲良所說的去做,定能募到許多的兵丁。不過這兵丁雖多,卻也容易氾濫,寧願取精少丁,也不要耗費錢財去養一堆拿不起兵器的人。這事兒,”他轉向了季崇德與姚亮,“岳丈,姚亮,你們可否幫我們一幫?”
季崇德臉部線條緊繃,頷了個首:“好,屆時準備妥當,便交由我罷。”
姚亮也一同點頭道:“沒問題,這事兒包我身上,屆時我會幫你選人。”
“那好,”晏蒼陵轉首對著樂梓由道,“柏津,這事便麻煩你同樂麒去佈置了,切記,定要私底下行事,切莫走露了風聲到外頭去。”
“好,”樂梓由應道,“你便放心罷。”
“三軍中有多少人擅長平原攻戰?”季臨川一話丟來,晏蒼陵頓住了。
“璟涵,你此話何意?”
季臨川搖首道:“你當知曉,南北雙方的地形完全不同,”他跨前一步,手指點住了地形圖上的位置,一手略掠過北方的,一手又按在南方之上,“南方多山地丘陵,北方多平原。山地丘陵多,方便在作戰時隱蔽身形,打遊擊之戰,而北方則多平原,地勢一覽無遺,並未有遮蔽之物,如此便不利於擅長遊擊之戰的我軍。因此我想,既然萬事都俱全了,便該將目標轉移到練兵之上了。”
“我當時帶領起義軍時,也是打到了北方之地,那兒平原委實是多,大江大河雖不足南方之地多,但就江河的廣度與深度而言,北方的大江大河比之南方的來得更為兇險,南方的江河人若落下去,會游水者,尚可爬上岸,北方的江河,水勢湍急,人一落進去,必得有他人相救,不然便被捲入江心,帶到下游去。”姚亮續話道。
季臨川木了一雙眼,抽氣連連:“竟如此厲害。”
姚亮點了點頭:“你們未曾打過那兒,是以不知,你們常往來於城市,也見之不著,因此,”他一頓,挑起眉頭看向晏蒼陵,“王爺你是否要針對此況,練一練你的三軍。”
晏蒼陵抿緊了唇,頷首道:“這必須得練,這事得交給你幫忙了。”
姚亮挑眉一笑:“這自然沒問題,只是王爺你得讓三軍都聽命于我才成。”
晏蒼陵一頓,同季臨川看了一眼,應許道:“這不成問題,我記得當時牙兵一軍,便因吳其康的野心之故,而曾練過平原之戰,你屆時可同其統領商議一下。”
姚亮應道:“沒問題,我不打沒把握之仗,既然你將大權交予我手,我定會把握好。”
“辛苦你了,”晏蒼陵一巴掌拍到了姚亮的肩頭,抿唇一笑,“你若在練兵中,發現了什麼人傑,也要同我報告。”
“這沒問題,”姚亮化開了笑容,轉首對向樂麒,詢問道,“不知可要他同啊嗚一塊兒入伍訓練,我瞧他倆資質不錯。”
“啊嗚?”趴在角落睡覺的啊嗚,一聽到自己的名字,耳朵都豎了起來,啊嗚叫著就奔到了姚亮的腳下,骨碌地轉著一對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好似在問他有何吩咐。
一雙溫暖的手,將啊嗚輕輕抱起,季臨川不禁嗔了一聲:“啊嗚你愈來愈重了,若再這般長下去,我都快抱不動你了。”
“啊嗚啊嗚。”
啊嗚動了動兩條腿,露出掌心的小肉墊,看得季臨川的心都如被它的小爪子抓撓一般,癢癢的,伸手過去捏了一捏小肉墊,把玩起來,但動作雖柔,出口的言辭卻犀利非常:“我以為,我們尚得訓練一批水軍。方才姚亮也道,北方的江河比較兇險,若是我們被敵人逼到了江河邊上,那豈非便無自保之地。”
晏蒼陵抿緊了唇:“你所言不錯,只是……”他看向了姚亮,“你可能訓練水軍?”
姚亮頓了一頓,眉目間籠上遲疑:“並不大會。”
“那便得尋一會之人罷。寧願慢慢尋找人傑,也不可因一時心急而紙上談兵。”晏蒼陵一錘定音,轉首同許頌銘道,“仲良,麻煩你廣撒資訊,暗中尋找如此良將,並借由品芳閣將話給帶出去,便道有能者可毛遂自薦。但切莫道是我在尋人,只說是一富貴人家尋個會水的良將便可。”
“某明白。”許頌銘躬身回道。
“嗯,璟涵,你可還有何要補充的麼?”
“呀?”季臨川從啊嗚的腦袋中抬起頭來,眨了眨無辜的眼,“我不會行軍打仗,這些東西你問我,我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所道的,只是一個建議,但皆是紙上談兵,做不得准,具體如何,尚得你同三軍商議。”
“也是,”晏蒼陵續話道,“改明兒我得集結三軍統領,同其一塊兒商議,接下來的仗該如何打。”
“你規劃好攻城路線了麼,”季臨川揚了揚下頷,順著晏蒼陵的手指看向地形圖,“首起目標是昊城麼?”
“嗯,暫定是這兒,”晏蒼陵道,“從昊城打開缺口,便可以最短的距離,沖到京城。若是此處久攻不下,成了,這攻下京城之事,便甭想了,首戰都敗北,還談什麼打天下。”
“嘁,”季臨川點了點他的鼻頭,笑著眨了眨眼,“定會告捷的,你放心罷。行軍打仗,並非單靠蠻力,尚可靠腦力,硬闖不成,便智取,總有法子能辦到。但目下還未到攻城之刻,先不急哈。”
“不……”晏蒼陵一怔,恍惚間在眉宇湧上了淡淡的哀愁,將唇抿出了一條白線,“無論如何,我都想先部署好,以免屆時出什麼意外我……”
“胡說八道!”季臨川方才還笑的臉,登時被怒意取代,“你胡說些什麼,你定會好好的。”
晏蒼陵徐徐望向季臨川的臉龐,瞬間柔和了眉眼,一雙眼燦如天星,他緩緩地,慢慢地,遲緩地從嘴裡,泄出一個字:“好……”聲音輕得都快摸不著了。
氣氛頓時僵硬,季臨川定定凝望著晏蒼陵,一股怨氣從眉宇間疏漏,他一抿唇,道了一聲我身體不適,先走一步後丟下啊嗚,便拂門而去,留得一雙雙莫名其妙看著他們倆的眼。
季崇德漲紅了臉,自己的兒子被氣,跨步過去想去安慰,但晏蒼陵一句話淡然送來,瞬間僵住了腳步。
“岳丈,昨日我同璟涵到寺廟祈福,偶遇一位老僧,他道他上知天命,你可知他同我們說了什麼。”
季崇德眉心一緊,深知季臨川此刻反應同昨日之事大有關聯,抬起的腳在半空劃弧,轉過身來,冷聲問道:“說了什麼。”
“他道,”晏蒼陵深深抬首,眼底晦澀不明,捕捉不到其中情緒,“我近年將有血光之災,璟涵將有喪親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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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川出了書房,心頭的苦澀依舊在心裡團繞,任由他如何地強汲新鮮的空氣,用空氣將其卷起,帶出胸腔,都不頂事。苦澀便如同會發酵的酒,藏得越深,待得越久,就越是沉澱出辛辣的味道。
他漸而放緩了步子,與其漫無目的地東奔西跑,倒不如在景中,緩慢行走來得更能散心。今日的天陰沉得可怕,好似有這麼一張黑色天網,正往人間壓來,裹得密不透風,罩得無法透氣,連呼吸都帶著腐竹的黴味。
他仰首看天,又落下了目光,他被陰鬱所埋,被悲傷所覆,再看任何美景,都失了味道。
“啊嗚啊嗚!”
“啊,小老虎!”
遠方,兩聲短促的叫鳴,劃開了空氣,季臨川腳步一頓,轉首看去,便見宋輕揚騎在了啊嗚的背上,正朝自己趕來。
“大哥哥,大哥哥!”
聲音落時,宋輕揚已經從啊嗚背上滑下,歪歪斜斜地帶著小碎步,跑了幾下,結果沒站穩就跑,這腳尖一磕,哇地一下就撲到了地上,擦了自己的下巴。
季臨川方才兀自在發呆,直待此時聽到宋輕揚的哭聲,方將神思拉回,急忙上前將宋輕揚抱在懷裡,親了又親,一會兒的功夫,就讓這沒心沒肺的小子展開了笑顏,扯著季臨川的長髮,將臉蛋蹭到了他的臉頰上:“大哥哥最好了。”
“好什麼好,”季臨川手指小心地掰過宋輕揚的下頷,發現那兒蹭了點皮,倒未流血,多少放下了點心來,“你下次注意些,不然摔倒了,我不在你身邊便麻煩了。”
“不怕,”宋輕揚拍著自己的胸脯道,“男子漢大丈夫,摔倒了爬起來便是,我不怕的。”
“嗤,那方才是誰哭鼻子。”季臨川捏住了宋輕揚的鼻頭,將人抱起,往醫閣方向而去。
“爹爹說,大丈夫也會流淚,”宋輕揚很認真地回道,“只是看這淚值不值得。”
季臨川腳步一頓,分不清喜怒的眼,稍稍斂下:“何謂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