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無聲
“王妃。”
季臨川一入醫帳之內,眾醫官便同恭敬地他揖個了禮。
季臨川頷了個首,以作回禮,揮了揮手,讓眾醫官繼續忙碌,而他則行到了方才那男子之處,低身湊到前看。
江鳳來的一掌帶上了狠勁,男子被劈中後頸至今都未醒來,還被捆得似個粽子一般。
男子的容貌依舊被亂髮遮掩,看不清晰,季臨川遂揮手讓人將其亂髮撥開。可當那人的容貌印入眼中時,季臨川又大失所望,這是很普通的一張臉,普通到丟入人群中,你便再難尋到,甚至可能你上一瞬將這人的容貌記下,下一瞬你又把他忘了去。
“罷了,”一聲無奈的歎息在腹中迂回流轉,季臨川臉上浮現無奈的神情,轉首對著照看男子的軍醫問道,“此人情況如何。”
軍醫揖了一禮,對著季臨川恭敬回道:“回王妃,下官方才只粗略給他探了探脈,並未仔細檢查他身上的傷,不過他脈象平穩,身體還算健康。只是……”他遲疑一聲,在季臨川揚眉催促下,緩緩續道,“他體內似乎有種古怪的藥物,因而下官猜測,此藥可能他無法發聲的根由。”
“無法發聲?”季臨川疑惑挑眉道,“你的意思是,他原先可以說話,只是受到藥物刺激,方無法發聲?”
“不錯,下官方才粗略看了下他的喉內,發現其一切正常,不似天生有疾,”軍醫又續道,“且下官發現,他脖上有一道傷,”說著,將男子的衣襟拔開,露出了他的脖頸,只見一條猙獰的疤痕盤桓其上,雖已結痂,但還顯露出可怖的血色,可見當時受傷時,傷口不淺。
“這脖上的傷,可會影響他的發聲?”季臨川擰緊了眉頭問道。
“這十分難說,目前下官還未細看。”
季臨川頷了個首,再問道:“那除此之外,他身上可還有別處的傷?”
“身上是否有傷,下官還未探明,但因此人來歷不明,若要探明其身上的傷,必得將其鬆綁,因此下官該如何做,還請王妃明示。”
“唔,”季臨川點了點下頷,續話道,“你們這兒可有迷藥之類的藥物?可先將其迷暈了,再給他鬆綁,除其衣物來探。”
“有的。謹遵王妃令。”醫官揚揚手,即刻喚副手拿來了迷藥,兌水化開,喂到了依舊昏迷不醒的男子口中。
季臨川瞪大了眼,目光凝注在男子身上,看醫官將其上衣除去,小心地在他身上摸索查探。看不出來,此人表面落魄,但身材卻是不錯,精瘦的腰身線條優美,肌肉緊繃有力,不多一分的贅肉,看得出也是練武的好手。季臨川一下便給醉了眼,焦灼的目光跟著醫官的手在那人身上遊移,好似自己變成了醫官的手,去感受著那人身軀的觸感。
季臨川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便將手伸了過去,試圖在那人的身軀上走過一遭。
“王妃!”
醫官的一聲叫喚,讓季臨川頓住了手,他怔愕地收回視線,抵拳於唇,咳了一聲:“嗯,他身上可有傷?”
“並沒有,”軍醫遲疑地問道,“王妃,可要探他的下半身?”
季臨川臉上緋色一竄,不自禁地在腦中浮現了不好的畫面,趕忙甩頭拒絕了:“不必了,讓他留在這兒罷,觀察幾日再說,你們也想法子套套他的話。嗯,我先回帳內了。”
說走便走,醫官還未能答上一句“恭送王妃”,季臨川便撩帳離開了。
紅撲撲著臉回了帳內,季臨川倒了杯水就猛灌到喉中,將雙頰拍了又拍,好生奇怪,不過是隨意瞥到了那人的身軀,竟然就紅了臉,入了迷,這是怎地回事?近日裡天氣略熱,駐紮休息時,來往的兵丁時不時便會袒胸露背,他見了不知多少回,而身材好的,也常常得見,可為何偏生這一次,竟然看著那人的上半身,就給紅了臉,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他猶記得以前,也只在見到晏蒼陵的身軀時,方會如此。
“慕卿?”季臨川赫然驚醒,眨著眼眸,將回憶絲絲縷縷地從腦中抽出,忽而想到方才男子昏迷前看向自己的一眼,似乎有些熟悉,莫非真是……
“怎地可能,”季臨川又否認地搖首,含著苦澀一笑,“慕卿又怎會在此呢,不可能……”
罷罷罷,不再多想。他止住了自己胡思亂想的念頭,淨了淨手,轉身去洗漱睡了。明日尚得忙活,他此刻無暇顧及一個不知來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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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來,季臨川便將那男子之事拋之了腦後。他再將眾將領招來商議今夜將行之事,以確保萬無一失。
散會後,各將領各去準備自己的事宜,而季臨川則繼續將今夜計畫一步一步地模擬,將可能會發生的意外情況,都細想了個遍,琢磨出相應的處理方案,隨後便將處理方案一一告知眾將領——在營中,他充當的是類似軍師的身份,並不會上陣殺敵,只是做做樣子,坐鎮軍營之中,以穩軍心。
備好一切事宜後,他出了營帳,將軍營的每一個角落都走了個遍,觀察可有疏漏之處,以部署好每一步。當他做畢這些事宜時,已然將近日暮,這時,方有人趁他歇息時,來向他稟報:那男子已經醒來,一直激動地大喊大叫,亂跑亂跳,眾人都制不住他。
季臨川聞言後,擰緊了眉頭,這男子精力未免太過旺盛了。但可惜,現今他卻無暇理會那男子,遂下令讓醫官再將那男子迷暈,省得那男子又四處亂跑,擾亂軍紀。
回了帳內,季臨川穿上了晏蒼陵的盔甲,換了一把適合自己掌控的劍,橫步一跨,端坐在了椅子之上,單手握劍,繃緊了所有的神經,攤開一本兵書,全神貫注地閱覽起來。
今夜江鳳來便會帶兵前往城池,而宋律也需動員大軍,準備引敵軍出城。幾乎所有有能將領都被他派了出去,留守陣營的,只有幾個武藝一般的統領,故而他不能放鬆警惕,時刻都得警惕著,以免敵軍來襲。他雖無武藝,但危急性命時,在敵人身上刺出一個窟窿的本事還是有的。
而他帳外,時刻都會有人巡邏而至,他不必擔心會有性命之憂。
日落而下,軍營裡生起了炊煙,而此時,已經用乾糧先一步裹腹的弓手隊,便在江鳳來的帶領下,悄然無聲地朝敵軍所在的城池移去,而另一旅挖掘地道之人,也隨軍前往護城河的下游方向。
生起的炊煙,也是一障眼法,讓敵軍誤以為我軍都在生飯做飯,無暇進軍。
季臨川匆匆地吃過了晚膳,將碗洗淨,挑著他的劍同兵書,便往一毫不顯眼的士兵帳內而去,要求同其一塊兒在營內過夜。
眾兵疑惑,他遂解釋道,因他的營帳同眾兵的大不相同,若是敵軍突襲,定會先往他的營帳而去,他若待在裡邊,兇險非常。繼而他又下令,讓所有的將領,均到士兵的帳內過夜,不可待在自己的帳內。
季臨川在帳內,眾兵做什麼都深覺拘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平日裡大大咧咧拍肩朗笑的眾人都噤了聲,木著眼盯著在認真看兵書的季臨川。自夜深時,季臨川都未入睡,眾兵也跟著睡不了,遂在季臨川看累時,主動開了口同他傾談,雙方越聊越是帶勁,不知怎地便談到了那入軍營的男子。
季臨川一怔,掛笑問道:“那男子怎地了?”
其中一名兵丁答道:“那男子十分奇怪,明明有武藝傍身,但被捆綁之後,卻不掙開繩索,只大喊大叫,似乎想見什麼人。”
季臨川執書的手一頓,失笑搖首,卻不直接回應兵丁的話:“這男子興許並無惡意,只是現今非常時期,我們都沒有閑余時刻理會他,先由著他鬧騰他。”遂中止了話題,轉而談到了其他。
不知不覺中,一夜將盡,紅日漸而爬上了天頂,將慘澹的月擠掉了顏色,這時,千軍萬馬奔騰之聲,踏破了空氣——宋律帶兵出發了。
季臨川揉了揉疲憊的眼,打著呵欠,就著桌面趴伏一會,打個小盹,以保養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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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律出兵之後,前線便不斷有斥候來報前線的情況:宋律引領眾兵到往城池處,破口大駡,果真將一隊敵軍引出了城,而在此之後,江鳳來協同弓手隊射殺城牆上的旗幟同敵軍,同時另一將領帶領一眾兵丁趕赴城池,使用攻城器械破開了城門。被引出城的敵將驚悟城中有難,折身回城,卻被宋律斬於刀下。隨後宋律帶兵沖進城中,帶領眾兵殺入敵將大本營……
季臨川含笑聽著,令人將每一道好消息散播在軍中,以鼓舞士氣。然而,他卻不知,在其沉浸在好消息中時,卻有一未知的危險在悄無聲息地朝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