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章 •遇襲
夜還未降,戰鬥的鏑音便劃破了長空,響徹軍營。
一聲號角作響,後知後覺的眾兵這方發覺,敵軍竟然奇襲到了軍營之外,並砍翻了我方數人。
廝殺聲,兵器相接聲,頃刻喧天。在帳內的季臨川只怔愕了一瞬,便即刻喚人沖出前去應對敵軍,而他則強吸了一口氣,小心行到帳邊,單手按在劍柄之上,凝目而視,一旦敵軍沖入帳內,他一定會第一時刻將劍送到敵軍的喉頭。
他不曾受過訓練,加之身體情況受限,對上訓練有素的敵軍,他只會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因而盲目地沖出去對敵,於他而言並無好處,反倒會使得敵將將目標落在他的身上,並使得己方兵為了保護他,而分散注意力。
殺聲不絕,時刻卻一直在流逝,季臨川屏氣凝神,渾身筋肉都繃得老緊,握劍的手上暴出青筋,但他完全不敢鬆懈一時半會,他只恨自己氣力不足,不能上陣殺敵,不然他定浴血沖出,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每等待多一瞬,他的心便揪緊一分,己方人都在外頭廝殺,拼命,而自己只能留待帳內,等待著時機到來。他僅僅能做的,便是不拖自己人的後腿。
喊聲喧天,不過一會便有士兵的慘叫聲劃破空氣,頃刻便被刀劍聲淹沒,季臨川都無法分辨,響的究竟是自己人的聲音,還是敵人之聲。這時,忽而一聲震天驚吼,裹挾著淩厲之勢強行闖入了慘叫聲中,季臨川聞聲一聽,這竟是昨日那不會言語的男子所發出的吼聲。
男子不知怎地沖出了醫帳,發狂般地厲聲大吼,氣勢渾然,氣沖鬥牛,讓聞者聞風喪膽,即便季臨川身處帳內,不能親眼所見對方的身姿,也依然被這聲聲大吼,嚇得渾身打顫。
那是一種來自心底深處自然而發的震懾力,讓聞者不由自主地產生驚慌的情緒。
吼聲沖到了季臨川耳邊,繼而又遠去了,那吼聲所過之處,皆是一陣雜亂的兵器相接聲,以及血肉中劍之聲。
那男子的聲音漸而離了耳,但未過多久,又聽一震天的大吼響徹雲霄,那男子又大叫著到處亂沖亂闖,鬧得一片慌亂。
“啊……啊啊啊……啊啊!”無人聽得懂的亂吼,混在雜亂的聲音中,顯得十分突兀。
季臨川沉了沉臉,借由徐徐飄起的帳簾,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外邊的敵情。
那男子似乎在尋什麼人,但好似並未尋到,是以瘋狂地大吼大叫,怒上心頭,男子單腳一踢地上死屍的橫刀,憑空一劈,就削斷了一人的腦袋,再厲刀一劃,便刺穿了敵人的喉嚨。
男子殺人便如砍菜一般的容易,足以可見他武藝高強,並受過很好的訓練。有了男子助力,起先被打得始料不及的眾兵,開始燃起了信心,大叫一聲,隨同男子提刀砍向了敵將,將敵將圍入了包圍圈中,迫使其一人對上四人,狼狽不堪。
季臨川在帳內看得心驚肉跳,每當敵將的刀迅到一人面上時,他的心就揪緊幾分,生怕敵將將自己的人殺之乾淨。但到後面,他的心思便被那男子奪了去,那男子雖然是隨意亂砍,但一招一式間,都流露出一種熟悉的感覺。
季臨川甚至能描繪出,那男子下一招會使出怎樣的動作,這些招式好似是刻在他腦子裡,往日裡常見到的。能讓他如此熟悉而常見的招式,他只能想到了——
呼!
帳簾忽然掀起,發出了聲響。招架不住的將領,從包圍圈中破開了一個口子,跌跌撞撞沖入了帳內,好巧不巧正沖到了季臨川的身邊,將領只一眼便分辨得出季臨川身份地位不低,他雙眼一亮,立時提著大刀,往季臨川的脖子劈去。
“啊啊啊!”
男子驚懼大喊,連劈刀斬向敵將的動作都忘到了北,撲到季臨川的身上使其避開刀勢,而他自己的背則迎向了敵將,可是動作再快,也不及敵將的大刀來得快——
“慕卿——”
噗!
敵將的身軀突然砰地一聲撞到了地上,帶著餘震嗡嗡作響,季臨川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滾落於地的血腥頭顱,大口喘了喘氣,好半晌方找回自己的驚魂。
趕來救援的眾兵連忙向季臨川請罪,道自己救駕來遲,季臨川無心聽他們客套,揮手讓其繼續消滅敵軍,而他則緩緩地推開了身上的男子,赫然發現那男子竟然紅了眼眶,眼淚在眼底不住地打轉。
“你……”季臨川疑惑聲還未落定,便聽外邊響起了己方人的聲音。
“走水啦,走水啦,糧草走水啦!”
男子一聽,立時丟下了季臨川,三步並作兩步沖了出去,連季臨川都阻止不及,但跑不得幾步,男子又風一般地旋了回來,蠻橫地拉住季臨川的手,繼續往來聲方向而去。
季臨川的視線凝注在這拉著自己的手上,男子的動作是如此的自然,毫無拉著陌生人的遲疑與突兀,好似很久以前,便是這麼拉著他了。
沖到了糧草邊上,只見大火蒸騰,直沖上了天頂,來往兵丁急衝衝地就丟下了武器,跑去盛水來拯救燃得正旺的糧草,男子也赤紅了眼睛,大吼一聲,將憤怒轉移到敵軍之上,一刀抄起,果斷地削掉了數位敵軍的腦袋。
便在這時,季臨川揚聲高呼:“敵軍毀我糧草,欲餓我體膚,糧草由我來救,爾等速速殺敵,沒有糧草,便生啖其肉,惡飲其血!”
瞬間,眾兵擂動,紛紛丟下了手裡的水桶,齜裂著雙目,舞開大刀,怒喝著沖向敵軍,一刀斃其命。
敵將見糧草已燃,我軍又因憤怒而士氣大旺,不宜久戰,遂揚手一揮,下令撤軍。旗幟一揚,號角聲落,敵軍便如潮水般紛紛退去,只餘幾個來不及撤退者,或死或被俘。
男子的怒氣還未消,雙拳一攥,就要追擊而上,不料季臨川卻高呼一聲:“窮寇莫追!”緊接著,又續上一句,“他們逃不掉。”
男子的腳步頓在了半空,須臾又沉穩地放下。若是他人在此時激動時,聽聞季臨川之言,定會不假思索地繼續往前直追,但此刻,這男子竟仿佛有種心有靈犀的穿透力,對季臨川所說的毫不懷疑,果真未再去追。
“奇兵隊何在!”
“末將在!”
“速速領兵,追上!”
“是!”
季臨川鏗鏘令聲一下,該將領便浩浩蕩蕩地領著一眾奇兵,翻身上馬,踏破沙塵,揚風而去。
“啊啊?”
男子瞪大了眼,轉過身來,指手畫腳地問季臨川這是何況。
喚人繼續將糧草熄滅,季臨川從奇兵隊中收回視線,左右一顧,走到男子身邊,小聲地解釋:“這糧草並非真的糧草,真正的糧草已被我派人儲存在地道之內了,這僅是障眼法罷了。敵將不知,燃了糧草後,便以為大獲全勝,遂易高興自滿,放鬆警惕,因而我便在從糧草營離去的道路兩旁佈置了弩手隊,以及扔了刺球,只消敵將從那兒撤軍……”
“啊啊啊!”慘叫聲瞬間續上了季臨川的話,正映上了季臨川得意的笑容。
男子頓悟地瞪大了眼睛,臉上也化開了笑意,拍著季臨川的肩頭,啊啊叫著似乎在說好。
季臨川但笑不語。
約莫一個時辰後,一眾奇兵同弩手大勝歸來,俘虜敵軍一千餘人,敵將大都被萬箭穿心而死,僅有一位官職最大的將軍留得性命被俘。聽聞這將軍十分勇猛,竟能憑靠一把大刀,擋下了傷及要害的弩箭,尚能踢開一地刺球,衝破包圍圈而去,若非我軍奇兵趕去及時,將其包抄,只怕都能讓這將軍逃了命去。
一見著季臨川,被俘的將軍還惡狠狠地朝他啐了一口,大大咧咧地罵著季臨川聽不懂的西域語,季臨川淡然地揮手,讓人將其捆綁下去,還亂胡謅敵將的意思:“這人竟然說什麼蠻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嘖,他莫不是被打壞了腦罷,不然怎地連自己都罵。”
“哈哈哈!”瞬間,眾兵捧腹大笑,指著那將軍大拍大腿,笑得眼角都出了淚花。
敵軍偷襲不成,反倒送了一軍的命來,敵將心灰意冷,只能歎恨地大跺其腳,靜待著死亡的來臨。季臨川大獲全勝,即刻讓人將死去的敵將頭顱割下,將其旋在我軍旗上,策馬將如此好消息送到前線去。
一場突襲之戰,在季臨川的領導下,大獲全勝,餘下他們該做的,便是靜待前線的消息了。
不,尚有……
季臨川轉首對向那左顧右看,擰眉巡視軍中情況的男子,面色一沉,立時抓住男子的胳膊,就往自己的帳內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