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傳言
幾日後,朝中忽然私下裡出現了一傳言:李桀對自己也姓李,卻同李公公地位差別太大而不滿,有心相爭殿中監之位。
宮中魚龍混雜,謠言一傳再傳,很快便落到了安天仁同李公公的耳裡。安天仁面色不善,臉上已有了怒容。李桀一區區的監察禦史,也敢有如此膽大的想法,真當他無法無天,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麼!
而李公公臉色也極其難看,自己的地位被人如此惦記,他就得每日提防,以免被人所害,想到即將要裹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可高興不起來。再者,他聽聞幾日前,李桀便以自己假傳聖令之事嫁禍自己,瞬間令他對李桀好感全無,恨不得將人捏在掌心,碎屍萬段。
安天仁軟弱姿態盡斂,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叩在椅子扶手之上,隨著規律的敲擊,在心中將事情利害關係一一分析,當手停住時,他轉首對著李公公道:“動手罷,朕恕你無罪!”這是暗示李公公,將李桀暗中做掉了。
“謝主隆恩!”李公公躬身下拜,再三叩首,抬起頭時,眼中的冷意分明。
相較于盛怒的安天仁同李公公,李桀則略顯驚慌了。他雖不否認曾生出如此想法,但他還不傻,不至於挖坑給自己跳,明目張膽地告知他人,自己惦念著李公公的位置。這流言毫無根據便能在宮中瘋傳,不必細想是有人故意陷害,想挑起他同安天仁與李公公的矛盾。
李桀將前後因果聯繫一想,心念一轉,便想到了一個有可能想他命的人——王恩益。
同他有利害關係的,也只有王恩益了。他手上掌握了王恩益不少把柄,王恩益想要他的命,也是理所當然。
既然王恩益不義,那他也不仁,了不得破罐子摔碎,誰人也得不到好處。你王恩益可以借由聖上同李公公對付自己,他李桀也可用聖上反將一軍。
思及此事,李桀連忙帶著全身家當卷家鋪趁夜逃亡而去,在臨走之前,他從家中的大樹底下撬出了一個盒子,親自將其送到了一個同自己交好的官員手中,囑咐他若是自己遭遇不測,定要將其親自交給天子。那官員捧著這盒子的手都在不停的顫抖,現今李桀可是眾矢之的,他還同李桀私見,收受其物,恐會被李桀連累,於是,在李桀走後,他連這盒子都不看一眼,帶上其匆匆地上了馬車,趕到一偏僻的角落扔掉。
因此,李桀在為咬一口王恩益而沾沾自喜時,卻不知自己辛苦的準備已付諸一炬。
然而,李桀還是未能逃走,安天仁先一步對著城門守衛下令,但凡出城門人,皆要嚴加盤查,不可放李桀過去,一旦見到李桀便可先斬後奏。於是,李桀便這麼著糊裡糊塗地在城門口被李公公派來的人拖到了角落,丟了性命,死得悄無聲息,只在當時城門守衛的心中留下一道被拖走的土痕。
當李桀的死訊傳到王恩益耳中時,王恩益還懵了一瞬。李桀怎地突然便死了,他雖然恨李桀,但他還需李桀助他成事,未到要李桀命的地步。心中一沉,派人仔細打聽,得知竟然是安天仁應許李公公派人動的手,瞬間將李桀在宮中的作為、近日的謠言,以及安天仁動手殺李桀之事連成一線,愈想愈是可怕,心中膽寒,莫非是安天仁查出了季拂心被李桀所害之事?
王恩益身子抖了三抖,李桀曾說他手中掌控了自己不少的資訊,若是他死了,將自己的內幕曝出,那自己豈非要跟著出了事?
不成,安天仁不能再留,不然保不齊哪一日自己還未坐上王位,便死在安天仁的手下。既然如此,那便開始除掉安天仁罷。
一個普通的謠言,在宮中各方關係中挑起了矛盾,安天仁因李桀之死大快人心,更是醉心于夢容的銷魂帳上,而王恩益則開始動手,準備將安天仁趕下龍椅。
而便在王恩益準備動手,安天仁醉心夢容之上時,又一事,讓宮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冬日悄然無聲地到來,初雪一落,便開了落雪的頭,接連數日,雪落不休,高樹落葉歸根,裹滿銀霜遍佈,皇家的狩獵之日,也隨著時間流逝走到了眼前。
安天仁借李公公之手除卻了李桀這一心腹大患,心頭快意,以前早早便想動手了,只是生怕動手後,這事兒落到有心人眼裡,會生出一些諸如皇上無罪斬殺朝廷命官的謠言,故而一直未出手,直待這一日,借由李公公遮掩,方能讓李桀死於手下。
高興之下,他連朝政都荒廢了,整日裡都醉心在同夢容的情愛之上,夢容在床技上本事不小,加之為了能救下季臨川,她便苦練撒嬌同吟哦的技術,短短數日內,進展飛速,將安天仁撩撥得心頭亂顫,神魂顛倒。之後,她一面仗著皇后撐腰,一面仗著安天仁的寵愛,地位飛速上攀,到了狩獵之日,她已被冊封為了夢妃。
不知可是因其庸君之命,百姓怨念,安天仁膝下兒女活到成年的並不多,皇子也只寥寥幾個,唯一能活蹦亂跳的,也只有安瞬言一個了。故而未免狩獵人少太過無趣,安天仁將皇家狩獵易為了百官狩獵,只要有勇之人,便可加入其中,與天子一同行狩獵之樂。
但在這一日的狩獵中,發生了一件詭異之事。
百官的羽箭在狩獵之前,都有專門之人親自檢驗過,但在百官射中獵物,連物帶箭歸來清點獵物時,眾人赫然發現,這羽箭箭身上,竟出現了一行白字:寵臣逆天,外戚專權。
百官皆驚,面面相覷,連呼吸都不敢放出一聲,安天仁氣得渾身發抖,當場狠狠一摔手中弓箭,把背負的箭囊狠丟下地,嘩啦啦,鋪了一地的羽箭,李公公上前一看,霎那臉色大變,這每一枚羽箭上,竟都寫了那一行白字:寵臣逆天,外戚專權!
安天仁怒不可遏,當場喚人抓來那發放箭矢同管理箭矢之人,嚴加拷問,卻只聽他們在嚎聲痛吟自己冤枉,並未動過手腳,在將羽箭給眾臣之前,他們都曾細看,確實無誤。
若是不在人為,莫非此乃天意?
這一想法悄然無聲地在百官心中落定,各個小心抬首,看向那冷著臉隨伺而來的皇后同王恩益,又都含著深意地低下頭顱,一聲不吭。
局勢瞬息之間,詭譎萬變,朝堂爭鬥,非一言可以言明。
一場高興的狩獵敗興而歸 ,安天仁派人去查這究竟是怎地回事,卻遲遲都查不出,以致百官更是篤定寵臣逆天,外戚專權,乃天意也。
安天仁也深以為信,自那以後,他便開始頻繁做起了噩夢,日日夜夜被驚魂磨心,每當閉上眼,便能看見王恩益手執一把利劍,一劍穿了他的心,將他屍首盯在龍椅之上,也會看見皇后摟著他脖,囅然而笑,卻在下一瞬,面色驟變,一把匕首穿腹而入,帶出他鮮活的血液。
安天仁開始怕了,心驚膽戰,如履薄冰,生怕走多一步,便能被地上鑽出的利刃捅個對穿。
心結一落,突然毫無徵兆地就大病了一場,御醫趕來醫治,卻意外發現,安天仁竟中了一種慢性毒藥,正慢慢地侵蝕著他的生命。幸而此藥中得並不深,還不至於致命。
安天仁大怒一場,摔碎了床頭的所有擺設,橫手一指,給朕查!
一查之下,發現竟是禦廚下的手,而禦廚被打之下,招供而出,竟是皇后讓他下的毒手!
此消息一出,朝廷皆驚。安天仁正是擔心自己的命時,本便不喜皇后的他,一聽此事,便氣上心頭,再不信任皇后,任由皇后哭紅了淚妝,撲倒在他面前再三磕首,也不為所動,對下毒之事也不細查,就大手一揮,奪去皇后之位,將其打入冷宮,永不復出!同時由夢妃繼任後位,掌管後宮!
這一系列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前後不過半月,朝中局勢已然換了天,皇后失寵,夢妃專寵,而王恩益地位依舊不動,但經由此事,安天仁對其已不再信任。
這一日,冷宮中風雨淒冷灌入,失了權勢的皇后,心情一落千丈,毫無根據便被人如此誣陷,安天仁也不多加細查,為其辯駁一句,讓本便不受寵的皇后,心如死灰。她自小便是被捧在手心裡,作為皇后而培養的女子,一直高高在上,為人所敬,但不過一日之間,便被打入冷宮,如此落差,心中如何能接受,萬念俱灰下,她竟想到了尋死。
幸而準備白綾三尺了斷殘生時,夢容恰好趕至,將人救下,細心勸慰,但皇后卻以為夢容是來炫耀自己榮登後位的,發狂將夢容推開,意外之下,執起匕首想斷了自己命的她,卻傷到了夢容。
宮女大驚失色,就要將此事稟報皇上,但卻被夢容厲聲呵斥,震懾得不敢前進一步。
夢容摒退了宮女,威逼宮女若是她敢將今日之事漏出隻言片語,定讓其死無全屍。宮女受驚,緘默不言,躬身退下。待其走後,夢容簌簌落淚,言道自己根本無心後位,不然當初被安天仁帶進宮時,便不會反抗,她蠱惑帝王,不過是為了保命,讓自己得以逃離京城,不然若是像晏王妃那般反抗,自己只會落得被軟禁的下場。言辭動人,將此刻同病相憐的皇后同情心帶起,兩姊妹霎那相擁而泣,互訴衷腸。
夢容對拿捏人心最是拿手,不過隻言片語,便將皇后打動,絕了她輕生的念頭,夢容還在言辭間暗示皇后去細想誣陷她之人為何人,並讓其求助於娘家。
皇后內心已是波瀾翻湧,在這宮中能有如此勢力同她作對之人,她能想到的只有王恩益一人。
但懸念又落在了頭上,若是王恩益,那為何王恩益要在羽箭上加上寵臣逆天幾字。
對此,夢容如是解釋道,羽箭之事十之八九是安天仁故意所為,他想以此為藉口,端掉外戚同寵臣,細想之下,那些背負在安天仁背後的羽箭除卻他尚有何人敢動手腳,再有他是天子,完全有可能命人在羽箭上動手腳,再讓其閉口不招。
聽罷夢容所言,皇后心底一寒,深知此刻再不能坐以待斃,她乃大將軍之女,這些年安天仁沒動她,不過是顧忌她爹身份,如今她一倒臺出事,那他爹很有可能受其連累,她必得在事情擴大化前,讓她爹退而保身,不攪如此混水,先讓王恩益同安天仁兩人內鬥,待時機成熟,他們再坐收漁翁之利。
於是,皇后當即書信一封,讓夢容想法子,將其交由她爹手裡。
夢容接下,寬慰皇后幾句,款款離去。翻看手中這封書信,勾唇冷笑。
當夜,便有高餘安排的內侍,悄聲將夢容從皇后那得來的書信送到季臨川的手裡——因這段時日,安天仁忙於對付王恩益同皇后,早已無心顧暇季臨川,故而看管季臨川的人手都被調走了大半,也即是如此,方能讓高餘的人手趁機而入,為季臨川傳遞外界資訊。
得到夢容的書信後,季臨川詢問了一下前因後果,眉心緊蹙,喚內侍上來工具,小心將信封拆開,拿出其中的信件,細細展讀。
信中的內容,大意是讓皇后的父親退而保身,伺機而動,坐等收漁翁之利。季臨川看罷,小心將信鋪展開來,拿過一張白紙,將皇后的字跡反復模仿,將其語氣反復琢磨,待得準備就緒後,取過從晏蒼陵那兒得到的藥劑,把上頭原有的字跡化開,再親筆將新的內容寫上。寫完後,再三檢查無誤了,將墨水吹幹,小心放回信封,原封不動地封好,交由內侍,喚其務必送到大將軍的手中。
內侍小心接過,帶著季臨川的令退下,將這封書信在翌日一早,送達到了皇后的父親,大將軍何勁手中。
何大將軍展信一讀,怒上心頭,上頭字句淒厲,訴說著皇后她被打冷宮的淒涼,並分析了幕後害她之人是王恩益同安天仁,信上的話語中皆表現出懇切希望父親救她出宮,替她報仇的期盼。
何勁看女兒如此訴說,哪還忍得住,京畿一片以及北城的府軍皆是他手下之人,只要他一聲令下,便能攻城而去。
但當他目光下掠,看到信的末梢,發現他女兒竟讓他先行準備,佈置人手,暫時不動,待朝中安天仁同王恩益鬥得不可開交,力竭之時,再出兵。
何勁一練武的粗人,心自然沒有女兒細,同下屬商議之後,深覺此事可行,遂讓下屬準備,聯絡人手,待時機成熟,便一舉攻城救出女兒。
怎料,他還未動手,夢容便先在安天仁的耳邊吹了吹風,讓其下了一道聖令給何勁,聖令上言道西北之地的外族有異動,大將軍神勇威武,保家衛國應首當其衝,故讓大將軍帶軍趕往西北,鎮守西北方。
京城身處桓朝地域的東北方,而何勁被派之地卻是西北,東西之別,氣候地域便相差了一大截,一般士兵短期內無法適應氣候,因此此行定會對兵力造成一定的損傷。自己女兒被打冷宮,而自己卻在這一檔口被派往外地駐守,這讓何勁他如何接受。
於是,他再不容忍,火速集結隊伍,帶兵沖向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