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 •江陵
晏蒼陵帶著滿肚子的怒氣回了軍營,一入帳內,就是惡狠狠地揪起被褥,摔到床上:“該死的江陵王,未免太過狂妄,真當我求你不成,了不起我明日便集結大軍,踏破你們江池城!”
季臨川被這般盛怒的晏蒼陵嚇了一跳,他甚少看到晏蒼陵發怒,即便有何怒氣,晏蒼陵也不會在他面前展露,而今竟然失控到如此地步,究竟發生了何事。
“慕卿,怎地了,”季臨川倒了杯茶,遞給了晏蒼陵,看其咕嚕咕嚕地一口喝下,忙不迭地給他順了順背,“小心些喝,別噎著了。”
“璟涵!”砰地放下茶杯,晏蒼陵將季臨川抱在了自己的懷中,“你不知他們有多氣人,真當自己是百戰百勝的軍隊了不成,竟然……”頓時語塞,晏蒼陵將季臨川錯開了一些,搖首道,“總而言之,我以誠待他們,他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璟涵,明日我們便帶軍攻進去,讓他們見識見識行天軍的厲害!”
季臨川掰過晏蒼陵的身體,深深地望入他的眼中:“慕卿,你冷靜些,衝動只會給大軍帶來不可預料的結果,你老實告知我,究竟發生何事。看著我……”
“我……”所有的憤怒在柔和的聲音中,消失殆盡,晏蒼陵漸而斂下了怒氣,呼吸起伏,但一雙眼卻始終不敢直視季臨川,好似裡頭有什麼魑魅魍魎,“璟涵,你別問了,我不想提,早些歇息罷,稍後喚大夥兒集中,明日便攻城。”轉身揮揮手,就要離去。
“站住!”
一聲厲喝,將晏蒼陵的腳步止住,他咬了咬牙,還是加緊了步伐朝屋外而去。
“晏蒼陵,你再敢走一步試試!”
“璟涵……”晏蒼陵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所有的怒意方能讓自己沉穩地吐出每一個字,“你別問了,明日進軍便是。”
“你不妨試試,行天軍是否會聽你的號令攻城。”
“璟涵!”晏蒼陵本是滿肚子的火,這會兒季臨川還同他作對,更是火上澆油,“我現今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你便以幾十萬大軍的生命開玩笑麼!”季臨川跨前了幾步,猛地一手揪住了晏蒼陵的衣襟,“你要記得你是晏王,不可衝動行事,手上掌握的可是萬千子民的命。是,我們行天軍是厲害非常,可以以一擋十,可以將那狂妄的江陵王滅個乾淨。可是,你可曾想過,這樣需要付出多少人的性命!晏蒼陵你給我清醒些,有何事我們不可好好商量,非得要打仗方能解決!”
“璟涵……”晏蒼陵被這般氣勢淩人的季臨川嚇住了,他晃了晃神,苦澀地道,“你不懂,我害怕啊,怕你出事……”
“怕我出事?”季臨川懵了一瞬,“好端端的,我出何事。”
“他們……”晏蒼陵劇烈起伏了幾下胸口,強逼著自己沉著地道出真相,“他們要你獨自一人去同江陵王和談,這簡直荒謬至極!”
季臨川頓了一頓,倏然展開了笑顏,嗤嗤地笑起來:“這便是你生氣的緣由?你擔心我會受到傷害?”
“你竟還笑得出來,”晏蒼陵掰著季臨川的胳膊,鄭重地同他道,“我擔心他們會對你不利,我不放心。”
“你多慮了,”季臨川輕輕拍了拍晏蒼陵的手,指尖從他手指中嵌入,同其十指相扣,“我還以為他們做了什麼,讓你生怒呢,原來是這回事,那我去便是了,有什麼可怕的。”
“我擔心你!”晏蒼陵反手扣住了季臨川的手,“你不懂武藝,孤身一人進去,若是被他們拿住,反威脅我們退兵,我該如何。”
“那便退兵罷,有什麼了不起,莫非你還拿我生命開玩笑不成。”
“你……你說得倒輕鬆,那我們退兵後呢,若是他們不放你怎辦。”晏蒼陵的眉頭越擰越緊,都結成了一個疙瘩。
相較之下,季臨川的笑容卻是越擴越大,他一手指嫺熟地點上了晏蒼陵的鼻頭:“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他們為何一定要我出面,而非你。第一……”不待晏蒼陵續話,季臨川便答道,“你身懷武藝,手中勢力過大,若是你親自出面,同他們和談失敗,他們便得擔心,你是否會當場發難,給他們難處,並讓人攻城。第二,我沒有武藝,相對而言安全得多,若是你攻城,他們便可拿住我逼你退兵,但即便如此,他們的目的也並非害我性命,而是要你退兵,避開一場大戰。第三,江陵王這是試探你的真心誠意,若你生氣帶兵攻城,那你所言的真誠,俱是假話,但你若真正讓我前去,便可證實了自己和談的真心,屆時你還怕喜好和平的江陵王不答應你麼。你啊……”季臨川一榔頭扣在了晏蒼陵的腦袋上,“一遇著我的事,便失了分寸,哪還有個晏王的樣子,你若不放心,明日便讓啊嗚陪同我去,若是這樣你還不放心,那便是不相信我了。”
事到如今,晏蒼陵尚有何話可說,默默地看了季臨川一眼,雙唇張了又張,最終還是無奈地應下了:“你所說在理,聽你的便是了。”
“乖了,”季臨川方才的嚴肅一掃而空,揉了揉晏蒼陵的鼻子,笑意滿滿,“聽話的方是乖寶寶。”
“唉。”晏蒼陵歎息一聲,轉身就擁著季臨川,給了一個深深的吻。
“璟涵,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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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季臨川換上了常服,帶著啊嗚走了,晏蒼陵送他到了江池城的附近,再不前進,凝望著他步步地踏往那未知的江池城。
目光凝注,晏蒼陵長路相送,遠遠地在自己看得到的地上守護著季臨川,看他淡然自若地同城門守衛搭話,看他淡定地同到來的陸潛進入江池城,也看他回眸對著自己淺淺一笑。
他的璟涵,成長了,成長到他不敢相信的地步。也許,他不應在一味地護著季臨川,也該放手讓季臨川去獨立面對一切。
微微地從唇角牽起一抹笑意,晏蒼陵搖首一歎,帶著滿腹希望,轉身而去。
璟涵,你切莫讓我失望。
季臨川不會讓他失望,他能有勇氣進入江池城,敢直面江陵王,他便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拿下江陵王。
跟隨著陸潛入了王府,季臨川臉上始終沒有任何的表情,淡然自若,鎮定得不似一點生命拿在他人手上的人,便是隨著他的啊嗚,也是從容不迫,始終不離季臨川一步的距離。
到了王府的一處大院,陸潛等人駐足,恭敬地一拱手彎腰:“參見王爺,晏王妃已到。”
“你們退下,讓他進來罷。”
季臨川怔了一怔,這王爺的聲音竟是十分年輕,他原以為這王爺少說得是中年年紀了。懷揣著對這江陵王的好奇,季臨川沉了沉呼吸,將啊嗚留在院外,而他則拾階而上,雙手一觸大門,徐徐打開。
當先入眼的,是一片的灰色,無論是飄在眼前的重重紗帳,或是房內羅列的傢俱,皆是灰暗得連心都跟著陰沉起來的顏色。再後,入鼻的便是濃烈的芳香,濃到整個人都被香氣熏到暈闕了。
奇怪,王爺的閣中,為何會用如此陰暗的顏色,又為何會用如此濃烈的熏香。
“進來罷。”
聲音將他指引向前方,季臨川忍住所有的好奇,繼續朝前而去,最終步伐在一被紗帳所隔的榻前站定。
“江陵王?”
“嗯……”江陵王好似憋了很久方擠出一句回應的話,“你便是晏王妃?”
“不錯。”季臨川頷首,始終面色不變,江陵王坐於紗帳之後,重重簾幕只影影綽綽地在季臨川眼中映出一個輪廓,其模樣完全看不清晰。
“果真了不得,敢隻身前往我王府,不愧是晏王妃,”江陵王輕一拊掌,“我佩服,佩服。原先有人說晏王妃生性兇惡,管束夫家,我是不信的,現今一看,果然傳言不可信。”
季臨川微微蹙眉,他注意到,這江陵王所用的自稱,竟然是“我”,一般而言,即便是親和如晏蒼陵,在不相熟的外人面前,還是會端起王爺的架子,用“我”字自稱,只有親近而熟稔之人,方會用“我”,而這江陵王,卻對身為陌生人的自己,用上了“我”字自稱,究竟意欲為何?
“你似乎對我用‘我’字自稱很好奇?”
心中所想赫然被江陵王剖析得一清二楚,季臨川大驚,臉色卻始終不變,只在緊抿的唇中瀉出絲絲顫意:“江陵王果然慧眼如炬。”
“你不必好奇,我……咳咳……”咳聲繼而止在了杯盞敲擊聲中,季臨川放眼望去,模糊見到江陵王正飲水止咳。
“王爺似乎身體不適,可有就醫?”
“就醫?”江陵王飲水的手頓在了半空,忽而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當然有就醫,不過那有何用……該走的還是會走的……罷了,你不是對我很好奇麼,來,上前來,我告訴你答案。”
季臨川始終不動,他同江陵王毫不相識,江陵王卻喚自己上前,誰人可知會有何陷阱,他可不上當。
“王爺若是有何要求,不妨直說。”
“要求?”江陵王聲音微揚,輕輕咳了幾聲,“我是有一要求。聽聞晏王妃從前乃是高官之子,但後來父親被害,你被送入宮中,接著……”
“王爺!”季臨川臉色大變,自己掩藏在心底深處的陰影被一個陌生人提起,他焉能不驚。他更驚的是,江陵王為何會知曉他的過去!
“嗯……抱歉,我並無惡意,那些俱是探子給我帶來的消息,我聽著有些震驚,不敢相信你竟能走了過來,故而想試你一試。”
“王爺有話不妨直言。”季臨川臉色難看至極,攏在袖子裡的手攥緊成拳,從指縫出疏漏出些許怒意,這江陵王口中所謂的探子未免太過可怕,竟能連他的過去都能探出。
“罷了罷了,”江陵王好似歎盡了畢生的無奈,“我找你來,是想你幫我一事,只消你助了我,我定讓道給你們大軍通過,還會贈你們糧草,日後你夫君君臨天下,我江陵王也會俯首稱臣。如何,這些好處,可足以換你助我?”
季臨川微一蹙眉,小心問道:“你想我助你何事。”
唰——
面前遮擋的紗帳赫然被拉開,江陵王的模樣走入了眼中,霎那,季臨川震驚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