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啦……”三隻豬崽賴在沙發上不想動，電視裡的動畫片真精彩。

　　朱媽媽沉下臉，“快去！”

　　不敢真的惹媽媽生氣，三隻豬崽不情不願地溜下沙發，各自變成人形。

　　雙胞胎拉著雙手去哥哥們的房間叫人。

　　“呈哥。”

　　“去吃飯。”

　　一人一半的說話，合起來就是一句，雙胞胎就是這樣省力。

　　“嗯。”半靠在床上看雜誌的青年答應著起身。朱今朱昔又蹦蹦跳跳地去叫朱理。

　　“理哥。”

　　“理哥。”

　　朱理縮在被窩裡裹成一個團，一聲不吭。

　　“吃飯了喲。”

　　“睡著了嗎？”

　　雙胞胎一左一右趴在朱理的床頭。

　　“不想吃……”被窩裡悶悶地傳來回應。

　　“……”

　　“……”

　　朱今和朱昔抬頭對望，沉默幾秒後一同沖出了房間。

　　朱呈正踢著夾腳拖踢踏踢踏走出房間，就見雙胞胎跟子彈似的飛過來，分別抱住他的大腿。

　　“哇……”他趕緊扶著門框才沒摔倒。

　　“呈哥。”

　　“理哥壞掉了。”

　　“他竟然不吃飯。”

　　“他是不是得怪病了？”

　　“他是不是被道士下了奇怪的法術？”

　　“怎麼辦？”

　　“理哥不吃飯。”

　　“會餓死的。”

　　哥哥的反常讓雙胞胎非常擔心，抱著家裡最可靠的大哥驚慌失措地說個沒完。

　　朱呈拍拍雙胞胎的腦袋安撫，“好了，我去看看。”

　　傷心欲絕的豬崽趴在床上，用鬆軟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大饅頭，只有鼻子露在外頭。

　　“朱理？”朱呈坐在他的床頭，拍拍被子鼓起來的部分，就看到那個凸起的饅頭往旁邊挪動了幾分。

　　這個讓他不省心的弟弟從下午回來就這個樣子，詭異地不哭也不鬧，一直縮在被窩裡。朱呈知道這事八成跟他心愛的人類有關，可又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理，到底怎麼了？人類又幹嘛了？”

　　說到人類，朱理總算給點反應，鼻子抽動了兩下，被子裹得更緊了。

　　“小理，有什麼事你先出來吃過飯，哥哥給你想辦法，好不好？”

　　“沒辦法的……”朱理微弱的聲音透過被子聽來更加沉悶。

　　“……你給我差不多點！”朱呈是關愛弟弟的好兄長，但也是個沒耐心哄弟弟的暴躁哥哥。說了兩句話沒見效，他今天分量的好脾氣就全用完了。既然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他索性去拉被子，“趕緊給我出來。”

　　“不要！”朱理壓住被子反抗。

　　“……”朱呈磨了磨牙，伸出兩個指頭戳進豬崽的鼻孔。

　　“唔…呼呼……”豬崽沒撐過三秒就從被子裡跳出來，捧著鼻子拼命呼吸。“呈哥你謀殺啊！”

　　“誰讓你這麼麻煩！”朱呈拎起豬崽的耳朵，“快說！你和你的人類怎麼了？”

　　“人類……才不是我的……”

　　人類這個詞簡直就像禁語，說出來就會踩到朱理的開關，他為之喜，為之怒，現在卻只剩下傷心。朱理消沉地背過身去。

　　“他拒絕你了？”朱呈問。

　　朱理搖搖頭。

　　“快說！別讓我猜！”朱呈皺起眉。

　　“何燦……和一個人類女孩子說話，笑得很開心，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是那樣……”

　　那個人常常面無表情，吝嗇笑容，還時不時欺負他，那樣開心到笑出聲的樣子，朱理從沒看過。

　　“他明明說過只喜歡我的……”

　　“我知道！”房門口突然傳來聲音，語氣好像是按下搶答器似的。

　　三隻豬崽擠在門縫往裡頭偷看，最上面的朱芹舉起一隻蹄子。這三個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變回原形了，變身術從來沒辦法長久維持，而且也不知道何時開始躲在門外。

　　“什麼啊？”朱理死氣沉沉地反問。

　　“人類那天說的是，不喜歡其他豬崽，只喜歡你一個豬崽嘛。”朱芹搖頭晃腦地說，“那個人類女孩子肯定是他最喜歡的人類。”

　　“我也聽到了。”

　　“原來是這樣。”

　　“芹哥好聰明。”朱家老三奇怪的解釋得到了雙胞胎妹妹們的讚賞。

　　的確人類是這樣說的……朱理想了想，“那這樣的話，他還有最喜歡的貓妖，最喜歡的兔子，最喜歡的幽靈……”

　　人類的喜歡怎麼可以那麼多，分到自己的部分豈不是很少？明明他就只喜歡人類啊。難過地擦擦眼裡快要藏不住的淚水。

　　“人類為什麼會比豬妖還花心啊……”

　　沉默地聽完弟弟妹妹們的對話，朱呈起身去關門，“好了，你們先去吃飯。”

　　確認三隻豬崽沒在偷聽後，朱呈回來坐下，把朱理抱起放到自己的腿上，“朱理，你還記不記得塗醫生說過的話？”

　　“嗯？”

　　“人類不會對你發情。”

　　朱理呆看著自己的兄長，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

　　“他會喜歡很多東西，也喜歡你，但他只會對他最愛的那個人類發情，你們對對方的感情完全不一樣。”

　　這些話，朱呈並不想對朱理說。他從最初就知道朱理的戀情不穩妥，但他沒法對自己的弟弟說出口，所以去找塗醫生，想讓他說。只是不知為何，塗醫生也不肯對朱理說明白。看朱理那麼興高采烈，滿心都是那個人類，他作為大哥也無法阻止。

　　“不一樣？”朱理怔怔地重複。

　　“所以放棄那個人類吧，他就算對你再好，也不會愛你。”

　　“放棄？”朱理簡直像聽不懂朱呈說出的字句一樣，只是兩眼發直地一再重複。

　　“很容易就忘記的，你看你現在就不喜歡田小姐了啊。”

　　“……他們……他們不一樣……”朱理喃喃地說。

　　何燦和田小姐不一樣，雖然無法準確的說明，但朱理知道，忘記何燦沒那麼簡單。

　　他現在終於明白塗醫生為什麼要讓自己在人類面前一直保持人形了。在何燦身邊太舒服，所以他從來不去思考。如果人類只能對人類發情，只能愛上人類，他這次真的再也不會偷懶變回豬崽了。

　　趴在他腿上哭泣的豬崽變成了黑髮的青年，朱呈抱著他，擦去他臉上的淚痕。

　　“我不要放棄何燦，我再也不要變回原形了……”

　　田小姐支著下巴，一手篤篤篤地敲著桌子，正對著桌子中央的米桶皺眉。

　　這不合理。

　　已經過了三天了，那個豬妖都沒過來拿米桶。是被徹底忘記了？裡面的米雖然所剩無幾，但也不能就這麼丟在她家裡吧？

　　總覺得……似乎發生了點什麼。田小姐想了想，還是先把這米桶送回去吧，放在她家裡總是怪怪的。

　　豬妖喜歡的那個人類就住她家樓下，名字叫何燦，住得近時不時也能遇見，勉強算個點頭之交。以人類的標準來說，的確是長相不賴。不過人類的皮肉表像對妖毫無意義，要說有什麼留下印象的，大概是那個人類不為所動的氣息吧。不知道是粗神經，還是對周遭漠不關心，然而無論哪邊，喜歡上這種感受性太差的人類，那只豬妖也許不能總是開心。

　　田小姐一邊津津有味想著別人家的八卦，一邊慢吞吞走下樓梯，只是一層樓而已，等電梯反而費事。

　　到了七樓的樓道口，卻聽到一陣喧嘩。聽起來像情侶吵架，如果自己這麼貿然出去有些尷尬，田小姐索性靠著牆等那邊的戲演完。

　　“你到底怎麼回事啊？”一個女孩的聲音，不知為何氣息跟田小姐樓下的人類有點像。

　　“說話啊？”她的說話對象悶不吭聲，女孩子越發著急，“你這兩天真的燒到腦子了吧？不知道在焦躁什麼，非要出門，至少等體溫降下來啊。”

　　“降了。”總算出聲的人有些虛弱，是名為何燦的人類。原本只是想避開麻煩事的田小姐不禁興致盎然，仔細地聽起來。

　　“降個頭，反反復複，跟你說，你越這麼煩躁體溫越不容易退。”何爍拉著何燦想往回走。

　　“三天了，那只豬再笨也會想多的！”何燦的聲音陡然拔高，著實是在生氣。

　　何爍有些楞，她的哥哥從小到大就不太可愛，老神在在的，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但總算疼愛妹妹，和她親近。只是這麼毛躁的模樣，就算是她也沒看過。那天也是，突然就跑出來還暈倒在樓梯間，不知她一個人把這傢伙給拖回去費了多少勁。

　　“那只豬？”

　　“嗯，豬。”

　　還以為是什麼代稱，沒想到何燦非常乾脆地給予肯定，何爍傻住了。

　　“哥，你真的是燒壞了吧？我們還是再去趟醫院吧。”

　　“我沒燒壞。”

　　“好啦，不管怎樣你還是先休息吧，本來很快就會好的，就是因為你這麼著急，知不知什麼叫氣急攻心啊。”何爍沒法強硬拉動何燦，只能軟言軟語地說服，“退燒了你才能去找……找那只豬啊。”

　　“我很擔心，打電話又說不清楚。”何燦靠牆滑坐下來，他雖然愛戲弄豬崽，但絕不能讓他有半點不該有的誤會。不趕緊好好解釋，那只笨豬崽會傷心的……

　　何爍對著何燦蹲下來，摸了摸下巴，果然還是在說哪個人吧？哥哥……這好像是愛上誰了？咦？不會吧？這個冷淡的傢伙會喜歡上人誒？何爍亮起雙眼上下打量自己的兄長，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個洞。

　　能讓她哥變成這樣的人，真是讓何爍很好奇。

　　何燦懨懨地抬起眼皮，何爍滿臉興味肯定在想些有的沒的……

　　“啊。”何燦突然發出的音節像是想到什麼。

　　“嗯？”

　　“我知道了，回去休息。”

　　“誒？又突然想通了？”

　　何爍呆愣地看著一下站起來就要進家門的何燦。

　　“嗯，等我好了，你跟我去個地方。”

　　“什麼什麼？”

　　何爍快步跟上何燦的腳步，一起回了家。

　　誒……田小姐抱著米桶在樓道間的牆後面歪過腦袋。

　　想不到那個人類真的在喜歡豬妖啊？

　　黑髮的青年坐在窗臺邊，呆看著窗外電線上互相梳理羽毛的鳥雀。今天也窩在沙發裡犯懶吃零食的可愛少年吞下薯片，看了看發呆的青年，舔去手指上的碎屑，三兩步跑到青年身邊。

　　“理哥。”他拉了拉朱理的衣袖，便手腳並用硬是擠到他的腿上坐下。

　　“小芹，這樣好擠……”朱芹的身量已經長開，這麼坐到他的腿上，還是讓朱理有些吃力。

　　“唔，那我變回來。”只是因為想吃零食才保持了人形，但還是原形比較放鬆，身材纖長的少年頃刻變成一隻圓滾滾的黑花小豬，他躺在朱理腿上露出肚皮，蹄子啪啪拍著自己的肚子，“摸摸肚皮。”

　　朱理認命地撫摸起朱芹的肚皮，黑花小豬發出舒適的呼嚕聲，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何燦也會這麼撫摸自己。

　　豬妖好逸惡勞，追求享受是天性，大部分的豬妖都沒有遠大理想。現如今認真修道成仙的妖怪雖不如以前多，總還是有一部分在努力，但其中極少會有豬妖。朱理也是，妖力平平，又不愛修煉，所以人形已經差不多20多歲的樣子，原形卻沒有多少成長。

　　但如果能讓何燦喜歡，被他擁抱撫摸，永遠不要提升妖力都可以。

　　可是何燦喜歡的他豬崽的模樣，只是不能與他對等的模樣，不被當成發情對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