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頭痛……”明明沒撞到電線杆怎麼頭還是那麼痛啊？妖怪摸了摸額頭。咦？手怎麼變回蹄子了。

　　他趕緊把兩隻蹄子搭到臉上，糟糕糟糕，什麼時候變回原形的？

　　豬妖驚慌地想爬起來，張開眼睛一動就發現不對勁。雖然周圍黑漆漆的，可不用細看就能發現這不是他家。最不妙的是，他肚皮上還橫著個人類的手臂，他正被人抱著呢。

　　“發生了啥？”豬妖緊張得四隻蹄子踢來踢去，把睡在他旁邊的人類踢醒了。

　　“唔，你醒啦。”何燦揉了揉眼睛坐起來，順勢把小豬仔抱到了腿上，打開床頭燈。

　　“你你你你你！這是怎麼回事？！”豬蹄子戳著何燦的臉，看起來沒什麼威脅力。

　　“你喝醉了，我把你弄到床上睡啊。”何燦說著，還掐了掐豬妖肉嘟嘟的肚皮，手感真好，捨不得放手，“原來你這麼小只啊。”

　　“你你你你你！你這是對豬妖莫大的侮辱！放開我！”豬蹄子印啪地蓋到了何燦的臉頰上，何燦只好把他放到了床上。他才剛滿一百歲，小只也很正常。不過聽到死人類這麼說他實在是很不爽。

　　妖怪趕緊背過身去坐到了床沿，用圓潤潤的背影對著何燦，暗自用勁想變回人形。

　　“你怎麼了？”何燦歪過頭問。

　　“嗯……唔……嗯……”

　　“便秘？”

　　“你才便秘！”

　　豬妖火速沖過來，踩到何燦的膝蓋上跳起來，啪，他動作俐落地在何燦的另一邊臉頰上又蓋了個蹄子印。

　　何燦摸了摸臉，比起人形時的飛踢，這兩下壓根不痛。但是妖怪很快就低沉下去，扭頭坐回床沿，“怎麼辦？變不成人……”

　　他攤開蹄子看了看，這可怎麼辦才好？

　　“這樣走在路上肯定會被抓走的……回不了家了，完蛋了，我媽一定會把我宰了……”

　　“你要不要先住這裡，等能變回去再走？”何燦好心地提議。

　　“可以嗎？”妖怪哀戚戚地看他。

　　“嗯。”何燦點點頭。

　　“那我先打個電話回家。”豬妖跳下床，在茶几上找到自己的手機，用蹄子磕磕答答地按鍵。

　　“喂，阿媽？啊對不起啦對不起，我今天住朋友家，是個死人類啦，他才不會吃我！”豬妖電話說到一半就大喊大叫起來，“不會有事啦！掛了！”他沒好氣地掛了電話。

　　“講好了？”何燦也跟出了臥室。

　　“算……是吧。”豬妖狐疑地打量了何燦一眼，“你喜歡吃豬肉嗎？”

　　“普通。”何燦說，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不會吃你的。”

　　“哦。”有點覺得被看穿了，豬妖尷尬地轉開眼珠子。

　　“殺起來太麻煩了，市場上都有賣。”誰知道何燦又接下去說道。

　　“可惡！你這豬的天敵！”豬妖氣急敗壞。

　　“好了，睡覺吧。”

　　何燦走過去抱起豬崽往臥室走去，大半夜的真是夠困的。

　　“我有蹄子可以自己走。”豬妖蹬了蹬後腿說。

　　“哦哦，下次吧。”何燦敷衍著回答，抱著妖怪倒頭就睡。

　　豬妖蹭了蹭，找個舒服位置，睡覺睡覺。

　　一大早還是豬的樣子，豬妖的情緒更加低落了。他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上，後腿的蹄子晃來晃去，有點太短了，踩不著地板。

　　“還是不行嗎？”何燦在做早餐。

　　“嗯……”

　　“那怎麼辦？”

　　豬妖看了看自己的蹄子，又撐回膝蓋上。圓溜溜的腦袋垂下來，耳朵也耷拉著，渾身的肥肉都跟著一起沉重地下墜，徒留下一個憂鬱而圓潤的剪影。

　　“我也不知道……”他哀歎著說。

　　何燦看了他一眼，放下盤子跑了過來，抱起妖怪摸摸腦袋捏捏肥肉。

　　“你幹嘛？”

　　“安慰你。”何燦抱著妖怪說。

　　妖怪眼珠往下轉，看了看肚皮上的手，磨著牙憤怒地拆穿，“你只是想捏肥肉吧！”

　　“順便的，安慰是主要目的。”

　　“……我呸！”居然也不否認想捏肥肉。

　　“來吃早飯吧。”何燦無視妖怪蹬蹄子的舉動，把他抱到了餐桌旁。

　　妖怪站在椅子上，前腿搭著餐桌，他戳了戳筷子，蹄子狀態可沒辦法拿。雖然可以直接就著碗吃，但他不想弄髒鼻子。

　　豬妖偷瞄了眼對面的何燦，實在拉不下臉拜託他幫忙。

　　“你不吃嗎？”

　　“我不餓。”豬妖撇過頭說。

　　何燦搖了搖頭，“不行，餓瘦了就不好了。”他盛了口粥喂到妖怪的嘴邊。

　　妖怪懷疑地看了看粥，又看了看何燦，“為什麼我覺得變回原形後你的態度改變了？”

　　“沒有啊。”何燦別開視線。

　　“……”妖怪抖了抖耳朵，沒有才有鬼！他張口氣呼呼地咬住嘴邊的湯勺，還是先吃飯吧。

　　吃飽喝足，妖怪就開始犯食困，得過且過的本性浮出水面。

　　何燦拿了筆記型電腦想開工，可又抱著豬崽子捨不得撒手，乾脆把事情扔到了一邊看起了電視。妖怪把腦袋搭在何燦的肩膀上，兩隻蹄子放在他胸口，死人類嘴巴雖然討厭，可是身體溫溫軟軟趴起來特別舒服。

　　瞌睡和懶惰大概是世界上傳播速度最快的細菌。懷裡的妖怪睡得香甜，嘴巴吧咋吧咋，鼻子拱來拱去，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好吃的。何燦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身體軟軟地歪倒在沙發上。

　　暮春初夏的和風從陽臺飄進來，輕慢婉轉地拂過何燦的發梢，因偏過頭而垂下的髮絲蹭到了妖怪的鼻子上，妖怪微微移動了下腦袋，尋找到更舒適的角度繼續美夢。何燦摸摸妖怪的耳朵，看他耳朵扇一扇，扯扯妖怪的尾巴，看他身體蠕動幾分，便心滿意足地合眼。死人類和妖怪的思緒都隨著輕緩的呼吸聲慢慢遠離。

　　可是何燦卻突然覺得身上一沉，懷裡的小豬崽突然變得跟他差不多高。就著環抱的姿勢，何燦閉著眼摸了摸妖怪，圓滾滾肉乎乎的身體拉長延伸，變成了光滑細緻的人類肌膚，掛在他肩膀上的腦袋也變成了碎髮散亂的青年面孔。

　　也許是因為身上的酒精已經消退，豬妖終於變成了人類，看來豬妖都像他們的祖宗豬八戒那樣不能喝酒。不過他自己似乎一點也沒發覺，下意識地用變長的人類手腳纏住何燦，高高興興地睡著。

　　人類形體和原形雖然大不相同，但是抱起來的觸感卻一樣不錯，何燦望了會天花板，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現，閉眼睡覺。

　　“咦？誒？啊！”一連串的語氣詞從豬妖的嘴巴裡蹦了出來，到了最後成了大聲歡呼，“太好了！我可以變身了！”

　　他剛剛醒來就發現自己成了人類形體，也不顧兩個人相擁而眠的姿勢，直接爬起來坐到何燦的肚子上使勁搖晃他，“快起來快起來，我變成人類了！”

　　“咳咳咳……”又不是和三歲小孩玩耍，被一個青年人用力坐肚子很容易內傷，何燦被晃得七葷八素，也不知是他自己想點頭還是被晃到不得不點頭。

　　“哇哇！”豬妖一骨碌從何燦身上爬了下來，站在客廳裡擺出萬歲的動作一個勁歡呼。

　　“那個……你要不要先穿衣服？”何燦捂著肚子坐起來，遇到豬妖後，他的肚子受創不少。

　　“嗯？我衣服呢？”豬妖回過神來，他身上還是光溜溜的。

　　“收在房間裡了。”

　　“哦。”豬妖轉頭往臥室跑，一邊走一邊還嘟囔，“反正原形也被看光了，無所謂了。”

　　“被看到原形比較丟臉嗎？”何燦把下巴掛在沙發背上，望向豬妖的方向。

　　“當然啦！”豬妖叉著腰回頭。“我們才不像你們死人類那麼可憐，每天都用原形跑來跑去被人看光光。”

　　何燦看了看他，慢慢把腦袋縮到了沙發背下面，“那你穿衣服吧。”

　　“哦……”豬妖覺得死人類怪怪的，但是他只是疑惑了小片刻就鑽進了房間，反正跨越物種的互相理解是困難的。

　　既然已經變成了人形，就沒什麼理由再留在何燦家了。豬妖利索地穿好衣服就打算回去。

　　“死人類，昨天多謝你。”雖然最初認識並不愉快，但是承蒙何燦的照顧讓他省去不少麻煩，豬妖還是打從心眼裡感激。

　　“嗯，下次你變不成人還可以再來。”何燦傳達他的善意。

　　“呸呸呸，別烏鴉嘴。”才剛有點感動的心情，就立刻被何燦打散了，豬妖趕緊去晦氣。

　　何燦把豬妖送到門口，豬妖走之前想了一下，巴住門問何燦：“死人類，你叫什麼名字？”

　　“何燦。”

　　“我叫朱理。”豬妖朱理覺得他現在和死人類何燦算半個朋友了，互通姓名也是應該的。

　　何燦念了一遍朱理的名字，問道：“哪個朱？”

　　“當然是朱紅色的朱，不然你以為是豬八戒的豬啊！”死人類就是死人類，有了名字也改不了死人類的本質，朱理氣得要死，一腳踹到何燦的小腿肚上，痛得何燦倒退了一步，朱理借機拉下臉頰比了一個鬼臉，狠狠甩上門跑掉了。

　　徒留下何燦聽著餘音繞梁的關門聲發呆。

　　“朱理……”

　　其實這名字不錯，很有豬妖風範。

　　朱理失戀了，他決定放棄田小姐，也就不去何燦家的公寓附近蹲點了。可是大概習慣成自然，閑來無事散散步，腿就自動往這個方向挪了過來。

　　於是剛從超市回來的何燦就又在電線杆下看到了抱頭的豬妖。

　　“你又來這裡撞電線杆了。”何燦蹲在朱理旁邊，歪著腦袋看他。

　　“鬼才會特地跑來撞電線杆啊！”雖然是沒什麼語氣的話，聽在妖怪耳朵裡卻諷刺無比，氣得他跳腳。

　　“討厭，你鄙視我們撞電線杆死掉的鬼嗎？！嗚嗚嗚…”朱理的話音未落，電線杆中突然哧溜鑽出個半透明的人影，他哭哭啼啼的看起來很柔弱，手上卻毫不留情地提溜住豬妖的耳朵，“都是你！整天撞電線杆害我睡不安穩，現在還詆毀鬼！做鬼還要被妖怪講，我真是太苦命了，嗚嗚嗚……”

　　看來是累積了好久的失眠壓力。

　　“哎喲哎喲！”朱理痛得直嚷嚷。

　　原來這裡住著撞電線杆而死的地縛靈先生啊……

　　這是個非人類居住密度相當高的街區，但是純種人類何燦一向淡定地接受一切非日常。

　　他近觀片刻，決定稍微阻止地縛靈先生，可他伸出的手卻直接穿過了地縛靈先生的手腕。

　　“人類，你幹嘛幫妖怪？”地縛靈先生白了何燦一眼，“你們合夥欺負人，嗚嗚嗚。”

　　“我怕他的耳朵被你扯下來當下酒菜。”何燦解釋道。

　　“你到底在幫誰啊？！”朱理瞪著何燦這個牆頭草。

　　“哼，誰稀罕吃豬耳朵啊。”地縛靈先生上上下下打量了朱理一番，“鹵豬尾巴倒是不錯。”

　　“我也喜歡。”何燦點了點頭。

　　朱理趕緊捂住屁股：“何燦！原來你是這種人！”

　　何燦無辜地歪過頭，好像沒聽明白朱理的話。

　　畢竟是大白天，地縛靈先生沒那麼精神，他打了個哈欠縮回電線杆，“算了，不跟你計較，晚上讓我看到你的話，我就把你的尾巴鹵了哦。”

　　“…………”朱理戰戰兢兢地說：“你不要用嫵媚的表情說這麼可怕的話啊！”

　　地縛靈先生回去睡覺了。朱理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捂著耳朵回頭看何燦。耳朵還火辣辣地痛。

　　“你，你別靠過來……”他往牆邊縮。

　　何燦看了看妖怪，低頭在購物袋裡翻起來。

　　這是幹嘛？找菜刀嗎？朱理拼命貼住牆壁。這世界太不合理了，光天化日，人類要吃妖怪！

　　何燦掏出來的卻是一盒冷凍優酪乳，遞到朱理眼前。

　　朱理遲疑地看看優酪乳，還是接了過來，“討好我也沒用，我不會給你吃的……”嘴裡雖然這樣說，手上卻俐落地打開優酪乳的錫箔紙封口。

　　“我想給你冰耳朵鎮痛的……”何燦說明用意。

　　“那你倒是早點說啊！”

　　可是吃都吃了，何燦想了想，從購物袋裡又摸出一袋速凍餃子。

　　這個好，夠大包，還可以兼顧到額頭的撞傷。何燦滿意地把餃子放到了朱理的頭上，又調整調整位置，確保全面覆蓋。

　　“……”朱理叼著優酪乳勺子，眼珠子往上移。“誰要在頭上頂包餃子啊！”他氣呼呼地把餃子扯下來扔到了地上。

　　這個死人類，從頭到尾都在捉弄他吧！

　　“那去我家吧，有冰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