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理含著一顆八寶糖，抱著碩大的麥兜毛絨布偶，百無聊賴地歪倒在何燦家的沙發裡。冰箱裡的零食分開三層塞得滿滿的，有些包裝袋上用馬克筆劃了一幅眼鏡，有些則畫了個豬鼻子。

　　每次何燦從超市拎回購物袋，朱理都不厭其煩挨個零食做記號，不然人類總是會把他的那份優酪乳或者巧克力吃掉。不過這次卻不是他畫的，之前那次零食吃完了，何燦又去買來，蹲在冰箱前畫好記號才放進去。

　　專屬於豬妖的零食佔據冰箱的半壁江山，朱理挑挑揀揀，最終拿了一大堆出來攤在茶几上。

　　人類的家裡從來零食充足，今天來時一進門就看到麥兜擺在沙發上，DVD機前放了一摞動畫片。朱理毫不客氣的用最愜意的方式安頓好自己，看了半天動畫，依舊覺得索然無味。

　　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本應該永遠家裡蹲的人類今天卻出去了。朱理自己掏鑰匙開門，一個妖自己和自己玩了一會，越發覺得沒趣。

　　人類沒有說他去了哪裡，實際上朱理也沒有事先說自己什麼時候會過來。迄今為止他唯一撲空的那次得到了鑰匙，也許這次可以再要點什麼。

　　朱理轉轉眼珠子，趴在麥兜布偶身上憋壞水。

　　“呼……”他想了三秒鐘，果斷的睡著了。

　　“哢嚓。”鑰匙轉三圈，門鎖清脆地彈開。何燦推開門，就看到玄關處亂扔的鞋子。

　　DVD早就已經播完，電視上一片藍色，茶几上零食亂七八糟，麥兜毛絨布偶倒在沙發中央，上頭團著一堆鼓囊囊的衣服。何燦伸手把衣服撥開，就看到黑花豬崽正睡得天塌不驚。

　　睡著睡著，就變回豬崽了吧……

　　朱理的變形課跟他的弟弟妹妹們一樣不過關，真是虛長了太多年歲。

　　何燦戳了戳豬崽的肚皮，把手裡的東西隨手擺在地上，就回房間去。最近天氣越發炎熱，每回出門都能滿身大汗。

　　朱理一覺睡到傍晚，房間裡的光線微微黯淡，他遲緩地從麥兜身上爬起來，看了看自己的蹄子。

　　唉？怎麼變回豬崽了？人類還沒回來嗎？他揉揉眼睛，不太清醒地環顧四周。

　　另一邊的沙發上，何燦不知何時靠在沙發扶手上睡著了。只在家裡才戴的黑框眼鏡斜掛在臉上，腦袋垂下來，可以看到向右的發旋。

　　朱理舔舔嘴，蹭了過去，用蹄子戳戳何燦的臉頰，“人類？”

　　“唔……”人類睡昏了頭，勉強睜眼，看到坐在沙發扶手的豬崽，便伸開了雙臂。

　　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變成人形讓他抱比較好？朱理想了想。可就在他猶豫的這一小會，人類又要睡過去了，手臂不自覺的下垂。

　　朱理趕忙溜到他的懷裡。

　　總之，先讓人類抱抱再說吧。好逸惡勞的豬妖瞬間忘記塗醫生的警告。

　　睡了一整天的朱理現在正精神，被人類抱在懷裡卻沒法睡著，於是一會抬頭看看人類的臉，一會扯扯人類的衣服，一會自己對對蹄子。

　　直到他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白天好像就只在吃零食，所以睡醒後胃袋反應過來就抗議了。

　　朱理餓著肚子，茶几上的零食近在咫尺，可他的蹄子比咫尺要短多了，不離開人類的懷抱是沒可能夠到的。人類的懷抱溫暖舒適，人類身上有香香的沐浴露味道，他實在捨不得離開。而且他動靜太大，人類是會被他吵醒的……

　　祖宗十八代都熱愛著美食的豬妖，此刻深明大義的選擇了忍耐。

　　沒關係，人類睡醒再讓他請客吃好吃的。朱理安慰自己，叫個披薩外送，還有蛋糕，薯片也想吃，還有奶油曲奇……

　　他摳著自己的蹄子，身為偶蹄動物的妖怪，他沒有那麼多指頭可以數。

　　到底什麼時候醒啊……把四隻蹄子，來來去去數了好多好多遍，朱理終於忍耐不住抬頭去看人類。

　　“……………………”

　　人類睜著雙眼，神志清醒的和他對視。

　　“誒？！你什麼時候醒的？”

　　“你肚子開始叫的時候。”

　　“…………………………………………為什麼不早說？！我忍很久啊！”朱理跳起來給了人類腦門一個肘擊。

　　何燦頂著腦門上的紅印子給朱理煮面，還按照吩咐一口氣煎了三個荷包蛋。

　　不過豬崽依舊很氣憤，拿過人類的手機啪嗒啪嗒打了四個外送電話。然後盤腿坐在茶几中央，直到自己被食物層層圍繞才露出笑容。

　　“下次不許這樣知道嗎？”他咬著一塊披薩義正辭嚴的訓斥人類，“不然你最喜歡的我的小肚子都會餓癟掉的。”

　　“好。”人類從善如流的點頭答應。

　　“對了，你今天出門工作嗎？”朱理吃完何燦煮的面，又開始吃蛋糕，順便問問人類這天的行程。

　　“我去買這個。”人類放下叉子，把擺在沙發邊的袋子扯過來。

　　“什麼啊？”

　　何燦拿出袋子的紙盒子打開，裡面裝了一隻白瓷蚊香豬。

　　朱理接過有他一半大小的蚊香豬用兩隻蹄子捧住，仔細的前後看了看，總覺得莫名的眼熟。

　　“嗯？這個……背上的黑花和我的好像啊。”他轉過身指了指自己的後背。

　　“嗯。”人類點點頭。

　　“……”朱理癟了癟嘴，這個死人類與其說是豬崽癡漢，不如說是朱理癡漢呢。不過正版的自己都在他眼前了，還買這些東西啊？他放下蚊香豬，爬到蚊香豬背上坐下，指了指自己說，“親親我。”

　　何燦勾起嘴角，彎腰在豬崽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這種感覺……朱理摸了摸下巴，怎麼還是有點像塗醫生的那個狗狗人類？！

　　“怎麼這樣……”朱理按住蚊香豬的耳朵，喃喃自語的低下頭。

　　轉了一大圈又轉回來了？

　　人類心，海底針，朱理又開始搞不懂了。

　　“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誒？！還是不喜歡我…”

　　朱家的客廳裡，四隻豬崽搬了四張小板凳圍坐成一個圈，全都伸直了前蹄，稍大的那只豬崽騰出一隻蹄子挨個的數蹄子。

　　身著老頭背心的黑化大豬照例坐在窗臺下的籐椅裡，一隻蹄子支著下巴滿臉不耐煩的看著自家弟弟妹妹們。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個遊戲完全不適合偶蹄動物嗎？！永遠都只能數出一個結果啊！

　　當朱理鍥而不捨打算數第四遍的時候，朱呈終於按捺不住，“豬腦袋！你們的蹄子是偶數個啊！”

　　四隻豬崽同時回頭，露出困惑的神色望向自家大哥，“呈哥，我們本來都是豬腦袋啊，你也是。”

　　“……”跟人類紮混太久連說話都不謹慎了，朱呈吃了個憋，氣呼呼地走過去敲了把朱理的腦袋，“你怎麼又開始糾結你的人類了，上次塗醫生沒給你說明白嗎？”

　　朱理耷拉下腦袋，“說是說了，可是人類真是非常非常複雜的動物，跟我們豬妖完全不同，何燦一下好像非常喜歡我，一下好像只是普通喜歡我。”

　　“那不都是喜歡你嗎？”朱芹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哥哥。

　　朱理用力搖頭，大耳朵差點扇到臉上，“我非常非常喜歡他啊，我希望他跟我喜歡他一樣的喜歡我。”

　　豬妖大多是直線條的思維方式，加上天性懶散，好逸惡勞，其實都不擅長思考過於複雜的方式。除了他們家常年混跡在人類中的大哥之外，每個妖都覺得人類很奇怪。

　　“理哥，我們的《人類的圈圈叉叉》借你看吧？”朱今朱昔一左一右托住朱理的蹄子，異口同聲的說。

　　“那不是你們的課本麼……”朱理也有上過這個課，課本是由成功混在人類中不被發現妖怪協會主編的《人類的圈圈叉叉》，主要內容是介紹人類的各種大大小小基礎知識，幫助妖怪們不在人類中出錯。不過朱理覺得這個課對於人類戀愛介紹得太少了，不實用。

　　“談個戀愛都這麼多麻煩。”朱呈晃晃腦袋變身成人形，從房間裡拿出一張名片丟給朱理，“喏，你還是打個電話給塗醫生吧。”

　　“唔……”打電話給塗醫生諮詢的確最方便，不過朱理一下子還沒整理好要怎麼對塗醫生說。他自己腦袋裡昏呼呼的，就算要問，恐怕也要先知道問題是什麼吧。

　　朱理一邊對著手機努力思考，一邊在街上閑晃，消消中午的積食，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何燦家附近。

　　既然都走到這了，就去他家玩吧。這樣想著，朱理毫不猶豫的走進了那個熟悉的公寓大廈。剛巧在電梯口又遇到田小姐，朱理愉快的同她打招呼。兩個人互相詢問近況，還算輕鬆的閒聊。到了七樓，朱理先下電梯。想起上次的偶然碰面，田小姐有點好奇朱理的這位人類朋友，不過轉念一想又算了，懶得八卦。

　　下電梯向左拐的第二個門，朱理駕輕就熟，掏出鑰匙打開704的防盜門。房子裡靜悄悄的。

　　不會這麼湊巧何燦又出去了吧？

　　朱理不太高興的撅嘴，不情不願的彎腰打開鞋櫃去拿拖鞋，發現何燦常穿的鞋子還在，難道沒出門？

　　但房子裡實在太安靜了，朱理不由得放輕腳步，客廳廚房都沒人，他首先想到去臥室看看。

　　“何……何燦？”朱理從門後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的開口。

　　房間裡窗簾緊閉，光線昏暗，不過可以看到床上的被窩鼓起來。

　　“還在睡？”眼下這個點睡早上的懶覺也太久了，睡下午覺又太早，朱理躡手躡腳的蹭過去，何燦背對著他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一個腦袋。

　　朱理又繞到了床的另一邊，總算看到人類的臉。

　　人類烏黑的頭髮亂七八糟的散下來蓋住緊閉的雙眼，嘴唇看起來有點薄。

　　怪不得說話都好刻薄……想起人類平時那副老神在在的德行，朱理不由得磨磨牙，卻始終捨不得移開視線。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人類的呼吸似乎比平時沉重許多，臉頰上微微有些泛紅。

　　“誒……沒事吧……”朱理緊張起來，伸手去撥開人類的劉海，湊過腦袋，額頭對額頭貼住，“哇，好燙！”肌膚相貼的部分傳來不正常的高溫，朱理不由得驚呼起來。

　　“唔……”人類迷迷糊糊的醒轉，發出細小的呻吟，“……朱理？”他聚焦有些渙散的雙眼對上朱理的視線。

　　“何燦，你還好嗎？”這樣虛弱的人類朱理從來沒見過，看起來好像會突然消失掉一樣。不會不會，朱理趕緊搖搖頭，輕聲詢問。

　　“嗯。”何燦從被窩裡伸出手，摸了摸豬妖的腦袋，輕輕彎起嘴角。“睡會就好。”

　　“你的手都是燙的……”朱理拉下何燦的手貼在臉上感受過溫度又立即把人類的手塞回到被子裡去，“那你再睡會。”

　　“嗯。”人類大約也沒有多少力氣說話了，很快合上眼。

　　就這樣讓何燦睡過去肯定是不行的，但朱理也實在沒有照顧生病的人類的經驗。早知道就去再看一次《人類的圈圈叉叉》了……

　　如果全靠自己八成會出問題，格外有自知之明的朱理掏出手機開始思考求助電話。

　　生病的話，果然還是找醫生吧……塗醫生！

　　“喂，你好。”塗醫生接起電話的聲音才傳來，朱理就迫不及待的開口。

　　“塗醫生嗎？我是朱理，請問生病的人類要怎麼處理？”

　　“…………………………”塗醫生好半天沒有回話，“我、是、心、理、醫、生！”

　　事實上，無論何時，朱理的求助熱線第一位總是他的親哥哥朱呈，但最近他家大哥對自己的戀愛問題已經明顯不耐煩，這點朱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不知為何朱理總莫名覺得哥哥沒有那麼喜歡人類，打過去恐怕也不會得到好好的回答，因此才打給了塗醫生。

　　好在塗醫生雖然語氣聽起來很不高興，並且一再強調了他只是心理醫生，還是耐心地指導朱理要怎麼照顧病人。

　　“總之，既然人類已經睡著了就先別吵，給他個冰枕或者濕毛巾就行，沒有特別嚴重應該沒問題。你現在先準備退燒藥，還有煮點粥，等他醒過來就量體溫，再喂飽他，給他吃藥，知道嗎？”

　　“哦哦。”朱理連連點頭。掛了電話，他便挽起袖子開始做事。

　　何燦家裡沒有冰枕，朱理去浴室接了一盆涼水，把毛巾浸濕疊成方形後拍到了何燦的額頭上。人類的臉蛋因為發燒而顯出不正常的紅暈，倒是比平時那副老神在在愛氣人的摸樣可愛多了。

　　不過，可愛是可愛，還是趕緊好起來吧。

　　朱理掀起毛巾的一角，在何燦的額頭吧唧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