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罪與罰
房間裏爲這句話陷入沈寂,只有風聲在空間裏流竄,直到有人開口。
“以前口口聲聲要我離他遠點的人是你吧?現在又說這種話。”巫維淺不明白他的想法,擰起的眉頭下聚起尖銳的寒意,“還有我的過去你都知道了,什麽意思?”
四個人的房間,紗簾拂動,從窗外吹進夾著沙塵的夜風,黎凱烈心痛的眼神令他疑惑,轉向薇薇安,“你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麽?”
“我把該說的都說了,也許還有些不該說的吧。”薇薇安撇了撇嘴角,很無辜似的,魅惑的藍紫色眼眸光芒閃動,她告訴黎凱烈這些,不過是想看看巫維淺的反應,這是她最後的冒險,一點點小小的反抗,表達她的不滿。
“爲什麽不把這個最大的秘密告訴他呢?怕他爲你難過還是怕他做出什麽事來?你對他太維護了,維爾特,這個男人被你這樣縱容,忍不住讓人有點嫉妒。”
“你到底在說什麽,薇薇安,你知道我不說只是因爲那是過去的事了,那些過去和他無關……”巫維淺的話還沒說完,黎凱烈走上去,“只要是你的事都和我有關!”他瞪著他,像是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到今天我才知道你這所謂永生的真相,如果薇薇安不告訴我,你還要瞞我多久?!”
怒吼像磅礴的海浪能將人吞噬,肩膀上被黎凱烈捏的很重,迎上他的目光,巫維淺皺緊眉頭,知道薇薇安把什麽都說了,“現在你不是都知道了?其實這本來也沒什麽好說的。”
他竟然那麽不在乎!“沒什麽好說?那什麽才值得說?”他被巫維淺不以爲意的漠然表情激怒,微笑著咬牙。
“你那所謂的永生不是什麽見鬼的福澤恩賜,是懲罰,是讓你百年千年都不得解脫必須背負下去的罪!而懲罰你的不是別人,是你那些族人——你的父母姐妹,你最親的人——這些你爲什麽不告訴我!”像琴鍵最後的幾個重音,黎凱烈的話激起巫維淺臉上一片冰魄似的冷,又在心底燒起火般的灼熱。
早就湮滅的那一頁被翻開,以爲可以忘卻的事,在黎凱烈那憤慨傷痛似的表情下重新又勾起如同抽絲似的剝離感,一點點被剝開表層,露出結霜的內裏。
“不過是那麽回事而已,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擡起手拇指撫過黎凱烈的臉龐,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比自己還痛,巫維淺勾起一絲笑,嘲諷的笑意。
“我早對你說過那是詛咒吧?所以不算是故意隱瞞。”這時候他還有心思狡辯,黎凱烈神情陰鬱的看著他坐下,還是那傲然沈穩的步伐,坐在窗口的高背椅上,叫人看不懂表情的側臉映著夜色蒼茫。
“你知道我是怎麽到英國的,是從我的國家逃離,爲了躲避皇族的追殺,理由是我們沒能預測出當年發生的天災,那年的地震震動京城——也就是當時的皇城,死傷慘重,皇帝震怒,必須有人擔下罪責。”
緩慢平淡的音調,巫維淺看著面前的一盞琉璃燈,七彩燈罩能眩惑人的眼,他靠著椅背閉起眼,“我巫氏一族測算天象,問蔔吉凶,所處的特殊地位早就遭人眼紅,所以事情就那麽發生了,我們逃離京城,但有句話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到哪裡去?”
無論過了多少年,只要回想,那記憶中的畫面又像電影似的清晰起來,就在眼前……
哭喊痛駡的聲音,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在死亡和憤怒中走向絕望的族人,那成百上千個想要逃離命運終究無法如願的靈魂。
追殺、逃亡,殺人、或者被殺。
以爲麻木的感知似乎在遇到黎凱烈之後重新蘇醒,連同這段記憶,都一起復蘇,在巫維淺微抿起的嘴角邊始終挂著不冷不熱的弧度。
“在逃亡途中我救了一個人,但是沒想到那個年紀比我還小的孩子竟然也是朝廷的刺客,他下毒毒殺所有人,只有我沒有中毒,因爲自作主張救下他,所以受罰沒有吃東西,逃過一劫。”
多麽諷刺,他挑眉,轉過頭,似乎還有點笑意,“這些薇薇安都說了吧?”
黎凱烈無法正視巫維淺的雙眼,那淩厲又傲然的黑眸依舊那麽深邃,其中的感情是悲哀還是別的他不想深究,他只想抱緊他,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個時候他已經出生,如果他當時能救他,如果他們早就認識……
可惜,不管有多少種如果,誰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那是發生在數百年前的往事,早已是歷史的一部分,無人知曉。
“不用再說下去了!”薇薇安發覺到自己的錯誤,她的做法正在揭開那個人所掩埋的傷口,“維爾特,他都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那是你告訴他的,”他的目光從薇薇安身上移開,深深注視著黎凱烈,“你是想從我嘴裏知道一切吧?你想擁有完整的我,包括我的過去,不管那裏有什麽,你都想要——”
他輕笑,不知是嘲弄還是讚揚,“貪得無厭的男人。”
“只要你願意告訴我,我什麽都想知道,我就是貪得無厭。”黎凱烈承認的幹乾脆脆,走上去從椅背後圈住他的肩膀,“如果我爲你說下去呢?”
不等巫維淺回答,他收緊手臂,“因爲你沒有中毒,成了唯一的希望,但你也是造成這些的罪人,你的族人在臨死前將所有力量灌注在你身上,你身上的“千魂”不是什麽忘記過去而産生怨念的冤魂,他們——全都是你的家人。”
被至親怨恨是什麽滋味,一夕間失去所有是什麽感覺?因爲自己而害死整個家族至親,那又是一種什麽樣的沈痛和懊悔?
黎凱烈在他身後極力控制著不讓悲哀和憤怒讓嗓音變調,“你要承受千百個冤魂對你的懲罰,他們的力量讓你永生,也折磨著你的靈魂,你的職責是把‘巫’這個姓氏延續下去,但你沒有照做,你承載著無法控制的力量遊走在世界各地,要找的是解救自己的方法,然後你遇到薇薇安,她在一次意外中救了你,她的老師知道你的事情後告訴你只有失去所有才能得到解脫。”
付出所有,或者抛棄自己的靈魂。徘徊在兩者之間的人只能成爲靈魂受縛的行屍走肉,這是最殘忍的懲罰。
“親人對你的恨你是怎麽承受的?讓那些冤魂寄宿在身上是什麽感覺?違背亡者的意願活著你一直都不自由,維——”黎凱烈伏在他的肩頭,聞著黑髮裏清淡乾爽的味道,騑凣電孑書輪罈“讓我給你自由,你可以和源千造簽訂契約……”
好不容易說出口的話,聽起來就像割開血肉,一個字一個字的被剜下來,“……如果他能讓你活的更輕鬆的話。”
“只要能讓我活的更輕鬆,你可以不在乎他和我有更緊密的關係,從此以後讓他和我的血脈相連,用秘法建立契約,我和他的靈魂將會是彼此的一部分,即使這樣,也沒關係?”往後瞥了一眼,如他所料,那並不是張高興的臉。
“啊,沒錯,即使是這樣,也沒有關係。”擠出來的笑意扭曲的叫人不敢多看一眼,黎凱烈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巫維淺拉開他的手站起來,“說謊。”
一記不輕不重的耳光扇到黎凱烈臉上,冷傲又威嚴的眼神不屑的看著他,“明明嫉妒的藥死,你的臉上就寫著不情願,爲什麽不承認?不想我這麽做就直說,反正我知道你是個自私的男人也不是一天兩天,寧願我受折磨也不願意讓我和別人有牽扯,這才是你真是的想法吧?”
“被你鄙視了嗎?”黎凱烈摸著臉,矛盾的仿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心底真正意圖的神情,交錯成難辨的陰影,語調卻是那樣的甜蜜,“還是你最瞭解我,但是維,想的事和要做的事有時候並不一致,你的自由和我對你的獨佔欲放在天秤上衡量之後,這就是我的選擇。”
究竟是出自於愛,還是認定了什麽,所以大膽決定,薇薇安從黎凱烈那張英俊卻充滿侵略性的臉上找不到答案,源千造一副深思的樣子,看著相對佇立在窗邊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