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帶著冉洛誠來到綁著易的那個山洞,也顧不上看易醒了沒有,冉墨楓輕輕放下冉洛誠,讓他臥在自己的懷裏,查看他的傷勢。兩支箭都射在冉洛誠的要害處,血不停地往外流,冉墨楓點了箭傷周圍的幾處大穴,等著易來。這種傷非常難處理,又是在要害處,一個不慎,冉洛誠就會有性命之憂。冉墨楓把刺穿冉洛誠的那支箭的箭頭撬掉,拔出箭身,撕了冉洛誠的衣服內襯按在傷口上。另一隻箭的箭頭在冉洛誠的體內,冉墨楓不敢妄動。
興許是晝的藥起了作用,昏迷中的冉洛誠漸漸醒了過來,還在朦朧中,背上傳來的疼痛讓他哼了出來。
“別動。”壓住冉洛誠欲起來的身子,冉墨楓按緊他的傷口。這聲“別動”讓冉洛誠瞬間清醒,立刻想到了劫匪,他掙扎地扭身,看也不看壓著他的是誰,張口駡道:“操你奶奶的!你連老子都敢抓,老子誅你九……”瞪大的怒目中映出的人影硬生生把他後面的話給憋了回去。
“別動。”按住又開始出血的傷口,冉墨楓平靜地說,“那支箭要等晝來,趴著。”這一句不要緊,冉洛誠的臉紅得和猪肝一樣,險些吐出血。這,這,這家夥,這家夥怎麽會在這裏!他,他,低頭一看,他怎麽趴在這家夥的腿上!滿腦子都是震驚的人全然忘了背上的疼痛,更沒發現他後心上還插著一支箭。
爲何會這樣,爲何會這樣。低著頭,冉洛誠的四肢不知是因何故,僵硬無比。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他想了無數種和這家夥見面後該有的場面,却沒有一種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他努力回想自己昏倒前有沒有見過這人,想了半天,都是沒有。這家夥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弓著身子趴在冉墨楓腿上,屁股撅著好像準備挨巴掌的冉洛誠恨不得再暈過去,重新回到遇見劫匪的時候……
當他英勇地殺死最後一個劫匪,笑傲天下時,這人才出現,然後他對他吐了口唾沫,不屑地說:“本太子都把人殺完了,你還來做什麽?”接著上馬,揚長而去──應該是這樣才對!氣急攻心的冉洛誠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又昏了過去。异色的眸子裏閃過擔憂,冉墨楓看向洞口,晝怎麽還不來,冉洛誠失血過多,暈過去了。
終于,就在冉墨楓越來越著急時,晝慢悠悠地回來了,身後跟著霍邦和剩下的一百二十四名官兵。一看到冉洛誠背上的血,霍邦沖了過來,把冉洛誠抱到自己懷裏,急喚:“洛誠!洛誠!你醒醒,你醒醒!”
“他暈過去了怎麽會醒。”晝冷冷地說,挽起袖子,踢了擋道的霍邦一脚,“走開,別礙事。”乃是霍邦這種僅次于冉穆麟的大將軍在見識了晝的仙人之力後,也不敢有任何的怨懟,不舍地放下冉洛誠退到一邊。他的臉色煞白,雙目緊緊盯著冉洛誠沒有血色的臉。
從冉墨楓的脚踝處抽出他的匕首,晝看了看刀鋒,道:“墨楓,你來按著他。”然後看向霍邦,“你,去找水,燒開。”不等霍邦行動,一路哭哭啼啼地常小連滾帶爬地跑了,有幾名兵士提上隨行帶著的桶跟了過去。
當柴火燒起來,鍋架上後,晝用匕首劃開冉洛誠的衣服,露出他背上的傷。在火上烤了烤匕首,向冉墨楓示意後,晝下手利索地割開冉洛誠背上插著箭的傷口。昏迷的人在劇痛中醒來,剛一掙扎就被人死死按住了。
“別動!”左腿跪壓著冉洛誠的腰身,冉墨楓按住他的肩膀,“忍一忍。”霍邦按著冉洛誠的雙腿,急道;“洛誠,晝仙人在給你取箭頭,你不能亂動,忍忍,馬上就好。”
冉洛誠的身下是霍邦的外衫,他咬緊冉墨楓塞到他嘴裏的破布,不讓自己哼出來。肉被人生生割開,剜開,除了剛醒來的掙動,冉洛誠竟然真地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咬緊牙關。肩膀因疼痛而抽搐,汗水布滿了麥色的身子,眨掉滴在他眼睫上的冷汗,冉洛誠不願在某人的面前露出半點的懦弱。
异色的眸子裏閃過極快的驚訝,時隔八年,這個人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不一樣了。手掌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微微用力,一股暖暖的氣沿著冉洛誠的筋脉彙入。冉洛誠嘴裏的布掉了下來,壓抑地喘著,不知是不是麻木了,背上竟沒剛才那麽疼了。
“洛誠,再忍忍,馬上就好。”看見了那深陷在肉裏的箭頭,霍邦急紅了眼。
“霍老頭……你,你沒……事吧……”冉洛誠極輕地問,似乎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霍邦的眉頭緊鎖,似乎壓抑著巨大的痛苦,他啞著嗓子道:“你他娘的還有力氣管我。就說你平日不用心練功,瞧你現在這熊樣。回了京城,你先給我去扎四個時辰的馬步!”
“好心……沒好報……”一陣剜心的疼,冉洛誠悶哼一聲,嘴裏嘗到了血腥。暖暖的氣汹涌地彙入他的體內,冉洛誠再次暈了過去,却不是疼暈。血紅的箭頭被晝取了出來,比霍邦冷靜數倍的冉墨楓從雙手顫抖的常小手上拿過浸了開水的布子,給冉洛誠清理箭頭。當霍邦恢復深知後,冉墨楓已經把冉洛誠的傷包扎好了。
“霍叔叔,此地不宜久留,你帶他上車,我們馬上回京。”身上只剩下破爛的裏衣的冉墨楓撿起剛才被冉洛誠咬在嘴裏的碎布,他的外衫,裝好匕首道。
“好。”霍邦小心地抱起渾身冰凉的冉洛誠,大步走出山洞。只有冉墨楓發現了他的手抖得有多厲害。
“墨楓,他交給你了。”晝瞥了眼還在昏死中的易,洗乾淨雙手,走了出去。冉墨楓毫無怨言地扛起易,招來愛馬將軍。
…………
“墨楓,你放我走吧,我不能見祁兒,我會害了他,墨楓,你放我走吧,我不能見祁兒,我會害了他,墨楓……”
一行人走到一半,被冉墨楓丟在馬背上的人醒了。在試圖睜開繩索却發現捆著自己的是晝那老不死的“千人鎖”後,他放弃了。然後就不停地哀求冉墨楓放他走,聲泪俱下。
“薛祁一直哭。”冉墨楓不爲所動地前行。他不能看薛祁哭,一定要帶易回去。
易的身子明顯僵硬,呼吸急促。一盞茶地功夫後,就聽他痛苦地說:“我不想……不想惹祁兒傷心……墨楓……我會毀了他,我會毀了他!”不顧顔面地低泣出聲,易的痛苦讓异色的眸光開始流轉。
“墨楓……你不懂,你不懂……當你深愛一人時,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被閻王下油鍋,你也想盡一切地讓他好。墨楓,祁兒是仙,是仙,你知道何爲仙嗎?就是不必再受輪回之苦,不必再經歷世俗的痛苦!我不能斷了祁兒的仙路,正因爲我愛他,我更不能自私地只求自己快活!”
不遠處傳來一人的嗤笑,那是躺在馬背上假寐的晝。顯然,他對易的想法非常不耻。爲了防止又有人偷襲,冉墨楓和晝在隊伍的最後,所以易的話只有兩人能聽到。
“你這個老不死的,沒心沒肺,無良無德,你懂個屁!”趴在馬背上的易擡頭沖和冉墨楓幷行的晝怒駡道。
“我這個老不死的是不懂,你這個老不死的就懂嗎?”晝還是一副惹人生氣的冷然樣,他嗤笑道,“要是我,才不管他什麽仙道神道,我看上了,不管用什麽手段,都一定要得到。即便入了地府,我也要拖上他。哼,仙道,放著他一個人去仙界找情人嗎?仙界那些老不死的,你以爲他們就乾淨到哪去?”
“我呸!吃不找葡萄說葡萄是酸的。你那叫缺德。我愛祁兒,當然要爲他考慮。照你這麽說,那被你看上的真是倒了八輩子邪黴。我入地府是入定了,但我絕不讓祁兒跟著我受罪,他得成仙,成佛。”
“然後呢?”晝坐了起來,眼裏的寒光嚇人,“成了仙,成了佛,然後呢?忘了你是誰,或者被仙界哪個老混蛋勾引了去,把你忘到九霄雲外。”
“你這個滿腦子葷腥的老東西。那是仙界仙界!哪里會有人勾引祁兒!”想到這個可能,易急了。他只想讓祁兒成仙,沒想過那麽多。
“爲何不會有?”晝看起來很想把易氣死,他看向那個臉上明顯透著不懂的人,“墨楓,你放他走吧,薛祁最信任你,我看你們兩個就很合適。這個時候最好趁虛而入,薛祁肯定會愛你愛到忘了他還有個老不死的爹。對了,薛祁還是處子吧,墨楓,你要了他不吃虧。”
“晝!你這個老不死的狗東西,我殺了你!”易的白髮轟地飛起,大風朝晝襲去。一道火焰屏風淩空而起,卷著風飛上了天。如果前面的人回頭看的話,一定會嚇死幾個。硬生生掙脫了“千人鎖”的易瘋了似地擊殺晝,晝冷靜自如地招出火苗,打算跟易來個魚死網破。
“晝仙人,易,我有父王,誰也不會要。”憑空插進一句話,一人冒死躥進兩人之間,一件破衣裳左右一掃,擊退了風,熄滅了火。爲何他現在才來?因爲冉墨楓剛剛弄明白晝的話是何意。
看向雙目血紅的易,冉墨楓還是那句話:“薛祁一直哭,我要帶你回去。”然後看向雙目銀光的晝,“晝仙人,不要讓易跑了。”
易這才發現自己掙脫了“千人鎖”,剛有動作,兩人就直撲他而來。一陣塵土飛揚之後,易又被綁了起來,丟在了將軍的背上。不過這次,他一句“求饒”的話也沒有說,晝的話對他還是起了作用。
而另一邊,晝半垂著眸子,躺在他的白馬上,眸光却是落在幷行的冉墨楓身上,枕在腦袋下的雙拳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