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昨晚去水上樂園玩了一晚,今天下午又是周杰倫的歌迷會。明星沒見到,喝了一肚子免費雪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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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薛祁仍未起身,平日的這個時辰,他早已在彈琴或是品茗了。五華宮內靜悄悄的,侍從們小聲地在外做著各自的事,鶩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驚擾到裏面的人。
昨日哭了許久的薛祁,比以往多睡了一個時辰。醒來後的他雙眸發腫,引來一人不停低聲的道歉。昏暗的床內,一名滿頭銀髮的男子半撑著身子,躺在薛祁的身邊。穿著白色絲質內衫的薛祁摸著他的臉,臉上是醒來後就沒有消失的淺笑。
“爹。”薛祁柔柔地喊著,平日的冷漠去了大半,似乎變成了兩個人。他專注地看著男子,昨夜的傷心不在。
白髮男子──薛祁的義父“易”,右手放在薛祁披泄在床邊的發間,同樣專注地看著他。及肩的白髮,一邊掖到了耳後,好讓一人能看清他,而露出的容顔却是極爲的可怖與駭人。
“祁兒,讓鶩拿吃的來?”第七次的詢問,易揚手就要掀床帳,喚人。
“不。”拉住易的手,薛祁水亮的眸子透出期待,“爹,信呢?”沒有忘記這人欠他的四封信。
易急忙從枕下拿出昨夜就寫好的四封信:“爹寫了。”
拿過,薛祁把爹推到一旁,又取出昨晚那封信,細細看起來。即使人已經在身邊了,可他依然神情貫注地看著信,時而發呆,時而微笑,時而蹙眉。信中的內容沒有因已經來到而倉促簡短,如同以往般寫下離別的日子裏發生的點點滴滴。
他知他對他的疼愛與思念,却不知他爲何仍堅持要走,仍要丟下他四處雲游,也許是山下的景色遠比山上來得怡人,也許是他對他來說遠不如山外的世界。
他知他對他的不舍與埋怨,但他却不得不走,不能不走。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怨,他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却不能言,不敢言。
用了近半個時辰的功夫看完信,薛祁幽幽嘆了口氣。沒有堅持去問爹是爲了何事而耽擱,他僅是把信收好,放到枕下。
“大雪封山,爹走岔了路。”易忐忑地解釋,但真正的原因是他去了極遠的地方,而沒有想到這人會下山,會到離樓蘭遙遠的北淵,等他收到了信,已是遲了。他不敢告之這人真相,怕他對他的怨更深。
突然,柔靜的眉峰微簇,易的心馬上提到了嗓子眼處。
“餓了。”
餓了,某人依然沒有起身的意思。
“鶩!”易朝外吼,在人進來後,道,“馬上給祁兒準備早,午膳。”這才發覺早已過了用早膳的時辰。
鶩躬身,快步退出。
“爹,我餓了。”
很喜歡看爹爲自己著急的模樣,薛祁抱著爹的腰,又道。
易立刻緊張萬分,想下床給祁兒弄吃的去,可腰上的手却不肯放,他更是不敢把那雙手拿開。
“祁兒,爹去給你拿吃的。”連著趕路,他身上幾乎沒有剩下什麽乾糧,最後兩天他甚至滴水未進,而且即便有乾糧,又如何能讓祁兒吃那種入不了口的東西。
“爹。”薛祁埋首在男子的肩窩處,男子身子微震,右手擡了起來,想去摟這人,最終又放了回去。
“祁兒再忍忍,鶩很快就回來了。”嗅著這人發間的清香,易藍紫色的眸子滿是痛苦。
“嗯。”輕輕點頭,藏起來的眸子是憂鬱。他能看透旁人,却看不透自己最在意的人,看不透是何事讓爹痛苦多年。
“爹,我不回素山了。”
此話一出,抱著的男子猛然退開。那雙美麗的秀美蹙起,這人從不會這般退開。
“祁兒?!”易的臉瞬間變的蒼白,紫眸中是恐慌,“爲何不回去了?”
“爲何要回去?”敏感地察覺到了爹的心緒變化,薛祁却格外不解,接著又補了一句,“不想回去了。”
易雙眸大睜,雙手竟有些顫抖了,他看向薛祁枕邊的那塊絲帕,啞聲問:“祁兒信上說給冉穆麟的兒子醫病,很棘手嗎?”是這樣吧,不是爲了什麽人而不願回去吧。
搖頭,仔細查看著爹的臉,水眸中盈滿疑惑,但還是道:“墨楓所患不是病,無需我治。洛仁的心疾,到是有些麻煩,他身上少了幾分活氣,我還要再診察一些時日。”
“洛仁?”是誰?!床帳飛揚,某人的內息混亂。
摸上爹滿是烙痕的臉,薛祁出聲:“爹?”爲何生氣?
“祁兒,告訴爹,那洛仁又是誰?”祁兒的隨身物品他都清楚,那條絲帕不是祁兒的,祁兒收了別人的絲帕!
“冉穆麒的三子。”見爹更不高興了,薛祁提醒,“爹……”不許對他露出這樣的神情,他不喜歡。
面色一整,易急忙壓下心中的怒火,儘量放柔聲音問:“祁兒怎又給什麽洛仁治病了?”
“是墨楓。”簡單的解釋,薛祁拍拍爹,讓他說爲何生氣。
易的眸中閃過難堪,掩飾道:“爹,爹以爲你,是不願回素山。”
“不願回去。”薛祁再次的表明讓易的怒火控制不住了。他的眸子瞬間變成深紫,白髮飛揚。
“爹。”不悅的一喊,却無法讓人冷靜下來。
“祁兒,你,不願回素山?”那是他與他生活的地方,雖然他離開了,可這人不能離開!
原本就可怖的臉變成了厲鬼,端著午膳進屋的鶩看到之後馬上跪在地上,伏身叩首,渾身發抖。三大仙者中,易的能力最强,却是最怪戾,最桀驁不馴之人。當初他會主動認薛祁爲義子,幷對他异常疼愛,令世人皆驚──從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易”竟甘願陪著個孩子在素山修身養性。這其中的緣由無人得知,怪的是,就連樓蘭王室中,也無人得知,薛祁的母後靜德皇太後對此事也是絕口不提,更增添了幾分神秘。
屋內的桌椅被真氣震成了碎片,薛祁新買的幾套漂亮茶具也毀了,放在爹腰上的手緩緩滑下,他看不透爹究竟爲何這般生氣,心裏是委屈,是埋怨,是不悅。
“爹能離開,爲何我不能?”咬著唇,不願說出真正的原因,薛祁移開眼,不看爹。
“出去。”聲音陰冷詭异。
鶩伏在地上退了出去,薛祁的眼圈紅了。
“我餓了。”爹,不疼他了。
“祁兒。”易的手指像被凍僵般艱難地撑開,輕輕摸上那副美貌的容顔,好似怕碰壞,又帶著極度的隱忍,“你不願回素山,你答應過爹,不離開。”
薛祁轉過頭,看向那張异常可怕的臉:“我餓了。”聲音提高。以往,只要他說餓,爹不管在做什麽,都會馬上喂他吃飯。
“祁兒……”眸中是狂亂,是壓抑的痛苦。對這人深入血脉的疼愛讓他不能再無視他的催促。艱難不舍地收回手,他下床,去拿吃的。可就在他剛要離開時,腰被人從後環住,一人貼上了他。真氣瞬間散亂,一切都平息了下來。
“爹?”不懂、不解、急躁。不過任性的人還是抓到了一處癥結所在,不怎麽高興地解釋:“薛英總是上山,我不想回去了。”素山是他和爹生活的地方,如今他與爹的地方被人頻頻到訪,沾染上其他人氣息的素山,已不是他與爹的地方了。
身前的人急速轉身:“薛英?”是因爲這樣祁兒才不願回去,不是因爲別的?
“爹,我不回去。”就算爹生氣,他也不回去,薛英的心,他看著不舒服,討厭。
“那這個呢?”挑過讓他焦慮了一夜的絲帕,“易”問。
“這個?”薛祁的眸子眨了眨,“哪里來的?”
易呆楞了:“爹在你枕邊看到的。”
薛祁想了半天,搖頭:“不知。”隨手把他拿下丟到枕邊,既然是在枕邊看到的,就讓它在那裏吧,“爹,餓了。”
“祁兒稍等,爹馬上好。”趁機把絲帕“偷走”,易下床去拿吃的。薛祁靠在床邊,等著張嘴。就在拿吃的空擋,易的手中灑出白色的碎片,赫然是之前的絲帕。
“這些茶具我挑了好久。”盯著地上的碎片,薛祁的臉上毫無笑意。站在滿地的碎屑中,易左右看看,這才發覺自己闖了大禍。
把托盤放在床前的臺子上,易拿起碗,夾了一些薛祁愛吃的素菜和腌菜,勉强討好笑道:“祁兒,吃飽了,爹陪你去挑,一定給祁兒挑到跟這些一模一樣的。”
“那要挑不到呢?”張口,含下一半,故意問。
吃下薛祁留的另一半,易想都未想就說:“若挑不到,爹就找人給你做,祁兒喜歡什麽樣式的,爹就讓他們給你做什麽樣式的。”
“若他們做不出呢?”
再次同爹吃一碗飯,薛祁的任性全都冒了出來。
“爹知道幾位燒瓷高人,他們定能爲祁兒燒制出祁兒喜歡的樣式。”燒不出,就是死。
“爹。”秀美彎了起來,“吃完就去。”
“好。”
父子兩個歡天喜地地用著午膳,而屋內除了床之外,所有的東西都成了碎片。
…………..
皇帝陛下心情不大好,朝堂上的官員們都看出來了。自上朝,陛下臉上的笑就比平日淡了許多,話也少了。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打著少說話,少犯錯的原則,以免觸了陛下的眉頭。
冉穆麒的心情是不好,不過一半却是因爲冉穆麟去了邊關,少了個能真心說話的人。還有一半呢,則是昨日被人忘恩負義了一回,讓他頗爲懊惱。要知道,自他成爲太子後,就無人敢對他這般無禮了。
薛祁是個奇特的人,即便沒有相處多久,他却已是深刻地感受到了。基本上,那人是個絕不勉强自己,凡事隨著性子來的人。不過讓他頗爲驚訝的是,對墨楓,薛祁却很是喜歡,喜歡到會答應墨楓爲洛仁治病。他如願留下了薛祁,可他要的究竟是什麽,他似乎還沒喲想清楚。
“陛下,衛國又派出使節,就那三座城池之事,想與我再行商議。”
混游天外間,冉穆麒聽到了相國伍羽坤的話,他回過神來,不甚在意地說:“此事不是早已做下定論了?又有何可再議的?朕即便答應歸還,可穆麟不撤兵,朕又能如何?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穆麟回了仁昌,朕更是勸說不到他。朕是君,他是臣,可他是弟,朕是兄;朕同意歸還,穆麟必定抗旨,那你們告訴朕,届時朕該如何做?是治罪還是不治罪?答應了衛國,朕可能會失去最忠心的臣子,唯一的親人。衛國與穆麟,朕該選哪一個?”
根本就懶得爲這件事商腦筋,冉穆麒把此事丟給了大臣們。衛國不高興,有穆麟去與他們周旋,他何須爲了旁人,傷了自家兄弟的感情。在某種程度上,冉穆麒幷不是一位明君,能懶則懶,能閑則閑。
“好了,朕今日有些倦,若無要事就退朝吧。衛國那邊,你們告訴他,這件事朕已經全權交給了穆麟,只要穆麟答應歸還,朕就立刻下旨。”
起身,也不管大臣們還有沒有要事,冉穆麒打著哈欠走了。昨日被氣到了,一晚上都沒睡好。目送他離開,伍羽坤低頭轉身欲走,却被張昭昌攔了下來。
“相國大人,看樣子皇上是不打算歸還衛國了。”張昭昌小聲問。
伍羽坤點點頭:“王爺的態度很堅决,絕對不還。這件事陛下心裏也是頗有怨氣的,只不過陛下不便說罷了。若不是衛國暗中唆使,金國和南國哪里會輕易對北淵出兵。所以這件事咱們就不要再提了,免得惹陛下不愉。”
“那衛國那邊我們如何回復?”
“就照實回復便是。此事交給王爺是最合適不過,經過這一戰,他們對王爺可是十分忌憚的。”
“嗯,相國說得有理。”
張昭昌點頭,接著伸手,示意同相國一道走。兩人的女兒幾乎同時失寵,又同時恢復了以往的地位,兩人間有了些心有戚戚焉的同命之感。往日的針鋒相對,劍拔弩張少了許多,甚至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聊聊了,不可謂不是一件幸事。這是冉穆麒都沒有想到的。
剛出了朝堂,準備回無波殿,冉穆麒就看到了紫薇宮的太監郭文允──妍妃宮裏的太監總管。
“陛下,妍妃娘娘在宮裏做了羊肉鍋,說是天寒,讓陛下吃了暖身。”
冉穆麒雙眸微微眯地看著面前明顯站了很久,凍得滿臉通紅的郭文允,請他吃羊肉鍋是其次,要見他才是最重要的。自從冉穆麟走後,他就沒有去過紫微宮,不過送往紫微宮的東西却是一樣未少過,賞賜也從未停過。
“回去告訴你家娘娘,朕今日要和樓蘭王商議國事,若時辰尚早,朕就過去,你先回去吧。”微笑地說了句,冉穆麒擡脚朝五華宮走。
郭文允臉上閃過焦急,張口還要說什麽,被喜樂瞪了回去。等冉穆麒走遠了,他跟了幾步,然後重重嘆口氣,轉身去紫微宮,沒帶回皇上,娘娘又要發脾氣了。
“陛下,您要去五華宮?”
走了很遠都不見皇上調頭,喜樂問,難道不是藉口?
“你剛才沒帶耳朵出來?”冉穆麒慢悠悠地朝前走,“朕說了去五華宮難不成還會去別處?讓人去通報,說朕來了。”
“是,奴才親自去。”喜樂聞言,馬上一路小跑過去。
對薛祁食言,能讓那神態自若的人哭的會是誰呢?冉穆麒邊走邊想,他直覺不會是女子。眼前浮現了一雙眼,冉穆麒的脚步停頓。忍下胃部的不適,冉穆麒臉色不好地繼續走。穆麟一走,他异常無趣,不如去找薛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