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某尼現在是花農,每日在苗圃混迹。就差拿一根水管,穿一雙雨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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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冉穆麟沒有如計劃般離開京城,因爲冉穆麒病了。不讓任何人打擾皇兄靜養,冉穆麟每日上朝,代皇兄處理朝政。冉穆麒吃不下任何東西,吃進去就全數吐了出來,可他却不招太醫,甚至不讓人進入寢宮,只除了冉穆麟和一直在暗處的羌咏。宮裏的人紛紛臆測,不知皇上到底得了什麽病,怎麽突然就不上朝了,甚至把一切朝政都交給了冉穆麟。
冉穆麟不愛處理朝中的瑣事,他在邊關自由慣了,每日聽那些大臣們說些之乎者也毫無建樹的話,又擔心皇兄的身子,在外人眼中豪爽的他也不由得板起了臉,即使有人心存疑惑,也不敢表露。與金國、南國的和談進行地非常順利,兩國原本就理虧,爲了那幾座城池,他們幾乎是完全答應了北淵提出的條件。而且在冉穆麟有意無意的示意下,金、南雖略有失望,但還是很高興地與北淵和親。年節過後,冉穆麟就將迎娶兩國的公主。相比之下,衛國的和談之路就顯得异常艱難。冉穆麒始終不肯把那三座城池交回去,理由是他的胞弟心疼兒子被衛國所傷,心有不滿,所以不願交。對“任性”的弟弟,他無能爲力,總之,把事情都推到了冉穆麟的身上。
衛國的使節一次次地想找冉穆麟,奈何他對金、南的使者十分熱絡,對他們却是極爲冷淡,擺明瞭是報復,這可讓衛國的使節們傷透了腦筋,眼看金國與南國的使節就要離京了,他們的城池還沒有半點能要回來的意思。
金國和南國對衛國也相當不滿。攻打北淵之前,衛國許了他們諸多好處,幷承諾定能打下北淵。如今兩國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好處沒撈到半點,還賠出去了幾千萬兩銀子,還不算珠寶、綢緞、乾貨和女人。北淵同意與他們重修舊好,令金國與南國放了心,此次一戰,他們看到了北淵的强大之處,此時的他們還無法與北淵爲敵。
就這樣,北淵、金國與南國又走到了一起,衛國成了衆矢之的,與它相隔的楚國突然變得悄無聲息。
無波殿冉穆麒的寢宮內,冉穆麟坐在床邊守著熟睡的兄長。冉墨楓坐在地臺上,和父王一起陪著皇伯。
住進宮裏後,他不只一次看到過皇伯氣色不好的時候,却從不知道皇伯的身子竟這般不好。冉墨楓對父王和皇伯的過去毫不知情,僅是不解父王爲何不找太醫或薛祁給皇伯看病。
“唔……”床上的人呻吟起來,眉頭緊皺,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夢中。大顆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流下,臉色慘白的他嘴唇却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皇兄。”冉穆麟小心地給皇兄擦汗,喚他。
“穆麟……”夢魘中的人低喊著,冉穆麟急忙握住他的毫無暖意的手。
“穆麟……”又是一聲夢囈,冉穆麒難受地喊了出來,突然翻身趴到床邊吐了起來。夢魘的人醒了過來,却比在夢中更難過。而他吐出的都是清水。
拍著皇兄的背,冉穆麟的臉色也是蒼白。折磨皇兄的不是病痛,而是那些人在皇兄身上劃下的傷。即使他已把他們挫骨揚灰,都無法讓皇兄變回原來的樣子,皇兄依然在苦苦煎熬著,這讓他痛苦、自責。若當年被留下的是他該有多好。
吐完了,冉穆麒大口喘著,却起不來。一杯水遞到了他的嘴邊,瞧見那雙不用于他們的小手,他就著杯子喝下,漱口。等他漱完了口,被弟弟扶好後,又一杯茶遞了上來,是他最愛喝的龍泉。
“楓兒,真是,懂事。”一點點喝下熱茶,冉穆麒仍是覺得刺骨地冷。
“皇兄,閉上眼睛再睡會兒。”心知皇兄睡著會難過,但冉穆麟還是道。
搖頭,冉穆麒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自從那兩人死後,他就很少再犯病,這回却是爲何又想到了他們?又想吐了,冉穆麒用力壓下。
羌咏默默地收拾乾淨地上的髒污,臉色的蠟黃的他看起來比冉穆麒還憔悴。看看羌咏、看看父王再看看父皇,冉墨楓低頭看自己的脚,有一些他不知道,而父王沒有告訴他的事。那些事和父王、皇伯還有羌咏有關。
“楓兒……”
聽到皇伯極的喚聲,冉墨楓走到床邊。
“楓兒的手,跟暖爐,似的。”費了好大的力說道,冉穆麒虛弱地闔眼,却攤開了手。
“楓兒,握著你皇伯。”冉穆麟一聽馬上道。皇兄怕冷,平日裏手脚都是冰冰凉凉的,尤其是病時。而這些也都是那些人造成的,爲了擺脫那種屈辱的日子,皇兄變得放蕩形骸,甚至不惜染上花柳,只爲讓那兩人覺得他髒,不再碰他,可他却爲此掏空了身子。
左手握上皇伯的手,冉墨楓看了眼父王,接著右手又握上。皇伯的手很凉,比那次還凉。
“楓兒,你皇伯怕冷,你給他暖和暖和。”冉穆麟最是清楚兒子的身子有多暖,他無聲地摸摸兒子的頭,贊賞他的乖巧。
當年的他們太過年幼,無力抗爭,他被說成是克父克母的灾星,被父皇送到邊關,皇兄則被留在了京城。三年後,他不放心皇兄,偷跑回京城,却發現皇兄竟然在父皇的龍床上。那時的他,憤怒、驚亂,甚至是怨恨,皇兄怎能與父皇做出這種天理難容,讓人噁心的事。皇兄的表情甚是愉悅,還對父皇露出那種只有女人才會有的笑,那不是他自小一起長大的皇兄,不是他的皇兄!
那人滿足後,抱著皇兄親了許久,才讓人送皇兄回去。如果母妃天上有知,她會死不瞑目。他跟著皇兄,他要問問皇兄,爲何要與他們的父皇,要與那個男人做出這種事!那人明知母妃是被害死的,不但不捉拿凶手爲母妃報仇,還如此絕情的對待他們。不,也許只是單單對他。把他送到邊關,就是不想他壞了他們的好事!
“穆麟,穆麟……”
他大錯特錯。回到寢宮後的皇兄,在獨自一人時喊著他的名字。他不停地吐,却是捂著嘴,不讓人聽到。那時他才知道,皇兄是多麽的痛苦,多麽痛苦地一人在這宮裏掙扎,等著他回來。
直到那兩人死,他才從羌咏的嘴裏知道,那兩人拿他的命要挾皇兄,要皇兄笑,要皇兄叫。皇兄不能給他寫信,他寫給皇兄的信全數去了父皇那裏,若不是羌咏背叛了皇後,他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他寫給皇兄的信常常害得皇兄幾日下不了床,因他在信裏寫著對那個男人的恨,寫著終有一日要帶皇兄走。
雙手握著皇伯稍微暖和了些的手,冉墨楓盯著父王。父王看著他,却又沒有看他。看向皇伯,他雙手微微用力。父王瞞了他一些事,而且不想讓他知道。垂著的眸子,紅暈翻騰,左手腕的火鳥若隱若現。
冉穆麒有一回身子不舒服,用盡手段讓冉墨楓陪他一道歇息。他熟睡後,冉墨楓就發覺了他的手异常冰凉。他記得父皇曾用內力救治掉入冰河中的兵士,他就依父王所教,爲皇伯輸入內力,讓他的身子暖和起來。此事讓羌咏驚訝不已,對于一個年僅五歲的孩子來說,能有這般深厚的內力是不可思議的。
冉墨楓給皇伯暖著身子,却沒有動用內力。他想著父王瞞他的事,想著父王、皇伯和羌咏間他所不知的事。平日對什麽都毫不關心的他,在牽扯到父王後,也如同其他的孩子般,想得多了起來。
“楓兒!”
一道驚呼喚醒了冉墨楓,他的雙手被父王扯了過去。冉穆麟抓住兒子的雙手,左右翻看,接著他又摸摸兄長的手,滿眼的疑惑。
“父王。”詢問。
冉穆麟看看兒子的手,又看看皇兄的手,剛才他看到兒子和皇兄的手變得通紅,好似要燒起來了,嚇得他趕緊把兒子的手拉開。
“父王。”再次詢問。
冉穆麟握上手中幷無异樣,依舊又小又暖的手,掩飾地笑笑,道:“楓兒,你皇伯睡下了,父王和你用膳去。用了膳,你也睡一會兒。”
雙眸盯著父王,他要聽的不是這個。父王剛才爲何那般緊張?
“楓兒。”抱過兒子,冉穆麟站了起來,吩咐羌咏,“你在這兒好生守著。有何事就從暗道過來。”
“是,王爺。”一直陷入悔恨中的羌咏沒有看到剛才的异樣,低頭道。
抱著兒子朝兩人的寢宮走,冉穆麟想著該如何跟兒子解釋。他不想兒子知道自己身上太多的不同,知道得多了,兒子會越來越不快樂的。
“楓兒,你定是想知道父王和皇伯身上曾發生過什麽吧。”這些事他本不想這麽早就告訴兒子,但兒子一定起疑了。他們父子說好了,誰都不許瞞對方,也許讓兒子早些知道也好。
“父王。”异色的眸光閃亮,他要知道。
“等你睡醒了,父王就說與你聽。現在跟父王用膳去。”
點頭。在聽到父王要告訴他的那一刻,冉墨楓的眸子异常晶亮,紅色的寶石流光溢彩,看得他的父王都險些閃神。